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申繁用離開了狂放園。
「為什麼走得這麼急?」不明所以的美夢華問道。
「不為什麼,就是想走。」
愛就是不給對方添麻煩,不勉強對方不是嗎?她不能讓他發現他昨晚對她做了什麼,她不要他有罪惡感。
她在乎他的感覺,只想做令他開心的事,不再見她應該會讓他開心吧?
「好奇怪,昨天以前你無論如何就是要見廣老師一面,怎會今天像避瘟神似的離開?」
「知道他活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她淡淡地道。
「那到底是誰這麼缺德,說廣老師快死了?」
她的心一緊,「是啊,誰會這麼缺德?」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誰。
「廣老師根本還沒結婚,繁語,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廣老師?有人向你開了個黑色玩笑。」
「我不想老師擔心,他已經夠煩了。」
姜夢華搖搖頭,「繁語,死心吧!老師心頭早已有了人,你這樣痴戀他不會有結果的。」
「我明白。」但她知道,她不會忘了昨夜的事。
「雖然我也暗戀過他,可我抽心了,你也學學我嘛,接受仰慕者的追求,過回平靜的生活。」
美夢華會這樣勸她,她一點也不意外,這些道理地也會拿來勸人,可臨到自己身上卻不靈了。
「我們回去吧!」
「我還沒玩夠耶!再留幾天好不好?」
「對不起,我的一意孤行掃了你的興。」
罷了!再留幾天也無妨。反正他不可能記得任何事,她留在這裡或回去,沒有什麼不同。
「沒關係,我自己愛來的嘛,今天早上吃早餐時我偷偷問了郁翔民關於廣老師死去的愛人的事。」
她一情,「他說了什麼?」
「那女人叫常依低是個田代艷姬,不是普通的湯統小花,和你這種細緻纖弱的型完全不一樣,而且聽說身材好打不得了,一用波矚。」
難怪。他昨在以她的胸間變小了。原來他愛的女人有對車治的陶回。
是的,她當然知過自己不是他喜歡的回,或許這連廣昀的死黨的資格也沒有。
「她怎麼死的?」
「被恐怖分子……先奸后殺,死相極慘。」姜夢華困難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坐在通行全歐洲的火車上,她閉目養神,腦海卻不得片刻的安寧。
思及昨夜火辣辣的激狂,他根本不知道被他壓在身下的人是她,她好想狠狠地大哭一常
另一廂,狂放園裡日上三竿才起身的廣昀放,撐起宿醉過後隱隱作痛的腦袋,申吟了聲。
他記得他喝掉一整瓶的伏特加,然後上床躺下,接著做了一場美麗的春夢。
夢境十分真實,他在夢中佔有了一名處女白嫩的身子,把她弄得蒼白痛苦,他記得夢裡——
天啊!他只記得他想要更多。
他掀開被單,他一直有裸睡的習慣,看見亦裸的自己他並不吃驚。
可……等一等,他低下頭看向一夜峽施后的痕迹。
這一場春夢,是會有居於他慾望的痕迹卻不該有血絲啊!
老天爺,是誰留下的?
狂放園裡的下人在他床上留下處女血?他成了禽獸不如的惡魔?他最痛恨的強暴犯?
依依就是死在強暴犯手裡,他昨夜的獸行和那個淫魔有什麼不同?
該死的!是誰?是誰?她是誰?他的頭好痛,他完全不記得她的模樣,只知道她用身體餵養了他禁慾已久的身體。
沖了冷水澡,穿上休閑服,他喚來清潔婦換洗染有血漬的床單。
「你是剛起床或是躲在樓上一整個早上?」郁翔風在他下樓時故意調侃他。
「昨天喝多了,頭痛欲裂。」郁翔風嘆了一口長氣。「想不到你對依依用情
「是啊,我離開愛這玩意太久了,久到已經分不出那是啥滋味了。」郁翔風聳聳肩不以為意道。
「那就去談一場戀愛啊!你就能知道愛是什麼滋味。」
對依依,他有比愛更深的自責,她是為了上喜馬拉雅山找他才會出事的。
「你以為找人戀愛這麼容易啊!我又不像你,你是個超級萬人迷,連不過才上了你三個月德文課的學生都肯不遠千里而來。」
「學生?她們人呢?」他突然一陣怔忡。
「走了。」
「走了?」他一悸,心頭有股陌生的電流通過。
「你不給人家好臉色看,人家自然不敢久留啰。」郁翔風提醒他昨天的失態。
「她們……她們走的時候可有什麼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會有什麼不對勁?」郁翔風一頭露水,沒辦法,他這個人神經很大條。
「沒……沒什麼,我隨便問問。她們去哪裡了?」
「不知道,我沒問她們行程,你怎麼了?我看不對勁的人是你。」
廣昀放沒有回答好友的質問,徑自走向位於右翼的健身房,他先跑了一下跑步機,又拉了半小時的拉臂機,他的身體之所以能鍛煉得像鋼鐵一樣,全是因為平日規律的運動習慣。
可他今天卻無心鍛煉身體。
怎麼辦,他到底佔了誰的便直?欺負了誰?
