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凡英雄在男女問題上有不軌之處,人們總會找到若干理由為其開脫,我也不例外。武松是江湖中人,以義氣為先。當他意亂情迷之後,江湖義氣提醒了他,如此苟且之事非但對不起兄長也失了自己的名聲,於是他驀地推開潘氏,跳到一邊,面如土色,那表情彷彿又上了景陽岡,見了老虎一般。看來人說女人如老虎一點也不錯。
潘氏見狀知道武松心中不痛快,生怕他做出什麼蠢事,忙用話相探:「事已至此,叔叔看該怎麼辦?」
武松目露凶光,不尷不尬地笑道:「嫂嫂,剛才實在是武二的不是,望嫂嫂見諒,此事還是不讓哥哥知道的好。」
事已至此,金蓮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得岔開話題:「叔叔在哪裡安歇?」
「胡亂權在縣衙里安歇。」
金蓮笑笑:「何不搬來一家裡住,也免得令人說是哥哥嫂子慢怠了自家兄弟。」
武松看著潘氏的笑臉,心下明白此時殺了這個女人反而會事情敗露,同住后雖更會惹出事端,又是受了此女的控制,但畢竟可封了別人之口,再者自恃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不會再做下這樣沒有人倫的豬狗之事,再者,嫂嫂如此年青漂亮,心中實有不舍,於是便應承了下來。
但是英雄都會自以為是,武松猶為甚之。自從他搬進武大的家裡,雖然自己是本份的,但是男人均架不住美女的引誘。那潘氏見了武松,心中自然歡喜,知道既有了事實,便不怕這個男人不想要,於是更不把武大放在眼裡,時常藉機與武松呆在一起,日子久了,武松的心也便活動了。兩人便明裡暗裡地眉目傳起情來。那武松畢竟是個英雄,雖然如此,心下終究不忍,覺得對不起兄長,所以越軌之事是堅決不做,他只是對金蓮如此許諾:我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在我兄長百年之後,我與你在那個沒有外人的地方安了家,我們的子孫連綿不絕,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左手拎著哨棒,右手扶著腰刀,嘴裡還叼著虎肉……
武松的許諾令金蓮大傷腦筋,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將個武大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怎耐武松是兄弟情深,自己也沒有辦法,只好得過且過,心中只是埋怨武二,原來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嫁與一個無能的丈夫,而卻愛著那個丈夫的弟弟。
武松住進哥哥的家中,鄆哥最明白這前因後果,他暗自尋思這叔嫂之間有甚曖昧,但一來無甚實證,二來武都頭對這小廝很是照顧,三者他私下認可英雄與佳人的故事,所以口風甚緊,從不多說半句。但武大對面的王婆則不然,她是一個慣會無事生非的人,見武松住在嫂嫂的家中,兩人又是常人眼中的最佳絕配,便口舌之間生出閑言碎語來。王婆只圖一時之快,不想這謠言傳入武大的耳中。
武大本是老實之人,但由於自卑對金蓮是最在意不過,不覺暗暗地已信了那傳言七八分。無論是何種男人,往往是有了異性沒人性,更別說這兄弟情誼已生分了數年。武大不禁對武松心生不滿,言語之間便帶了出來。武松雖然是不拘小節,但也是個心細如的人,當然明白哥哥的心意,加之自己心中著實有愧,不免便生了去意。
這一日,縣爺正有一批財物要送到東京,武松聽說,便要了這件差事,縣爺想武二一身的好本事,也正是最佳人選,便就同意了。武松借故要離開哥哥的家,武大心中暗喜,於是便設了辭別的酒筵。
武松在席上對兄長說:「我這次去東京多是兩月,少則四五十日。」
武大忙說:「東京不比陽谷,是個繁華的大地方,兄弟應當多留幾日,也好玩耍。」
