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港

九龍半島，紙醉金迷的不夜城。即使夜深了，它依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像是永遠不會疲倦的靈魂。

清晨一點，加長型的凱迪拉克一輛接著一輛，在繁華的街道上呼嘯而過，以極快的速度轉入彌敦道上，最後紛紛轉向一棟外觀看起來像是普通商業大樓的地下室。

這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設計得十分特別，每輛車在進入后都會接收到不同的電子資訊導引，引領車輛到不同的樓層，車子一旦停妥后，周圍就會降下阻隔鐵門，讓每一個下車的人可以乘坐單獨的電梯，前往他們想去的樓層，確保每個人的隱私權。

緩緩通過入口處的銀色的凱迪拉克，依照電子儀錶板上的指示，將車子開向地下四樓的C區，當車子停妥后，身穿白色制服的司機隨即下車，態度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對坐在裡頭的人彎腰行禮，雙手捧上俱樂部另一項保護貴賓隱私的小道具——一隻可以遮住半張臉的白色面具。

從後座踏出的男子相當年輕，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雖是黑髮黑眼，但深刻的五官帶著一些南歐人特有的立體感，身材也比東方人來得高大挺拔，手工裁剪的鐵灰色西裝不但帶出他氣宇不凡的架式，也為他俊美的五官添增了冰冷的氣息。

「歡迎光臨『W&L俱樂部』，您右前方的電梯將會直接抵達十七樓。」司機以十分專業的口吻說道。「希望您今晚能盡興。」

男子不發一語，順手接過司機給的面具，並沒有立刻戴上的打算，隨即邁開大步走向電梯。

當的一聲，電梯非常自動地在男子的面前打開了，他抬頭，然後蹙緊兩道濃眉，不悅地瞪視著身穿皮衣，一臉慵懶站在電梯里的人。

「喲！東方少爺，好久不見了，怎麼你臭臉迎人的習慣還是沒有改過來啊？」身穿皮衣的男子伸手輕佻地拋出一個飛吻，斯文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

「你為什麼在這裡？」東方霽挑高一道眉，語氣不耐地問。

「身為W&L俱樂部的成員，親自來迎接你這位貴賓也不為過吧！」

男子笑嘻嘻地回應，但東方霽只是對他大皺眉頭，甚至不感興趣地打算掉頭就走。

後者見狀，臉上的笑容垮下，一個閃身，立刻擋在東方霽的面前，語帶懇求地開口，「是J交代我，今晚無論如何都得請你到俱樂部一趟，算我拜託你，別讓我為難吧！」

男子口中的J，就是W&L俱樂部的主人，他是一名神秘的東方男子，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更沒人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和背景，只知道在他這間俱樂部里隨時進行著各式各樣的交易。俱樂部貨品的來源、種類橫跨世界五大洲，不管是最新研發出來的藥劑、毒品，最搶手的軍火、新型武器，或者是早該杜絕的人口販賣，只要買家說得出自己的要求，J都會辦法將商品弄到。

換名話說，W&L是一間只是買家出得起價錢，就能為所欲為，根本不應該存在世界上的罪惡俱樂部，但它確實存在著，而且多年來始終屹立不搖，它只是從來不曾被發現，僅在世界各車富商權貴耳語流傳的神秘地方。

「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這次又想幹什麼？」東方霽嘴角一撇，冷冷哼了一聲。

正因為過去合作過，東方霽見識過J的手段和計謀，說他是老謀深算的狐狸也不為過。手下有無數的能人為他辦事，眼前這個代號為「騎士」的傢伙，就是俱樂部的核心成員之一，也是上回代表J和自己接洽的人，連帶的也讓東方霽對他充滿了戒心。

「J的請帖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騎士咧嘴微笑，「如果不是好奇，你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不是嗎？」

今晚的拍賣會上有珍品，請務必蒞臨W&L俱樂部，否則閣下必將遺憾終生……

東方霽回想起請帖上的字眼，嘴角勾起了冷笑。

請帖上寫得這麼誇張，但確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知道這間俱樂部的存在已經好些年了，但今晚卻是頭一回收到J親自發的請帖，所以他特地走一趟，想看看J在玩什麼把戲。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樓上，請！」騎士誇張地彎下腰，對東方霽做出邀請的姿勢。

東方霽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將手上的面具戴上，踩著穩重地腳步踏入電梯。

他身後的騎士深吸一口氣，也快步踏入電梯。當電梯門關上的瞬間，他斯文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不一會，電梯抵達十七樓，騎士領著東方霽走入早已準備妥當地包廂，那是一間十坪左右的套房，布置的十分典雅，乳白色的雕梁石柱，一整片的彩繪石磚壁畫，配合著特別點上的藍色燈光，讓人宛如踏進了神秘的地中海世界。

東方霽選擇了房間中央的沙發坐下，騎士即伸手將牆上的燈轉暗，同時壓了一個按鈕，沒多久，套房的左半部，以彩繪繪有古老希臘傳說的牆面緩緩下降，露出了隱藏在牆後面的透明玻璃。

透過這層透明玻璃，東方霽看到一間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頭只有一個小型舞台，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他伸手摘下面具，不是很有耐心地瞪了騎士一眼。

「咳！既然東方少爺是第一次參加拍賣會，就讓我先簡要為你介紹一下本俱樂部拍賣會的規矩。」騎士潤潤喉，面帶微笑地開始介紹，「這裡的包廂都是為了參與拍賣會的貴賓所設計的，你可以透過這面特殊玻璃看到今晚拍賣的商品中，如果你看到喜歡的商品，請按前面的按鈕，就會有人向你私下報價。附帶說明，不管是買家或是賣家，兩者都是本俱樂部最尊貴的客人，貴賓的身份一向是本俱樂部的最高機密，絕無外泄的可能，請你儘管安心下標。」

