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命啊……」

無人的山腳邊，傳來凄厲的尖叫聲。

「滾開！」強盜伸手想拉開瘦弱的楊又慈。

「不要！」楊又慈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這野蹄子敢咬我？搶到你們這窮酸貨，我已經夠倒霉了，你這下子真把老子惹毛了，等我宰了這老不死的，晚上非把你賣進窯子里撈個夠本不可，你等著瞧吧！」強盜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舉刀真想殺了地上昏迷不醒的老人。

楊又慈顧不得痛，又爬回來撲在老人身上。「救命啊……誰來救我們啊。」

「你慢慢等吧！」強盜一腳將她踢飛。

偏她不死心，再次忍著痛又爬回來擋在老人身前，怎麼都不放棄。

遠遠地，杜孟侖早瞧見有山賊搶劫，但他向來沒什麼俠士精神，停下來救人會浪費他很多的時間，他本想繞路而行，但那小姑娘的動作讓他改變心意。

明明是個又干又瘦沒幾歲的小姑娘，身上也有不少傷痕，卻在面對這強悍又無情的盜匪時毫無懼色，竟一次次用她那小小的身子，努力擋在地上老人家的身前，怎麼都不肯自己逃命去。

杜孟侖瞄了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老人一眼，他身下血流一地，是死是活還不曉得呢！

「這還不逃？難道要一塊兒死？」杜孟侖喃喃自語著，心頭卻浮現幾年前過世的雙親慈愛的身影。

血緣至親啊……他心頭一熱，不自覺已飛身而起，千鈞一髮中，以紙扇替那小姑娘格開致命的一刀。

「你找死？」那個殺紅眼的強盜沒料到竟有人敢插手管閑事，轉而瞪向他，隨即露出貪婪的神情。「喔？是我運氣好，終於遇到真正的肥羊了。」

杜孟侖一身華麗錦衣，眉頭一蹙，什麼肥羊？才不過幾年前，他也跟地上那一老一少一般窮，這沒品的強盜連窮人都不放過，可別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強盜仗著人高馬大又拿著把大刀，惡狠狠地衝過來。

而杜孟侖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卻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瞬間，那強盜中了他一掌，手中大刀彈出十丈遠，胸口再中一掌，那強盜竟連退了十來步，還狂噴數口鮮血，那賊人眼裡流露深深懼意，忍著痛逃命去了。

杜孟侖懶得理會他能逃多遠，收斂氣神，轉向那位小姑娘，就見她擔心地跪在老人身邊，不停呼喚著——

「爺爺？爺爺？你醒醒！醒醒呀！爺爺！」

杜孟侖聽著她一聲聲真切的呼喚，心頭卻有不好的預感，走過來蹲在她身旁，探著老人的氣息，很弱，再瞧見他胸口那深已見骨的一刀，果然，這老人沒救了。

他嘆口氣，出聲想勸她節哀順變，「小姑－－」

「爺爺？」楊又慈卻驚喜地發現爺爺張開了眼。

杜孟侖詫異地望過去，見老人家真的虛弱地張開眼，不禁有些佩服，這老人家挺能撐的嘛，而且還有點眼熟，他似乎曾經見過他。

「慈兒……原諒爺爺不能陪著你長大了。」老人已無力伸手撫摸孫女的臉龐，只露出深深的苦笑。

「不會的，爺爺，你不會有事的，我們去找大夫，爺爺，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啊！」楊又慈早哭腫了眼。

「慈兒……」老人生命正在流逝，就算不忍獨留孫女一人，卻已無能為力了。

「這位大爺，你救救爺爺吧！」楊又慈淚流滿面地轉身拉著他哀求著。

杜孟侖為難地看著她，能救的話，他又豈會不管呢？

老人此刻才發現他，原本絕望的眸里再次閃動了光芒，老人突然用力扯住他的手。「你……是孟白？」

「不，我是孟侖。」他驚奇地看著老人，叫得出大哥的名字，可見真是熟人。

「我是你楊爺爺呀！數年前，你爺爺做六十大壽，我還去過杜府呢！」

杜孟侖想起來了，那是爹娘在世的最後一年，難怪剛剛他覺得有點眼熟，原來是爺爺的朋友，可他印象中楊爺爺生意做得不錯呀！

「我落魄成這樣，難怪你認不出我來。兩年前我家鄉鬧水災，我的布莊全泡湯了，咳……」老人咳了口血。

「爺爺，你不要說話了。」楊又慈擔心地撫著他的胸。

「我本來想帶著慈兒去投靠朋友，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老人仍緊緊扯住他的衣袖。

「楊爺爺……」

「天可憐見，讓我在臨死前遇見你……孟侖，算楊爺爺求你，請你照顧慈兒好嗎？我死了，就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了。」

