第四章

水潾凌隔天一進公司，照例又為自己昨天錯失的幸運哀嘆不已。

金主耶──

一大群金主耶──

她居然跟金主們就這樣錯過了！

天知道下次再被一大群金主們包圍的時刻是民國幾年後？

她好恨喔！每次都錯過……

然而到中午時，水潾凌的秘書辦公室突然湧進一束束外送的花，每一束花都大把到重死人，把水潾凌嚇得不知如何反應。

有玫瑰、百合、鬱金香等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花。

「嘩！好多花啊！」會計秘書本來只是好奇，聽樓下警衛說有大批大批的送花小弟送花到總裁秘書室，想說就算總裁要把美眉也犯不著大批送花吧！

以總裁的男色，勾勾手指頭就應該會有一票名門淑女或演藝圈美女上門，這麼多的花應該不是自家訂的。

不然會計部絕對不可能過這筆開銷！會計秘書堅決地想著，誰教上個月的茶水費硬是給砍了一半。

「噓……」一聽到會計秘書的話，水潾凌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了？」會計秘書一看到水潾凌的手勢，聲音變小，人也開始緊張兮兮的。

啊！不是午休時間嗎？

怎麼總裁的秘書在休息時間是禁止聊天的嗎？會計秘書納悶地想。

「沒啦！總裁在屏風後面吃飯。」其實水潾凌不敢說的是，葉皓自從看到這一堆花后，臉色就奇差無比。

害她好後悔今天中午做了炸豬排，總裁吃完炸的東西，火氣會更大吧！

「是喔！這豬排看起來好好吃喔，可以分我一口嗎？」會計秘書看水潾凌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也很聰明地將聲量放低。

「吃啊！我自己做的，妳不嫌棄的話就吃啊！」水潾凌很熱情將自己的筷子用衛生紙擦乾淨，讓會計秘書吃幾口。

「謝謝。」會計秘書也老實不客氣地吃了一大口道：「好吃！」超贊的！會計秘書連忙豎起大拇指稱讚。

想不到總裁的秘書居然身懷絕技！

「謝謝，再多吃點吧！」對一個愛做菜的人而言，聽到別人讚美她的廚藝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謝啦！妳手藝真好。」會計秘書果真不客氣地把每樣菜都各嘗了一點。

「不過我再繼續吃下去的話，妳中午就沒飯吃了。」

「不用擔心，我下午還會做餅乾給總裁當下午茶，所以我不會餓著。」水潾凌貼心地說道。

「有餅乾？那我也要吃餅乾！」會計秘書眼睛都亮了起來。

有美食！萬歲！

「好啊！那我剛好拿這些花做點花茶餅乾吧！我多做一點，下午妳就上來拿一些餅乾下去吃吧！」水潾凌望著前面這一大堆花束，她也很煩惱不知道該如何清理呢！

「啊！說到花，」會計秘書立即就想起來她今天上來是來打聽八卦的，當下就轉回主題。「妳打算怎麼處理？」

水潾凌搖搖頭，露出一臉很苦的笑說：「我找不到苦主。」然後將附在花上面的卡片給會計秘書看。

花上面的卡片她是看過了啦！應該是昨天那些富家公子哥兒送來的花，只是每個的署名都不清不楚，什麼王大少、劉大少、林公子等等大少公子的，全台灣光姓陳、姓張的大少爺就有幾百個，也不標清楚自己的姓名就這樣送花，她怎麼知道是誰送的啊？

