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洪士偉是個美型的人,修長的退,修長的手,骨架均勻,即便高高的身材,亦不顯粗獷或粗糙,只顯得體型更流線勻稱,長相更俊朗潔凈,唇紅齒白,整個人清俊美秀,可以說,氣質偏陰柔,七分俊,三分美,怎麼看怎麼舒服順眼。

相較之下,謝海天就顯得粗。不是說他猿背熊腰,打橄欖球或摔跤之流;但濃眉大眼,身形又高大,而且肌肉結實,常年呈古銅色澤,老是漂不白似的,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剩。最主要的,他不像洪士偉那樣,笑臉未開先有三分柔意。臉上不帶柔色,看人要不是肆無忌憚,就是隨意瞟一眼,有看沒有到,有種不親切的神氣。

「昨天我找了你一天,結果你又跟那個謝海天出去了。」甜甜的嗓音夾著三分埋怨,一分不滿。

說話的女人挺著高聳的胸,細細的腰,翹凸的臀股,裹在黑色細肩帶齊膝的緊身小群裝下,玲瓏的曲線畢露,襯上那凝脂般嫩白的皮膚,直教人撐不住,衝動地想捏上一把。

「你別對海天有那麼大的成見,小琳。他人很不錯的。」洪士偉笑笑捏捏她的手,又攬了攬她的腰。

「有成見的不是我,是他看我不順眼好不好!」第一眼,莫琳就不喜歡謝天海。她以最大的善意對他微笑,他居然掃她一眼,眼皮子一掀,笑也不笑,還給她一個大白眼。要不是看在他是洪士偉朋友的份上,她才懶得理那個謝海天。

但討厭的人偏偏是自己男朋友的好朋友,實在是有夠嗆的。

「海天就是那樣,並沒有惡意。」

高中時,謝海天就很「個性」,或者說,不會做人——嗯,也許是不屑那一套,得罪過一兩個老師;不過,他依然我行我素。好在謝海天也不怎麼認真惹事,又有本事,家底又好,所以一直相安無事。那時他們還開玩笑,叫他「楚霸天」。大概因為長得高大,謝海天身上的確有股壓迫人的神氣,滿霸氣的。

「你幹麼老替他說話!」莫琳不滿的嘟嘍。「那種人,粗魯又沒禮貌,而且自以為是,也只有你受得了他;活該一把年紀了,還找不到女朋友。」

「別這麼說,海天很有人緣的。」

「什麼人緣!就是有女孩子傻,剛開始不知內情被他騙了,不出三個月就分手。看,那個小琪不是受不了他才跟他分了,才交往不到兩個月。」

一方是女朋友,一方是好朋友,而且好友又不在場,偏幫誰似乎都不好。俊美的臉苦笑一下,並不打算爭辯。

「看,我沒說錯吧。」但莫琳不放過,還在嘀咕。「所以我說,你最好少跟他在一起。他那個人古里古怪,看他念的那個什麼考古就知道,正常人誰會去念那種東西。」

這偏見未免太嚴重。而且,是人類學,不光是「考古」,涵蓋研究所有人類的社會、文化、經濟、醫學,甚至政治與制度等等層面。洪士偉忍著不爭辯,免得又起爭執。

莫琳對謝海天有偏見,他也知道這個老友得罪了自己女朋友,又沒辦法調和,只能那樣了。其實謝海天並不是真的沒人緣,相反的,比起他,謝海天沒有少受過歡迎,尤其在國外念書那陣子,謝海天很男人的外表氣質,常受青睞。而且,謝海天條件好——除了他自身的內在學識與外表長相,常年的運動習慣鍛煉成的身材體格,讓他從來沒少受過女孩包圍;加上優裕的家境背景,談吐舉止間總有種不慌不忙的從容。所學為興趣,不為前途經營,當然就少了那種汲汲營營的庸碌感。

「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莫琳還在嘀咕。

「你老跟那個謝海天在一起,我怕你受影響。那個謝海天霸道又傲慢,目中無人,看了就討厭。人家小琪也受不了,早早跟他分手了事。都什麼時代了,他還以為他那一套行得通啊。不懂得尊重女人,霸道傲慢的男人,哪個女人會要啊!那不叫『男人』,是『野蠻』!」

