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叔,沁靜,你們路上當心哦。明天見啊。」幫忙拉下捲簾鐵門,丁木笑嘻嘻地與老闆父女告別。
寬廣的道路上車子仍不時地一輛輛呼嘯而過。高高的路燈照在路面上,隨著長腿的移動,他的影子時長時短地變化著。
他是惟一的路人,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講究高速度高效率的人們,有幾個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走路上呢?
秋夜涼如水,本該看上去孤零零的影子卻頗為輕快地往前走著。他喜歡這樣走走,嘿嘿,他摸摸鼻子,自我解嘲地笑笑。當然也是因為他經濟拮据。不願意花費在計程車甚至公交車上,反正他的住處並不遠。
他開始哼起小曲,記不得是什麼名字的流行歌曲。忽然想如果有人陪他一起走在這夜裡該有多好,隨意地聊聊、開心地笑笑,夜就會變得溫暖了。當然得是朋友——朋友?他想起了龐莫。這是他最近惟一認識的朋友、奇怪的朋友。
一年前的夜裡,無燈的小巷內他救了被幾個搶劫的小混混打傷的龐莫。掏出所有票子支付了龐莫的醫藥費后,卻發現從受傷且發著高燒狀態中清醒的龐莫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幸好龐莫身上還有身份證明,但很可惜,經過—番調查后發現龐莫既無親人也無家產。
他只是笑笑,錢財逼不死人,他也不會硬要龐莫還的。於是在貧民窯中龐莫和他一起住了數月,那個帶點陰抑的男人真的非常奇怪。丁木嘴角彎起笑意,在他又一次被襲擊后,居然是龐莫救了他,龐莫的身手其實比他還好一點兒,那夜龐莫會被小混混打倒,想必是因為發著高燒的緣故,自己這個救命恩人簡直是撿來做的。
從那時起,他便否極泰來。
先是龐莫突然買了高級公寓,硬逼著他也一起住了進去。龐莫的錢來得非常容易。他完全不知道龐莫是怎樣賺錢的,不過,他相信龐莫有足夠的能力擁有很多資產。
他沒有拒絕。因為龐莫說得有理——他們絕不會想到一貧如洗的你會住進高級公寓,那可以讓你安靜不少時間。而且龐莫說——當你是朋友。
為了那句話,他不再推脫地和他一起住了進去。
再後來,他找到了咖啡店的工作,認識了陸家父女。在咖啡店打工收入有限,不過他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忍飢挨餓了。
「丁先生,你回來了。」身強力壯的保安陳立客氣地打著招呼。
「是的,小陳,今夜你值班啊。」丁木笑著回答,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已走回了公寓。與小陳寒喧了幾句,拉了些家常,才往裡走去。
二十二樓,左邊是他的,右邊是龐莫的,因為數月前,龐莫的—個朋友來了,他仍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情形。「她」非常非常美麗,是他見過得最美麗的皮相,「她」躲在龐莫身後,龐莫若有若無地擋住丁木驚艷的視線,他忍不住心中竊笑,像龐莫這樣似乎什麼都可以放下又似乎什麼都可以掌握的男人居然也有在乎的人!後來,他發現穿著一身銀白緊身衣的「她」,平板的身材更像個少年。唉,他忍不住嘆息自己的眼光,看來龐莫是踏上「同志」之路了,不過,相愛就好,他丁木可不是拘泥傳統的人,更何況以「她」的美麗,本就鮮有人能抵擋的。
而且,龐莫似乎自此就恢復了記憶。
第二天,龐莫就買下了相鄰的公寓,讓那個美麗的少年居住,他的名字叫德靈。德靈與龐莫相處的方式很怪異,德靈稱龐莫為主人,事事皆服侍著龐莫,從倒嗽口水、洗衣、做飯到打掃,簡直是全能保姆,而且做得很完美。龐莫則如大爺般地享受著,一點兒都不感動的樣子,丁木忍不住問他,德靈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龐莫毫不猶豫地冷冷地說:「奴隸。」
嘖,真是殘忍的答案。德靈卻笑得燦爛之極,一點兒都不生氣。
