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傳說真愛在世界的盡頭,

尋愛者踏遍千萬陽關。

是你,

撩撥我心坎上的愛苗,

開啟心鎖,種下情禍。

是你,

讓我心不自主,

魂不守舍。

楊璐雪在晶嗓展歌喉唱歌的事,很快地傳遍了醫院樓上、樓下,連她的病人一見到她來巡房都要聊兩句,全把她形容成金嗓歌后。

她強顏歡笑,心頭的無奈何處喊去?

「原來晶嗓的老闆就是那個遞給你吉他的帥哥!」小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嚷。

又是一個巧合。

實在無法理解,上天為什麼要讓她和蒙晉言有著那麼多不謀而合的巧事?

「我的歌喉並不好,是那把吉他的音質好。」她謙遜道。

「楊醫師,據我所知,現在好多男醫師都在摩拳擦掌要追求你哦!」小敏刻意壓低嗓子。

她睜大眼,「我已有未婚夫了!」光是一個蒙晉言就弄得她人仰馬翻,再來其他同事,她會瘋掉。

「他們只不過是開玩笑罷了!」小敏笑笑。

同日下午,花店送來一大把風信子,沒有隻字片語。她轉手將花送給小敏。

「楊醫師不喜歡花啊?」小敏問。

「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它更適合你。」她不想讓紹唐有懷疑她的線索。

「謝謝楊醫師。」小敏捧著花笑盈盈的離去。

三分鐘后,桌上的電話響起。

「我去接你。」蒙晉言簡單扼要地道。

「不要,我知道路,自己過去。」她得更小心,經過晶嗓那晚之後,蒙晉言已引來一陣話題。

「隨你!」他掛上電話。

她頹坐在椅子上,腦子停止思考,直到另一個電話聲才把她拉回元神。

「璐雪,小皮吵著要和你比賽遊戲機。」是紹唐。

「我……今晚有點事。」她心虛地說。

「要值班啊?」

「不是,小學同學來台北找我,我要招待她們。」她胡亂編了個理由。

「我送你去吧!你們約在哪?」

「就在醫院附近,不用送。」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一會兒。「我能不能加入你們?」

「這次不行,以後有的是機會。來找我的同學里有一個剛……和男朋友分手,我們有些體己話要聊。」

馮紹唐得到這個說法十分滿意,也就不再多問了。

***

她一踏出醫院,被外頭的雨勢嚇了一跳,又是雷又是閃電,天空暗沉低迷,一片天地都在滂沱大雨之中。

她叫了計程車往蒙晉言家中去,聽著雨聲拍打車頂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將要被命運推向何方。

雨勢非常強勁,車子一停妥,她付了車資開車門,已有一把傘頂在上方。

「為什麼這麼任性?」他問。

「我要做的並不是件光彩的事,不需要敲鑼打鼓通知全世界的人。」她幽幽地說。

「也許在你心裡我是個惡棍,但我情不自禁。」他說。

然後氣氛變得很怪異,沉默的時候多了。

「你後悔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沒有。我有機會後悔嗎?」她反問。「然後必須面對你不斷的介入我的生活。」

她頓了頓,再接著說下去:「你說得對,一勞永逸總比沒完沒了來得好。這二十五年來,你救過我、幫助過我,如果必須以什麼償還,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說錯了,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數』勞永逸,我不會只要你一次。」他好像討糖吃的孩子。

她的心跳加快,無法適應這種主控權不在她身上的感覺。「你要做什麼就快做吧!」

他搖頭。「不急,我的廚子替咱們煮了一桌好菜,我們先填飽肚子再說。」

「我吃不下。」她根本無法放鬆。

「我餓了,你陪我吃。」他拉著她的手往餐室走去。

桌上幾乎都是義大利菜。

「我的廚子曾在義大利待過兩年,所以偶爾會弄義大利菜伺候我的胃。」他的眼睛發亮,眸子直勾勾的鎖住她。

「你的日子……很舒服。」她說。

「不是一直都如此的,我很努力,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奮鬥才有今天。」他倒了一杯餐前紅酒,啜了一口。「我不年輕了,我今年三十五歲。」