「爺爺，你別胡說，你不會死的。」楊又慈尖叫哭著。

「孟侖……」

「我……我知道了。」他嘆口氣，幸好現在杜家工坊漸漸上軌道了，多養一個人也算不了什麼。

「慈兒，你去了杜府要好好聽孟侖的話，杜府一家全是好人，你在那裡，爺爺很放心。」老人又交代著孫女。

「爺爺。」楊又慈只能不斷地點頭。

「孟侖，請你給她幸福，拜託你了。」老人得到他的保證，又慈愛地凝望著孫女最後一眼，便閉上眼與世長辭。

「爺爺……爺爺……」山邊回蕩著楊又慈悲慟的哀號聲。

杜孟侖瞧著她悲戚的身影，失去至親的痛，他怎會不懂？他下定決心給她一個安全又衣食無虞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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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你站住。」杜孟侖走過杜府長廊時，覺得這姑娘挺眼熟的，有些迷茫地喚住她。

這俏麗的姑娘衣著上等，那衣衫樣式簡單大方，就如同他的小妹出嫁前一般深具品味，難道是哪個兄弟的貴客？但她手上端著葯盅，而且看她那神態，似乎對府里很熟悉，一點都不像做客之人，太奇怪了。

「是，二少爺。」楊又慈回頭，沒想到會遇上他，很快的收起驚詫的神情，溫順地等著。

在府里，她極少見到他，就算瞧見了，也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他比當年救她時，更出色英挺了。

杜家幾位少爺都屬斯文俊秀的美公子，而他在少年時已有淡淡霸氣，如今負責全國百餘間店鋪的營運，更讓他擁有王者般的氣勢，再加上他偏冷的性情、孤傲的氣質，反而讓他有種令人莫名心動的特殊魅力。

聽說有不少名媛千金明示暗戀著他，更多達官貴人想藉由聯姻來拉攏這個出色的男人，偏他卻將全部心思擺在杜家工坊的營運上，完全漠視眾女子的愛戀，至今更沒成親的打算。

她想呀，若不是同他一般出色的女子，是無緣贏得他的青睞的。

「你叫我二少爺？」

「這樣叫不對嗎？」

「既然叫我二少爺，就是府中婢女了？可你的穿著不像呀！」他上下打量著她，這清新又怡然的氣質，怎麼也不像個婢女。

「唔，我個人也這麼認為啦！」可惜其他人不這麼想呀！老實說，這些年來，這身華服她也穿得挺心虛的。

「所以不是？」

「這……」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解說呀！

就因為她是二少爺帶回來的人，而且他在帶她回府的當時就言明，杜小姐有的，她都要比照辦理，而杜家其他少爺們也因為她爺爺是杜爺爺的好友，而認同了他的做法，於是杜府上下都把她當小姐般伺候，讓她好生惶恐呀！

在走出喪失至親之痛后，她決定不能這樣下去，能被救回來且有個棲身之所，已是莫大的恩澤了，再無所事事當米蟲，她會羞愧至死的，於是她努力學習，自個兒找事做。

「你叫什麼名字？」太古怪了，愈瞧愈覺得她很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她。

「楊又慈。」

「楊又慈？」又是哪一號人物？

「呃……聽說幾位少爺都稱呼我已過世的爺爺為『楊爺爺』」她無聲地暗嘆，看來她這救命恩人完全忘記她了。

杜孟侖緩緩地瞪大眼，終於想起那陳年往事了。「等等，我是什麼時候救了你的？四年前？五年前？還是……」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想起爺爺悲慘的遭遇，她黯然地應聲。

「六年？你怎麼還在？」他驚呼出聲，那是他二十歲時發生的事？

「二少爺要趕我出府？」她驚白了臉。

「你聽到哪兒去了？我幹嘛趕你出府？天，大哥在搞什麼？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替你找婆家？」他錯愕地瞪著她。

當時安排好她的生活，他又投入繁忙的商務中，心想反正她人在杜家，不僅衣食無虞，生活更比照親親小妹杜孟萱，他根本不必再替她擔心，久了他竟忘了她的存在，這實在是太嚴重的失誤了。

