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零零落落的泥塊、碎石子不停的自洞口和泥壁剝落,雖然石子體積不大,但打到人還是很痛。

光線自她摔落的大洞曳入幽暗的深洞,坐在地上的季雅苓呻吟著,撫著摔痛的屁股,厚實的牛仔褲稍稍減去撞擊力道,可是還是很痛。

「好痛!」

「笨蛋。」輕柔的咒罵聲如從幽冥傳來,自她身旁冒出,令她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想屈弓起身子,卻發現動彈不了!

「啊啊啊……」回頭一瞟,她扯開喉嚨尖叫。她的衣服被一隻蒼白的鬼爪抓住!她邊叫邊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屁股的痛讓她險些站不穩,緊閉著眼,驚恐的揮舞著雙手,「嗚嗚,別過來!」反射性的抓起地上觸手可及的東西朝勾住她衣服的鬼扔。

霎時,亂石、木棍齊飛,凡是抓得到的東西她就扔。

「住手,你這笨女人鬧夠了沒!」

沙啞的低吼聲像是從齒縫中迸出,她感覺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快如閃電的攫住她的雙手,巨大強壯的氣息全面包圍著她,她恐懼的心臟卜通卜通的狂跳,害怕得不敢睜開眼,眼眶蓄滿懼怕的淚水。

完了,她被鬼抓住了!

她該怎麼辦?!

驀地,季雅苓靈機一動,臨時抱佛腳的吐出顫抖的聲音,「南無三界公、天公地公土地公、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耶穌基督、阿拉真主、我們無冤無仇,冤有頭、債有主,你別來找我。」

「你這蠢女人發什麼神經,張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他沒好氣,拿下口罩咆哮。敢情把他當鬼了,難怪她會拔腿就跑。

她顫抖的撐開一邊眼皮,凝神一瞧,一個高大昂藏的男子背對著洞口的光,就像沐浴在光海中那樣純白聖潔,而因為他穿著一襲白,此刻沾染了黃黃黑黑的污漬。

及耳微卷的發凌亂不羈,臉頰上沾了泥巴和草屑仍無損他的俊美,他有著深邃有型的五宮,筆挺的鼻樑,凌厲攝人的黑瞳深不可測,嘴唇冷硬的線條緊緊的抿緊,方正剛毅的下巴看起來威嚴令人敬畏,雖然他臉上流露出森冷殺氣活像要把人碎屍萬段的表情,她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她長這麼大所接觸的男人中最好看的。

「你是人是鬼?」她低問,膽小的偷瞄著高大英挺的他。這麼帥的男人卻早夭成鬼實在可惜。

意識到兩人身體接觸過於曖昧,他放開她的手,與她保持距離,「女人,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連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若是鬼哪能拉她一把,早讓她從高處跌下摔斷她美麗的脖子。

是人!她深吐了口氣,狗膽才放大一點,飽受驚嚇之後的火氣上升,忘了膽怯,邊抹去眼淚邊怒吼。

「你這人幹麼裝神弄鬼的嚇人?!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我差點被你嚇死你知不知道?」

他睨著身高不及自己肩膀的她,嗤之以鼻,「女人,膽子那麼小就別一個人在深山裡爬爬走,要是遇到危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你怎麼辦?那麼蠢連路都不看就往坑洞里跳,山豬都比你聰明!」虧他還試圖警告她,結果她還往危險地帶沒大腦的獃獃向前沖。

季雅苓氣得臉色一青一白,憤恨的戳著他的胸膛,他退後三步,讓她的攻擊落了空,她懊惱的雙手叉腰,上前挑釁的怒視。

「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現在是夏天,不是冬天,瞧瞧你穿得怪模怪樣,戴口罩、戴手套,還穿什麼白色大風衣,只有作惡多端、見不得人的匪徒才會刻意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走到他面前,她赫然發現他好高,她幾乎要仰頭九十度角才能看到他的臉,於是她連忙後退好幾步。

「嘖嘖,已經長得不怎麼樣了還要把自己撞得面目全非,有空就去配副老花眼鏡,免得日後還得靠整型才能挽救你那張可憐的臉。」瞟見她滿臉生灰,還好她墜落時機警的以雙手護住臉,才免於破相。

這惡劣男!季雅苓咬牙切齒,「張嘴臭如糞,口不留德,將來生兒子沒屁眼。」詛咒他絕子絕孫。

他精銳如鷹隼的黑瞳微眯著睥睨她,搖搖頭,「沒有身材,至少要修養內涵;沒大腦,至少要裝有知識,才不會被人笑白痴,像你這樣沒大腦少根筋,你的家人怎麼敢放你出來危害社會?」橫衝直撞掉進洞,還連累到他,此刻,他還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呢?