他真不懂這奇怪的兩人。但他們是相愛的,他相信,因為德靈常深情款款地偷偷看著龐莫。而龐莫呢,不久后就乾脆搬過去與德靈同住,原因嘛,丁木相信是龐莫不願讓德靈的美麗被任何人看見,包括他,可見龐莫的獨佔欲有多強了。奴隸?誰是誰的奴隸還不知道呢。
丁木笑笑地搖搖頭,因為想起了這兩個朋友。是的,朋友雖然他們從未問過彼此的來歷和身世。
亮了燈,寬敞的室內裝潢前衛時尚,各色高檔傢具一應俱全,但他很少用,省電唄,電費可要他自己付的。
將牛仔背包往桌上一扔,將鞋子擱在一邊,沒辦法,龐莫硬是在所有的地面上鋪滿了玫瑰紅的豪華地毯,害得他都不敢穿著鞋子亂走。
舒適地躺倒在沙發上,順手拿起電視遙控器,—陣胡亂地切換著畫畫,「咦?」丁木半閉著的眸張開了些,電視機定格的畫面上,是一場酒會的場景,燈紅酒綠的奢華背景下,娛記正在採訪一位影壇新星,大波浪的烏髮襯著她艷麗豐潤的紅唇,唔,確實是她,是他擁有過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丁木又半眯起眼,繼續換著頻道。這些都已成過去,那些女人對他而言只是發泄的工具,那些穿著昂貴衣服帶著華麗珠寶的女人們紅唇呢喃地說出「我愛你」時,不過是想要更多的金錢和利益。而他若厭了就換新人,也因此他被評為薄情的「花花公子」。他相信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那些女人大概連看都不會看他—眼的。
哼,丁木冷哼—聲,濃濃的厭惡從心中湧上,不僅是厭惡那些為錢出賣自己的女人,也厭惡曾經沾染過她們的自己。水過無痕,他沒讓那些女人在他心中留下—點兒痕迹。這段清貧流浪的日子,讓他更看清了自己。也許從那年他無意中聽到父親對早逝的母親的追思的一段話后,他的心中就渴望能有真正的伴侶吧?
離開那個世界,是渴求自由。渴求常人能擁有的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交一個可愛的女朋友,和不太富有的鄰居們和睦相處,常嘮嘮家常,把女友的父母家人當親人一樣相待,體會家的溫暖……他只想這樣簡單而單純的生活,然而,忙於奔命的他只能把這當做夢想,支持他不停奔命的夢想。
呼出口哨,振作精神,丁木隨手拿起—本書翻著,連這些書都是龐莫買的,房子里有間專門的書屋,排得滿滿的書,有八成以上是關於天文地理人文方面的知識,甚至各種烹飪、制衣、經商、建築等等類型的書籍,由入門到精通,齊全得讓他吃驚。龐莫看看經商類的書倒也正常,可他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家政方面的書籍,他可真是想不明白。
唉,又想起龐莫了,丁木微笑著嘆口氣,他們走了有半年了吧,就剩下他一個人看著房子,不知何時才回來。若是別人,有房產在一定會回來處理的,可若是龐莫,那可就不一定了。龐莫有一點與他非常像,就是不把財產當一回事。可龐莫能很輕鬆地賺很多錢,他就不行,他的手頭總是拮据的。當然,其實是因為他不願擠身商圈。怕會暴露身份。
沒有朋友的日子呵,有一點兒寂寞。丁木仍是掛著笑想著,那天龐莫來告辭,說要遠行,卻沒說歸期。他亦沒問,只長嘆了口氣,哀怨地說:「沒有你們在,我一定會想你們的。誰叫我沒有一個全心愛我的可人兒呢!要是有啊——我一定夫唱婦隨,一刻也不分離啊——」他唱作俱佳地表達著閨怨,其實是想暗示龐莫要珍惜德靈。
龐莫的灰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曾開口說一句話,最後皺了皺眉,道了句珍重。
一走就是半年,丁木哀怨地嘆口氣,懶洋洋地坐起身,打算去沖個澡。
叮咚叮咚,門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這麼晚了還有誰來按鈴,都快十一點了。難道是他們又找上來了?他隨手摸起掃把,頎長的身子敏捷利落地閃到門邊,從特殊的貓眼裡往外看。那個貓眼是德靈安的,在牆上極隱秘的角落,其實是個可旋轉的小小攝像頭,能清楚地看見門外的情景。