真是的！她家又不是開廟會的，又不能靠三太子起乩、或卜卦就知道是誰送花來的。

那這樣她要找誰當她的金主啊！而且到現在也沒半個打電話來給她，至少也要給個邀約啊！

受不了，這些潛在金主怎麼這麼……這麼……這麼智障啊！

水潾凌快被這些花搞瘋了，她根本沒她預計中的那麼興高采烈，想說有金主送花給她。

「怎會這樣？」會計秘書接過那些卡片，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太智障了吧！」

這些有錢公子哥兒真的以為只要標明「某某大少」，他們這些市井小民就真的會記住他們嗎？

水潾凌搖搖頭，只好把卡片統統丟掉。「我看這些花，妳就幫我找哪些女同事想要的，拿去送她們。我留一點起來做裝飾及下午的餅乾。」

於是，這些難以辨識苦主的花束，便在會計秘書號召公司的所有部門秘書幫忙下，順利地出清了。

一個禮拜過去，鮮花攻勢並沒有停止，只是減少為固定的幾束──都是來自同一個署名。

這一個署名接連一個禮拜比照三餐，天天都有送花過來。

雖然署名仍然不清楚，無法辨識，但也足以造成整個公司的轟動。

「呃，潾凌啊！今天是什麼花啊？」拜會計秘書之賜，水潾凌很快地跟全公司各部門的秘書都認識了，今天是業務秘書剛好送會議記錄上來。

水潾凌將花遞了過去。

「藍色的玫瑰啊！」業務秘書讚歎地看著那深藍色的玫瑰，心裡直想要是她家那口子有送過一朵這麼清冷的藍玫瑰給她，那真是樂死她了。

「妳喜歡？那這束給妳啊！」水潾凌可苦惱了，對她而言，藍色玫瑰根本不具有稀罕的價格，只是一堆染色過的花朵，既不能拿來煮花果醬也不能做些什麼。

而且，她也不喜歡藍色。

再加上總裁這一個禮拜來，只要看到任何花束，臉就像結霜似的。

她的工作量還莫名其妙地加劇，要不這一個禮拜來找總裁的女人有增無減的話，水潾凌還真的以為葉皓在喜歡她呢！

不過看樣子……不可能啦！她搖搖頭，把她認為無意義的思考甩出腦中，繼續專心跟業務秘書說話。

「不好吧？」業務秘書很是歡欣，但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沒關係啦！跟我客氣這個。」水潾凌很大方地將花直接塞給業務秘書。

順水推舟做人情，水潾凌很堅持地要業務秘書收下這花。

「那……那……先謝謝啦！」人家都這麼堅持了，再ㄍㄧㄥ下去也不好看，業務秘書喜孜孜的捧著花。

「喜歡就好。」

「啊！對了，我是代替我們主管問的啦！」業務秘書似乎想到什麼，聲音放得很低地問著。

「怎麼了？」水潾凌看到這樣，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沒啦！只是想說……總裁啊──」業務秘書對著總裁辦公室努努小嘴，再賊兮兮地問道：「最近是沒女人喔？」

「啊？什麼意思？」水潾凌不解。

「沒啦！只是妳不覺得總裁啊──最近脾氣挺暴躁的，聽說他跟上一個切了喔！所以我們想說他是不是內分泌失調啦！」業務秘書把聲音壓得更低，那副講話的神情好像是在談論什麼陰謀似的。

「呃……應該不是，最近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打電話給他。」水潾凌愣了一下，還是很誠實地把總裁最新的艷史簡單交代一下。

那麼多女人天天打電話找他，真要有什麼也應該只是腎虧而已吧！

「咦？那怎麼最近火氣大成這樣？他今天早上開會也好凶喔！」想到早上總裁開會的火爆樣，業務秘書就怕怕。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公司盈利沒達到目標？他最近都這樣。」水潾凌也是想不透總裁最近的火氣怎麼這麼大，她都做些清淡的飯菜了，總裁的臉還是臭得要命。

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啊──

不然總裁臉臭成那樣，她自己天天看也看到會作噩夢。

「不可能，今年又賺啊！」賺爆了，年終分紅會很大包。業務秘書很肯定，她才剛整理完業績表。

「那……」總裁究竟在火大什麼呢？水潾凌也是一臉疑惑。

「無解啰──」搖搖頭，業務秘書也不懂。

「算啦！我們總不能去跟總裁說：『對不起，您的脾氣嚇到我了。』這種話吧？」水潾凌也跟著沒力地搖頭。

「是啊！」

「還是皮繃緊一點吧！大家各自小心點。」水潾凌想到自己早上的打字出了一個錯，總裁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大發脾氣又不好意思罵得太凶的感覺。

本來收到花應該會讓她心花怒放的，可總裁這接連一個禮拜的低氣壓，把她原本那顆雀躍的心也給弄亂了。

她不懂為何總裁要那麼脾氣暴躁，她很想問，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只是秘書又不是總裁的誰，即使有過不小心撞到的一吻，又能如何？

所以她只能一直說服自己，總裁生氣與她無關。

「是啦！那我回去工作了喔！」業務秘書也突然很沒勁地捧著花，回去她的工作崗位上。

水潾凌搖搖手，當作是說再見。

葉皓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里，將水潾凌跟業務秘書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是啊！他也想問自己怎麼了？最近一整個禮拜以來，他的情緒超惡劣。

