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雷以秋並未對那個吻多作解釋。

但是無可否認的，那個吻對於雷以秋、對於端木凌，都有著無可避免的影響。

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起了漣漪，不停地擴散。

雷以秋沒有多說什麼，將端木凌帶回雷家后，他拜託溫仲熙弄點熱食給餓了一下午的端木凌，然後便上樓回房休息。

對於雷以秋的異常反應，端木凌除了不解還是不解。

雷以秋平時也常開玩笑似的親親她、摸摸她，她一直覺得那是外國式的親昵表現，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但是今天……

那唇與唇的接觸是那麼地不可思議，像有電流通過，又像混入馨香，令人暈陶陶。

直到現在，她仍然覺得嘴唇在發燙。

下意識地摸著唇瓣，她發現自己竟然在想念雷以秋的吻！

她是怎為了？

雷以秋是個女人，是她的好上司、好朋友，是她的……

到底，她把雷以秋放在什麼樣的地位？那種無法言喻的情愫，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窗外一片的綠茵，她沒看進眼裡，卻凝視著天空。

那樣的湛藍，雖不及雷以秋的眸子，卻至少可以撫平她的情緒。

"小凌？小凌？"溫仲熙由廚房中把餐點端出來時，便看見發獃中的端木凌，他只好苦笑著出聲輕喚。"仲熙大哥，對、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端木凌連忙回過頭去，幫溫仲熙把菜放到桌上。

"你有心事嗎？"溫仲熙解下圍裙擱到一旁，又替她盛了一碗湯，"來，請用。"

"謝謝。"端木凌接過湯匙和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湯，心裡仍惦念著雷以秋。

溫仲熙注視著端木凌的動作，忍不住問："小凌，你跟以秋吵架了嗎？"剛才雷以秋回來也是一臉的神色凝重，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是的，我們只是……"如果她和雷以秋是很普通的朋友，那麼那個吻根本不算什麼，但問題是……

"只是？"溫仲熙耐心地看著她，"以秋對你說了什麼嗎？"看這樣子，該不會是東窗事發了，所以端木凌才煩惱成這樣吧？

"剛才我們遇見了我的前任男朋友。"端木凌將事情的經過描述一遍，希望年長自己許多的溫仲熙能替她出個好主意。"以秋姐吻……吻我的時候，我真的被嚇到了，但是、但是我……"

"你並不討厭，是嗎？"溫仲熙嘆了口氣，總算明白雷以秋與端木凌之間的尷尬氣氛所為何來。

"仲熙大哥，你不會覺得奇怪嗎？因為以秋姐她和我都是女孩子呀！"端木凌苦惱地瞧著溫仲熙，天曉得她已經煩惱到腦筋都快打結了！

"可是你很喜歡他是吧？"溫仲熙笑道："既然那麼喜歡他，那麼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都可以接受吧？"

"那當然啦！以秋姐對我那麼好。"端木凌拚命地點頭。

"很好，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以秋呢？我想他會很高興的。"溫仲熙把裝著義大利海鮮餃的盤子推到她面前，"來，先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叫以秋下樓來，你們好好談清楚，才不會有不必要的誤會產生，到後來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可是，以秋姐會不會覺得很困擾？"端木凌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如果會覺得困擾，剛才就不會帶你到這裡來了吧？"溫仲熙笑應道："我想，他應該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所以才避不見面吧！"

端木凌鼓起勇氣，點了點頭，"那麼，我要跟以秋姐說清楚，因為我真的好喜歡她，不希望跟她就這麼分開。"

只見溫仲熙從桌邊站起來，"那麼我去叫以秋下樓，可以麻煩你先替我看著廚房裡的鍋子嗎？那些中式點心只能用低溫油炸，所以要小心顧著。"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放鬆了心情，端木凌開始愉快地吃起盤裡的海鮮餃，一邊等雷以秋下樓來。

她一定要親口告訴她，說她有多麼地喜歡她這個姐姐，而且對她來說，她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以秋？"溫仲熙輕敲門板，"你沒睡吧？可以出來一下嗎？"

"仲熙？你不是在做飯給小凌吃嗎？"雷以秋打開房門，身上的飾品已經拆下，七零八落地散在床上，雪白風衣被他丟在衣櫃旁，可見得他心情有多麼不好，連飾品和衣服都懶得整理。

"小凌有話想告訴你。"溫仲熙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意，"下樓去見她，別再逃避。"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沒辦法面對她的笑臉。"雷以秋煩躁地撥弄長發，"一想到她的笑容可能會被我親手破壞，我就說不出口。"

"可是你根本沒試過不是嗎？"溫仲熙開口勸說："下樓去吧，躲著她不是辦法，那隻會加深你們之間的代溝，而且，事情不見得會往壞的方面發展，不是嗎？"

雷以秋挑了挑眉，懷疑地瞥了溫仲熙一眼，"仲熙，你好像話中有話。"