「你你……」這有張毒嘴的惡男,她都快嚇破膽了,他沒風度的不安慰她就算了,還對她大小聲!季雅苓怒不可抑的掄拳街上前,怒哮,「你這混帳、王八蛋、下流、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輕易的以一隻大掌就定住她的頭,任她憤怒的揮舞雙拳也沾不到他衣服分毫,氣定神閑的道:「看你嗓門那麼大,罵人罵得那麼有精神,看來是沒有什麼大礙了。」

打不到他的季雅苓彎著腰氣喘吁吁,罵到沒話,只能惡恨恨的瞪著他,「你這差勁的臭男人,見識淺薄,目光如豆……」她哪一點看起來沒身材了,該凸的絕不扁。

女人都是麻煩!

早知道就不該多管閑事看她孤單的落難,怕她不了解這附近潛藏的危機山裡隨處爬爬走,山裡又多了只孤魂野鬼,想警告她,誰知道她見鬼的沒命跑!

「有閒情逸緻跟我大眼瞪小眼,不如省點力氣找出路,笨女人。」他轉頭望著天空的大洞。

往上望去,他們掉下來的地方破裂成大洞,原本洞口腐朽的門板被踩破后,尖銳的枯木在洞緣猙獰的向他們示威,而她滑下的身軀壓垮了唯一爬上去的樓梯,估算他們離洞口的距離約有兩層樓高,而四周泥壁陡峭的無法攀爬。

他一提醒,她這才猛然回神自己做了什麼!

她居然大膽到凶一個陌生人,而且還像潑婦一樣大吼大叫?!天哪!

「對不起。」是他剛剛拉了她一把的。

他哼了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倨傲的態度再度激出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意。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怎麼樣?她會摔下來也是他害的。

氣氛陷入悶窒,靜得僅聞風聲盤旋在山洞裡。

正當她深吐了口氣冷靜下來的同時,倏來的灼熱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她這才感覺到痛!

她檢視手腳,發現手肘外關節多處擦傷,痛得她眉黛顰起。

「好痛喔!」殷紅的血漬沾染了沙子看來怵目驚心。

「沒死算大幸。」看來是沒辦法爬上去,在這地窖里找到的繩索也是腐朽不堪一搓就斷裂。

「你這冷血沒肝沒肺……」她詛咒的話還沒說完,只見一個迎面白影飄飄落下,她反射的抓住。

「擦擦吧,臟死了。」污泥摻雜鼻涕眼淚,看了就噁心。

是條白色手帕。

她一時間愣住的看著手裡的手帕,這上頭還殘留著他男性的陽剛氣息,悄悄的鑽入她鼻腔中,擾亂了她的心跳,她不知該說什麼。

她瞄了瞄正忙著清理身上泥漬臟污,身材修長的他,遲疑了片刻才吐出話,「謝謝。」

他淡掃她一眼,不發一語的蹲下身用口罩擦拭著皮鞋。真糟糕,這身衣服和鞋子看來是髒得無法救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會隨身攜帶手帕的男人。」

「謝謝你的讚美。」說得他活像稀有動物一樣。

「ㄟ,你剛剛為什麼要追我?是要警告我這裡有坑洞嗎?」不知怎麼地,有他在,她竟不覺得害怕。

她找了一處比較乾淨的角落坐下,她邊抹了下臉,邊忍痛的把身上傷口上的沙子抹去,避免傷口感染,心中的恐懼慢慢的消失。

不時偷覷神色冷毅漠然的他,雖然酷酷的,始終沒有好臉色,嚴峻冷銳如冰刀的眼神足以把人凍成冰柱,但,她發現自己可以相信他,不知道怎麼地,她就是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美玲也說過她太容易相信人了,可是她用女性的直覺看人還不曾出過錯。

他沒答腔,自顧的四處張望,「我們得另找出口。」

聞言,季雅苓警覺到身處險境,她觀看四下,「這坑洞看起來好像是早期人為了藏酒或為了逃難而挖掘的,經年累月廢置后被泥沙上石淹沒長滿雜草。真是的,那些人搬走之後幹麼不把洞填起來,害我沒注意就掉下來,我覺得應該要在這上面豎立警告標誌才對。」

什麼沒注意,她根本是山豬一隻!