他也很好奇自己這樣喜怒無常的情況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好像都是從那一大堆的花束湧進來的那天開始。

看到那堆花，他很高興自己的秘書是有魅力的；然而，他卻討厭跟別人分享自己秘書的那份美麗。

更對那堆花束所代表的仰慕感到不耐。

只是，他憑什麼去干涉？

憑那天在電梯里一個不小心的絆倒，所造成的一個清清淡淡的吻嗎？

看水潾凌那副完全忘了這檔事的模樣，他都開始懷疑那是不是他一時的錯覺？

要不是手掌的溫軟觸感跟唇上甘美味道的記憶如此深刻，他真的快以為電梯里的那一次是他自己的南柯一夢了。

不管水潾凌怎麼想的，他都很清楚地明白到，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去過問水潾凌的私事。

然而，一種隱隱約約想獨佔水潾凌的想法，在他的心裡蠢蠢欲動著。

但他拒絕承認這種不應該有的想法，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會如此煩躁、如此不耐，只是因為水潾凌是個好員工、是個單純的好女孩。

因此，身為她的上司，他有責任要幫她注意一些不應該出現的閑雜人等；畢竟她是他的下屬，萬一因為情傷而影響到工作的話，是公司的損失。

心底又有一股感覺告訴他，這理由太薄弱了！

以他冷淡的性格，秘書做不好份內的事最簡單的處分就是──解僱而已。他以前根本沒耐心也沒閒情逸緻去等秘書成長。

有潛力的就往下調職到其它部門幫忙，沒潛力的則直接走人。

一個跨國集團哪有時間跟毅力去等待一個身居要職的員工一步一步成長？

無法被自己的理由說服，葉皓煩躁地抓起一份公文，看不到兩眼他就感覺更加煩躁。

隨手抓起水潾凌幫他泡的咖啡，灌了一大口。

水潾凌泡的咖啡還是一如往昔，濃而順口，沒有不幹凈的雜質感，甘苦帶點微微清新的苦味。

莫名的，他感到心安了。

不懂為什麼，但他的確感到舒坦多了。

也許他只是最近情緒太緊繃，所以脾氣才會這麼大。

他搖搖頭，抓起公文看著，一面按下電話的內線鈕道：「水秘書，麻煩妳再幫我沖一杯咖啡，用馬克杯。」意即他要特大杯的咖啡。

然後，他總算在咖啡中，平靜地處理完公文並度過整個下午。

皓天企業的低氣壓好不容易平息了幾天，想不到很快地又被點燃。

起因是，花束事件開始的第十天，就在葉皓離開辦公室到行銷部門去開一場明年宣傳造勢的會議時，有一位訪客經由警衛室通報要找水潾凌。

「水小姐，妳好。」來客是一名長相斯文又客氣的男子，全身上下聞得到某一批企業第二代菁英的味道──有錢又有才學。

帶著一點點驕氣，可卻不蠻橫或粗魯，一看便知是家裡刻意栽培過，放過洋也腳踏實地做過事情。

應該是很多中產階級出身，能力跟外貌又不差的女子們眼中的黃金單身漢，畢竟這種企業第二代的根基不穩，娶妻娶賢的想法根深柢固，比較容易接受能力不錯又家世乾淨的中產階級女子。

「呃……您好，請問您是？」水潾凌怎麼看這客人都好面生，可是他的態度又好像他們應該稍有認識。

她努力地在腦海中搜尋，可惜一無所獲。

幸好來客也不打算折磨她，他一看水潾凌這副遲疑的樣子，便馬上開口道：「水小姐，我們大概一個多禮拜前在一個臨時酒會上見過，那時我跟您邀舞，結果您因為室友有事要您幫忙而先離席，記得嗎？」男子客氣地說著。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潛在金主嘛！水潾凌興高采烈地笑著，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一掃這幾天被葉皓這低氣壓嚇壞的沒精打采。