"沒什麼。"溫仲熙搖了搖頭，"是小凌拜託我上來叫你的。"

她還想見他？原本還以為他一時衝動的吻，會令他們的關係只到今天為止。

"下去見她吧。"溫仲熙讓開身子。

雷以秋正要跨出房門，冷不防地又止住腳步，"仲熙，小凌跟你說了些什麼？是不是……"

"你何不自己去求證？"

"好吧，反正你是不會說的。"雷以秋知道溫仲熙的保密功夫有多了得，只要他不願意，沒人能逼他說。

"那你就快點下去吧，小凌還在等你。而且現在家裡沒有其他人在，你們大可以放心慢慢談，不用擔心被第三者打擾。"

"我知道……"

雷以秋的話還沒結束，樓下卻突然傳來驚人的尖叫聲。

"小凌？"

雷以秋與溫仲熙沒多加停頓，拔腿便往樓下廚房沖。

瀰漫的黑色煙霧，以及空氣中傳來的燒焦味，看來，是廚房起火了。

漫天煙霧中，雷以秋緊緊地覆住鼻子和嘴巴，避免吸入過多二氧化碳，一邊在裡頭摸索。

"小凌，咳、咳！小凌，你在哪裡？"雷以秋大聲喊道。

"以秋姐，我在這裡。咳、咳……好難過！"幾乎暈眩的端木凌縮在角落，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她甚至碰傷了手肘和小腿。

"你們兩個快點出來！"溫仲熙早一步打了電話，並且憑著記憶找出滅火器。

"以秋姐，對不起，我本來想幫仲熙大哥……咳咳……沒想到會打翻鍋子……咳、咳！好難過……咳！"

端木凌拚命地想呼吸，但因為她又同時在說話，也因此讓她咳得更厲害，感到腦袋混沌。

"小凌！"好不容易循聲找著端木凌，雷以秋想都沒想便脫下高領衫往端木凌頭上蓋。"夠了，別再說些有的沒的，小心點別再吸進濃煙。用這個捂住臉，我帶你出去。"

"以秋姐。"端木凌只覺得身體突然浮了起來，緊跟著便貼上雷以秋溫暖的胸膛。

"我在這裡，別擔心，我在你身邊。"雷以秋緊緊抱著端木凌衝出廚房，從瀰漫的濃煙之中尋到餐廳出口。

帶著端木凌衝出火場的同時，消防人員也到達了，一群人忙進忙出地救火，醫護人員也前來探視雷以秋與端木凌的傷勢。

"放心，她的情況並不嚴重，先讓她待在外頭呼吸點新鮮空氣吧。"

在醫護人員的點頭保證下，雷以秋總算是安下心來。緊抱著端木凌坐在草坪上，他覺得全身像要虛脫了。

"她還好嗎？"

瞧見雷以秋光著上半身，溫仲熙挑挑眉，卻沒提醒他。

"醫護人員說她沒事。"雷以秋抬起頭，"小丫頭只是想幫你，結果卻不小心打翻了鍋子。"

"原來是這樣。"溫仲熙苦笑幾聲，"幸好她沒事，不然我可會良心不安。"

"放心吧，仲熙，她沒事了。"

雷以秋輕撫她的手臂，神情有絲不舍。

"那麼我回去看看有沒有要處理的地方。"溫仲熙指指端木凌，"小凌好像要醒了，你就先照顧她吧！"說罷，他轉身朝主屋走去。

"小凌，你還好嗎？"雷以秋輕拍端木凌的臉蛋，輕聲喚道。

端木凌連咳了幾聲，總算可以清楚地發音："以秋姐，你沒事吧？"端木凌伸手觸摸身旁的人，卻在不意中觸及一片平坦的胸膛。

那種感覺著實太詭異，已經不是單純的發育不良可以解釋得了。

"我在這裡。"雷以秋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對端木凌說出實情。

"以秋姐？"端木凌緩緩張開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雷以秋那張被煙熏黑的面孔，接著是他沾染著煙塵的頸子，以及……

沒有！什麼都沒有！

端木凌瞪大雙眼，死命地盯著雷以秋的胸部。

平的！

而且不是因為發育不良，而是根本沒發育過！

"以秋姐！你……不對，你是個男的？"端木凌忘了自己剛剛才從火場中死裡逃生，差點沒掙脫雷以秋的懷抱，從草地上跳起來尖叫。

"對不起。"雷以秋愧疚地垂下頭，金髮散落在端木凌的頰上，"你一定很生氣吧？"

"生氣？我？"端木凌愣住了。

她應該生氣嗎？

是的，她是應該生氣，畢竟雷以秋一直在欺騙她，而且還把她騙得好慘。更過分的是，她竟然還跟他一起討論胸部發育之類的女性話題，她甚至在他面前換過衣服。

她想生氣，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只覺得心中的擔子一下子輕了許多？

她明明就很想生氣的。

可是他冒著生命危險衝進火場，把她救了出來，算起來，他應該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是。

