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老闆就是皇帝

林寶良撒腿比兔子還要快拿了副新撲克牌來。大家圍著會議桌開始賭三公。林寶良夾在這些人中間，他下的賭注是十塊錢，別人下的最少是一百，林志雄也沒理侄子下的那十塊錢。牌一完，個個喊叫「三公，三公。」「開牌，開牌，快點開牌。」亂糟糟的喊叫聲。

馮積山沒有參與老闆們的賭博，他離開會議室，在走廊碰見林小霞，也沒和她打招呼。林小霞像是見到仇人似的，眼裡冒火，心裡怒。她接到三叔的電話說他要來深圳，就知道三叔這次來深圳是針對她和六叔的，這一切，都是馮積山搗的鬼。惡人先告狀，新紡公司是貪污之人先告狀。她問六叔三叔來了怎麼辦？六叔說，誰來了，我們都照實說，怕什麼，這是為公，不是為私。

林志雄賭完十盤三公真的離開了會議室，他今天沒心情賭牌，輸了三千多塊錢。回到辦公室，許小姐給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大班台上，他對許小姐說：「去叫馮總、六叔還有林小霞來。」

許小姐點頭應聲去叫了他們三人來。

林小霞先進來，叫了一聲三叔便坐了下來，馮積山接著進來，最後是林志偉進來，他把房間門關上，知道又有一場惡戰了。房間里四個人的臉色凝重，空氣壓抑。雖然房間里開著空調，但林小霞手裡還是捏了一把汗。

「誰先說，說吧，把你們最近的工作好好彙報一下。」林志雄把煙掐滅，眼光掃過面前的三人。

「我先說吧。」林小霞想小的總是吃虧，老闆老闆娘要出氣也是拿她出氣，她不先說話，讓六叔先說不可能，馮積山已經跑到香港去告狀了，該說的早已說了，這時輪到她說了。

「最近公司資金十分緊張，要債的人天天盯著我，我也跟別人吵了不少架。像上次珠海三禾公司的董晉，就是來逼著要錢的。三禾公司的貨款，老闆娘吩咐下來，絕對不能給錢，一分錢都不能給，他們的貨有問題，我們不能吃虧，我是嚴格按照財務制度辦事的。三叔，你也知道，我做財務總監，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我做事是有原則的，有利於公司的事，我雙手贊成支持；不利於公司的事，我是反對的。就像馮總這次購買驗布機的事，我覺得馮總不僅違反了公司的財務制度，還違反了公司的採購制度。公司採購貨物，一般由業務部申請，落實貨比三家，取物美價廉的一家購買。可馮總既沒有通過業務部申請資金，也沒有貨比三家，就把機器運到了公司來，讓供應商直接向我要錢，這不符合規矩，所以我拒絕了。還有另一件事，」

林小霞還沒說完，馮積山已經忍耐不住了，搶著辯解：「不是我不想按制度辦事，通過業務部申請，是沒人聽我的。」

林志偉一看馮積山急不可待插嘴打斷小霞的話，對馮積山厲聲說道：「你讓林小霞說完。」

「夠了！你們都說夠了！」林志雄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你們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老闆在跟前，你們都敢這麼放肆，都沒把老闆放在眼裡，難怪馮總裁有這麼多的苦要訴，不是他不行，你是你們兩個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不把他放在眼裡，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知道不知道?」

林志偉只說一句話，而且話也是合情合理，小霞話沒說完，馮積山先插話不讓小霞說完，這明顯是馮積山的錯，他只不過說了一句公道話，老三就大雷霆，哪裡是像當老闆做大事的人？他忍著氣說：「三哥，你先別生氣，咱們對事不對人，就評評理，看這件事是對還是錯，行不行？」

林志雄一想，剛才自己火是有些失了身份，語氣放緩了些，對老六說：「你說，看你有什麼屁要放。」

「驗布機的事，你別怪小霞做的不對，她是按照財務制度辦事，新紡這麼大的公司，如果她不按財務制度辦事，那不就亂套了？還有，據我了解，這驗布機根本不是什麼上海購買來的貨，而是廣東佛山產的，一台價錢只有二萬一千塊錢，現在的貨款價是四萬八千塊錢，差價這麼大，這是為什麼，我也說不清，還是讓馮總自己來說吧。」