她有點吃驚。「你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這麼老,還是看不出來這麼年輕?」他幽默地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戒慎地說,不想和他聊太多私人的話題。

「你為什麼非嫁給馮紹唐不可?」他沒好氣的問。

「你這麼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答覆你。」

「你不喜歡風信子?」他突然轉了話題。

「呃?」她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你轉送給別人了。」他切了切盤裡的烤羊排。「我有眼線。」他很輕鬆的解釋。

「我不喜歡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很不好。」她試圖穩住自己的心情。

「我必須保護你。」

「我很安全,不需要受人保護。」她反駁。

「這由我決定。」他有固執的一面。

「我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不會有人傷害我。」她不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我習慣了,從你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把你當作我的責任;現在你長大了,前程似錦,我還是習慣照顧你,不過你不喜歡,我會調整。」

聽他這麼說,她的心沒來由的轉化,這個男人到底是在什麼心情之下開始介入她的生活的?

照顧她、默默的幫助她,捐出自己的骨髓救了她一命……是這些點點滴滴才匯聚成今日的無可救藥吧?

這個時候,下人走進餐室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話,惹來他一臉的不快。

「有人想挑戰我,看來非我去處理不可,在我房裡等我。」

***

蒙晉言飛車趕到「喜神酒店」。

場內風平浪靜。

他找來酒店經理問話:「砸場子放火鬧事的客人呢?」

「沒有啊!今晚生意很好,什麼事也沒有。」經理一頭霧水。

「你再說一遍。」蒙晉言的眸光深沉起來若有所思。

經理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猜不透大老闆的用意。

「白小姐今天有來店裡嗎?」他又問。

經理點了點頭。「白小姐在三樓紫翠廳第三間房。」

蒙晉言衝上三樓,狂敲紫翠廳第三間房。

沒人應門,門由裡頭反鎖,他正想拿鎖開門時,門登時打開,白如雲披了條大浴巾站在房門口,曲線畢露。

「你來啦!」嬌嗲的聲音。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他媽的,你耍我!」

白如雲驚呼:「好痛,晉言,我好痛。」

「你敢喊痛!」門被他一腳踢上。

浴巾敞開,露出一片春光。

「你告訴我酒店有人縱火,從七樓往下燒到三樓了,火呢?」他不高興地問。

「火在我心裡。」她嚷道。

他甩開她的手,她踉蹌了下。「把衣服穿上。」

「怎麼!家裡那個你恨不得立刻剝掉她身上的衣服;而我就要把衣服穿上!」她不甘心。

「你說什麼鬼話?」他火大了。

「外科醫師,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有如棄婦般叫囂著。

他眯上危險的眼睛。「晶嗓的哪只老鼠咬破布袋,我會查清楚。」

她向前兩步。「晉言,我說過她不是我們的同類,她不可能看上你的。」

他壓抑自己的情緒道:「我叫你少管。」

「我怕你會痛苦。」她摸上他的面頰,多麼好看的一張臉。

他抓下她的手。「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呢?」白如雲張著心傷的眼。

「你呢?你為什麼又要自討苦吃?」他懶得回答,乾脆要她自己找答案。

「我愛你,所以我心甘情願。」她柔聲道。

「那麼,我愛她,而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很容易分析的答案。

她無法承受這樣殘酷的事實,但願惡夢醒來一切如昔,可這不是夢。

「她就是那個你照顧、保護、付出了二十五年的女孩是嗎?」她恍然大悟。

蒙晉言點點頭,很輕很輕的那一種承認。

她苦笑。「原來她的身上背著那麼偉大的情愫,難怪你會舍我就她。」

「這是我的願望,請你成全。」他放軟語氣。

「成全?我成全你們,誰來成全我呢?我的願望你可會滿足我?」她反問。

他看了白如雲一眼,悶不吭聲的離去,他情願在她心裡成為絕情的浪子。

白如雲呼天喊地的哭了許久,為什麼?默默愛他的心,他全沒放在心上,一碰到那個外科醫師,卻就像掉了魂……

她沒那麼大方把晉言白白讓給那個叫楊璐雪的女人。

***

楊璐雪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懦弱膽小,雨持續地打在屋頂上,一道閃電凌空劈下來,距離近在咫尺的感受還是讓她嚇得跳起來。