「啊？！」婆家？

「當初救你回來，心想你還小，過個幾年再替你婚配也不遲，但六年會不會太久了些？你怎麼不主動問呢？」他不悅地睨著她。

楊又慈呆掉了，這種事哪有教女子主動提的？

「幸好你年歲應該還小，現在還來得及，對了，你今年幾歲了？」杜孟侖瞧著她極順眼的臉龐。

這姑娘不是那種外型搶眼的女子，反而有種柔美如白雲、溫婉似輕風的淡雅氣質，雖不到傾國傾城之姿，但秀麗柔美的五官已是女子中的上品了，只要是明眼人都懂她的獨特韻味。

「二十一了。」她微微一笑。

「二十一？你這小人兒有二十一了？你想騙誰？」杜孟侖再次失了平日的沉穩，大叫出聲。

「我沒必要騙人呀！」

「天，當時你明明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再怎麼算，現今也不可能有二十一呀！」失算！大失算！這下子麻煩大了。

「唔……就算我發育得比較晚吧！」不然，她還能怎麼說？

「二十一？這年頭二十一歲算滯銷貨了，你再美也……可惡，大哥到底在搞什麼啊？」他怒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楊又慈獃獃地看著他竄著火苗的背影，她沒嫁人讓他這麼惱火？

突然，他又轉身瞪著她，那兇狠的眸光嚇了她一跳，下意識地連退了兩步。

「你放心，我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替你找到最好的婆家，絕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委屈，你等著吧！」

他答應過楊爺爺要讓她幸福，食言而肥的事他絕對不幹！說完，他又氣呼呼地找大哥去了。

楊又慈更迷糊了，沒嫁人她一點也沒有委屈的感覺呀！二少爺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聳聳肩，端著葯盅走向大少爺的房間，大少夫人受了風寒，她還是做正事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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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孟侖一腳踹開大哥的書房大門。

「我的門得罪你了？」杜孟白正想快快忙完回去陪愛妻，見二弟冒著火衝進來，訝異地揚高了眉，他很久沒瞧見二弟失控的模樣了。

「為什麼她還在？」杜孟侖很不悅地瞪著大哥。

「誰？」沒頭沒腦的，他又不是神仙，誰知道他在說什麼？

「楊爺爺的孫女。」他提高嗓音吼道。

「又慈呀，她當然在了，這裡是她的家呀！」杜孟白優雅地揚起嘴角。

這沒知覺的傢伙終於想起來了嗎？

「你記得她？」難不成只有他忘了她的存在？

「她天天在府里出沒，誰會忘了她？」杜家老大譏誚地睞他一眼。

「大哥，既然你沒忘了她，就是你的不對了。」杜孟侖氣呼呼地。

「我？」杜家老大一副被罵得很冤的表情。

「還是你同我一樣，被她的容貌給騙了，你知道嗎？她今年已經二十一了，你聽好了，是『二十一』，對女人來說，很老了。」他大聲強調著。

「會嗎？再怎麼算，也比你小五歲呀，哪裡老了？」

「她都來六年了，你為什麼沒替她打算？沒替她找婆家？」杜孟侖很生氣，小妹半年前不過十八歲就嫁了，大哥他們之前不答應會把她當親妹妹看待嗎？居然沒替她找幸福，太偏心了。

「婆家？她不是你的？找什麼婆家啊？」這下子換杜孟白驚訝了。

「我的什麼？」

「你帶她回來時，不是告訴我，你答應楊爺爺會給她幸福嗎？我怎麼可能替她另行婚配啊？」算來讓她拖到二十一沒嫁是他的錯才對吧！

「我……我的意思是會幫她找到幸福，誰說這樣她就是我的了？」杜孟侖再次瞪大眼。

「是你自己不說清楚的，怪誰啊？」杜孟白撇得一乾二淨。

「那現在怎麼辦？她已經二十一了耶！」杜孟侖再次強調她的滯銷情況有多嚴重。

「真要替她找婆家？」杜孟白一臉的可惜，他一直以為那個順眼又可愛的小又慈會是他的弟媳呢！

「廢話，再拖下去，真要讓她當老姑婆嗎？那違背了我的誓言，我會良心下安。」

「那不如你－－」

「大哥，不是每個人都同你一樣想娶妻，至少我現在沒這打算。」他不悅地截斷大哥的話。

「是嗎？」

「大哥，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城裡最優秀的媒婆找來，我要儘快替她找到幸福。」杜孟侖決定速戰速決。

杜孟白抿著嘴睞著二弟，找幸福？

他倒認為二弟是把自個兒的幸福往外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