這大概是謝海天跟多個女孩來往,卻總交往不長久的原因吧。女人欣賞男人的角度觀點在變,喜歡溫柔體貼、尊重她們男人。謝海天脾氣太臭、太霸道傲慢又粗魯無禮,不懂得體貼尊重女人……等等,自己這個老朋友這麼一堆「罪狀」,洪士偉想替他說話都沒人聽。

「小琳,海天人真的很不錯,你只要跟他相處久一點就會明白。」回來快半年了,跟莫琳交往也將近一年。莫琳跟著他回來,在國外時他就介紹他們認識,但莫琳一直不喜歡謝海天。

至於他那個老同學兼老朋友,對自己的女朋友也是不上心,一副「不予置評」,態度跟對其他路人差不多。洪士偉想拉攏調和,有心無力,謝海天依然故我,對莫琳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有時甚至當透明,惹得莫琳更加討厭,對他這個老同學一直很不滿,對海天的印象一直很差,甚至起了偏見。

「相處久一點?我自找麻煩嗎?」莫琳嫌棄地皺眉,不禁抱怨:「士偉,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他,幹麼老是跟他在一起?」

對謝海天,莫琳似乎有不少惡氣,洪士偉也沒辦法,只能盡量好言相勸。

「小琳,我知道海天的個性我行我素了一點,但他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你就多包容。你要是真不喜歡,我不帶著你跟他碰面就是。」

「哪避得開啊!那個謝海天簡直陰魂不散。」莫琳嘟嘟嘴。

這實在有點冤枉謝海天。其實他自己也喜歡跟謝海天相處在一起,總是老同學嘛,有共同話題,而且他同性朋友不多,謝海天大喇喇的好相處,所以時不時便找上謝海天。但解釋得清清楚楚,莫琳大概又要埋怨,洪士偉乾脆就不多說,只是好耐性地賠罪。

「對不起,小琳。海天是我的好朋友,讓你夾在中間,真的很抱歉。」摟摟莫琳,親了親。

「討厭!」莫琳又嘟嘟嘴,發發嬌嗔,也不為難他了。

誰叫他們是老朋友!她要是硬強迫洪士偉跟謝海天斷絕來往,只怕適得其反,惹他不快,情海生波,又何必。忍一忍,不時在他耳邊吹吹風,「潛移默化」一下,讓他跟謝海天慢慢疏遠,而暫時她多避著謝海天就是。

「那你要好好補償我。」媚眼橫轉生波,趁機要求。

「你想要什麼?」洪士偉掛著一臉笑,好包容。

要衣服要鞋子要皮包或化妝品什麼的,太物質,破壞這氣氛,媚眼又是一個流轉,笑得嬌甜甜。

「人家要你陪我出去走一走。」他老是關在屋子裡對著電腦,她只怕他關久了變得沒情趣。

俊臉稍露一點為難。「換點別的好不好?幫你買上次看到的你很喜歡的那個手袋好不好?」

「討厭!誰要手袋!人家想跟你一起出去走走嘛!」

「對不起啦,小琳。」紅紅明艷的唇嘟得更高,洪士偉又摟摟她,討好賠罪。「這工作今天不做完不行。要不然這樣,改天吧,嗯,就下個星期天,我們去海邊兜風怎麼樣?」

工作、工作、工作!他們這些跟電腦沾邊的都是這德性,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小時在工作;回到家了,也是釘在電腦前。

「真的?一言為定,不能再黃牛哦!」可她也沒辦法,就算任性發脾氣,他還是得工作。

「一言為定,絕不黃牛。」洪士偉又摟摟她,算是保證。

氣氛那麼好,順勢低頭正要親吻她,鈴鈴——洪士偉的手機響起來。

手機鈴聲用的還是那種最標準、最原始的調子。

「是海天。」他看了下熒屏,對莫琳比個抱歉的手勢。

「士偉,我是海天。你在忙是不是?不好意思——」

「嗯,還好,沒事。」洪士偉語調輕快,沒露半絲時間緊迫感。

謝海天也不客氣,自顧就說下去。洪士偉也好耐性,電話這麼一接,跟謝海天一說就說了十多分鐘,也把莫琳冷落在一旁十多分鐘。

莫琳臉色越來越難看。就是這樣才更教她生氣!難得有空時不陪她,卻讓謝海天一通電話就叫出去;明明那麼忙,剛剛才說他忙,沒時間陪她,謝海天打電話來,就有時間了,寧願奉陪著朋友也不肯拒絕。