「我們能出去嗎?」聽著洞內傳來呼嘯的風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陷落的洞穴更深的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膽怯的緊靠著他。

「對了,我怎麼沒想到還有手機。」

她興奮的大叫,拿起手機正要撥號的時候才猛然想到進入山區之後,她和雅玲的手機就收不到訊號,而想起正在城堡里探險的好友,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她的慘叫,她失蹤那麼久,美玲肯定會擔心。

他無暇理會她,逕自拿出打火機徹底照亮這深洞。深洞兩旁的石壁布滿青苔,濕滑得難以攀爬,另一頭有個小通道,通道的天花板僅用木柱頂住,可是經年累月木柱已經腐朽歪斜,四周散著剝落的泥上,通道里彎彎曲曲的深不見底,呼嘯的風聲迴響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通道,令人不寒而慄。

她瑟縮了下身子,搓著滿是疙瘩的手臂,「ㄟ,這裡看起來好陰森,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出沒?會不會有什麼貞子、花子從通道爬出來?你不會覺得很恐怖嗎?」

這女人肯定鬼片看太多!

他啞然失笑,第一次發現女人是好玩的生物。

沒空搭理她,身上沒有手電筒,只得自力救濟,他找來乾燥的木棍點燃當火把,接著往通道走去,想要尋找其他出路。

「啊,你要去哪?!等等我!」生怕被遺棄的季雅苓顧不得傷口的刺痛,慌忙的趕緊追上他,緊張的揪著他的衣服。

他停下腳步,回睇可憐兮兮凝望著他的女人,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敢看他冷鷙眸光的女孩,就連他的兄弟都知道他的怪癖,而她居然不怕他!

「別丟下我。」在這鬼魅陰森的洞穴里,他是唯一的光,她唯一的希望。

他沒回答,轉身繼續向前走。

呼,他沒推開她,也沒說刺耳的話。季雅苓的俏顏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跟上。

風冷颼颼的在耳邊呼嘯而過,明明是熱得快曬死人的夏天,在這洞穴里竟吹起刺骨寒風……

幽邃的通道,冷颼颼的風聲,偶爾有碎石從通道上方墜落。

「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季雅苓,季節的季,優雅的雅,苓是草字頭的苓,同學都叫我小叮鈴,就是小叮噹的妹妹,A大歷史系研究所學生,我這次是跟朋友開車來環島旅遊才經過這的,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步驚元。」沒有高低起伏的音調回蕩在幽深的通道里。

在黑暗中,步驚元撿拾幾塊木條以通道旁的藤蔓紮成束,製成火把延長燃燒時間,並帶了幾個放在口袋備用,另尋出口,只是身後跟著一隻聒噪的小麻雀,讓他想起了四弟的老婆雷音樂,也是一個茶包!

他來這是勘查這座他繼承的山,而這棟位於深山裡的度假別墅是柳家的避暑山莊,小時候寵他的外婆還戲言要由他繼承,後來隨著柳家整個家族往都市遷移,這座山逐漸沒落,山莊也被遺忘。

要不是驚奇拿著遺囑要他來處理,他根本不會想來這──曾經跟那個女人留下足跡的地方。而那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怎麼寫?」簡潔扼要,活像多說一個字就會要他的命。她不死心的問。

他沒開口。

「這裡荒山野嶺的,你怎麼會來這?」她試圖以說話來緩和內心的恐懼。

不是開車難道還走路?他不想回答這麼白痴的問題,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通道內盤旋的風聲回應她的話。

「你好像對這很熟悉?」

仍然只有她清亮悅耳的嗓音回蕩在幽深的通道中。

「也許我們應該走回去,我的朋友在那棟房子里,也許她發現我不見了會找我,到時候就會找人來救我們。」

「蠢。」他終於開口。

「我說的是真的呀,我朋友不會棄我於不顧,我只要站在洞口喊她就可以了。」她停下腳步。

「然後再多一個像我一樣的倒楣鬼。」通道範圍不知道有多大,不知道有多少像那樣被荒煙蔓草覆蓋的地窖,他只能依稀憑著幼年的記憶找尋地道的出口,畢竟時間久遠,都過了二十幾年,早已人事變遷,景物全非。

