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炎熱的夏天,湛藍的天際一絲白雲也無,毒辣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連柏油路都冒出陣陣白煙。
而路邊一排濃密的行道樹,就成了最佳的遮陽地點。
「你好慢喔!」魏葆寶用力踩著腳踏車,大聲嚷著,「快點跟上來啦!」
在綠樹成蔭的專用道上,星期假日的單車族非常多,由於騎腳踏車既環保又能運動,近來已經蔚為一股風潮。
魏葆寶並不是趕流行的人,而是因為多年來,她都是用腳踏車當做代步工具,已經很習慣騎腳踏車了。
孫澄晉很久沒有在大白天出門了,更別說是在這烈日當空下騎腳踏車,連風都是熱的,實在是讓人汗流浹背。
尤其假日人潮眾多,光是閃一堆騎術不佳的人就夠辛苦了,怎麼前方那個小不點騎起來靈巧自若,還能急轉彎、跳躍,簡直跟表演特技差不多。
孫澄晉才想著,前頭出現一片空地,魏葆寶真的就抓緊龍頭,腰一扭瞬間急轉半圈,瀟洒的停下來等他。
一旁的小朋友還哇的一聲,讚嘆不已。
「很熱。」他騎到她身邊時已經汗如雨下,彷彿剛洗完澡似的。
「喝點水吧!」她扭開了運動飲料,喝他個暢快。「怎麼,很久沒有流汗了啕?」
「誰說沒有……但至少不是在三十八度的烈陽下。」他沒有好臉色,光是瞧著炙熱的太陽,他就有種快融化的感覺。
「見光死,你真以為你是吸血鬼喔,宅宅!」魏葆寶竟然嘲笑起他來。「我本來以為你弱不禁風,想不到你有在練身體,既然有在練,這點路程算什麼。」
「什麼宅宅?」孫澄晉懂這個詞,眯起眼來瞪她,「我又不玩線上遊戲,也不迷卡漫……」
「但你不是宅在家、就宅在實驗室啊,瞧瞧你這皮膚……」魏葆寶咂了咂嘴,「細皮嫩肉的,比我還白耶!」
「我的實驗很重要,那是我的工作……」好歹他是在研發抗流感疫苗、研究癌細胞的控制。
這種宅可對人類有貢獻吧?
「多出來曬太陽有益健康。看,太陽、微風、綠草……多——」她還一臉陶醉的敞開雙臂,迎接灑下來的陽光,準備說出多舒服的話來……
「我快熱死了!媽媽!」一個叮叮噹噹路過的腳踏車,很不留情面的打斷魏葆寶的讚美。
孫澄晉掩不住笑,真想給那個小孩記支嘉獎。
魏葆寶噘高了嘴,看著那孩子往前頭騎去。幹麼那麼剛好,就在她讚揚天氣美好的時候,幫孫澄晉說出他的心聲!
「好啦,我承認出來運動很不錯。」孫澄晉趕緊安慰她,「我們可以繼續走了嗎?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好吧,繞完這一圈就走。」她還一臉不甘願的模樣,腳一踩上踏板,又飛快的前行了。
孫澄晉沒興趣追,只管休閑般的慢慢沿著樹下騎。雖然天氣真的很熱,但是這山景與綠樹,的確令人心曠神怡。
他有多久沒有出來了呢?以前跟段澐在一起時,她幾乎天天都在練舞,他則窩在實驗室里,他們最常做的活動就是一起吃飯,或是去氣氛好的餐廳,段澐喜歡當個公主,所以她也不愛曬太陽。
他又沒有其他朋友,也不喜歡交際應酬、搞人際關係,所以接近大自然這種事,他已經好多年沒做了。
魏葆寶騎到車子旁,開始俐落的把腳踏車摺疊收好。這台小折是她的寶貝,還有個名字叫「小寶」,孫澄晉那部是知維大方出借,一聽說孫博士要「出外踏青」,大家紛紛自願借工具,只求照片一張。
咳,她當然偷偷拍了啊,孫澄晉做人真是太成功了,實驗室里的人還開賭盤,賭他不可能會在艷陽下騎車咧!