「你怕閃電?」蒙晉言問道。

她不知道他回來了,轉身抬起圓睜的眼瞅著他,她告訴自己要保持鎮定,不希望露出畏縮恐懼的表情。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充滿某種侵略性的微笑,令楊璐雪往沙發后瑟縮。

蒙晉言輕易的將她一把捉起,扣住她的身子將她拉進懷裡。「不要緊張。」

「我沒有緊張。」她築起自己偽裝的心牆,手掌抵著他敞露的胸膛,顯然他剛洗過澡,空氣里有淡淡的香皂味。

「我感覺你全身下上的每個細胞都在發抖。」他莞爾一笑。

「非要這樣……不可嗎?」她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一陣沉默后他說:「讓我甘心、讓我甘心。」他連說了兩次,粗嗄的聲音透露出他這幾年來的迷醉。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心,然後,她點點頭。如果她必須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償還他的情,她別無選擇。

只是——她該如何面對紹唐質疑她的非處子之身?

他用手爬了爬頭髮,發上仍有薄薄的水珠,吸了口氣說:「我希望你永遠記住我。」

他欺向她,托起她的纖腰低下頭吻住她,她霎時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彷佛既期待又像暈眩似的。

他望著氣若遊絲的她,像個布娃娃。

「我喜歡你的身子,你的味道。」他說。

她閉上雙眼。

「你哭了?」他將她抱起,走向四柱床,放下她,拉過被單覆上她,他有些慌,因為她很少哭,今晚卻因為他惡劣的行為惹她掉了淚。

他撫著她蒼白的頰,低聲的說:「你和我想像得一樣美好,如果你能離開馮紹唐,我可以……」

「不!求你不要說了。」她打斷他的話,迷惘脆弱的眸子只想要自由。

他站起身,不以己身的赤裸為意,好像他們是一對尋常夫妻,在彼此身前裸裎再自然不過了。

她越過他的赤身裸體,將目光投往門扉。

「馮紹唐能給你的,我全都能給你;我能給你的,馮紹唐未必能給你。」他全心全意地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請你離開,我想穿回我的衣服。」低弱的嗓音清冷地道。

「你的身子哪一個地方我不曾看遍、嘗遍,有什麼好害羞的?」他不以為然。

「我不像你,沒有一絲道德感。」她故意傷害他。

他苦笑。「是的,我沒有道德感,但我有心。」

「你如果有心,就不會這樣待我。」她突然好恨他。

敲門聲阻斷了兩人的爭執。

他圍上浴巾開了一道門隙。「什麼事?」

下人唯唯諾諾道:「大門外有位小姐想要找您。」

「這麼晚?」他只想到是如雲又來煩他了。

「一個生面孔,沒見過的小姐。」下人又說。

他皺眉,那就不是如雲了,她來過這裡。他合上門走向楊璐雪,「別下樓,我去趕不速之客。」

他換上休閑服信步走下樓,樓下的女人一聽到動靜立刻轉身。

他不意是她,微愣了一下。「有什麼事非得這麼晚來找我?白天不能說嗎?」

女人不語,只是梨花帶淚的瞅著他。

「和老公吵架啦?」他閑閑地問。

「我不該嫁給馮紹秦的,我應該……」

「閉嘴!孟妍,你太言過其實了。」他潑了她一桶冷水。

「我會嫁給馮紹秦,全是因為你總是對我若即若離,讓我不知所措;如果你待我積極點兒,我也不會嫁給我不愛的人。」她哭訴。

他嗤笑。「這是什麼道理?」

「不是嗎?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不在乎你的社會地位,我願意嫁給你,你卻輕易將我踢到一邊。」孟妍今晚和馮紹秦轟轟烈烈的大吵了一架,不禁要牽怒蒙晉言當年的無情。

