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使藥石無靈 行返魂乏術(上)
大理國的權力爭鬥旋渦中最為核心的三個人:段譽、段延慶、高泰明,他們之間各有著複雜的關係。
段譽是段延慶的兒子,這世上只有屈指可數的人知道,而這其中並不包括高泰明,身為大理權力最重者的必然繼承人,對於『威脅』大理安定,最重要是威脅到高家權力的惡人之首段延慶,絕對是欲殺之而後快。
雖然保定帝曾以段延慶是段家正統繼承人的身份為由,勸阻了高升泰對付段延慶的念頭,但其後段延慶『殺』害了鎮南王,卻給高家提供了一個極大的借口,只是段延慶行蹤隱秘,高家無從下手而已,如今段延慶已成俎上之肉,高泰明豈會浪費這一千載難逢的良機?
在高泰明的算盤中,段延慶這一趟死是死定了,只是因為鎮南王之『子』,大理國君同在當場,這殺仇人的事,當然輪不上自己動手。
偏偏段譽是不能下手殺段延慶的,但若沒有一個理由令自己不在高泰明面前動手,肯定會引起高泰明的懷疑,確切地說,高泰明看見段譽遲遲不下手,已經開始有些懷疑了!
「我們暫時不能殺他。」段譽心知不能拖延,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不能殺?為什麼?還有什麼比鎮南王爺的仇更重要的?」
段譽被高泰明這麼一質問,反而靈機一動:「目前來說,有。」高泰明眉頭一皺:「有?是什麼事?」段譽既然已經想到理由,自然應對自如:「是我大哥的事,恐怕他會知道一些有關魔教為什麼要暗算我大哥的秘密。」
高泰明明顯不接受這個理由:「我們不是有那個魔教的什麼右使卓不凡在手上嗎?從他身上可以知道的絕對會比這個傢伙來得多!這個傢伙根本沒有留下來的價值呀!」
「你認為那個卓不凡會那麼輕易就和我們合作嗎?」段譽一句話,即令高泰明無言以對,看來段延慶的命,暫時是保住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段延慶在段譽的逼問下,很『不知趣』地這樣回答,高泰明當然仍沒有放棄要殺掉段延慶的打算,這時忙說:「皇上你看,這傢伙其實不知道什麼秘密,我看我們還是」
「他知道說了就會死,當然不會這麼輕易說出來,泰明世兄未免有點太著急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呢?」段譽見高泰明有點心浮氣燥,當即反將他一軍,因為目前只有這樣才可以迫使高泰明放棄要段譽下手殺段延慶。
高泰明暗叫一聲不好,也知道自己太急進,反送了機會給段譽,先機既失,高泰明唯有暫時妥協:「我、我哪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皇上太多心了,我只不過是為了大理著想。」
段譽好不容易迫使高泰明態度放軟,也知道不能再作緊逼,當下順著高泰明的話說下去:「正是,為了大理著想,目前來說更加不能殺他,他到底是有身份的人,伯父傳位給我的時候,說過要以仁治國,我又怎麼可以隨便加害同是段家一族的他?反正他現在落在我們手上,還怕他會再興風作浪嗎?」
高泰明心道原來說到底,你段家同族是互相包庇,那我還有什麼話好說?「那麼這傢伙就隨皇上喜歡怎麼處理了,我高泰明不再過問就是。」
高泰明滿心不忿地離開了大廳,段延慶見再沒有旁人,這才說道:「我害苦你了,日後他一定會利用這一次作把柄。」
雖然因為他用的是腹語術,語調有如死木互擊般生硬,但內疚之意已是表露無遺,段譽苦笑一聲:「那也不見得,反正那是遲早也要面對的,對了,傷你的究竟是什麼人?」