金主自動上門耶──怎麼教她心情不好咧！

金主自動上門耶──應該要好好招待一番！

金主自動上門耶──她得讓金主印象深刻又良好！

「是的，敝姓章，單名一個儀字。」順手遞上名片，將自己顯赫的總經理頭銜報出來。

「章先生，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水潾凌甜膩膩地笑著，為自己不經用的記性道歉。

「不會，不過我倒是對水小姐印象深刻。」章儀眼睛一溜地轉到水潾凌身上，意味深長地說著。

「噯，謝謝章先生抬舉，章先生要喝什麼嗎？」水潾凌嬌羞地睨了章儀一眼，這一招叫調情，她的情婦守則有教，她可是練習得很勤喔！

「不用了，水小姐您要上班，我不好意思打擾太久。」章儀連忙客氣地推拒。「我公司也有事情，所以馬上得走。」

「那……章先生是要？」啊！金主馬上就要走喔──也不跟她多多聯絡感情，那她怎麼有機會讓自己變成他的情婦啊？

情婦守則里沒教說要怎麼挽留才剛認識的金主啊！

水潾凌心裡有一點點小小的失望，以及一點點淡到不能再淡地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來只是想請問一下，水小姐今晚有空賞光吃個飯嗎？」章儀極為斯文地問道，特意前來拜訪只是要問她有沒有空晚上吃頓飯。

「應該是沒事吧！」幸好幸好，還有機會。水潾凌可高興了，但表面上還是依舊平靜沒事人般地說著話。

情婦守則有教到這點！

「那今天晚上七點我到水小姐公司樓下接妳，可以嗎？」章儀繼續有禮貌地問著。

「好。」

「那晚上見，不打擾您了。」

「不好意思，您特地跑這一趟來，結果連杯水都沒請您喝。」水潾凌禮貌上道歉一番，只是外交辭令，反正就算她真的泡杯什麼給章儀喝，他大概連喝都不可能來得及喝了。

「不會，那今晚見。」章儀說著，隨即轉身風度翩翩地離去。

水潾凌則滿心興奮地為自己往情婦夢想又邁進一步，而得意得不得了。

噢耶～～她就快要被包養了耶～～

是夜，水潾凌讓章小開送她回家。

一走進自己溫暖的小窩，她旋即感到安心。

「回來啦！」宛莞正把自己深深埋在一堆抱枕之中，舒舒服服地看著HBO里的爆笑電影，兀自咯咯亂笑，在換氣時對水潾凌招呼了一聲。

這時，綺琦剛好從廚房熱了一碗水潾凌之前做的紅豆湯，端出來也要邊看電影邊喝，「回來啦？」

「嗯……」水潾凌沒什麼精神，只好殘忍地把舒舒服服包圍著自己好姊妹的那堆抱枕中，搶了幾個過來摟著。

舒服！

「噯……沒道德喔！」宛莞順手拿了顆花生米丟向水潾凌，以示懲罰。

她們幾個向來都是這麼裝瘋賣傻玩慣了，三人之中尤其以水潾凌最為耍寶。

「哦哦……完了，我喪失記憶了，從現在起我忘了要怎麼煮飯！」水潾凌裝瘋賣傻地說著。

「少來！」宛莞跟綺琦異口同聲地吐槽水潾凌，「忘了就快去學。」

「厚！沒愛心！」水潾凌假意地罵，又開始往綺琦的紅豆湯進攻。「分我喝點。」

「妳是沒吃飯嗎？還是今天受了什麼刺激？一回來就像個搶匪。」綺琦納悶地說。

「沒啊！就有個小開今天請我吃晚餐。」水潾凌聳聳肩，直接將綺琦的紅豆湯抓過來喝。

「然後呢？」宛莞的注意力稍稍從電視機前移轉。

「沒啦！那家餐廳不好吃！」水潾凌搖搖頭，繼續喝紅豆湯。

「那……那……那小開呢？」綺琦急切地問，她滿心以為水潾凌應該可以順利地達成她的情婦夢想，被那小開包養。

「沒啊！」水潾凌還是繼續喝著紅豆湯。

「沒什麼？沒進展？沒下一次的約會？」綺琦跟宛莞都熱切地看著水潾凌。

「我沒感覺，所以我沒跟他定下一次的約會，應該就此打住。」水潾凌很簡單地陳述著事實。

「妳瘋了！」宛莞跟綺琦再度異口同聲地說著。

「也許……」水潾凌靜靜地喝完紅豆湯，心裡則不知不覺地想起葉皓。

今天一整晚和章儀吃飯時，她的心就一直想到葉皓，想到那天在電梯里的那一吻。

至於晚餐，她根本是食不知味。

她自己也不懂自己怎麼了？居然一直在想著葉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