當騎士的介紹詞說完后，玻璃牆后的房間開始有了變化，中央的後台開始慢慢往下沉，當它兩次升起來的時候，舞台上已經多了一張躺椅，上面坐著一名身著白色綢緞與透明薄紗相疊的小禮服，裝扮成希臘女神的東方女子，她及肩的長發梳得發亮，頸部和手腕上別著新鮮玫瑰編成的飲品，看起來清新又動人。

「人口買賣？這就是今晚的珍品？我沒興趣。」東方霽冷嗤一聲，正準備從沙發上站起，但是當躺椅上的年輕女子緩緩起身，抬起頭露出臉蛋的那一瞬間，東方霽像是被閃電劈到似的僵在原地。

站在拍賣舞台中央，裝扮成希臘女神的女子十分年輕，臉型是完美的鵝蛋臉，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翹的鼻子，以及細緻的櫻桃小嘴，她的氣質清新優雅，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自富裕、良好教養的家庭。

如此嬌中帶柔的美麗容顏，如此渾然天成的清新優雅，他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但……這不可能，她沒理由，也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東方霽瞪大雙眼，面色鐵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

他震驚的反應讓騎士覺得很滿意，事實上，他還得低下頭小心隱藏住自己的竊笑，同時在內心裡讚歎J的英明。在這世界上，還有比他的主子更聰明、更洞悉人性的人嗎？

「騎士，這是怎麼回事？」東方霽回神的瞬間，一伸手就毫不客氣地將騎士抓到眼前，神情兇狠地逼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變成你們拍賣場里的商品？」

「她？喔！你是說編號X679號的商品？」騎士十分無辜地眨眼。

「該死！她是一個人，不是什麼編號X679商品！」東方霽怒瞪著騎士，咆哮出聲：「立刻解釋，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如果不是你，她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即使知道自己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激怒東方霽，但騎士依然面不改色地從容回答。

「什麼意思？」東方霽危險地眯起雙眼。

「夏氏企業幾個月前的事情你應該還沒忘記吧？你看上了它旗下兩家成衣工廠的土地，成為他們公司的大股東后立刻宣布結束工廠，同時打算將那兩塊地以高價轉賣給有興趣的外國集團。」騎士朗聲說出答案，趁東方霽錯愕之際，輕鬆地掙脫他的束縛，隨即退到透明玻璃前，似笑非似地繼續道：「夏氏企業這幾年的狀況原本就不太穩定，夏群生當初就是靠成衣起家，他對那兩家成衣工廠很有感情，到處籌錢想買回股權，不過很不幸資金轉不過來，上星期宣布破產了呢！該怎麼說呢？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東方霽愣住了，完全無法反應。

沒錯，對夏氏企業出手的確實是他……不過這麼多年來，他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在商場上，他是有名的冷血修羅，憑藉著比一般人更為敏銳的直覺，運用手上能籌到的資金，一次又一次遊走在邊緣，享受著在商場上廝殺的瘋狂與刺激，他從來不曾恐懼，也從來不曾退卻，因為這只是他擅長的遊戲。

東方霽抬起頭，透過玻璃注視著站在拍賣舞台上的年輕女子——夏舞衣。

她依然清新、優雅，就像他第一次在宴會上見到她時那樣的美麗，只不過當時她臉上甜甜的笑容此刻已經完全消失了，現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只剩下濃烈的恐懼和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包廂內隱藏的麥克風，傳來了經過變造的機械聲，緩緩說道：「編號X679的商品，此時已經有五位買主下標，有興趣的貴賓可以選擇按下綠色按鈕繼續下標。」

「啊！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罪在你的頭上。」騎士臉上帶著微笑繼續補充，「令兄在這件事上也費了不少工夫呢！」

「東方雲龍？」東方霽不自覺地皺眉，不明白這件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有什麼關聯。

「眾所皆知，咳咳！東方家的另一位少爺有收集女人的特殊興趣。」騎士十分儲蓄地暗示。

「夏氏企業在商場上的名聲雖然普通，但夏群生獨生女兒的美麗，那可是所有見過她的人都不會忘記的喔！」騎士說到這裡，忍不住偷偷瞥了東方霽一眼，「夏氏企業陷入危機后，據聞令兄曾經親自到夏家，開門見山地拿出一筆錢要幫夏氏企業渡過難關，條件是要收夏舞衣當作情婦。」

這是東方霽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一雙黑瞳黯下，隨即透出危險的光暈。

「當然啦！他被夏氏夫婦聯手趕了出去，聽說他還被夏舞衣狠狠賞了一個巴掌。」騎士忍不住笑出聲，「夏舞衣的巴掌雖然給得痛快，卻也因此惹禍上身，令兄心懷怨恨，動用所有他所能動用的關係，徹底讓夏氏企業孤立無援，然後他再設計讓夏群生簽下一堆借據，當夏群生髮現自己上當的時候，他連自己最心愛的獨生女兒都保不住了。」

「這麼說，讓她像是待價而沽的商品似的站在這裡，是東方雲龍的主意？」

東方霽問得輕柔，但騎士卻聽出其中隱藏的冰冷怒意。

「讓夏舞衣成為俱樂部的商品，令兄不但能達到羞辱她的目的，也能成為最後得手的買主，這就是他打的如意算盤。」騎士聳肩，莫可奈何地開口，「J和東方集團的關係不錯，一旦令兄提出了要求，J也無法拒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今晚拍賣的消息透露給你，看事情是否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