是個戴著帽子和墨鏡的大漢,臉龐被遮蔽得模糊不清,穿著的衣服倒像是速遞員的制服。腳邊是個塑料紙包裹的盒子,大概二尺見方。叮咚叮咚,大漢繼續按著。丁木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著,笑話,半夜三更的速遞員,他能不提防嗎?何況他們這幢高級公寓的保安一貫負責,絕不會放人在這麼晚的時候上門送速遞的。
誰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不是可以送他上天的炸彈呢?這麼多年來,暗害他的手段總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有時他真的以為自己終會逃不掉的。
大漢呆立了會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從袋中,掏出張紙,仰頭遞到鏡頭前。丁木一驚,這個攝像頭極為精巧,他怎麼會知道的?大漢將紙緩緩地來回移動著,像是要讓他看清上面的字。
「丁木,收下。龐莫。見此開門。」
筆畫歪歪扭扭,生疏之極,好像是龐莫的字跡!丁木鬆了口氣。龐莫是會做這麼奇怪的事的。
那天,龐莫突然問他:「我的字跡你記得嗎?」
「記得啊。」他難得看到龐莫寫字,偶有動筆還思忖良久,寫出的字也跌跌爬爬如初學的孩子,印象極深,第一次見著時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甚至暗想龐莫也許是在國外長大的,所以中文還能說得順暢,寫字卻很困難。
「記住,我的簽名龐和莫是豎著簽的。」龐莫鄭重地說。難得哦,這麼慎重的神情。所以他記得很清楚。那時龐莫就為今天的事做好打算了吧。
所以,大漢能知道這個攝像頭吧。
警報解除,丁木又恢復了—貫的輕鬆,拉丌門,「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臉童叟無欺的親切笑容。
大漢木然地遞過傳遞單和筆,丁木在簽收人那裡簽了字。剛想仔細打量—下大漢,卻被遞到眼前的盒子擋住了視線,雙手捧過。四五十斤的樣子,他估摸著。
「嗨,要不要進來喝一杯?」丁木客氣地招呼著,老實說他想打聽些龐莫的事,邊從盒后伸出頭。
呃,啊——人呢?!
電梯在下降。唉,看來他的身手—定很了得,不然這麼大的塊頭怎麼走動起來竟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也難怪能躲過保安,丁木唏噓讚歎地搖搖頭,幸好不是敵人。可是,不知他如何躲過電梯里的監視器呢?
將盒放在桌上,小心地拆開外面的紙包裝。平面緊貼著個銀色的金屬盒子。盒上一張素色短簽:丁木,這是主人送您的。很珍貴的禮物,請您一定要好好待它啊!德靈。
很珍貴的禮物,要好好待它?
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在右下角發現一個凸起的按鈕,試探性地輕輕一按,盒子緩緩張開。
啊——張口結舌的丁木看著盒中的寶貝——一個潔白的橢圓形的蛋!
天啊——很珍貴的禮物?要好好待它?
難道這是什麼珍禽異獸的蛋?恐龍蛋?
天馬行空地亂想著,丁木忍不住失笑。唉,難道龐莫要他學著孵蛋嗎?
將盒子細細地翻檢了一遍,確定所謂珍貴的禮物確實是這個蛋。丁木挑了挑眉,忍俊不禁。他伸手拿過紙簽,不經意在背面發現了龐莫的字跡:丁木,妥善收藏,需親手將它取出。另:從未問過你,你喜歡什麼樣貌的女子或……
想不到龐莫竟會問他這個問題,「或」後面是暗暗嘲笑他可能喜歡男子吧?這個可惡的龐莫!丁木咬牙,臉龐卻止不住笑意。什麼樣的女子,老實說,他從未想過呢。至少是黑髮黑眸的東方女子吧,美女,他還是喜歡國產的。
他輕輕將蛋捧出置於柔軟的沙發上。這麼大的蛋,到底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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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答嘀答嘀答,唉,還是睡不著啊,那個蛋里到底是什麼呢?