「我的出身?我的社會地位?我管你在不在乎。」他只在意楊璐雪在不在乎。

「你好狠心。」孟妍大吼。

「我承認我很狠心,但你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有錢有勢的馮家人正好滿足你貪婪的心。」

「有什麼好滿足的,馮紹秦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

「這是你的問題,也是你的選擇,你不應該來找我,我幫不了你。」蒙晉言雙臂交握於胸前,淡淡一笑。

「你還是和那個狐狸精勾搭在一起?」她指的是白如雲。

「這不干你的事。」他一心只記掛著樓上的楊璐雪。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定下來?」她靠近他。

他聳聳肩,不想回答太多。「我沒有不想定下來。」

「你對我、對白如雲全是一個調調,你是為了誰把自己封閉得這樣深沉?」孟妍今晚心煩意亂。

他迴避她的目光。「你走吧!」

「你還沒有回答我。」她進逼。

「有什麼好回答的?我就算有答案,也不方便說給你聽。」他已失去耐性,討厭孟妍的盤問和審判。

她拉住他的手,柔情的注視他。「你很清楚,我愛你。」

他甩開她的手,眼底是一片倔強。「我不想搞婚外情。」

她詭異的笑笑。「馮紹秦自己就在搞婚外情,沒有人會在乎的。」

「我沒有興趣。」

「你可以試試,我不會給你承諾的壓力。」孟妍以退為進。

他搖頭,敬謝不敏。「不,你找別人吧!」

她揚了揚眉。「我不會放棄的。」

***

蒙晉言好不容易送走了孟妍,真是天大的諷刺,孟妍對他永不放棄,而他則對楊璐雪永不放棄。

凌晨一點三十分,他回到房間,見楊璐雪已穿回衣服,弓著身子坐在床上,那模樣惹人憐惜。

「你一定想不到是誰來找我。」他忍不住說道。

他見她不語,自顧自的往下說:「孟妍,你未來的嫂子,很有意思吧!」

她微愣,抬眼望向他,迷惑的眸子露出不解的詢問意味。

他知道這個話題勾起了她的興趣。「她和馮紹秦吵架。」

「然後你成了她唯一想哭訴的對象?」她匪夷所思的問。

「我和孟妍認識很多年了。」他坐在床沿,柔情的看著她。

「你招惹她?」她提尖音量。

他阻止她的胡思亂想。「不是你想的那樣,孟妍還沒嫁給馮紹秦的時候,常來我開的PUB散心,我和她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不需要向我解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介入紹秦和孟妍的婚姻。」

他哼笑。「那樣的婚姻我才懶得介入。」

「總之,紹秦很重視他的家庭,你不要介入就是。」

「只要你不介入,我就不會介入。」他突然說。

她僵住了,不明白他的話中涵義。「你胡說什麼?」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很快你就會明白,馮紹秦對你有野心。」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她驚恐,紹秦學長對她會有什麼野心?她一直把他當作可以學習、請教的兄長,刻意保持某種距離,許多年來一向如此。

他面無表情道:「我有我的線索。」

「你又在自以為是了。」她有些惱怒。

「也許我有點自以為是,但有許多事卻不幸被我料中。」他抬手伸出中指撫觸她的唇瓣。

她躲避他的手指,從床上下來,越過他,撿起沙髮腳邊的皮包。

「不要忘記你的承諾。」她不放心的提醒他。

「你會後悔執意嫁給馮紹唐。」他恨恨地說。

「不會!我不會後悔。」她強自鎮靜。

他飛快的衝過去,粗暴的扳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向他,陰鷙的眼眸狂亂又痛楚。

「只有馮紹唐的愛值得,我的愛就一文不值是嗎?」

「這是什麼歪理?」她裝胡塗。

他放下他的手,沮喪地道:「如雲說得對,我們不是同一類人,我怎麼可能奢求你用心傾聽我內心的聲音?」

她一顫,「隨你愛怎麼想,我想回去了。」

「我送你。」他很堅持。

這次她沒有反對他,她的心、她的身,現下確實不適合獨自離去,她有些酸痛,有些虛弱。這就是初夜的無助吧!她不知道。

其實她很意外,他竟然沒有留她,也許是知道她的任性、她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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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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