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陸曼蓮託人帶了口信給陳劍書,約他到九門提督府一敘,有些事她必須弄清楚。
「適堯不在?」陳甜書站在花廳入口處問道。
「兵部有事。你進來坐啁;幹嗎站在門口?」陸曼蓮招呼他。
陳劍書微笑道:「你想問什麼?」
她微愣。「你怎麼知道我有事問你?」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不認為你只是為了請我喝杯茶,卻挑個適堯正好有事的時候。」
「沒錯,我是有些事想問你。」陳劍書是老朋友了,她不需拐彎抹角。
「問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部分,我會滿足你。」他坐下,先啜了一口茶。
「昨天皇上召適堯進宮,所為何事?」
他沉默一會兒才道:「適堯沒告訴你?」
」他只說皇上找他閑話家常。」
「你不相信?」
她不否認。「我該相信嗎?」
「倌與不信端看你的智慧。「他巧妙的回答,心裡正忖著該說到什麼程度。
「劍書,我們是朋友吧?」
他點點頭。「不是敵人自然是朋友了。」
「告訴我真相,我承受得起打擊,皇上到底說了什麼?」
「你憑什麼以為我知都皇上和適堯昨天談話時我並不在場,你問我不如去問適堯。」
「他什麼都不肯說。」她的眼淚已在眼眶打轉。
陳劍書覺得她可憐,嘆了一口氣。「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你確定要我說?」
「請告訴我。」她哀求道。
「皇上希望固倫公主能生下適堯的子嗣,最好是嫡長子,如果不依旨,皇上要摘適堯九族親友的腦袋。」
「皇上是明君,怎會說出如此強人所難的話?」陸曼蓮大驚失色。「皇上太偏心了。」
「偏心?固倫公主是適堯的妻子,皇上急著抱皇孫也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皇上不能逼迫適堯……」
他打斷她:「皇上當然可以逼適堯,你忘了皇上對任何人都有生殺大權?」
「適堯……」她幾乎暈過去了。
「他很不願意。」
她聞盲,小小的竊喜了一下。「真的?」
「沒錯,所以你可以高枕無憂。」陳劍書再喝下一口茶。
「是因為容貌嗎?」
他聳聳肩。「不確定,我原以為是,但後來遙堯否認我的猜測。」
「皇上那裡該如何交代?」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我出了主意,適堯不接納。」
她倒是興緻勃勃。「說來聽聽,也許我能替適堯擺平這件事。」
「我提議找個男人趁夜混進固倫公主的閨房強要了她,反正大黑夜,樣貌一概不知,讓固倫公主誤以為要她身子的男人是她的夫婿。何況,固倫公主對皇上的要求同樣一清二楚,相信她不會有太大的反抗。」
陸曼蓮聚精會神的聽著,燦然一笑。
「這個主意不錯。」
他瞪大眼,然後哈哈大笑。「適堯還說這是個餿主意。」
「如果要找個口風緊的男人應該上哪兒去找?」她已經開始盤算這法子的可行性高不高。
「我想男人不難找,不過不能讓那個人知道對方是固倫公主;否則我認為不會有男人敢碰她。」
」自然不能說出真相,我要的是讓別的男人儘快使她受孕,受孕后一切好辦。」
「你真的要這麼做?」陳劍書不確定地反問。
「這法子是你想的,怎麼?你怕了?」
他咽了咽口水。「不是怕,只是沒想到隨便想的爛辦法你會採用。」
他真的沒料到陸曼蓮會如此熱衷,他承認自己獻計之時的心情有一半不是認真的,愛開玩笑的腦袋能想出什麼帶有建設性的主意?
他有不祥的預感,怕是要因此闖下大禍來了。
「我覺得這個法子很好,只有如此才能兩全其美。」
她既可保住顧適堯為她一人所有,又可解決皇上丟出的難題,何樂而不為?