段延慶沉默片刻,仍然是那一句:「我什麼也不知道。」沉默,良久的沉默,沉默之後,首先說話的是段譽:「我暫時不能幫你作太多的治療,忍耐一下吧。」
段延慶也禁不住有點驚訝:「這個我理解,你是為了保護我,但是,你為什麼不追問?」「你有必要對我隱瞞嗎?我在意的是有什麼傢伙可以在連你也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傷你。」段譽說到這裡,眼中透出一絲憂慮,段延慶看見段譽這個表現,只覺心頭大慰:這孩子已經長大了,太好了。
「這真的太好了,只是辛苦你了,靈珠。」蕭峰一面將力量注入到趙靈珠隆起的小腹中,一面聽著趙靈珠將情況說明,最後才鬆了一口氣。
趙靈珠耗用了相當多的力量,這時只懶洋洋地蜷在丈夫懷中,卻對蕭峰的說法不甚認同:「也不怎麼好啦,王大爺和馬二爺固然蠱毒盡清,但仍然無法行動,至於趙四爺~」
「樂觀一點,至少四爺沒有死嘛。」蕭峰其實也知道趙虎情況實在算不上『好』,但比起死,確實也是好了一點點。當然只是一點點,因為現在的趙虎其實和死的差別實在不大。
本來蕭峰也認為趙虎已經死了,只心存僥倖地再探了一下趙虎心跳,竟然發覺趙虎心臟雖已停止跳動,但卻不知何故,血流並未斷絕,心脈中隱隱然有一股微弱的生氣,維持著趙虎一息不滅。
蕭峰心念一動,忙強忍傷口劇痛,勉力給趙虎心脈再送入一道真氣,趙虎心脈中那一股生氣竟然和蕭峰送入的真氣迅速融合,為趙虎本已垂死的身體注入新的生命力,只片刻時間,趙虎的心臟即又重新跳動起來。
雖然不明所以,但能救回趙虎,蕭峰已是喜出望外。
卓不凡被趙虎重傷,昏迷不知人事,明教遂以方臘為尊,方臘本就對餘五婆和卓不凡的行動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想教眾無端傷亡,便主動合作,指揮明教教眾暫時退到三十裡外,避免和丐幫再生衝突。
段譽和周侗、莫一鳴等合力小心翼翼將胸骨和肋骨全碎的趙虎抬回總壇,其時趙靈珠剛替王朝和馬漢解了蠱毒,突然見蕭峰受傷,趙虎更是垂危,也顧不上休息,忙為蕭峰施法令傷口癒合后,便全力救治趙虎。
「四爺要多久才可以醒來?」蕭峰為妻子補充滿力量,又問起趙虎的情況來,趙靈珠雙眉一低,嘆息道:「有可能很快,也有可能一輩子也醒不來,但是前一種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蕭峰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訝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也試過死而復生,四爺他」「情況大不一樣啊,峰哥你那一次因為有大聖爺元神相助,只是假死,身體更經過聖化改造,才可以那麼快復活清醒;而四爺是確確實實的死了一次,只是心脈一絲生氣未滅,又得你以真元為他續命,才令他身體活了過來,但四爺的元神卻已經完全和身體斷絕了聯繫,所以不能醒來。我剛才已經為四爺施過法,至於有沒有效果就難說了。」
趙靈珠將情況細細道明,蕭峰聽了也明白自己急也是白急,而妻子也已經忙了一天,很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便將趙靈珠抱到床上,從后輕擁著妻子,手在那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摸索:「四爺的事既然沒有什麼其他辦法,就且靜觀情況好了,倒是這小子的事很麻煩。」
趙靈珠苦笑道:「是呀,這孩子雖然可以幫我補充靈力,但也分了我一半的本命真元,所以我才不能回復人身,唉,這樣的話我看最後真要用下蛋的方式生他出來了。」
