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端郡王府半個月後
納爾圖雙腳踏進圓門,高大身影穿過蔥鬱的樹木,耳邊可以聽見淙淙流水聲,走在廊上的他顯得不疾不徐,黝黑的瞳眸很快地鎖定一大一小,須臾不離地看著母子倆悠閑地漫步在百花齊放的景緻中。
他從來沒發現府里的園林風光是如此賞心悅目、美不勝收,或許就因為人事物的轉變,心情也跟著不同的緣故吧。
隨著腳步的移動,納爾圖最後選擇立在一旁欣賞不遠處那一幅母子情深的畫面,凝睇著自己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他的目光不禁漸漸的柔和了。
自從知道其實她並不是怡親王的女兒琳寧,不是皇帝指給自己的嫡福晉,而是據說來自於兩、三百年後的女子,納爾圖發覺自己一天比一天還離不開她,相信對禧恩來說也是一樣。
「她」是他的女人。
這份認知在納爾圖心中愈來愈強烈。
這時,納爾圖遠遠地覷見兒子揉著眼皮,早就過了每天午寐的時刻,終於捱不過睡意,然後敏齡彎身抱起他,手心輕拍著小小的背部,剛毅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揚起,心頭更是湧起一股暖意。
納爾圖在這一刻更加領悟到自己竟是這般貪婪,一旦擁有幸福,就會想要得到更多,這樣澎湃的情感、渴求是他過去以為不可能有的。
這麼一想,他的雙腳恍若有自己的意識般,朝母子倆走去。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毓齡很自然地轉過頭來,見到是他,也毫不吝惜地投以燦爛的美麗笑靨。
「睡著了?」納爾圖看了一眼趴在她胸口上憨睡的小小臉蛋,看得出完全接納這個額娘。
毓齡調整了下姿勢,讓懷中的孩子能睡得更安穩。「總算是睡著了,剛剛說什麼都不肯回房間,一直硬撐到現在。」
「讓趙嬤嬤抱他回房睡吧。」他接過兒子,交給侍立一旁的婦人。
看著趙嬤嬤抱著禧恩走遠了,毓齡才把目光拉回來,隨口和身旁的男人腳道:「今天不用上班……呢,我是說宮裡做事?」
納爾圖已經很習慣她偏爾會冒出一些聽不懂的字眼,也見怪不怪了。
「不用。」因為他井非擔任宮職,只是任務,所以不需要整天待在宮裡。
「那你今天就留在家裡好好休息,看你經常值晚班,這樣很傷身體的」雖然不懂他的工作性質,至少毓齡還知道這樣對肝臟不好,可不希望納爾圖有一天也過勞死了。
他聽了很窩心。「今早進宮覲見皇上,皇上龍心大悅,還特別賞賜了丹藥給一些臣子,我自然也有一份。。。。。」
毓齡可一點都笑不出來,馬上搶過那隻小瓷瓶,倒出裡頭的黑色藥丸。「這是誰做的?-
「宮裡的道士。」納爾圖據實回道。
一聽,毓齡馬上抓住他的臂膀,鄭重地叮嚀道:「納爾圖,你絕對不可以吃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這世上沒有任何葯吃了可以什麼長生不老的,就算是在兩、三百年以後也一樣,知不知道?你一定要答應我!』
她再沒有知識也有常識,知道吃這種黑色藥丸,就算不會馬上死掉,搞不好也要洗腎,這個朝代可還沒有那種醫療設備。
納爾圖瞅著她正經嚴肅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敢等閑視之。
「好,我答應你,如果這些丹藥真的不能服用,或許我該馬上進宮面湊皇上,不要再聽信那些道士的花言巧語以免傷了龍體。」
「他會相信嗎?"毓齡努力回想課本上所描述的那個清朝皇帝,給人的印象就是冷酷無情、六親不認,她馬上搖了搖頭。「萬一他問你是聽誰說的該怎麼辦?」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話。反而害了納爾圖。
他頓時語塞。
皇帝疑心病重,要是真的追問起來,把毓齡也牽扯進來,就算是自己的親侄女也不會手軟,納爾圖難以想象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我明白了」什麼都不會說。不是他對皇帝不忠。而是納爾圖更想保護自己的女人。
毓齡這才如釋重負。「等一下我拿去扔了,免得有人不小心吃到。」
看得出毓齡有多麼關心自己,讓納爾圖不禁心頭髮熱,光是這樣看著她,嘴角就不由得往上揚。
她斜睨著他嬌嗔道:「你笑什麼?」
「咳,我只是覺得……你比前陣子開朗許多。」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毓齡內心的轉變。
毓齡偏頭想了想,似乎真的是這樣。「大概是因為不用在你面前說謊,然後又想著該怎麼圓謊,所以輕鬆不少,這樣不是很好嗎?」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毓齡覺得過去的自己個性太過於壓抑,,希望在別人眼中能有最好的表現,能夠讓身邊的同事和朋友都喜歡她。所以不太敢表達自己的意見。一直活得很不快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不想因為別人的眼光和看法而過得畏畏緒緒的。
納爾圖貪看她眼角的笑痕,「嗯,這樣很好」
被這個男人深幽縫蜷的目光凝視著,讓毓齡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燙。原本走在右側。突然繞到他的左側,不想再那麼拘謹。
她羞澀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問道:「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聞言,納爾圖頓時有些困窘,雖然夜夜同床共枕,但也僅限在夜房內有親密的舉動,不過他並沒有猶豫太久,便把原本橫放在腰后的左手手掌伸出來,感受到柔軟的小手握住它。