「我擔心適堯會大發脾氣。」他想抽手。
「適堯想做君子,所以才會認為你的妙計是餿主意,我沒有做君子的壓力,壞人就由我來做吧!」
「我還是覺得不妥。」他開始後悔自己太多話,太愛管閑事了。
「不會不妥,如果你不想參加我也不勉強,我自己一樣可以獨立完成。」
「你準備上哪兒找男人?」
她神秘一笑。「花錢買。」
「上哪兒買?」他可急了,陸曼蓮為了避免可能失去顧適堯的風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街上。」她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你不能胡來。」陳劍書站起身,試圖阻止。
陸曼蓮詭笑。「來不及了,你想了這麼好的計劃不用可惜。」
「曼蓮——」
「你別勸我了,我不能讓另一個女人懷有適堯的子嗣,我要一輩子獨佔適堯的愛。」
她露出堅定的眼神,為了捍衛她的愛情,略施小計是有必要的。
陳劍書完全傻眼,怎麼合有這麼巧的事?不過隨便說了幾句自己天馬行空的突發奇想,陸曼蓮竟然奉為主意,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趟這趟渾水!
顧適堯進宮接回初雲,一路上無言,兩人各踞轎內狹小空間之一方,懷著自己的心事。
他打破沉默問道:「我想知道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初雲屏息喃問:「什麼事?」
「別裝作不知情,我想聽聽你的想法,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決定怎麼做?」
初雲噤語,一時之間沒法回答他的問題。
進宮住了一宿,皇額娘先是欲言又止說了一些話,又問了一些事,繞了半天,就是想問她和顧適堯圓房了沒有。她不好答腔,因為不想說謊,所以她採取迴避的方式,迴避了一會兒,皇額娘才說出了重點:
「你皇阿瑪希望快點抱皇外孫,你不能讓你皇阿瑪失望,得加倍努力,儘快有好消息。」
初雲記得她的回答是:「皇阿瑪已經有這麼多皇孫了,不愁沒有皇孫抱。」
「初雲,你阿瑪的用意你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她嘴硬地道。
皇后握住她的手,溫婉地道:「你阿瑪很擔心你的婚姻生活,當初透過厲公公找了賴大學士把你們姐妹幾個全嫁了出去,你皇阿瑪在你大喜之日後感嘆的說了句:「若不是因為初雲的半張臉……我還真捨不得把她嫁給沒有感情基礎的顧適堯。」「是啊,又是我的這半張臉。」
皇后難過的抑鬱一笑。「初雲,你是不是在心裡怨著我和你阿瑪?」
「怨?何怨之有?」
「怨我和你阿瑪不該以你的外貌換你的性命。」
正想得入神,他不耐煩的聲音穿過她的耳際。
「沉默不語代表什麼?」
初雲回過神。「呃?」
「你準備如何回應皇上和皇后的一番『美意』?」顧適堯冷笑道。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反話,咽了咽口水后道:「你認為呢?你想我怎麼配合你瞞過皇阿瑪和皇額娘?」
他咧嘴而笑。「我問你話、你反倒問起我來了。」
「你是可能掉腦袋的那一方,我當然必須先知道你的立場。」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要生下子嗣比摘月攬星還困難。」他起了頭。
「所以?」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看你態度而定。」
「有些女人,你是知道的,並非所有女人結了婚,有了男人就能懷孕的,假如你願意配合,我們可以製造一種錯覺……」他把話在此打住,試探她的反應。
「什麼錯覺?」她張著黑絲絨般晶鑽的黑眸,靜待他的下文,她很好奇他預備怎麼辦。
「告訴皇上和皇后,不論咱們多麼努力,就是無法使你有孕。」顧適堯冷淡地道。
初雲杏眼圓睜,似乎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努力?萬一皇額娘問起我們都是怎麼努力的,我該怎麼回答?」
顧適堯俊朗的輪廓上牽出一抹邪惡的笑意。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初雲面有赧色。「懂什麼?」男女之事,她一無所知。
「不可能,你嫁人之前宮裡的老嬤嬤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又是這般模糊的答話方式,讓她不知如何與他商量。
「老嬤嬤該告訴我什麼?」
他輕笑,饒富興味的瞅著她。「夫妻閨房之事,早該在成親前一晚弄明白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她迴避他調侃意味濃厚的問話,大咧咧說這種事,似乎於禮不合。
「這和你所謂的『努力』,有何相干?」她的心不禁狂跳著。
「你以為男人如何使女人受孕的?」他乾脆這樣問。
初雲一驚,太羞人了,他怎麼可以問她這個大膽的問題?