為了腳踏車行程,所以今天孫澄晉開休旅車出來,加上等會要去買些傢具,總是要找能載的車子。
昨晚知道今天要在大太陽下騎車時,他一度相當排拒,不過瞧見她一個人開心的洗刷腳踏車,他就一個字也沒再吭了。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做出任何讓她失望的事情,這跟過去寵段澐的感覺不同,段澐自己會安排生活、注重享受,再黏著要他陪伴,他順著她的意就行了,但魏葆寶不然,她會很興奮的拉著他一起參與各種事情,而且都會先徵得他的同意。
最糟糕的就是徵得同意這關,他每次都會在心裡暗忖:這麼無聊誰會做?可等她的圓臉來到他面前,用那雙靈活大眼期待的瞅著他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到宜家傢具時,孫澄晉已經肚子餓了,立即出現不悅的臉色,善解人意的魏葆寶火速拉他到餐廳去吃飯,省得大少爺等會連買傢具都不爽。
宜家傢具的餐廳還挺好吃的,許多美式食物嘗起來很美味,過去段澐總是要維持身材、不能變胖,所以根本不碰這些麵包、漢堡。
事實上,當初裝潢那間房子時,他跟段澐也沒有來買傢具,是段澐看著型錄挑選她要的東西,然後請設計師採買按照設計圖擺放。
逛街啊……這似乎也是遙遠的記憶了,至少跟段澐出來逛街永遠是逛SOGO館或是一些精品店,像這種人聲嘈雜的量販店,他們從來沒有來過。
「我說啊——」魏葆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你到底要買什麼啊?」
孫澄晉止了步,神智歸位,很疑惑的看著擋在他面前、雙手擦腰的魏葆寶。她嘟著嘴,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好像喊他很多遍似的。
「買什麼?」他還重複問了一次。
「問你啊!你幹麼一直發獃?」魏葆寶沒好氣地戳了戳他胸膛,「說要來買傢具的是你耶,從吃飽飯後就一直跟吸毒一樣茫然。」
「亂比喻!」他皺著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
「啊啊——痛痛!」她嚇了一跳,沒想到有指頭會往臉頰上的肥肉招呼,「好啦、好啦……」
「你房間東西太少了,我想買些回去。」他回想了下,「至少買張電腦桌,幫你組一部電腦,還要有幾張椅子。」
「比較需要椅子的是客廳吧?還有茶几?桌子?沙發?」魏葆寶努力想著客廳要有什麼傢具,「你那個客廳跟籃球場差不多,太空曠了!客人進來的話,難道要席地而坐嗎?」
孫澄晉非常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然後蹙著眉心,深吸了口氣,「沒有客人會來啊。」
「嘎?」魏葆寶一臉呆愣。說的也是,她怎麼忘記孫澄晉這傢伙會有什麼客人呢?「難道沒有朋友或是麻吉什麼的嗎?知維他們呢?實驗小組成員?」
「我不邀人到我家的。」他說得理所當然,孤僻性格展露無遺。
「喂,你這個人真的很缺乏社交活動耶!」魏葆寶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那孫將軍或你哥呢?他們都不會來找你嗎?」
「不會,誰有空?」他泰然的聳了聳肩,「況且他們知道我家沒椅子坐,會叫我去他們家或是回家裡。」
魏葆寶幾乎是被打敗了,怎麼會有這種人啊……難怪知維他們會為了他外出的事打賭!