「因為左手是最接近心臟的地方。」毓齡想到曾經在網路上粉到這段話。一直記到現在。
他不明所以地回視。
「只要握住那個人的左手,就等於抓住了他的心。」而納爾圖就是她一直想抓住的那個人。
「原來有這種說法。」這樣的隱喻與暗示還是納爾圖第一次聽到。兩、三百年後的人們所說的話,似乎頗有深意。
毓齡與他並肩漫步在園林之中,不忘輕輕搖晃著兩人緊握的手,就這樣一天比一天多了解對方一些優點,即使是缺點也無所謂,因為這樣才是真實,而現在的他們就像是在談戀受。
他們在名義上是夫妻了,不過直到此刻,才有戀受的感覺。
「你會讓我一直握著嗎?」毓齡仰起頭又問。
「當然。」納爾圖這回很快地領會了,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嫣然一笑。「只要讓我抓住了,就不會放手。」
其實毓齡的心還是不太踏實,總是害怕會不會突然又和琳寧格格交換回來,或是閻羅王發現了漏網之魚,決定讓她去投胎轉世,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日子還是要過,她決定把那些擔驚受怕的力氣用來珍惜眼前的幸福。
「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我都不會放開的。」眼前的女人才是自己唯一想要的,納爾圖早己認定她。
他的保證成功安撫了毓齡的心。不管未來會不會分開。至少他們的心都不會忘記彼此。
「我也一樣。」她同樣允諾。
納爾圖握緊掌中的小手,彷彿在強調自己的決心。
即便是面對死亡,彼此也不想放開。
兩人彷彿心意相通,知道對方的想法,不禁相視一笑。一
「對了,琳寧格格的娘家還有什麼親人?比如說她的額娘或是兄弟?』毓齡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問這些事了。
他略微沉吟一下。「岳母已經過世,不過上頭還有三位兄長,只是礙於岳父的偏心,就是特別寵愛禧恩的額娘,加上她的個性驕恣任性,因此感情並不好,所以岳父不在京里的這段時日,只派人送了補品過來,不曾到府里探望。」
「那就好……」毓齡暫時鬆了口氣,不然一次要應付那麼多人,還真的會吃不消。「不過以後還是有可能會見,得想好怎麼應付。」
「我想岳父那一關才是最難過的。」納爾圖憂慮地說。
毓齡不想流露出不安的表情,只能用笑掩飾。「我不怕,只耍你願意站在我身邊,我一定可以應付。」
「我當然會站在你這-邊。。他也不想讓毓齡被自己的憂慮給壞了心情,於是這麼回答。
她相信這個男人的承諾。那麼除了娘家的人,以及那兩個手帕交,還有誰需要特別注意?」
聞言,納爾圈眼前浮現一個男人的身影,不過旋即將那人拋諸腦後,提醒自己沒必要再去介意那個人的存在。
見他不說話。毓齡仰起頭喚道:「納爾圖?」
納爾圖很快地回過神來。「我想覲見皇上的機會不大,暫且不需要擔心,還是先了解一些規矩要緊,我會讓典儀教你該注意的禮節。」
「我也是這麼想,看來還是要快點學會穿那個什麼花盆底鞋,還有習慣頭上頂著一塊木板走路……」毓齡不禁苦惱地喃道。
聽她這麼形容,納爾圖被目己的口水嗆到了。
「我有哪裡說錯嗎?」她嗔睨地問。
他清了清喉嚨,「咳、咳,沒有。」
「不管是漢人還是滿人,只要是女人都很可憐。」毓齡不禁有感而發,光是想到要穿上那一身行頭就覺得好累,根本是種虐待。
「兩、三百年後的女人就不需要這些嗎?」納爾圖脫口而出之後,有些後悔。因為不希望讓她想起過去的日子。
毓齡搖晃著兩人緊握的手,沉吟一下。「至少在穿著上自由多了,而且女人還可以當官,又有發言權,在能力上也不輸給男人,更不需要靠男人生活,可以工作養活自己。」
聽她口氣中包含的感情。納爾圖不再說話了。沒有發覺他的沉默,毓齡笑嘆一聲。「話雖然是這麼說。我還是會想辦法快點話適應這種清朝女人的打扮。」
聞言,納爾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是鼓勵,也是為她打氣,還有隻有自己才感受得到的恐懼,只要聽到她提起以前的生活趣聞。那股不安和恐俱就愈來愈大。
納爾圖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兩、三百年以後的事,更害怕聽到毓齡一再提起,因為那意味著她心裡有多懷念,說不定上天又會把毓齡和禧恩的額娘交換過來。他想耍叫她別再說、別再去想,希望她把心思都擺在自己和禧恩身上就好了,可是如此一來,他似乎又太過自私了,只能壓抑著心中的恐懼。
夜闌人靜。
在睡夢當中,納爾圖本能地伸出手臂,想要摟住躺在身畔的嬌軀,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心臟猛地緊縮了下,整個人也驚醒過來。
他點燃了案上的油燈,確定寢房內只有自己一個人,便不假思索地掀被起身,穿上鞋履,立刻出去找人。
納爾圖真的不願去面對內心積壓的恐懼,可是每到夜裡,總會再三確認她在不在自己身邊,害怕她有一夭會離開他們父子,害怕會換上另一種嫌惡不屑的表情,不再是自己喜歡的「她」了。
當他拉開門扉,跨不出去,外頭一片昏暗,不見半個人影,干是提著燈籠,沿著長廊,一路尋了下去。
穿過蜿蜒的曲廊,來到院落的另一頭,慢慢地接近小廚房,納爾圖想起這是當初妻子的要求,要有個單獨煮食的地方,還從怡親王府帶了兩個廚子過來,專門烹煮她愛吃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