翻來覆去的身影乾脆一咕嚕地爬起來,把蛋從客廳的沙發上移到卧房的桌上,四周用軟墊圍著,免得它滾動。暗夜中,蛋潔白寧靜,睜著眼看啊看啊,唉,還是看不出什麼動靜。眼瞼終於疲倦地合上,神志陷入沉睡。
嘀答嘀答,時鐘一分一秒地過去,寂靜的夜裡,蛋突然輕微地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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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的小咖啡店生意興隆,多是附近的老客。咖啡醇香、蛋糕精緻可口,而老闆的女兒又是如此溫婉可人。怎能不一來再來呢?這年頭女強人多了,溫婉可人的女子是這麼難遇難求,遇見了還不趕快好好把握!這是所有附近上班的精英們的一致心得。
「好的,謝謝光臨。您請慢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丁木將門上掛著「營業中」的牌子翻過來。又回身利落地收拾著桌子屋內悠揚著小夜曲,丁木收價完畢,倚在桌邊望著收銀台前清點錢幣的女子,她半垂著頭,束住腦後的長發柔順烏黑,有—兩綹搭落下來,半掩住嫻靜的面容。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她抬首朝他微微一笑,如夜色中盛開的百合。丁木回以—笑,「沁靜,忙完了我送你回去。」
沁靜與他過去生活中的女人們截然不同,她溫婉宜人,令人如沐春風。她堅毅的性子深藏在溫和乖順的笑容下,他甚至想,那個令父親惟一深愛的母親是否就是這般的性子、這般的容貌?是以,他待沁靜如友如妹。
「嗯,好的。」沁靜應了聲,又繼續清點著。—會兒清點完畢,她—抬首,透過玻璃窗發現街道對面有一個人站在那裡,他倚在牆角光線最暗的地方,根據他穿的那襲風衣,她猜測那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為何,她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那男子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裡,她莫名地愣住,目光怔怔地反凝住那個男子,直覺那男子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這個店,可是她硬是移不開眼去,也許是因為他勾起她遙遠的記憶中某個熟悉的輪廓。
「沁靜,走吧。」丁木從廚房那邊走過來。招呼著。
「哦。」沁靜慌忙回神,略—思忖,想把剛才看到那人的事告訴丁木,一轉首卻發現那男子已不見了,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欲出口的話也就咽了下去。
開著陸叔那輛小貨車送沁靜回家已成定律。陸叔借口年紀大了總會早走,就叮囑丁木—定要送沁靜回去,醉翁之意不在酒,沁靜和丁木都心知肚明,只相視一笑便當渾然不知。很奇怪的是,他明明十分欣賞沁靜的柔婉體貼,卻始終沒有心動,而是單純的欣賞。
兩個人相處日久培養出了兼於兄妹和朋友間的默契。這樣有點兒親密又不太靠近,還帶著淡淡的溫暖的色彩,丁木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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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沁靜回到家,丁木依舊不打算搭公車,反正他早回公寓也沒什麼事可做,不如走走,而且從沁靜家走回公寓和從咖啡店走回公寓的距離差不了多遠。夜風吹過,丁木不禁攏緊外套,冷哦。他加快腳步快速地走著。
不曉得家裡的那個蛋怎麼樣了?奇怪朋友的奇怪禮物。後來丁木果真找借口去翻看了那晚的電梯錄像,很詭異的是在十一點多攝到的停在二十二樓的電梯門開了又關,卻無一人。保安們都以為是電梯忽發故障,檢查后卻未發現任何問題。只有丁木知道那時有人進去了,攝像器卻沒攝下任何東西。丁木不由毛髮聳然,再次深感龐莫的深不可測,也慶幸那速遞員是友非敵。他以前也會天馬行空地想象龐莫的真實身份——神秘的富翁、情報人員、某小國的王儲等等,現在想來似乎每種又都不像,他的真實身份應比那些都更怪異才對。可是,不管怎樣,丁木肯定,龐莫都是一個很好的值得珍惜的朋友。
也因此,他更好奇那個蛋了。每晚回家丁木都發現蛋又大了些。一個月下來,它幾乎快一米高了,重量也由原來的四五十斤變成九十斤左右了,真不曉得會生出什麼龐然大物,不會真的是恐龍吧?