武松明白哥哥的心意,不好點破,於是對潘氏說:「嫂嫂是個精細的人自不必說,我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把家持定。待我回來。」
潘氏心中十分不高興,不覺臉上就表現出來,說道:「叔叔此去路途遙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家中一旦有事,我該怎麼辦?」
「人道長嫂為母,這是你嫂嫂的挂念,兄弟在外多加小心也便是了。」武大半含酸地說。
武松喏喏應承。潘氏聽在心中更為不滿,她只道是武大有意作祟,逼得武松非走不可,不覺心中對武大更生厭惡之意,而她更是暗暗責備武松,想這武松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打虎英雄,不料卻如此不濟,倒怕了個懦弱的矮子,與其說是念著兄弟之情,莫若說是無情無義地逃避。這樣說來武松比之還不如武大的勇氣。
第二天,武松帶了幾名親兵便上路了,那貼身小廝鄆哥由於年少,都頭怕他不勝勞苦便沒有帶他一同前往。
走了武松,鄆哥也閑下無事,於是便到處幫起工來,偶爾地也到武大家走動一回,由於武松的原因,潘氏倒很喜歡這個靈俐的小廝。鄆哥當然也很會來事,但那武大就不將鄆哥放在眼中,一來他是武二的隨從,潘氏待他很好,武大難免會認為這鄆哥是兄弟與媳婦之間的鵲橋,二來鄆哥雖年不及弱冠,但相貌清秀可人,常言道哪個姐兒不愛俏的,武大自然也是放心不下。如此幾回,那鄆哥也便離得武家遠了,只等武二的回來。
哪知這一日,潘金蓮卻將個鄆哥找來,說是有事告之。鄆哥趁武大上街賣炊餅之際來見潘氏。武家並無旁人,那潘氏叫鄆哥坐下,便說了一件事,鄆哥不聽則已,聽了直嚇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在這陽谷縣有一個西門大官人,做著藥鋪的買賣,家資萬貫,生性最是風流不過,他常言男人是泥女人是水,世上多少清泉被污泥所染,於是立志要用觀音的凈瓶盛了水以脫淤泥,這陽谷縣不知有多少女子受了他的好處,自然也有女子以身相報,那西門大官人便認自己非柳下惠而是觀音姐姐手中的凈瓶,是來者不拒。這樣關於他的風流韻事數之不盡,卻無一女子認為自己受了侮辱,反而感恩待德。
那武大雖然吃了虎根,但終究不是正經的葯,病也不大見好,於是潘氏便還要到藥鋪去買葯。這一日,潘氏買葯恰逢西門大官人。這西門慶對女人最有眼光,他見了潘氏立即驚其為天人,於是便向人打聽起來。有人告訴他這是武大的媳婦,西門官人便不禁生了惻隱之心,想這貌比仙娥的女子竟然嫁與武大那樣的骯醜男人,真是天命不公。也是這官人多事,自命不凡非要橫淌這混水,於是便到王婆那裡打聽。
王婆偏是那種可說得阿羅漢與比丘尼偷情通姦的媒婆,見到官人如此熱心,便在從中搓合,定下了十面捱光之計,那西門官人自認是救潘氏的良策便點頭應允。於是這潘氏與西門官人在王婆的家中便有了尾。兩個人恩恩愛愛,儼然就是夫妻,西門官人要救潘氏脫離苦海,想使點錢要武大休了潘氏,也好與其做個長久夫妻,哪知潘氏卻堅決不肯,弄得西門官人也不明所以,只好夜伏晝出,圖個露水的恩情。
這西門官人只知自己對女人的恩惠,想著任何女子都要承著自己的情意,但他哪知潘氏的心思。原來這潘金蓮最是一個敢愛敢恨之人,自從見了武松之後,一顆心思都放在了武松的身上,不想那武二雖是個英雄,卻在此事上遲疑不決,到後來竟然借個緣故走了去,這令潘氏心灰意冷,但凡女人到了此時往往是由愛及恨,不覺想要找個方法報復。恰在此時,西門官人與那王婆闖了進來,潘氏怎能不知他們的用意,便順水推舟裝了一個糊塗,一來那西門官人的確是一表人材也不辱沒了自己,二來倒要看看那武二回來后是何樣子,這樣倒底也是間接地丟了武松的顏面。於是,她便找來鄆哥將這事全部告之,實指望借他之口要武松知曉。
女人之心確實難測,她情願背上淫婦盪娃的名聲也要報復負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