「你非要潑我冷水嗎?我也是想幫忙呀,我也是希望能早點離開這陰森森的鬼地方,我還年輕,可不想死在這。」這惡質男不說話則已,一開口就沒半句好話。

步驚元沒回頭的繼續走。

「而且、而且我又不是故意要連累你,是你害我受到驚嚇,不管是人或動物在受到驚嚇的時候反射性的動作當然是跑!」

「你現在也知道你的程度跟動物一樣。」他語氣平淡,自顧的點燃另一根火把,火隨風勢擺動,他知道前方應該有出口,只是不知道還要走多遠,塵封的童年已不復記憶。

「你……」季雅苓停頓下來,拚命深呼吸,忍著胸口高漲的怒意,「ㄟ,我跟你有仇嗎?你說話怎麼老是喜歡夾槍帶棍?像你這樣沒風度的惡劣男人,我想沒幾個女人能受得了你。」

「受不了大可走人,我可沒義務照顧一個蠢蛋。」

「你……算了,跟你說話真的會氣死人,我還想保持力氣走到出口。」她撇開臉,抿緊了唇瓣。

氣氛一下子沉悶下來,步驚元的確有點無法適應。太安靜了,靜得可以聽到空谷的迴音,風聲呼嘯回蕩在耳畔,流轉著回憶──那是他不願意去回憶的過去,正當他要打破沉靜氣氛的時候,她已按捺不住的開口。

「步驚元,我問你這……」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結實的手臂,他身子為之一僵的縮移。她看到他怪異的舉動,眉黛顰起,「ㄟ,你這是幹麼,我又不是要非禮你,你幹麼那樣閃躲?」

「不要動手動腳。」步驚元反手握住她無禮的手,不讓她造次,臉上掛著冷淡陰寒的閻王臉。

「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呀?」

他甩開她的手,活像是摸到狗屎。

「你是不是有什麼怪癖?」

「不關你的事。」

「你脾氣很不好喔,有沒有人說你很難相處?」

他沒答腔。

「你不知道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嗎?這是一種禮貌。」她乾脆跑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不夠威嚴的嬌小身軀在他眼中看來只有可笑。

「對一個霉女?我想沒幾個人會期待這榮幸。」跟她沾上邊,只是意味著甩不掉的麻煩。

「哼哼,你現在才知道我是美女。」季雅苓聽成了美女,不可一世的道,還抬頭挺胸的。「在班上我也稱得上是清秀佳人,不乏追求者,雖然身材小一號,但絕對真材實料。」

聽她不自覺的大言不慚,步驚元假咳了幾聲,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憋著快蹦出胸腔的笑聲。

「現在我才知道人的智商不能以外表衡量之。」

「那當然,我好歹也是研究所即將畢業,你別小看我。」

「是是,小霉女可以走了嗎?」

「當然。」她滿意的點點頭,望著越走通道變得越陰森潮濕,心底不禁竄過一抹不安,「ㄟ,步驚元,這通道看起來好像電影里那種老舊礦坑,會不會崩塌……」

她話聲剛落下,倏地轟然一聲巨響傳來,嚇得她驚跳到他身後畏縮著嬌小的身軀並探出小頭顱覷睨,只見他們剛剛經過的通道不遠處落石坍方,落下比人還高的大石頭將通道口封住了。

直到滾落的碎石聲慢慢平息下來,她才敢戰戰兢兢的踱出,心有餘悸的拍撫著胸口,看著被堵住的通道口,她哭喪著臉,「完了,你看吧,剛剛就該聽我的話往回走,現在可好,連回頭路都不能走了。」

剛剛就感覺到他們掉落的地窖有土石鬆動的現象,若是傻傻等在原地肯定難逃一劫,這笨女人應該慶幸沒被壓在土石堆下才對。步驚元仍是我行我素的走著,她只得快步跟上。

「你怎麼都不說話?」

「我不想降低我的智商。」

「我發現你這男人很沒風度,說話很惡劣,人家好言跟你說你卻……啊!」突然黑影朝她撲來,她嚇得驚聲尖叫,不假思索的往他身上跳,像只無尾熊緊抱著尤佳利樹,全身哆嗦。

「搞什麼!」他脖子被勒住。

「有……有紅眼睛的怪物。」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天空飛來飛去的物體,再次的驚嚇撞擊著她膽怯的心臟。