「不懂?」顧適堯笑容古怪地問。
「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女人看待了?賣弄妖撓媚惑男人的娼婦?還是包藏禍心的壞女人?」她覺得深受侮辱。
「你說到哪兒去了?」.
他說這話時暖轎已停在九門提督府前,他伸手欲扶她下轎,她敏感地拒絕了他。
「你把我當成瘟疫避著?」他失笑。
她不語,徑自往府邸走去,他一把抓住她,不讓她離開。「今天無論如何我要你把話說清楚。」
初雲漲紅了臉,掙扎著要把手收回,可他越發使勁,牢牢地將其執在大掌里.
「我們不能好好溝通嗎?」顧適堯悶聲問.
她收回心神,轉過身面對他,縱是如此相近的距離她還是不敢過於直視他的眼。
「我們能溝通嗎?我懷疑。你在心裡早巳把我定了型,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有你的主觀偏見,我說的話你大概只會否定吧?」
她努力地想要擺脫他大手的鉗制,卻不得要領,力不從心。然後,她決定放棄,隨他去。
「你不也是早已把我定了型,有了主觀的偏見?」他反擊她的攻訐。
「請自重!這裡可是大庭廣眾.拉拉扯扯的,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她著急的說。
他低笑,「你怕,你一定是因為害怕身子才會抖得這麼厲害,對不對?」
初雲吶吶說道:「你胡說……我不怕……」
他注意到她的頸子十分細緻白嫩,完好的半張臉,上頭的肌膚也和頸子的一樣嬌嫩,如果不是因為鼻樑下的半張臉滿了小肉芽,他想她定是一個清秀嬌艷的美人。
他望著她不禁出了神,馬總管喚住他,他才回過神。
「大人。」
顧適堯神情自若地放下他擱在她下頷的手指,側身問馬瑞:「什麼事?」
「曼蓮夫人找您。」
「告訴她我現在有事忙著,有事午膳時再說。」
馬瑞面有難色,「曼蓮夫人像是知道大人回來了卻站在大門前同夫人聊天。」
「照我的話去做。」顧適堯不容任何人質疑的道。馬瑞銜命退下。
「何必讓馬總管難做人?」她不再看他,撿起地上的面紗走進大門往鳳陽閣邁去。
她沒料到他會跟著她往與昇陽閣相反的方向走來,停住腳步,初雲回首疑惑地看著他。「你不要為難我行嗎?」
「為了顧家百餘條人命,我要你的承諾。」他說。
她聞言,反而松子一口氣。「你們顧家百餘條人命完全安全。」
「你也是顧家人。」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我不……」她正想說她不姓顧,她有個尊貴的姓氏。
顧適堯打斷她的話:「別和我辯,女人太好辯不是好事,那隻會讓男人望而卻步。」
初雲冷笑。「我無所謂。」
顧適堯點點頭。「你生長的環境養成了你現在的性格,放心,我無意改變你,只是,希望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約定?」他提醒她:「你的身子無法替我生下子嗣,不論是皇上或是皇后問起,我希望你配合著這麼回答。」
她看著他冷酷無情的俊容,慢條斯理地道:「如果,有個男人不在乎我的外貌願意讓我生下他的子嗣,你會怎樣?」
顧適堯呆愣了半晌,清了清喉嚨道:「假使你有這個魅力,我不反對你生下那人的孩子。」
他的回答已經夠清楚的表達了他對她的毫不在乎,她也該停止不合理的幻想了。
雖然這段日子她極力說服自己休想在他身上求得一絲真愛,可在內心深處,她仍然期待奇迹的發生。看來,她恐怕要失望了,非死心不可。「謝謝你,至少你很公平。」
顧適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她的背影里有著強烈的寂寞,他突然心生不忍,他是怎麼了?