「真可怕,所以之前你都一個人?」
「一個人有什麼不好?」他皺眉,「而且以前還有段澐在……她沒練舞時。」
「我說的是除了情人之外的社交圈!你又不是難相處的人,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孫澄晉越聽越不順耳,他覺得一個人挺好的,做事自由自在,又沒人管,也不必刻意迎合他人。
國中前,他長得矮又肥,班上同學都排擠他,每次考試都拿滿分后,排擠效果又加乘,等到被發現智商超群,瞬間他又變成學校的驕傲、同學崇敬的對象,連以前叫他「大胖呆」的老師也對他青眼有加。
人心的變幻莫測,他已有很深體會。
他只是外表圓,又愛吃糖,那時也還沒發育,但是腦子比誰都清楚,愛作弄他、嘲笑他的同學人生很無趣,沒有目標,只知道成天嬉笑怒罵,過一天算一天。
而他早就立定志向,將來不是要成為物理學家、就是要成為生物學家,並且一直朝這條路邁進。跳級的事非預料之內,但是他滿意這種捷徑,當他遠離國、高中生涯時,他大大的鬆了口氣。
所以他一直不喜歡跟人相處,到了美國時他也不夠高,又是一個憨呆的胖子,依然的跳級、依然的受到重視,那兒的老師早知道他的背景,給了他極大的自由,放手讓他去做研究。
不過,同學跟國內差別不大,就是有些人愛找麻煩,除了歧視黃種人外,剩下的就是對他的天才有意見。
進了精英分子團體更糟,每個人都有一股傲氣,他根本懶得理,久了,就誰也不想理睬,也沒興趣參加什麼舞會、派對,社交圈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幾乎毫無意義。
人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好了?他不懂為什麼要去搞那一套——一塊喝酒、一塊跳舞,做一些自己根本沒興趣的事,聊那些無謂的話題。
所以段澐很適合他,她既美麗又具才華,像個甜姐兒般的愛撒嬌,不過問他的生活,也不干涉他的事情,她自己也忙碌,兩個人這樣剛剛好。
結果他生命里現在出現的這個魏葆寶,超級吵又愛管東管西,把他說的話當耳邊風,而且喜歡干涉他的生活方式,還敢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宅宅……
但是,他怎麼就不討厭?而且覺得被這樣「矯正」還挺開心的,被這樣拉著過生活,似乎也不賴。
「廢話這麼多,那你朋友呢?」他不甘示弱的予以反擊,「我好像也沒看到半個?」
「我朋友?」她一臉驕傲,「我朋友可多的呢,但當然不會給你看啊,帥哥,我們的事哪能給他們知道啊!」
「啊?」孫澄晉這才想起她是代打新娘,「所以他們對我的妻子叫魏葆寶……完全沒有聯想?」
「當然有啊,我的名字又不常見,但是我只要矢口否認就沒事,因為我這種人怎麼可能跟什麼天才帥哥科學家扯得上關係?」魏葆寶邊說邊笑,「上次我這樣跟他們講時,大家也都笑成一團呢!」
她咧著嘴說著,孫澄晉卻隨之沉下臉色。
他冷眼瞧著徑自走在前頭看傢具的魏葆寶,對於她每一次輕視自己的話語,大動肝火。
魏葆寶站在一個四層架前。這架子不錯耶!足夠擺她所有的書,而且剩餘空間可以擺雜物,她東西不多,這樣就夠了。
「那種人能叫朋友嗎?」孫澄晉冷不防的站到她身邊,「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看輕你自己?」
魏葆寶有些不明所以,抬首看著他,他的雙眼好像燃燒著怒火。
「我……沒有啊。」
「沒有個頭!你當我是瞎子嗎?你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人,最不需要被關懷、最不需要被考慮、可有可無……」注意到她的指頭正握著四層櫃,指關節又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孫澄晉收了口,眉心緊蹙。
魏葆寶咬著唇。這些話她自己常說,但是被他說出來時,聽起來真刺耳。
「問題是,這是事實啊!」她竟幽幽的說出令人心痛的話語,「你認為我這樣的人……能稱之為重要嗎?」
「什麼叫這樣的人?」聽見她這樣說自己,他沒來由的越來越火大。
「就是我這樣的人啊!又不漂亮、也不聰明,而且……就是可有可無。」她露出一抹凄苦的笑容。「我啊,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大概就是有機會嫁給你了。」
她說完,自個兒乾笑一聲,然後喉頭一緊,別開了眼睛。