他忍不住笑起來。
回到公寓后,丁木扔下包,抓抓本就凌亂的短髮,吹起口哨往卧房走去,這已是他每天例行的公事,一回來就去看那個蛋,現在龐大的蛋已佔據了他的床。
蛋陷在軟軟的床鋪中,潔白之極。丁木噙著笑,輕輕撫摸著,「蛋啊蛋,你什麼時候才出來呢?你要是太大,我可是養不起你的。」看了一會兒,丁木轉身出去。身後卻傳來「啪」的一聲,丁木迅速轉過身來,果然,蛋裂開了長長的一條縫。
啊——我就要做爸爸了!丁木驚喜地緊緊地盯著,頗有即為人父的緊張感。小寶寶出生該吃什麼呢?牛奶?還是……擰起眉頭,如果是個食肉動物的話,那麼大的體積,大概他只有貢獻出自己給「小寶寶」當第一餐吃了。打個激靈,喜悅感稍減,腎上腺素急劇分泌,他小心地往後退一步,準備情況不對就跑。
又是「啪」的一聲響,縫更大了些,柔柔的白光從中逸出。似有似無間,透白的薄紗似的東西緩緩飄出——看來不會是恐龍了。丁木小心地湊上前,只見薄紗似的東西越飄越大,慢慢看清了形狀,竟像是昆蟲的透明翅膀,只是要比昆蟲的龐大得多,也美麗得多,透亮的白色中還綴著淡淡的金色光點。質地柔軟之極,猶如透薄華麗的冰綃在輕風中飄舞,如夢似幻。
巨大的昆蟲——蒼蠅?蜻蜒?蝴蝶?
不管是什麼,那麼巨大的昆蟲,不管它的翼有多美麗,都是可怕的事!天哪,誰能假想一個巨大的蒼蠅倚在他懷中喝牛奶!
渾身寒毛不安地豎起,喉嚨也瞬間乾澀起來,緊繃起全身的肌肉,丁木又往後退了一步,開始認真地思考禮物可不可以退還。
然而,一切都遲了,又是「啪」的一聲巨響,一塊蛋殼從頂上剝落,已完全失去了湊上去看一看的興趣,丁木長吸一口氣,抱著不能被龐莫笑話的壯志雄心,以荊軻刺秦王的壯烈氣勢定定地站住,
半晌,—只手,一隻纖纖小手,伸出洞口探了探,又縮了回去。
天啊——居然、居然有隻人手!龐莫到底送了他什麼古怪的爾西啊!一口口水咽下乾澀的喉中,丁木索性靠在牆上,以免待會兒因驚嚇過度而腿軟。
不管怎樣,呵呵,不是巨大的昆蟲就好,可是,誰知道會不會是半人半蟲啊!嗚……好想跑啊。
「啪啪啪——」連續的幾聲響后,蛋殼徹底崩裂,粘粘的蛋液流了一床。
丁木鎮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一個少女!
一個無雙的赤裸少女!
她抱膝而坐,側對著他,雪白的背上左側長著那飄飄的翅翼,右邊卻光滑無瑕;擁有完美的心形臉龐;烏黑的髮絲如緞般繞過柔肩披在胸前;合著的眼睫毛濃密卷翹,如兩把小扇;直而纖細的俏鼻;如花瓣嬌嫩的淡粉菱唇。
完美如天使的畫面,只是天使的翅翼是羽毛的雙翼。
這個禮物也許不算差啦。呵呵……
但,這到底是龐莫從哪裡弄來的奇怪生物——人類生化實驗的試驗品?地球上未被發現的另類生物?
天馬行空的思緒被她顫動的眼帘打斷。
水澤氳氤的大眼,鑲在她本就靈秀剔透的小臉上,純美得奪人呼吸!水光瀲灧,光澤流動,「主人,」菱唇輕啟,她低低地卻清晰地喚著。
「啊?」主人?喊我嗎?丁木已經做不出反應,僵硬地看著她盈盈地站起,纖長苗條的雪白身子向他走來,晶瑩的翅翼微微顫動,烏髮在雪白的肌膚上拂動。
啊——不對,「她」不是少女,「她」甚至是沒有性別的,雪膚如此光滑無瑕,從頭至腳,一點點與性別有關的那個那個都沒有!