申繁語正翻譯著一篇德文短文。
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小口,輕嘆一聲,遂在白紙上寫下漢朝才女班捷妤的詩: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思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思情中道絕。
這是一首饒富隱喻味道的詩,她無意中發現,恰能描繪她心中的無奈。
「媽咪,你又嘆氣了。」
小大人般說著話的是她的兒子墨兒。
「放學了?」藏起心頭的惆悵,她給兒子一抹最開心的笑。自從有了申墨,他豐富了她的生命,讓她恢復成知道如何笑的人。
「老師要我參加英文演講比賽,我拒絕了。」放下小書包,申墨拿出圖畫紙攤在桌上畫了起來。
「為什麼拒絕?」
「因為那天是媽咪的生日,我和夢華姨約好了要一起替媽咪過生日的埃」
「墨兒,媽咪不過生日,媽咪知道你想參加英文演講比賽。」
「媽咪,生日一年才一次,我要替媽咪慶生。」申墨有他的堅持,「我要照顧媽咪。」
「你才五歲,媽咪希望你和一般小朋友一樣快快樂樂地上學、玩耍,媽咪自己會照顧自己。」
早熟的墨兒,處處讓她心疼。
「我可以照顧媽咪,而且我並沒有那麼想參加演講比賽,真的。」
「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和小雪一起去參加比賽嗎?」
墨兒搖頭,「讓小雪自己去好了,我已經沒有那麼喜歡她了。」
申繁語看著兒子,抿嘴而笑,多麼像他父親的一張臉啊,套句夢華的說法,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為什麼?」
「媽咪今天老是愛問為什麼?」墨兒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以為你喜歡小雪啊!」她故意取笑兒子。
「小雪脾氣太壞,好愛生氣,而且動不動就哭。」
「這和你喜不喜歡她有什麼關係?」她失笑。
申合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有關係嘍!她這麼愛哭,又愛生氣,以後如果我要她做老婆,她欺侮媽咪怎麼辦?」
「媽咪不會這麼容易被欺侮的。」
這個兒子,老是替她這個做媽咪的擔心這擔心那,讓她一點做母親的成就感也沒有。
「媽咪這麼溫柔又這麼漂亮,我不保護媽咪,媽咪會很容易就被壞心人欺侮的。」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申墨仰著一張天真無邪的小臉,「夢華姨說媽咪就是被爹地欺侮才會生下我的。」
聞言,她臉色一陣蒼白,「不許胡說!」
「這是夢華姨說的,夢華姨不會說謊。」申墨振振有辭地道。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母親沒有父親,他對父親沒有感情,自然把父親列為壞心人行列。
「你爹地沒有欺侮媽咪。」
申墨只是偏著頭,「爹地沒有欺侮媽咪怎麼會有我?」
她一聽漲紅了臉,「小孩子不許亂說。」
「夢華姨——」
「夢華姨說的是玩笑話。」
頓了一會兒,申墨仍是似懂非懂,「什麼意思?」
「總之你爹地沒有欺侮媽咪。」
「那為什麼會有我?」
「因為……因為媽咪欺侮了爹地。」她趁他喝醉了酒,做了常依依的替身,這同趁人之危沒什麼兩樣。
「哦……原來是媽咪欺侮了爹地才有了我,夢華姨弄錯了,不可能礙…媽咪這麼溫柔又善良,怎麼可能欺侮爹地?」
「以後你長大了便會知道,你現在不需要懂這麼多,明白嗎?」
「不明白。媽咪好奇怪喔!」五歲的申墨有旺盛的好奇心,哪裡是母親三言兩語可以打發的。
「媽咪不是奇怪,媽咪是希望你小小的腦袋瓜里不要被大人的事污染。」
「為什麼大人的事就是污染?」
「你看你又來了,媽咪教你別再這麼好奇地問東問西,媽咪不喜歡你這樣。」她實在是被申墨的問題弄得難以招架,只好佯裝慍怒,制止他再發問。