孫澄晉無法思考,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飛快抓住她,直接將嬌小的她由后扯進懷裡,緊緊的擁抱著她。
店裡的人很多,許多人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以微笑祝福。
魏葆寶完全獃滯,她整個人被他納入懷裡,感受著自己緊貼著的身軀,還有交叉在她胸前的雙臂,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對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存在。」他擁抱著她的雙臂更加收緊,「可以的話,我會讓你知道你有多重要。」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讓她覺得像作夢一般的不真實,但是他的手又環抱著她,魏葆寶有些茫然迷惑。
下一刻,她還不想夢醒,孫澄晉就已經鬆開雙手,執起她的小手,指向剛剛的四層櫃。
「喜歡這個柜子嗎?」他說著,「買下來,還喜歡什麼,儘管說。」
「澄晉……」她迷迷糊糊的,身上殘留著他的餘溫與味道。
「我這個人習慣寵女人的。」只可惜上一個女人不懂珍惜。
什麼話都沒有再說,魏葆寶只是點著頭,然後佯裝無事的跟他開始討論,客廳真的需要一些傢具,然後他願意的話,她願意為他烹煮三餐,做很多的事。
因為能夠幫喜歡的人做飯,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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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採買的結果,是孫澄晉的休旅車無法負載那麼多東西,幸好宜家家具有送貨到府的服務。
他們一共買了兩張摺疊式的日式方桌、許多墊子,還有整個客廳大的榻榻米巧拼,因為魏葆寶知道孫澄晉的個性,他就是討厭繁複無謂的東西,才會把客廳搞得亂糟糟。
真的買茶几、桌子和沙發回來,他可能會擺臉色給她看。
有鑒於此,她就用榻榻米巧拼把大理石地板弄得溫暖些,擺張方桌和墊子,直接將客廳轉成日系風,他不喜歡時,只要把桌子摺疊起來收好,客廳可以保有原本空曠的空間。
孫澄晉滿意於她的細心,所以對這樣的改變不抱持反對意見,他只對她一直在為別人著想這件事情相當感冒,明明是他要把她當公主寵,結果她一直都在考慮他的喜好。
他愛吃什麼、廚房少了些什麼,所有段澐留下來的東西都要封箱的話,還要添購什麼……
等他們把客廳改造完畢,過了好幾天,孫澄晉終於決定按照既定計劃,挑一天要把段澐的殘影給去除。
老闆都說了,她沒有反對的道理,更別說……魏葆寶暗暗的握了握拳,她其實比誰都希望段澐的東西徹底的消失。
真是要不得的想法,但是……她發現自己已經陷入感情的泥沼里,她想要跟孫澄晉在一起,希望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他不要再想起那個女人。
她愛上他了!這是極端錯誤的發展,代打新娘竟然愛上僱主!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孫澄晉太有魅力,受過傷的她並不容易再相信愛情,但是他待她這麼好,叫她難以抗拒。
魏葆寶把頭髮綁起,挽起袖子,就進入段澐的房裡當她回過頭時,發現孫澄晉站在房門口,用帶著懷念的眼神,看著這間充滿回憶的房間。
「澄晉……」她微微一笑,「不要勉強喔!」
「不,我只是想清楚很多事。」他也挽起袖子,「我跟她之間,很久以前就有問題了,大概是兩年前,那是我還在美國……然後是一年前,她開始變得若有所思,鬱鬱寡歡,喜歡問我很多奇怪的問題。」
「什麼問題?」她不禁好奇。
「像是我喜歡她哪裡?未來會住在美國還是留在台灣?我們以後會搬到哪裡去?她若是世界公演我能不能一起去……」還有一些和爸媽有關的問題,她不喜歡回他老家吃飯,因為嫌媽煮得太油膩,接著她希望他參與她的生活,跟她的舞者朋友見面……
「喔,然後你怎麼回答?」同樣是女生,魏葆寶知道這些問題都是女孩子想要安心才問的。
「我幾乎沒回答她,因為很多事情明知故問。」孫澄晉到現在還是沒改變想法,「就像我根本不可能跟她一起去夜店,或是跟那群舞者交朋友一樣。」
魏葆寶沒吭聲。段澐跟澄晉交往這麼久了,不知道他的怪癖嗎?怎麼會去勉強這種事?