所以她更討厭謝海天,自私又自利。他難道不知道洪士偉很忙嗎?也不替朋友著想。搞不懂那個謝海天老是巴著自己男朋友做什麼!不過,想也知道,那種人脾氣怪,沒朋友,所以老是纏著好不容易願意理他的人。

洪士偉就是太好心了,心太軟,該拒絕的時候不知拒絕。

「對不起,小琳,剛剛跟海天講電話講久了一點,你別生氣。」收了電話,看到莫琳拉長的臉,洪士偉小心地賠罪。

「他又找你做什麼了?」莫琳忍不住不滿地哼了一聲。

「他有些電腦的問題。」

這她也聽到了。聽了半天,全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不外是一些檔案儲存跟刪除的問題,只要用過電腦、有點智商的人都會。她就不懂,謝海天幹麼連這種小事也要麻煩洪士偉。

「那種簡單的事,根本不必問你,他為什麼一定要騷擾你!」

「他還有些事,電話里也不好說。」

「什麼事?」莫琳追問。

「也沒什麼。」洪士偉頓一下。謝海天突然問他一些太久遠的事,他一下也想不起來。都是小學時的事了,國高中時也不同校……

「你不說就算了!」洪士偉態度保留,莫琳不高興。

「別生氣嘛。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是以前學生時代的一些事情而已。」洪士偉口氣溫溫的解釋,但實質上還是沒說出什麼。

莫琳又輕哼一聲。但不高興歸不高興,也不逼得太緊,不想為了一些沒有實質的威脅性,只不過很瑣碎的小事,搞得彼此不痛快,破壞甜蜜的關係。

「算了,我不再多問。你忙吧,我自己出去逛,不打擾你。」把洪士偉逼得太緊,對她沒有好處。

天知道要圈住這樣一個男人有多難。要懂得體諒,適時撒嬌,又不能太任性,還要多包容;要給他空間,不能太過打擾糾纏;必須看得緊緊的,又不能太緊迫盯人,免得引起反感。

「謝謝——對不起——」洪士偉摟摟她,親了親,感謝她的體諒,又因為冷落她而內疚。

「你知道對不起我就好。」莫琳撒嬌地嗔他一眼,雙手環住他脖子,親了又親,然後才放開他。

雖然不是很放心,洪士偉工作忙,莫琳也只能由他去。條件太好的男人,儘管抓住手裡了,總叫女人不放心。慶幸的是,她知道洪士偉忙得沒時間「認識」其他女人,要不然,以他的條件外在,怕不有一籮筐女人跟著她搶。她就怕那個謝海天把他帶壞了,在她視線外搞什麼破壞。

自己一個人逛街實在無趣。看看身邊多少雙雙對對,卿卿我我的,簡直在向她示威,莫琳不禁覺得一股氣。

「一堆醜八怪。」心裡暗哼一聲,舒服了些。要是洪士偉能陪著她,不把那些醜八怪甩出一條街才怪,那些醜女人怕不羨慕死她。

她下意識抬頭又挺了挺胸,心裡幾分得意,對身旁那些平庸的男女幾分不屑,心情也覺得好多了。

算了,去看看有沒有新到的皮包或鞋子,下次讓洪士偉買給她。剛走幾步,被不遠處一家歐陸風格的餐廳吸引住,改變了主意。

「咦?」美目輕輕一掃,柳眉不禁皺起來,好心情頓時被破壞掉。

窗邊那桌位……真是煞風景!