「好吧,我不問了。對了,小雪的爹地要收我做乾兒子耶,媽咪覺得好不好?」
「墨兒覺得呢?」她反問。
申墨坦率地搖搖頭,「我不需要爹地。我有媽咪就夠了,而且我猜小雪是希望媽咪做她的乾媽,所以小雪的爹地才會想做墨兒的於爹。」
「那媽咪尊重你的決定。」
小雪的爹地葉盛書與她算是同行,除了在大學教書之外還接些稿子翻譯,只不過他專精日文,而她則是德文方面的翻譯權威。
拿著三套冬衣由洗衣店出來,申繁語正猶豫著晚上要吃什麼時,小雪甜膩的聲音傳了過來。
「申阿姨,墨兒沒和你一起來啊?」
她往小雪臉上望去,編者可愛發轡的小雪黑眸閃著慧黠,像媽媽吧?
「墨兒在家做燈籠。」
「元宵已經過了,墨兒為什麼還做燈籠」小雪天真地問。
「墨兒說先把明年的燈籠做起來,明年就不用麻煩了,反正有空嘛!」
葉盛書這時候說話了,「申小姐是要回家還是去超級市場?」
「回家,手裡東著大外套上超市不方便。」
小雪眨眨眼,抬首看著爸爸。「爹地,申阿姨很會煮菜喔,我好想吃申阿姨煮的萊。」
「誰告訴你申阿姨很會煮萊?」葉盛書寵溺地瞅著女兒。
「是墨兒說的。」
聞言,申繁語有些不好意思,「墨兒總是這樣,愛誇大我的長處,我並沒有那麼能於。」
「申小姐太謙虛了,我很喜歡墨兒,他若能做我的兒子,不知有多好。」
顯然葉盛書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鐘情申繁語已多時,同在翻譯界,雖翻譯不同國家的文字,但她申繁語的名號可響亮呢!
品貌兼備的申繁語是男人的美夢。可惜,她不太愛理人,不是說她高傲,而是她過於自我保護,若即若離,想越雷池一步難如上青天。
「葉先生過獎了。」
「墨兒聰明懂事,不知申小姐是如何教養出此等出色的兒子的?」
她笑道:「墨兒是比一般孩子早熟些,可也和普通孩子一樣會犯錯,實在沒有葉先生說的這麼好。」
「繁語…,我可以叫你繁語嗎?」他大膽要求。
小雪揚起小臉敲邊鼓,「申阿姨,你也叫我爸爸的名字嘛,這樣比較親切。就像我和墨兒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就叫彼此的名字呢!」
「啐,人小鬼大!」剛下班騎著機車經過洗衣店門口的姜夢華華了句。
「姜阿姨。」小雪討好地叫著,她雖然才五歲,可也挺機靈的。
「你想替你爸爸和申阿姨做媒啊?」美夢華輕輕捏了捏小雪的鼻頭道。
「沒有呀!」
「還說沒有,瞧你這麼熱心。」雖是接著小雪的話說的,暗地裡卻是說給葉盛書聽的。
「對了,你的公司不是要撤廠搬到外地去嗎?」葉盛書和姜夢華是同一個社區的鄰居,有的時候一天會見上好幾次面。
「是啊,怎麼,你要替我介紹工作啊?」
「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他打著哈哈。
「什麼本事?我又不是要你移山填海。算了,小男人就是小男人,真是受不了!」她膘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繁語,我載你回去吧!小心這頭老色狼。」姜夢華老實不客氣地道。
「不了,沒安全帽,會被罰錢的。」
姜夢華頷首,「那好吧!晚上到我家吃飯,我媽包了餃子,是墨兒愛吃的高麗菜餡。」
吃完水餃,申繁語與姜夢華坐在客廳看肥皂劇,申墨在一旁陪姜父下琪。
「心不在焉的,你在想啥?」姜夢華手拿魷魚絲,直往嘴裡送。
「沒想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姜夢華感同身受地點點頭,「是啊,這麼通俗的肥皂劇已經要破兩百集了。」
「會拍到兩百集嗎?」真不容易。
「可能性很大,要不是我媽愛看我早就轉檯了。結果你看我媽,邊看邊打瞌睡。」美夢華指了指母親。
「你的公司真的會撤廠嗎?」
「有八九成的可能性,剩下的一成靠奇迹,無所謂啦,我不怕找不到工作。」
「那開始找了嗎?」