「天哪——」他仰天長嘆,龐莫,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送個美崙美奐卻無性別的生物給他,嗚……那張臉,是人都無法抵抗的!
「主人,你、你不喜歡蝶衣嗎?」委屈不安的低語吸引了丁木的視線,映入眼帘的是她憂心的小臉,小鹿般的大眼楚楚地看著他,皓齒緊張地輕咬著粉嫩的軟唇,惹人憐愛之極!
唉,想不喜歡都不行啊。「沒有啊,蝶衣?你叫蝶衣嗎?」丁木裝作沒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
「真的?太好了,我好高興主人不討厭蝶衣哦。」她細細地說著,小臉靦腆而喜悅地綻放出笑容,燦似春花。
有一分鐘,丁木以為心跳停止了,世界消失了。
可惡的龐莫啊!
「嗯,蝶衣,你是……你是誰?不對,你……」丁木費力地想著如何問這個問題。語音又因眼前看到的而自動消音。
蝶衣輕盈地轉身,烏髮長達腰際,在尾端彙集成尖,隨著她的腳步,黑瀑搖擺在纖細的腰肢和俏挺的雪臀上,丁木下意識地摸摸牙齒,還好,沒變成狼牙,突然沸騰的血液害得他以為自己就要變成月夜下嚎叫的「狼」了,還好,還好,正常人類。
蝶衣已踏上床,鋪了一床的蛋殼和粘液忽地一齊迅速滾回,如特技片里鏡頭的回放,從她腳邊快速往上蔓延,眨眼間,滿床的蛋殼粘液盡數消失,而蝶衣也穿上了一件衣服,一件銀白色的連身緊身衣!
「哦、呃、啊——」發出—串無意識的音節,丁木用力閉上眼又睜開,沒錯,蝶衣還在,而且還穿上了衣服。
德靈!這個名字如閃電般劃過腦際,是了,一樣美麗得不像凡人的德靈也穿著這樣一身衣服,而且也是赤足!難道,德靈與蝶衣一樣,也是從蛋中孵出來的?
為什麼那天自己要對龐莫說「誰叫我沒有一個全心愛我的可人兒呢!要是有啊——我一定夫唱婦隨,一刻也不分離啊」!龐莫這就回饋了不是?
唉!
「蝶衣,你認識德靈嗎?他和你穿得一模一樣。」丁木試探著問。
「德靈?不認識啊。主人,你忘了我才出生嗎?」蝶衣輕聲細語地回答,移動纖長的雙腿,如舞蹈家般優雅之極地走到他面前。
丁木沿牆而坐,托著下巴,「那你知道你從何而來嗎?」他隨口問著。對於答案不抱什麼希望。
蝶衣在他面前側膝而坐,姿勢如淑女般文雅,翅翼有—下沒一下地扇動著,「不知道啊,主人,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是一個朋友把你寄給我的。」丁木忽覺得頭有些大。
「哦。」蝶衣輕應著,有些淡淡的失望。「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終身要為你服務。」水瞳迎上丁木,主人哎,這就是她的主人啊。
「啊?」丁木無語,仰頭復嘆息。龐莫,你到底在哪兒啊!
「我叫丁木,不要再喊我主人了。」丁木嘆息地說。
「是,主人——嗯,丁木。」她細細柔柔地喚著,唇邊綻放出纖細羞澀的淺笑。
心再度怦怦怦地亂跳!丁木迅速閉上眼,臭龐莫!
也許自己剛才出了個壞主意!當蝶衣那柔軟的聲音喚出自己名字的瞬間,他竟有種被情人喚著的錯覺!早知會這樣,還不如讓蝶衣喚自己主人了,唉。
就當,就當是自己養了個這麼大的女兒吧,他自我安慰著,努力想挖掘出一些父愛,「嗯,蝶衣,你要喝牛奶嗎?」
「牛奶是什麼?」蝶衣疑惑地看著他。
好,很好!終於找到一點兒撫育小寶寶的感覺了!