咖啡黑黝黝,加了牛奶跟糖,變成深褐色,喝一口——哇,那麼苦!又猛往裡頭加了一匙一匙的糖。

「加那麼多糖,太甜了,怎麼喝。」對面的男人擰著眉,不由分說拿開糖罐。

徐七夏嘗一口,的確是太甜了,皺皺眉,不喝了。

「看吧,太甜了不能喝,這下浪費了。」男人一副在預料之內的表情。

那氣焰……呃,有點討厭。太過自以為是。

徐七夏慣性一駝,碰上男人橫眉刀光,一咋,反射地直起背,像小學生那樣,雙腿併攏,雙手並擺,正襟危坐。

「你,你……」哎哎,這反應實在太沒出息,還口吃!「你找……我做……做什麼?你……你怎麼知……知道我的電……那個電話的?」

上次洪士偉並沒有問她的電話……這個傢伙叫什麼名字她也不記得了。好像叫謝什麼……嗯,天的。謝天?嗯,好奇怪的名字。記得是謝什麼?啊,對了——

謝海天——

想半天終於冒出來,像解決什麼大疙瘩,心底一放鬆,興奮地抬起頭,差點脫口叫出來。

「幹麼?」謝海天瞅她一眼。

「沒什麼。」

「一定有什麼。說。」命令她。居然命令她!

啊,這傢伙真討厭。

「我只是想起你的名字。」說就說,她又不是十七八,怕他什麼!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對喔,她應該早點想到。她怕什麼呢,又跟他沒什麼瓜葛。

「哦?我叫什麼名字?」

追根究底。又一個討厭的毛病。

「你有什麼事?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徐七夏反問。

「你還沒說我叫什麼名字。」謝海天又追問。

「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在問你話,回答我。」忽視她的反問,一副不罷休。

不得到他要的答案,不得到他滿意的結果,這傢伙不輕易罷休。霸道傲慢,再一個討厭的毛病。

「謝海天。行了吧?」討厭,她幹麼像個小媳婦,唯唯諾諾。「你找我做什麼?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第三次提出疑問。

「查的。」終於肯把她問的當回事,「電話簿隨便一查就查到了。」

乾脆簡潔,不拖泥帶水。

「啊?」她不知道還能這樣找人的!但大概吧,她住的這個破窩六七年如一日,從來沒搬過,電話也沒換過。

沒辦法,便宜。現在到哪還能找到這種五樓頂違章加建,一層樓只有自己一個,還有廚房,每個月房租只要五千塊的?

老房東夫婦說,住了這麼多年了,看她個性好,人品也好,這麼多年相安無事,雖然房客好找,但不一定好相處,他們不缺錢,不想找那個麻煩。她住久了,熟了,把她當成一個伴,所以別人的違章建築都可以租個七八千上萬了,他們仍只要她五千塊。

算她運氣好吧。要不,光靠她畫那個言情小說的封面圖,畫死了,一個月賺的錢也不夠吃住,只能縮衣節食,一縮縮了五六年。沒辦法,窮。

專業畫家跟專業作家差不多,有一頓沒一頓,不是那麼好當的。雖然只是畫畫言情小說封面,有時畫點插畫,常為五斗米煩惱,但她就喜歡自己畫的那些美美的東西,將來有一天能夠出那種美美的畫冊就好了。

「那你找我幹麼?」口氣不怎麼歡迎,只差沒接上一句「我又不認識你。」

但她這個人沒出息,有話總是放在心裡,不會坦坦然然的說,要不就貿貿然然莽撞地說些不該說的。

「喝咖啡。」不都面對面坐著這麼喝喝說說了,還有什麼好問。雜草眉下的黑礦眼滿不在乎或不以為然的閃了一下。

徐七夏反應不夠快,還在想這該怎麼回答,高跟鞋噠噠噠地響,一個高挑時髦亮麗的女子停在他們桌前。

「這麼巧,約會?」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謝海天,又瞟了徐七夏幾眼。

那笑不怎麼友善,帶點挑釁。謝海天抬頭掃一眼,露了個「是你」的表情,隨便唔了一聲。

「女朋友?」聲音高了八度,似笑非笑的,「你還真有本事,跟小琪分手不到一個月,又找到新對象了。希望這次能維持久一點,至少也維持三個月。」

謝海天又抬頭掃她一眼,隨便哼一聲,說:「我們好得很,多謝你費心。」

明麗的笑臉凝了凝,不屑再多廢話,再瞟了徐七夏一眼,掉頭走開,好像專程來挑釁似,諷刺幾句,目的達到便離開。

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但因為不關她的事,徐七夏並沒有太好奇,自顧喝著苦苦又甜死人的咖啡。