像她就不會逼他認識她的朋友……哈哈,當然是不能啦,如果可以介紹的話……魏葆寶勾起嘴角,她也超級想。
「清掉吧,過客終究是過客。」他竟帶著輕鬆的笑容,親自把粉紅色大床上的床罩扯掉。
魏葆寶心底覺得很暢快,看著他動手一點一滴的把屬於段澐的東西搬走、拆掉,甚至打包裝箱,她心底都有掩不住的喜悅。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差勁,因為她想要獨佔孫澄晉,對於那些段澐留下的東西,她比他還不想看到它們。
所以她只留下床板,其他東西都搬了出去,他聯絡育幼院,這些東西即將送給生活物資缺乏的孩子們,她甚至把廚房裡的圍裙也拿下來,所以段澐使用過的鍋碗瓢盆、咖啡杯組,全部都封了箱。
幾乎花了他們三個小時,那間客房終於呈現一片空蕩,再也沒有段澐的影子。
魏葆寶卷著牆上的兩幅海報,帶著一點試探的看向孫澄晉,「要留嗎?」
「嗯?」他手上拿著段澐的最後一批衣服,「不需要。」
魏葆寶讚許般點著頭,把紙卷束好,考慮要廢紙回收還是乾脆一起給小朋友們,段澐長得很美,貼在牆上也算美化環境啊……只要不要貼在這一件房子的牆上就好了。
東西全堆在客廳,魏葆寶突然覺得,搞不好孫澄晉是先知,客廳故意留這麼大的空間,就是方便搬家用的。
兩個人出了一身汗,決定各自沖澡,等洗好后,魏葆寶聽到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響,很好奇的跑出去。
「幹麼鬼鬼祟祟的?」孫澄晉坐在地上,吆喝著她:「過來!」
「我以為這部電視是裝飾用的耶!」她假裝很訝異地張著嘴,調皮地吐了吐舌,因為她住在這裡一個月了,都沒聽它響過。
「再不看好像真的快壞了。」結果他還很認真地回答,「來,喝啤酒。」
魏葆寶有些遲疑的站在一旁,還在猶豫該坐哪兒,孫澄晉大掌已經拍拍身邊的位置,要她坐下。
她帶著甜美的笑容,心裡暗自唱起歌來,接過他為她開的啤酒,大膽滴挨在他身邊,一起看電視喝啤酒。
雖然她一直好想問,之前在宜家那個擁抱有什麼意思嗎?
因為從那至今一星期了,但是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火花,也沒有比較親密的行為。
只不過那一個擁抱,就把她的心給帶走了。
她灌著啤酒,接連喝了兩罐。
「謝謝你幫我把痛楚移除。」他突然正色說道。
「咦?沒、沒有啦!那也是要你自己看得開。」她微微紅著臉,「我才要謝謝你買傢具給我。」
「這是應該的。」他手肘撐在膝蓋上頭,直視著她,「你永遠要記得,自己值得最好的一切。」
「喔……」魏葆寶心虛地應了聲,就憑她,哪可能值得最好的一切!