趙靈珠自己說得若無其事,卻只聽得蕭峰汗毛直豎:「要要用那種方式生他?這」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我看也知道順其自然。」
趙靈珠又何嘗會想用下蛋的方式將兒子產下?但自己本命真元在懷上身孕以後只剩下一半,沒有釋放聖靈珠全部力量的話還可以繼續維持著人類的形態,但因為要救蕭峰,結果一變成了大地之母形態就再也變不回去了。
蕭峰想了一陣,突然想起一人來:「靈珠,我們沒有辦法,但是如果是道濟大師的話,說不準能想到什麼方法呢。」
趙靈珠一聽也猛省過來:「是呀,我怎麼忘了?師父法術神通廣大,可能真有辦法呢!」蕭峰見妻子也贊同自己的想法,當下信心滿滿:「大師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明天就去靈隱寺將大師接過來。」
到了第二天一早,蕭峰以氣息探過方圓千里內的地方,確定沒有任何可疑后,便全速向靈隱寺飛去。
約莫個把時辰后,蕭峰已來到靈隱寺上空,為免自己突然出現驚動僧眾,蕭峰先在飛來峰上降落,再步行至寺門,那知客僧倒也認得這簽了二萬兩香油的大豪客,連忙上前招呼:「大施主,別來可好嗎?到哪裡發財去了?」
蕭峰見靈隱寺已修葺完成,隨口答道:「發財說不上,總算還過得去,貴寺已修復一新,真是可喜可賀。」那知客僧一邊領著蕭峰入內,一邊指著剛完工不久的大雄寶殿道:「還要多謝大施主慷慨解囊,我們才可以這麼快修好,要不然這大殿只怕連一半也沒有修好。」
那邊元空長老接了傳訊,在廣明攙扶下迎將出來:「阿彌陀佛,施主來得真巧,本寺剛修好沒幾天,來來,裡面請。」蕭峰見元空長老竟親自出迎,連忙合什回禮,一同進到大殿中。
進了大殿,自是免不了要上香朝拜一番,蕭峰邊跪拜邊在心中禱告著:「我佛慈悲,還望道濟大師真有辦法讓靈珠回復人身,最好連劍妹的身體也可以復原,她為我夫婦犧牲實在太多了。」
他確是苦無辦法,這時自是將希望盡押在道濟身上,正誠心磕頭之際,蕭峰腦中那孫悟空的元神突然發話:「乖孫兒,你真誠心,等一下可得多簽些香油。」
蕭峰大訝:「香油我當然會簽,但為什麼要多簽些?」
「你已經脫胎換骨,超凡入聖,就是見了如來真身也不用下跪磕拜,眼前這幾尊泥塑佛像如何受得你這一跪一磕?少待只怕要倒,你不多簽些香油怎麼行?」
蕭峰聽了自是將信將疑,但仍是取出一萬兩銀票,元空長老見了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上次施主已捐了二萬兩,這一次如何又破費?」
蕭峰笑道:「我剛才向佛祖所求之事實在不易達成,這一萬兩算是便宜了。」
元空長老有過一次經驗,知道就算自己不收蕭峰也會用不知道是什麼手段來逼自己收下,只好將銀票收下,同時說:「如此老衲以後就替施主多向佛祖祈福,願施主心想事成。」
元空丈老剛將銀票自蕭峰手上接過,那殿中三尊佛像突然傳出『啪』、『啪』、『啪』幾聲脆響,眾人一看,只見佛像上爆出數道裂縫,裂縫急促延伸,只轉眼間便布滿佛像上下,跟著在眾人驚訝莫名中轟然塌下,只餘下一堆碎土塊。「先祖爺,真的倒了!(o_o)」「看,我沒有騙你吧?(-_,-)」
眾人呆了一陣,元空長老首先回過神來,輕嘆一聲:「道濟師弟說得對,這幾尊佛像註定是要倒的,幸好我有聽他說,沒有花錢貼金,不然就虧大了。」(殿中眾人=_=|||)
蕭峰聽見元空長老提起道濟,連忙問道:「方丈大師,那位道濟大師可在寺中嗎?」蕭峰在學會氣息感應術后還沒有見過道濟,所以不能憑氣息感應道濟所在,又想道濟向來神出鬼沒,若不先找些線索,著實難尋得緊。