「那是蝙蝠,不會吃了你。」對她放肆的舉動,步驚元微惱的扳開她的手,偏偏她雙臂像鉗子一樣,「放手。」

「不要,我不要待在這!」一下子地裂摔落洞里,一下土石崩坍,一下又是蝙蝠,飽受驚嚇的她頓感委屈。

「拿開你的臟手!」使勁的抓開她,推開她保持距離,但,詭異的熱氣殘留在她碰觸他昂藏身軀的每個毛細孔里,讓他渾身燥熱。

「嗚……你跟蝙蝠一樣也要欺負我。」被粗魯的推到一旁的季雅苓感到一絲受傷,她抽噎著。

怎麼也沒想到逍遙的環島旅行變成深坑落難行,還得忍受跟一個嘴巴壞又粗魯無禮的陌生男人同行。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個三分鐘?」在這窒悶的空間,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實在看得讓人心煩意亂,還有頸后殘留她柔嫩的膚觸,一抹淡淡的女性馨香撩亂他的呼吸。

她頹然坐在地上,掩面啜泣,「嗚嗚……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鬼地方。」累積的懼怕一下子爆發開來。

步驚元兩道英挺的劍眉糾結在一起,下巴繃緊,不自覺的拔高音量,「夠了,你要走就快走,少在這礙手礙腳!」

「人家很怕,你還大小聲,你是冷血動物,你沒有同情心!」她被他突然的暴吼嚇的一顫,咬著下唇強忍著淚。

「我夠冷血就應該不管你這蠢女人的死活,讓你跌進洞里自生自滅。」他失控的咆哮,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不禁低咒,「該死的!」向來自認的冷靜自製遇到這愛哭又膽小的蠢女人便瀕臨崩潰邊緣。

「你不是人!」

步驚元額頭青筋浮現。他幹麼站在這忍受一個歇斯底里的蠢女人叫囂?他深呼吸的平撫失常的心律,毫不猶豫的繼續走。

「ㄟ,你去哪?」

「我現在正在找路出去,你要哭就留在這繼續哭個夠吧。」已恢復沉穩內斂的他冷冷的道。

在他離去后,光明也跟著遠去,幽暗的通道一下子伸手不見五指,她這才感覺到黑暗的可怕。

「步驚元,等等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害怕的她連忙起身追上去。

「步驚元,我們可以走得出去嗎?」

「步驚元,我肚子好餓。」

「步驚元,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冗長幽暗的通道中,一路上就聽這女人喋喋不休的聒噪著,步驚元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充耳不聞,繼續走他的路。

「步驚元,我們還要走多久,我腳好酸。」看不到天空,分不清現在是白晝還是黑夜,季雅苓覺得自己好像走了一個世紀。

從早上,她跟路美玲在早餐店吃過包子和豆漿后,就沒吃什麼了,現在又餓又累又渴,所有的糧食和飲料都在車上,連傷口也灼熱得像要燒起來,全身酸痛得像敲打拆掉后全新組合過。

而冷漠的他逕自邁著大步往前走,也不體諒她是個女孩子家,能跟上他的步伐都已經很勉強了。

「步驚元,我們走這對不對,你確定沒走錯?」她怕跟不上的只得上前扯住他的大衣。

現在是大熱天,他不熱嗎?雖然通道沒那麼酷熱,但很悶,走那麼久,她都汗流浹背了,他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從容不迫。

步驚元被迫停下腳步,不疾不徐的道:「這裡只有一條路。」

回憶里,這條秘密通道可以通到別墅的後山,那裡風景優美,還有個如白色絲緞般涓細的瀑布,而每逢酷暑來到山裡,他母親最愛帶到他瀑布邊,伴隨大自然的音樂,聽他母親拉著小提琴……

該死的!他甩去腦海中浮現的童年記憶。那個自私不負責的母親不值得懷念。

「步驚元,我問你話你有沒有聽見?」

「小姐,你可以暫停製造噪音嗎?」他口氣不善。

季雅苓頓感委屈的扁起小嘴,「步驚元,你很沒禮貌耶,我的聲音哪點像噪音,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她不喜歡太安靜的感覺,靜得像是快要窒息。「我沒事做當然只有找你聊天。」唯有這樣她才不至於害怕得哭出來。

從小到大,她還不曾跟家人以外的男人獨處過,雖然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可這也是她第一次困在這種烏漆抹黑,活像沒有盡頭的鬼山洞,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夠走得出去,她也不知道他們兩人會不會就此被埋在深山裡,等被人發現時已成了一堆枯骨。

「我不是大小姐你打發時間的玩具。」找出路都沒時間了還陪她聊天?