「牛奶啊,就是牛的奶,嗯,咳,你懂了嗎?」丁木突然覺得有點兒虛,硬著頭皮迎向蝶衣困惑的眸光,如果她問什麼是牛,那該怎麼答?
「哦。」蝶衣似懂非懂地應著,「不想喝。」
「那……那,你想吃什麼?」丁木費勁地想著該為正常的剛出生的小寶寶做些什麼。
「不想吃什麼呀。」蝶衣輕輕地回答,偷偷地看著擰著眉把頭髮抓得更亂的丁木,主人,在為什麼煩心呢?
「哦,對了,睡覺,你該睡覺了!」丁木歡呼,怎麼忘了,小寶寶最愛睡覺的嘛。
「哦,好,睡覺。」主人說「該」,那就是命令吧?雖然她一點兒都不想睡,可還是乖乖地答應著。
「那,睡那兒。」丁木指指床,這麼大的寶寶,呵呵,還是讓她自己上床吧。
「是,丁木。」蝶衣乖乖地爬上床,衡量了一下,「咻」的一聲,龐大的蝶翼轉瞬消失在背後,仰面躺下,閉上眼瞼。
想不到漂亮的翅翼還能收起來,唉,還真像天使呢,緩過神來,丁木發揮著父愛,將被子覆上她纖細的身軀,掖好被角,「好好睡一覺哦。」連叮囑都像個父親了,丁木無限佩服自己。
「嗯。」蝶衣柔順地輕應著,小臉微微鑽入被中,遮掩染上粉紅的雙腮。主人這樣,是不是代表主人對她是溫柔的呢?
熄了燈,輕輕地掩上房門,丁木怔怔地站了一會兒,一切都像一場夢!巨大的蛋孵出一個長著翅膀的少女,哦,不對,是奇怪的生物啊。
唉,不想了,今天他到底嘆了多少次氣了,唉——忍不住又重重地嘆了一聲,倒了杯冷水一口飲盡,隨手拿了件大衣,把自己扔在沙發上,蓋上大衣,睡吧,睡吧,也許明早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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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均勻綿長,必是睡得正香呢。從房內溜出的那抹人影,靜靜地站了會兒,暗夜裡看不清躺著的人,她張開翅,淡淡的瑩光閃耀,輕輕靠近他,丁木原本高大的身形此刻縮在大衣下,他覺得冷嗎?暖暖的被子給她蓋了,主人當然會覺得冷了,主人好好啊。水漾的大眼浮起水霧,吸吸俏鼻,她返回卧房將被拿來小心地蓋在他身上,學他的樣子掖好被角,滿意地看他漸漸舒展了四肢她輕輕起身,繼續在房內探索。她要吃東西,可是食物在哪兒呢?揮扇著翅翼,借著瑩光她四處看著,客廳里一點兒吃的東西也沒有,她折向右邊最近的房間,房內全是高大的廚櫃立著成疊成疊的書。唔,是信息庫,她都差點兒忘了,身為……身為什麼來的,搔搔首,她有點兒困惑,不管啦,反正她第一件事就應是補充信息嘛,自己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嗯,四肢軟軟的,還是先找東四吃吧。她又折向第二個房間,咦,這金屬管口有點兒濕哦,她喜悅地發現,扳弄著水龍頭,無意中往下按了一下,水嘩嘩地流淌下來。她低呼一聲,終於找到了。——H2O她需要的生命物質!
湊過頭去,她直接就著龍頭盡情地飲著。水,她惟一需要的食物。一會兒,她抬起濕濕的臉,關上水龍頭,滿意地擦拭著臉頰,吃飽了,張開嘴吐出塊灰乎乎的東西,唔,食物不太乾淨哎,不過沒關係,反正她可以自動凈化。
水在血液中流動,盈滿饑渴的四肢,她踏著清盈的步伐,來到「信息庫」。她輕掩上房門,按住牆上的凸起,主人就是用這個開關亮光的,果然,一室明亮。她盈盈地淺笑,立在滿牆的櫥櫃前,隨手取出一本書,「嘩嘩嘩」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嗯,看完,繼續,第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