元空長老微一怔,低眉合什宣佛道:「阿彌陀佛,施主原來是要找道濟師弟,可惜施主來遲了幾天,師弟在半個月前已經圓寂了。」
蕭峰猛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方丈大師,你剛才說什麼?」元空神態平和,仍是那一句:「道濟師弟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圓寂了。」
蕭峰驟然感到一道極重的壓抑感,最後的希望,神通廣大的道濟既然就在自己回來之前圓寂了,難道當真是天意?在感到難以置信下,蕭峰又問了一句:「道濟大師他他圓寂前可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說話?」
蕭峰總存著一絲希望,希望道濟有留下什麼線索,可以提供自己再努力一下,起碼那樣自己可以將希望維持下去。
元空長老微一點頭,說:「師弟圓寂前的確說了奇怪的話,就是那句說這幾尊佛像註定是要倒的,不要貼金。」
「就是這一句嗎?」蕭峰大是失望,難道道濟竟算不出自己的弟子遇上了極大的困難嗎?「這幾尊佛像不要貼金」
重複著這一句看來完全沒有任何玄機的話,蕭峰又望向那三堆碎土塊,突然發現有一點不妥:「方丈大師,這幾尊佛像真的完全沒有貼過金嗎?」
元空長老一邊回答著一邊也望過去:「那是當然的了,師弟最後仍要提醒我,老衲當然要相信他,完全沒有貼、過、金為什麼會這樣?」
蕭峰和元空長老都呆住了,因為他們看見一件不應該會發生的事:完全沒有貼過金的佛像碎塊中,赫然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元空長老指著碎塊堆中發出金光的地方,叫道:「廣明,你上去看看那是什麼!」
廣明連忙跳到那堆上,著手翻開碎塊,不一會兒,廣明驚呼一聲:「這、這怎麼可能?」
蕭峰還道廣明有危險,正要出手相救,廣明卻捧起一件物事來:「方丈你看這個是不是」蕭峰定睛一看,卻是個閃著金光的盒子,卻不知道是什麼,廣明將盒子交到元空長老手上,元空長老捧著盒子,連聲道:「奇怪!奇怪!」
蕭峰大是好奇,因為道濟說這幾尊佛像要倒,結果自己來了之後佛像當真倒了,而佛像倒后既然從中找到這麼一個盒子,難道這就是道濟遺下的玄機?當下禁不住又問:「方丈大師,有什麼奇怪的?」
元空長老用手細細摸索了盒子一翻,最後點頭道:「的確沒有錯,這是裝道濟師弟舍利子的盒子,為什麼會在那裡?師弟園寂的時候佛像已經造好了,而且這盒子還是我親手放好在六和塔裡面的,這」
蕭峰一聽原來是道濟的舍利子,心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當即說:「方丈大師,可以讓我看一下裡面的舍利子嗎?」元空長老聞言臉上微有難色,舍利子此等聖物,一旦封存起來,可就不能隨便解封現世:「施主,本來那是不可以的,但施主和道濟也是老相識了,不如我們挑一個吉日,再舉行解封儀式吧。」
蕭峰哪裡還能等什麼吉日?但看元空長老的神情,顯然於此是很難說服他馬上給自己看盒子裡面的舍利子的,但即使難,蕭峰仍然是要嘗試:「這個方丈大師,實不相瞞,我妻子染了怪病,我本來是想來求道濟大師指點的,現在道濟大師已經圓寂了,我想我想道濟大師最後一定會有什麼指點的話留下,結果卻只是一句不要給佛像貼金,不過佛像不遲不早偏偏在我跪拜后就倒了,這盒子又出現在那裡,說不定會是道濟大師的安排呢,所以,請方丈大師將盒子給我看一下吧!」蕭峰說到後面已成了懇求,但又不敢下跪,因為他怕自己一跪又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