「你相信她剛剛說的?」謝海天閑閑開口,問得沒頭沒腦。

「啊?」徐七夏愣一下,又頓一下,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慢吞吞說:「沒什麼信不信的,我又不認識她,也不算認識你。」而且,她其實搞不太清楚那女的在說什麼。

謝海天一副無所謂,沒什麼大不了。「那個莫琳好像看我不太順眼。我跟她實在也沒講,要不是因為她是士偉的女朋友,我連打招呼都覺得麻煩。」

士偉?洪士偉嗎?

洪士偉有女朋友了?徐七夏臉色僵了一下,連忙回頭,想看清楚一點,那個婀娜多姿的身影已推門走出去,她只匆匆瞥到一個高挑窈窕的背影。

「你喜歡洪士偉是吧?」謝海天滿不在乎地追問。

徐七夏飛快看他一眼,否認說:「沒……沒……」

洪士偉有女朋友了……啊,那是當然的。想也知道,像他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剛剛你臉皮僵了一下。」姓謝的傢伙仍然神經粗,討人厭地自顧說他的。「要不,你暗戀過人家。」

「才沒!」徐七夏忙不迭否認。那根本算不上——當年她連暗戀洪士偉都覺得太褻瀆人家了。

「那就好。要不然,那也太沒出息了。」

刺了她一下。她本來就沒出息好不好。

「要是喜歡,就大大方方的說,暗戀什麼,累不累啊。」

這個人真的沒神經,不夠細膩,不懂得察言觀色,不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更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不過,他是男的,自然也不會懂。不過,這個人一定不懂得平凡普通不起眼的人的煩惱,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一定過得很順遂。

本來有點小小的反感,轉念一想,徐七夏便覺得算了。像她這種資質普通的人,能力有限,既沒有辦法像人家那樣優秀不凡,最後也就只能算了。

「我要走了。」她突然站起來,想走就走,沒頭沒腦。

「喂,你怎麼說走就走。」不按牌理出牌。依照過去的經驗,他還以為她會拉下臉,給他臉色,或一臉委屈,或帶哭腔控訴他一頓,這等等,他都不會太意外。但她突然起身說要走,就走了。缺少了前奏,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又不認識你。」言下之意,沒什麼好啰嗦。

服務生在看他們。徐七夏有點窘,不希望引人注意。

偏偏謝海天才不管旁人的目光,也不管別人注不注意,演戲似的抓住她的手腕,認真說:「怎麼不算認識?你不是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的名字。而且,就是不太認識,才要好好認識一下,要不然我找你出來幹麼。」口氣大刺刺又自以為是。

「可是……我又不知道能跟你說什麼……」她掙扎一下,沒掙開。他抓得牢牢的,老鷹抓住獵物那樣。

「都還沒開始說,你怎麼知道!」

越來越多人在看他們了——算她敏感,好像還在竊竊私語。說「好像」,因為徐七夏沒有勇氣回頭瞪過去。她只覺得窘。沒辦法,投降了,乖乖坐回去。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一番折騰,謝海天覺得肚子餓,算是體貼又尊重地徵詢徐七夏的意見。

但等不到三秒鐘,他敲敲桌面說:「我看吃套餐好了,這家餐廳套餐不錯,你一定會喜歡。」

招來服務生,自作主張點了兩份套餐。

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再一個討厭的毛病。

這傢伙,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的——呃,長得是很性格啦,又高又有男人味,雖然不像洪士偉那麼英俊,但也算好看。可那個性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簡直叫人受不了。連她這種和稀泥的,都覺得有些討厭了,那些受人追捧的美女,大概會受不了吧。

