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林家兄弟（1）

「把房間門關上。」坐在一張豪華的大辦公桌后的男人吆喝道。

陳小明心裡楞了一下，一看自己進來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沒關，於是回過身去把房間門關上。他心裡想，這下完了，剛進門就被什麼林副總的吆喝，估計這招工的事是沒什麼指望的了。都說招聘這第一印象是最關鍵的，要給對方領導一個絕佳的印象，一個難以忘懷的印象，可是，他剛進來，一個小小的疏忽，卻讓林副總吆喝，這吆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吆喝背後透露出林副總的信息，他是不喜歡他的，不喜歡就意味著他不會招他進新紡公司。然而，陳小明從小就很堅強，不是那麼容易就承認失敗的人，他沒看見自己頭破血流，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失敗的。他既然進來了，說什麼也要厚著臉皮試試，親自聽見林副總說我們公司不招聘你為止，得到明確答覆后，他才會離開新紡公司。他大膽而彬彬有禮地向坐在辦公桌后的林副總走去。這林副總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額頭拋光，目光犀利，穿著一件純棉的格子襯衫。等陳小明走到桌前，他用手指指著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林副總打量著眼前的小夥子，是個帥哥，一米七五的個頭，雖然沒有姚明這麼高大威猛，但在南方，他也算是個高個子了。他心裡想，女孩子就是喜歡帥哥，可欣也一樣，見到她喜歡的帥哥，就想招他進公司幹活。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帥哥，有沒有什麼真材實料，別是草包中看不中用。他拿著陳小明的個人資料抖動著問道：「你叫陳小明，大學本科畢業，還是中山大學的？」

「是。」陳小明心道他問的簡直是廢話，他個人的簡歷上寫的明明白白的，這還用多問。當老闆當官的都喜歡這樣裝腔作勢，沒話找話，或者說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可這招過時了。陳小明想，都什麼年代了，還當別人是白痴或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媳婦，十分可笑。

「大學生，還是學企業管理的。」林副總像是自言自語，說：「用句流行話說，新紡集團公司不差人才啊。」他本來想接著說，林可欣，你去人才市場招工，就招了這麼一個儲備幹部回來？

新紡國際集團公司總部在香港，這是一家國際性的紡織服裝業大公司，主要靠歐美海外的訂單，生產基地在深圳。香港接單，深圳生產，這樣的經營模式已經二十多個年頭了。深圳集團公司不缺管理人手，現在遇上金融海嘯，香港那邊接到歐美的訂單比金融海嘯前銳減五成，集團公司不裁員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只有下屬公司某個部門缺少一些不需要太多文化的員工，或者說是缺少一線員工，像縫紉女工是最需要的。不過，這些招工的事，不是他這個集團副總經理管的，是人力資源部管。下屬公司需要什麼樣的員工，報到集團人力資源部，資源部統一去人才勞動力市場招工。林可欣最近到人力資源部去幫忙，他是她的六叔，林可欣是他林志偉三哥林志雄的小女兒，家族中人稱她小妖女。林志雄是香港新紡國際集團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說的通俗點，就是新紡公司的老闆。可欣來深圳集團公司鍛煉，老三交代了，她的身份不讓別人知道，所以知道她是老闆的女兒的人不多。她做事有些古怪，常常讓人匪夷所思。她把眼前這個大學生推到他跟前，要他看著隨便安排個工作給這個大學生做，他還不知道哪個部門空缺呢，如何安排。

陳小明聽見林副總說新紡集團公司不差人，心裡已經涼了一大半，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公司不招人，最起碼是不招像他這樣的大學生。好在陳小明早已有思想準備，隨時準備應聘不上，於是他站了起來，說：「林總，既然公司不差人，我走了。」

「你坐下，年輕人，別心急。」林志偉瞪了陳小明一眼，讓他坐下。他見陳小明坐下后，拿起電話，撥通一個電話，「戴生啊，是我，志偉。我想問一下你，你那邊能不能安排一個男工？」

戴生是深圳新紡內衣服飾有限公司的經理，也是香港人，他想了想，說：「倉庫可以安排一個。」

「好，你叫人過來我這裡，帶他到你那裡去看看。」

「好的。」

林志偉把電話掛了。

「新紡內衣服飾公司倉庫正缺一個人，你願不願意到倉庫去做倉管員？」他問陳小明，又接著說：「倉庫管理也是一門學問，你別小看它。」他怕這個學企業管理的大學生不肯做倉管員，於是多說了一句。