「我不是大小姐,我家裡早年是務農的,家境不好。後來我出生后,都市計畫,馬路和大樓不停的擴建,我家附近已經看不到一望無際綠油油的農田,家裡也莫名其妙變成暴發戶,也就是人家俗稱的土財主,可是我覺得沒什麼改變。

「我家的稻田後來在大哥革新下改成精緻的花卉農場,偶爾我也會下田幫忙種花,只是每次看到毛毛蟲會哇哇大叫的哭出來,然後爸爸和哥哥們在一旁捧腹大笑,他們真討厭,人家就是膽小……」父兄認為是她帶來財運,因此傳統的重男輕女不適用於她,她是家裡的寵兒。

「膽子小嗓門倒不小。」他嘀咕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通道中清晰的落入她耳里。

季雅苓不悅的瞪他,放低音量,「我哪有……那是通道的迴音,我說話再大聲也沒你嗓門大。」才不承認自己大嗓門破壞她淑女形象。

「是是,我甘拜下風,不敢和河東獅小姐比。」

「你你……」

瞧她氣得牙痒痒,臉紅脖子粗,「噗哧」一聲,笑聲逸出他緊抿的嘴角,柔和了他臉部陽剛嚴峻的線條。

霎時她瞠目結舌,獃滯的望著他,愣愣的開口,「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明明長得很好看,幹麼沒事板著一張大便臭臉?現在笑起來就比較平易近人。」倏地心跳卜通了下。

話聲方落下,他又恢復面無表情的冷冰冰,她後悔的想咬掉自己舌頭,她不該多嘴的,他笑的時候氣氛就沒那麼悶,真可惜!

這還是除了母親之外的陌生女子影響到他的情緒!步驚元攬起劍眉,有些震驚,也有些懊惱,不自覺加快腳步,想擺脫掉這種失控的感覺。

「ㄟ,你別走那麼快,有件事……」

「做什麼?」頭也不回的冷問。

「我……」他的衣角被硬生生的絞住。

步驚元不得已的停下腳步,「又怎麼了?」給她漠然的一瞥。「有話就直說,幹麼扭扭捏捏?」

「我……」她臉泛潮紅的低下頭。

「你不說,我要走了。」說著就要提起腳步時,微弱的耳語飄來。

「我……我內急。」尷尬的熱浪從頸部湧上她臉頰。

「什麼?」步驚元鎖著眉。

「我要上廁所啦!」

一呆,他險些爆出笑聲,勉強酷著臉,只是臉部線條有些曲扭,不冷不熱的道:「這裡沒有廁所。」

「那怎麼辦?」人生五大事,吃喝拉撒睡,人可以一兩天不吃不喝不睡,卻不能一日不排泄,除非想尿在褲子上。

「如果憋不住就只有找塊地方處理一下。」

「可是這樣很奇怪,我從來沒在外面小便……」她眼眶一紅,心慌慌的咬著下唇。

「人總會有第一次嘗試,你到角落去方便,我不會偷看。」指了指背後通道一處陰暗角落,他忍著笑補充道:「反正也沒有什麼可看的。」

「步驚元!」她很窘,他還有心情說笑。

「要不然你想怎樣,我不是魔術師大衛不可能變出馬桶來。」女人真麻煩!

「真的只能就地解決?」季雅苓小聲低問,再次覷了眼黑暗的角落,沒有任何遮蔽物,空蕩蕩的通道中迴音又大……越想越難堪。

「還是說你能忍到走到有人煙的村落?」

看來真的只能就地解決!她無奈的垮下雙肩,瞄了瞄那陰森森的角落,怯縮的偎近他身側,「可是那邊沒有燈光,感覺好暗,好可怕。」

「火把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步驚元嘆了口氣。

「我拿著火把,怎麼上廁所?」

「OK,我幫你拿火把背對你,你去蹲。」

「可是……」猶豫再三,怕小便聲他會聽到,怕他聞到那不潔的味道……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尿尿?」冷靜形象蕩然無存,要是他兄弟們看到他此刻邋遢慘烈的模樣肯定眼珠子突出來。

「你怎麼說話那麼直接?!」她面紅耳赤。

額頭飛過七隻烏鴉,他咬牙切齒的咆哮,「你再不趕快上,我還會說得更低俗。」

「好啦、好啦,你等我五分鐘。」

「快一點。」他轉身背對她,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天知道,他幹麼為了一個女人活受罪,在這一刻,她讓他忘了他生性有潔癖……

「對了,步驚元……」再度扯了下他的衣角,她怯生生的低問:「你有沒有衛生紙?」

天殺的,誰來給他一拳,讓他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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