「你很沒自信耶,你家到底怎麼教的?」孫澄晉實在受不了她的那副模樣,「就只會故作開朗,骨子裡根本不快樂。」
「我、我哪有!」魏葆寶一臉被說中的心虛模樣,慌亂與緊張全透過被捏凹的鋁罐顯露無遺。
「我知道不該過問你家的事,但是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箝住她的下巴,「像你這麼美好的女生,應該要被專寵才對,怎麼會當什麼打工達人,又四處籌錢,連一個月有一百萬的酬勞,你都還要去找便宜的房子?」
魏葆寶沒說話,因為孫澄晉離她太近了,那眼神、那張臉龐,讓她呼吸亂了調。
「一天到晚只會為別人想,不考慮自己、什麼都沒關係……你怎麼可以這樣看待自己?」孫澄晉的動作很輕,撫過她臉頰,撥去帶著濕氣的髮絲,「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沒有你,說不定,我現在還在酒精里度日……」
她暗暗倒抽一口氣。有這樣的男人對她說出如此溫柔似水的話語,她真的有種死也甘願的感覺。
不過沒辦法,因為她的人生很黑暗,所以她極力想成為照亮別人的那盞燈。
有時候黑暗裡只要有一絲光明,就足以令人慰藉,她的人生走得很艱辛,可是她試著讓別人也過得更快樂,這沒什麼不好。
如果能讓自己喜歡的人也這麼快樂,那就更美好了。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她雙眼泛出一股醉人的柔光,「能夠幫助到你,我覺得很開心喔!」
「你這傢伙……為什麼還在為別人著想?」他突然覺得心上有針在扎,有個女人這樣處處為自己著想,竟讓他有揪心的感覺。
他索性放下啤酒,真想讓她可以為自己驕傲,露出打從心底開懷的笑顏。
「你站起來。」他大手伸過來,試圖把她拉起來。
「不要——」一見大掌壓至,她突然雙手置於頭頂的尖叫,整個人埋在自己的雙手之下。
孫澄晉愣住了,瞪大雙眼看著動作反應失控的魏葆寶,不發一語。
魏葆寶快速的回神。她在幹麼?糟糕,一定是酒喝多了,才會一時腦筋不清楚,把伸過來的大手誤以為是……
「呵……」她緩緩的把手放下,抬起頭來眨眨眼,「開玩笑的,有沒有嚇到啊!」
孫澄晉凝視著她的雙眼,見她的笑容轉為僵硬,「有人打你?」
魏葆寶的臉色越發蒼白,嘴角的笑容變得極度不自然。
「沒有……」她快速的低下頭。她要離開這裡,一定要。
孫澄晉想起結婚那晚的情況,他喝了一下午的酒,後來葆寶體貼的為他炒了兩盤菜,笑吟吟的說要陪他療傷,但怒不可遏的他氣得摔了杯子,他還記得那時她明顯的顫抖著,全身僵硬的坐在原地,直到他離開為止。
是因為如此,所以她從不認為自己是被需要的存在嗎?
「晚安。」魏葆寶決定逃離他的身邊,她怕自己無法逃過他過於銳利的雙眼。
孫澄晉怎麼可能讓她離開,她連站起身都來不及,就被他抱了個滿懷。
這樣嬌小的身子,到底曾經經歷多少事?打她的是誰?一直跟她要錢的家庭又是怎麼回事?他聽佑森說過,她是從大一起就身兼多份打工的拚命三郎,所以繫上才會叫她打工達人……
提起家人,她就會臉色發青,一有類似暴力動作,她便會全身僵硬,他隨便聯想都知道,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群聊**社區」bbs.qunliao.com
「澄晉……」魏葆寶顫抖著聲音,這懷抱太溫暖,會讓她捨不得離開。
「從今天開始,有我在。」他沉聲宣示,不信自己連保護一個笑容都無能為力。
她快哭出來了,可是不行……悲傷會導致更多悲傷,只要她一流淚,爸爸總會打得更加兇狠!
只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從認識的第一天起,他就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甚至還特地為她買傢具……
明明,她只是個代打新娘啊!
她的淚水無法控制的滑落,緊咬著唇逼自己不許哭出聲,孫澄晉輕柔的勾起她的小巴,憐惜的看著那一雙翦水雙瞳和可憐兮兮的小臉。
他輕柔的撫過她的額頭、眼睛、臉頰,彷彿她是稀世珍寶似的。
「我……對不起。」她為她的眼淚道歉。
孫澄晉沒有回應,只是以溫熱的掌捧起她的臉頰,並吻上那嚶嚶啜泣的芳唇。
來不及閃躲,魏葆寶嚇圓的雙眼很快就在纏綿的吻中,輕柔陶醉的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