林志偉這一招，已經讓馮積山亂了馬腳，這數據最能說明問題，是最有說服力的。他急得身上都要出汗了，想該怎麼說好，沒想到這時林志雄說：「老六，採購業務上的事你別插手。」林志雄最忌恨他的兄弟插手採購業務，一聽有兄弟誰插手了採購業務，怒火就會如火山爆，也不辨認誰是誰非了。

「三哥，誰插手了，我是擺事實，說道理。你要不跟我講道理，咱們沒法溝通。」

「早就沒法溝通了，要能溝通，還會有今天這個衰樣？」

「行，既然沒法溝通，我還在這裡幹嘛！」林志偉站起來轉身出門，丟下一句：「要衰也是你衰，新紡公司衰。」

「你說什麼？！」林志雄追問道，老六的身影已經在他的視野中消逝，他只有氣：「好你個老六，你反了？」

門外許多人知道老闆在辦公室里火，都膽戰心驚的，見林志偉一臉怒氣走出來，吐舌頭眨眼的，不敢和林志偉打招呼。

林志偉一走，林志雄把氣都撒在林小霞身上。

「反了，都反了是不是？林小霞，你也要反是不是？」

「三叔，沒人背叛你啊，不都是為了你好，為新紡公司好嗎？」

「為我好，為新紡公司好？」林志雄瞪著林小霞，「你還要和我狡辯？如果真是為我好，為公司好，你們就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知道不知道，大逆不道，比什麼都重要。你們不會尊重人，不會尊重我這個當老闆的，啊，有你和你六叔這樣跟老闆說話的？我對你們個個都太仁慈了，平常捨不得罵你們一句，把你們都寵貫了，竟敢和老子頂嘴，沒大沒小起來，真的是還不如養一條狗！」

小霞無語，只有沉默。

公司里，沒有人敢向老闆的權威挑戰，老闆在他的企業帝國里，他就是皇帝，他的話，猶如聖旨，任何人都不能違抗，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沒有皇帝的尊嚴，就沒有公司的執行力。因此，老闆說話永遠是高高在上，下面的人不論他是親戚也好，功臣也好，只有乖乖有屁都要捂緊不能放聽老闆說話。在老闆面前，細聲柔語，點頭哈腰微笑，永遠都是正確的，會得到老闆的賞識，會認為是忠臣。任何一家公司，老闆的選人原則，忠誠比才能更重要，忠誠第一，老實第二，才能第三。而這忠誠，是老闆眼光里的忠誠和喜好。

林小霞和林志偉犯了大忌，而馮積山卻利用這一點，因此他那點事也就不是事了，況且也沒證據證明他貪污了，他只不過是一個失誤罷了，在購買驗布機時價格被人騙了而已。

「小霞，」林志雄氣出的差不多了，見小霞也乖了許多，說：「你不要學你六叔的樣，早晚要自討苦吃。有什麼事，你和馮總商量好不好？馮總剛來，對新紡公司的經營模式不熟，並不代表他沒有能力管理公司。你知道不知道，你和你六叔，最錯誤的地方就是先入為主，意氣用事。沒錯，馮總是外人，外人就不能當公司高層？趙威不也是外人嗎？管理生產多麼有條不紊，哪裡像你們，今天一個事，明天又是一件事，天天有事，搞得公司雞犬不寧，煩不煩啊啊？你們不煩，我當老闆的都煩透了。

還有，珠海三禾公司的事，你處理的也不當。小霞，我真不明白，你不怕別人砍下你的頭嗎？沒有三叔，你們再多的頭也不夠別人砍下來。」

這件事，林小霞心裡更是不服氣。她感到自己十分的委屈和不安。珠海三禾公司是和這邊簽的合同，董晉自然找深圳新紡公司要錢，不可能到香港新紡公司去討錢。要債的人找她，她要真有那個權力，把錢都還給人家算了，何必要受人家的氣，自己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她也怕得罪人，怕別人真的砍下她的頭。那一天董晉拿著汽油要點燃的情形，她記得很清楚，歷歷在目，恐懼的陰影，烙在了她的腦海里。她從小長到大，還沒有受過別人這麼可怕的恐嚇。可是，她躲避的了嗎？公司得罪人的事，全讓給她林小霞承擔，老闆娘還死死盯著，叫她不能給珠海三禾公司一分錢。三叔說她處理不當，手中沒錢，她不知道怎麼樣處理才恰當。兩邊都不是人，她感到自己夾在中間，做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