「小白要幫我介紹,他有些門路,很可能會介紹個外商公司讓我養老。」
「養老!你才幾歲想著養老的事?」申繁語搖頭。
「我跟你不一樣,你還有兒子養你,我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萬一嫁不掉——總之我不能不為將來打算就是了。」
「這麼說來,當初我選擇生下墨兒是對的啰。」
當年,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內心掙扎了許久,還是決定將他生下,隨著時光飛逝,她很慶幸自己留下了申墨,非關養老,而是擁有墨兒就像擁有他。
「你真的很勇敢。」
每當她憶起那段往事,心中仍有著依依的憂傷。
「那不算是勇敢。」
「那是什麼?」
「是痴。」
沒錯,就是這份痴讓她執迷不悔至今。
他,本來應該是個溫暖的男人,至少出生的時候是,可最後他卻長成一個不擅子表達自己的男人。
協和客機上,坐在他身旁的郁翔風不確定墨鏡下的他是醒著或是睡了,試著和他閑聊。
「快到海島了,你是先去洗溫泉或是直接到飯店休息?」
「直接去飯店,別告訴任何人我的行蹤。」
「西蒙也在海島,不去拜訪他?」
「暫時不去,累了一整年,我想休息一下。你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
郁翔風來海島可不是為度假而來,他接下了某大醫院生物科學研究小組主持人一職,除了待在實驗室還是實驗室,誰教他不夠富有,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
「今天是依依的忌日,你該不會又喝個大醉吧?」
聞言,廣昀放側身看向他,「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對依依仍然念念不忘,藉酒澆愁,怎麼?我猜錯了?」
廣昀放並未答腔。
「夠了!你為她守了這麼多年,她要是地下有知一定會感念你的痴情。」
「我不是做戲,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自己的良心。」
「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自己的良心,不然你不會痛苦這麼多年。」
郁翔風的話並沒有引來他的半句響應,在他的認知里愛不能只為利己而愛,若一味為了利己而愛那就不是真愛,而是一種欲。
走出機場,他和郁翔風分乘兩輛車離去。
他在車裡摘下了墨鏡,他的黑眸里閃爍獨立。自主的靈魂,像夜一般黑卻晶亮有神。
他一直沒忘記那個綺麗的春夢。
這幾年,他不斷想描繪出她的影像,他曾經瘋狂強佔的女人。
那並非一場夢,他確信。
這幾個月里他開始懷疑起她——那個到西班牙來拜訪德文老師的小女孩。
會是她嗎?
到了他下榻的飯店,服務生提起他的行李擱進他的房間,給了小費后,他將自己拋向大床,閉目休息。
詭異的春夢向他襲來,他纖活靈巧的手指正情慾勃勃地撫弄著細緻雪白的肌膚,美麗的女體在他的柔情逗弄下彷彿著了魔。
他也著了魔。
往前移動的身體覆上她的——
她掉下珍珠淚,接著死命地想要推開他——
他等地驚醒,冒了一身冷汗。
是她,連他的夢境給他的都是這個暗示。
他耙了耙黑髮,性慾是一切邪惡的原罪,他竟然借著酒意強佔了她。
人一生的糾葛有的時候註定發生在該死的錯誤里。他侵犯了她,她幸福與否成了他的責任。
雖然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若她愛上的男人卻是個八股男,不能接受她婚前失去重貞該怎麼辦?
她會老實地全盤托出一切嗎?如果她想嫁的男子真如此在意她是否為處女,他會鼓勵她找個整形外科醫生處理破損的處女膜。
豹般矯健的身軀陡然躍起,他一定得找到她,就算她早已忘了那年的事,他也得向她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