崔嵐陪著師兄陸德承來看陸曼蓮。
「大哥呢?」陸曼蓮問。
「他陪大人在小抱廳下棋。」
陸曼蓮與崔嵐並不親近,兩人之間沒什麼可以閑話的題材,因此陸曼蓮叫丫環端出一碟碟的小點心,招待著:「多吃點,這些東西是御膳房師傅做的。」
「這麼好,這裡還能嘗到御膳房師傅做的東西?」崔嵐拿起一塊桂花糕問道。
「原是宮裡送來給固倫公主嘗的,我沾了公主的光才有機會嘗到御膳房的美食。」這是陸曼蓮的優點,她從不避諱自己得了什麼好處。
「看來大人待你不錯。」
「我值得適堯這樣待我。」她的另一個優點是自信。
「聽說你懷了孩子?」陸曼蓮點點頭。」我希望生下兒子。」
「初雲公主真可憐。」崔嵐口嘗美食,卻說出這麼一句話,論交情,她和陸曼蓮沒什麼私交。
「你們認識?你們怎麼會有機會認識彼此?」
「師兄和公主私交甚篤,我自然也有幸攀親帶故和公主做朋友。」
「大哥和公主是舊識?我怎會不知情?」這一聽非同小可,陸曼蓮得重新定位她與兄長的關係.
「你們兄妹一向不親,師兄當然不可能把他的朋友介紹給你認識。」
陸曼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你是什麼意思?你是怪我很少和大哥往來是嗎?」
「我沒說,反正你們兄妹好不好、親不親根本不干我的事,只是我不太喜歡有著看不起商人的那種勢利眼,如果你不是勢利眼,就不需要板著一張興師問罪的臉。」
「你太過分了。」
崔嵐扮了個鬼臉。「小心你肚子里的胎兒,我可不想害你小產。「
「你不怕我向大哥告狀?」她威脅崔嵐。
崔嵐揚起不馴的下巴。「師兄一向拿我沒轍,你說了也無關痛癢,師兄疼我甚於疼你。」
陸曼蓮氣結,「你——」
崔嵐旋即起身,端著兩碟點心盤。「我請公主吃點心去,免得正主兒一塊也沒嘗到,全給小妾拿來借花獻佛了。」
「崔嵐,你太囂張了!」陸曼蓮咆哮道。
崔嵐哪裡怕她,蹦蹦跳跳地往風陽閣湊熱鬧。
「小丫頭,提督夫人住的風陽閣怎麼走?」
「姑娘是……」
「我是夫人的朋友。」
小丫環上下打量她,怎麼看都不像她家夫人的朋友。
「你不相信?」
小丫環搖搖頭。「夫人是金枝玉葉,不可能……」
崔嵐搶白:「不可能有我這種朋友?」
「你是新來的丫環吧?」小丫環問。
崔嵐不想吵架,撩下性子道:「好吧!如果我說我是新來的丫環,你是不是就願意告訴我鳳陽閣怎麼走?」
小丫環指了指東側。「你要給夫人送點心去嗎?」
「算是。」她看子看左右手端著的點心。
「夫人正在看書,你把點心擱著就走,別吵到夫人看書,明白嗎?」她一副交代新丫環的態勢,弄得崔嵐又好氣又好笑。
崔嵐搖搖頭,不想發作,走了幾步,突然聽見一陣笑。「是誰?」
大榕樹後走出一個人,看上去像是個練家子。
「我也不信固倫公主有你這樣的朋友。」
崔嵐瞟了他一眼。
「生氣了?」
「你們九門提督府的人怎麼全這麼奇怪?我是哪點長得不夠高貴嗎!不配交個公主朋友嗎?」崔嵐火大了。
「公主通常不與平民為友,你不是平民嗎?我覺得你的氣質分明是平民的氣質。」他好笑的看著她,心裡煩著一串事,逗逗小妹妹開心解悶。
「你呢?你又是誰?」崔嵐恨不得喂他自以為是的臉,吃她手裡端著的點心,為了不失禮,她已經夠有風度了。
「在下陳劍書,風度翩翩的武狀元。」
她嗤笑一聲。「豆腐渣的身體還敢自稱武狀元,你若是武狀元,我就是當今的太子妃了!」
他瞠目結舌的看著她。「我真的是武狀元,不過你不可能是太子妃。」「你又知道太子妃長什麼模樣了?」崔嵐反駁回去。
「對不起,我昨天才陪太子妃喝茶,當然知道太子妃的模樣。小心,你這種招搖撞騙的行徑會賠上一條命,最好改掉這個壞習慣。」「彼此彼此!」.
陳劍書提議:「不反對的話,我們請固倫公主評評理,看誰才是冒牌貨。」
「可以,我是公主的朋友,如假包換。」她贊成。他指天為誓。「我是武狀元,如有說謊,願受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