「是，是一門學問。」陳小明察顏觀色回答道。做倉管員就做倉管員，只要能有個工作，他就無所謂做什麼了。不過，做什麼可以無所謂，但這個倉管員一個月領多少薪水他還是要關心的。陳小明勉強微笑地問道：「林副總，倉管員一個月領多少錢？」

林志偉說：「八百。」

「一個月上幾天班？一天幾個小時？」

「一個月休息兩天。一天上八個鐘頭，晚上七點加班到十點。晚上加班有加班費。」

一個月八百塊錢，加上加班費，也不過一千多塊錢，這對他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生來說，是低的不能再低了。陳小明想，以前在中學里上政治課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剝削，上了大學，上經濟課知道了什麼叫剝削，什麼叫勞動剩餘價值，這時才體會到，這就是剝削，剝削勞動者的剩餘勞動價值。可是，在現在的社會而且相當長的時間裡，這種剝削是不可逆轉的，是不可改變的。現實是殘酷的，要麼你不想被別人剝削，不幹就是了，那麼結果是你繼續受到生活的困擾；要麼你就接受剝削，留下來努力工作，期待有一日好運降臨到你的身上，提職加薪等等。不過，這種好運是很渺茫的，不要期望值過高。陳小明想，林副總說倉管員一個月八百塊錢沒錯，要理解不是說他一個大學畢業生一個月領八百塊錢，這樣換個角度看問題也就好理解為什麼倉管員一個月只領八百塊錢，心裡也就會平衡下來。哎，現在是大學生多過打工的，不值錢嘍，也就當普通打工的用嘍，所以工錢才這麼低。不知道這是時代的悲哀還是自己不走運，找工作找了這麼長時間，就找了一個月薪八百元的倉管員。這讓他心裡很鬱悶，儘管鬱悶，他還是要接受這份工作，也只能接受這份工作，他不可能長時間住在表姐家找工作，表姐也是租房住的，自己先幹了再說。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林志偉說道：「進來。」

進來的是深圳新紡內衣服飾公司的一個女文員，很有禮貌地點頭：「林副總。」便恭敬地站在一邊。

「這是新來的陳小明，安排到你們公司，你帶他去辦理勞動手續。」

「好的。」女文員答道。

陳小明起身跟著女文員離開了林志偉的辦公室。

沒半支煙的工夫，林可欣就回來了。

「六叔，有沒有搞掂？」

林志偉說道：「搞掂。就幫你這一次忙，以後你別給我出難題，公司就是公司，得按照程序辦理，要不然，全亂套了。小妖女，知道了嗎？」

「我知道什麼事都難不倒六叔。多謝了，六叔。」林可欣扮了個鬼臉便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別的原因，林志偉對這個侄女確實喜歡。可欣人雖然長得一般，但也不是很差，稍加打扮，也很吸引男人的眼球，加上她人機靈，嘴又甜，性格開朗，就更討人喜歡了。她的身份特殊，她是他三哥的女兒，他還是要防她的。要說是別人，說來公司鍛煉，他還有一點相信，但可欣是老三的女兒，老三又交代不許他和新紡國際集團大6區總裁鄭明輝，還有老大的女兒，集團副總兼財務總監林小霞，向外人透露可欣的身份。老三搞得這麼神秘，這不能不讓林志偉有些懷疑，可欣是不是老三派到集團公司來監視他的。縱使老三沒有那個心，畢竟是兄弟，可老三背後的女人，他的三嫂可就難說了。三嫂是一個不一般的女人，行事潑辣專橫，還精明過人，是個像慈禧太后一樣的女人。兄弟姐妹，妯娌之間，就算她是最厲害的人物，連老三都怕她。名義上，老三是整個家族企業的董事局主席，可這主席背後，有一個操縱他的人，這個人就是老三的老婆高鳳姬，老三成了高鳳姬的提線木偶。外人都說，高鳳姬要是搞政治，說不定也是一個慈禧太后，不比慈禧太后差。這個意思是說，商場有時也像政治，有**陰謀和毒辣的一面，也有你死我活的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