她怎麼可以對救命恩人發火？但是、但是……

啊！她的腦袋比剛才更混亂了，都是雷以秋害的！

"小凌？"雷以秋擔心地瞧著她，輕聲喚道："小凌，你還好嗎？"

想必她是生氣了。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他騙了她？

"小凌，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我……我本來真的只是想開開玩笑，然後就告訴你實情的。"

反正端木凌已經知道了，雷以秋索性將心意說出。

"可是在你到我的公寓居住的時候，我發現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你的笑容讓我無法放手，所以我更不能說。我擔心你會生氣、會討厭我。"雷以秋輕輕撫摸著端木凌的臉孔，替她把煙塵抹去，"我想，你是不打算原諒我了，不過我還是很想告訴你，在餐館面對賀東行的時候，我說你是我未婚妻的事情……可能的話，我真的很想娶你。"

"以、以秋。"

端木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雷以秋，只得直呼他的名字。

"你還肯叫我的名字？"雷以秋苦笑，"我以為你會馬上跑掉。"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一時之間消化不了這麼多，我的意思是……我、我不知道。"端木凌拚命地搖著頭，"我不是在生氣，但是我覺得我好像應該生氣，可是……"她微頓，抬起頭，"可是，你救了我。"

不管過去雷以秋對她開的玩笑有多麼令人生氣，但他並沒有傷過她，不是嗎？

而且，剛才沖入火場的雷以秋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半點退縮，那不正是關心她最好的證明嗎？

如果雷以秋對她真的沒有感情，只是純粹地想捉弄她、開她玩笑的話，那麼剛才他也沒有必要進去救她出來。

向來注重打扮的雷以秋如今卻一身狼狽，但他不忙著換衣服、洗澡，卻忙著向她解釋。

他是關心她的，她看得見他的心意。

"小凌？"

雷以秋不甚確定地瞧著她，因為他在那雙黑瞳里看見羞怯。

"我可以叫你以秋嗎？"

"當然可以！"雷以秋驚喜地捧起她的臉，"你不生我的氣？"

"我當然生氣呀！"端木凌眨了眨眼，"可是，誰教你不顧生命危險地救出我呢？你倒是說說看，我怎麼可以對我的救命恩人生氣？倘若奶奶地下有知，一定會罵我的！"

聽見她一如往昔的輕鬆語氣，雷以秋放下了心，"那麼，你的意思是你肯原諒我了？"

端木凌抬出一臉無奈的表情，"沒辦法，因為我沒什麼好報答你的嘛！"

"怎麼會呢？你沒聽過古人都是怎麼報答救命恩人的嗎？"雷以秋低下頭去，臉龐欺近她。

"你是指以身相許嗎？"端木凌漲紅了臉，低聲咕噥："難怪人家說大恩不言謝，原來是因為要報大恩就得以身相許，怪不得月老的紅線老是打結，也怪不得世上有那麼多三角、四角關係……"

雷以秋在她的鼻尖上輕啄了下，"我只要一句話，嫁還是不嫁？"

"讓我考慮一下。"端木凌故作思考狀，擺明想整他。"娶我可是沒有嫁妝的喔！"

"沒關係，我不需要。"雷以秋好脾氣地陪著她玩。

"而且我還是想當模特兒。"端木凌偷瞄著雷以秋。

"以一個設計師的立場來說，我也不會放棄你的。"雷以秋泰然自若地回應。

"還有我……"

她還在想要怎麼整他，雷以秋卻先聲奪人。

"等等，我先說，如果你嫁過來的話，每天都可以吃到仲熙的拿手好菜，穿著我特別設計的漂亮衣服，而且每天都有數不完的家庭笑話現場實況演出，上下班還有專車接送。這些條件不錯吧？"

"聽起來很吸引人。"端木凌忍著笑意，"那麼離婚的時候呢？我可以把你們家的萬能管家和漂亮衣服都帶走嗎？"

"你想得美！我才不會讓你有離婚的念頭。"雷以秋手一松，翻身將端木凌壓在身下，"你要是嫁給我，這輩子就別想脫身，知道嗎？"

"那好，這是你說的喔！"端木凌捧住雷以秋的臉頰，輕輕吻了下他的唇，"要是哪天你想把我一腳踢開，我會像八爪章魚一樣黏住你的！"

"放心，你每天都有機會像八爪章魚一樣黏住我。"雷以秋低下頭去，在她耳邊低語："不過只限於在床上的時候……"

一陣雞皮疙瘩在瞬間爬滿端木凌全身，她尖叫著往他身上槌打，"以秋，你這個色狼！你還是當'姐姐'比較好。"

"下輩子再說吧！"雷以秋俯身吻住不斷掙扎的端木凌，封住她的唇，烙下屬於他倆的約定之吻。如果要問他此刻是否幸福，他的回答絕對是肯定的。親情、友情、愛情，填滿了他心中的空隙。他終於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和滿足。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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