剛剛洪士偉的女朋友怎麼說的?嗯,說他跟誰分手什麼的還不到一個月是吧……對了,洪士偉女朋友叫什麼名字?莫什麼的?莫莉?莫英?什麼……對了——

「莫琳!」她脫口叫出來。

雜草眉一挑,瞅她一眼。「你好像很在乎莫琳嘛。」

徐七夏微微耳熱,低下頭不吭聲,企圖掩飾過去。

「不知道士偉看上莫琳哪點,那女的單調又乏味,我跟她實在沒什麼話講。」謝海天一副滿不在乎。「我承認莫琳長得很不錯,皮膚白又細嫩,身體也不錯,有胸有屁股,腿又長。但她開口不是衣服化妝品,就是東家怎樣西家如何,要不就是什麼溫柔體貼尊重女人什麼的,實在無聊得很,說不到兩句,我就接不下去。」

「不說這個,難道要她跟你討論什麼世界局勢、經濟走勢?」

這很正常啊,女人不說這個說什麼?男人不也開口閉口球賽車子什麼的?再說,誰沒事成天談天說地、爭論世界、探究宇宙的?況且,生活都是一些日常瑣碎,不說瑣碎說什麼?誰能成天琴棋書畫的?

多半的人都是這樣的吧?除非不喜歡一個人,才少了包容,覺得無聊。

雜草眉有是一挑。「所以,你說女人都非說那些不可?」

語氣那麼不屑,可只怕他要是個女人,也都會說些有的沒的!

「要是我,大概也都說些那種東西。」回答的弱弱的,有點心虛。

他想認識她什麼?要她說什麼?跟他談什麼哲學、什麼政治經濟歷史科學宗教文化衝突嗎?

「哦,是嗎?」謝海天悶哼一聲,像有些泄氣,像沒想到,更像在說「是嗎?都是這樣的」,悵悵的。

過了幾秒,十秒有吧,他想想,突然說:「不對啊,我倒覺得跟你聊得還好,沒那麼無聊。」

湊在一起不到半個小時,說來說去其實全是些空泛的東西毫無內容,居然說跟她「聊得還好」!

「我在想,」他忽然傾身越過半個桌面湊向她。「是不是有『磁場』這種東西——」

啊,說到玄學去了。

「什麼磁場?」這種玄學令人頭痛。

「就是看誰比較順眼,比較合得來。」

換個名詞,大概叫「緣分」吧?

「你是說『緣分』?」她小心翼翼。

「對,就是那樣。」他點頭。

拜託!他剛剛不是才一副不解、不屑女人津津樂道的東西嗎?現在倒說起這種東西了。

「可是,緣分也有好的、壞的、不怎麼樣的、普通的、糟糕的——」

她在說什麼啊!完全不用大腦。

幸好服務生挑個好時刻上菜,她乾脆閉嘴,專心吃起來。

謝海天看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研究她的吃相,看了好半天,一句話也不說。徐七夏沉不住氣,有些不自在,抬臉問:「你幹麼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沾了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看你一口一口不停的吃,好像都不必呼吸,肺活量應該很不錯。」

啊?這是恭維還是諷刺?這傢伙也太無聊了吧?

「你吃那麼快做什麼?會比較好看嗎?對消化不好,吃慢點。」又來了,什麼都要評判一下,都要管一管。

掌控欲強。又一個討厭的毛病。

算一算,這傢伙那麼多令人討厭的毛病,她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離遠一點,比較妥當。

「我想吃快點,可以早點結束,早點離開。」偏偏嘴笨——她原來是那麼老實的人嗎?還是只是反應遲鈍,應對能力差勁?

雜草眉又是一挑。

哎,她這個人,資質普通也就算了,偏偏嘴巴笨,不夠機巧,不懂應對,不會說好聽的——智商不高,情商又低下。做人的確失敗。

當個女人,更失敗。

眼看隔壁草坪翠油油綠燦燦,滿城花開蝶舞,到處是春光,唯獨她的院落一片黑漆漆,不見春也不見光。冬天來了,春天不就是不遠了嗎?

怎麼,她的春天怎麼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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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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