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女情痴

第八章 玉女情痴

陸正平見自己的刀傷箭傷復元如初,綠衣姑娘吞下瓶中靈丹之後,也無任何惡劣反應,已知毒名是假,仙丹屬真,但,話已說絕,怎好再伸手去接,只好一口回絕。

綠衣姑娘道:

「哼,不要就算啦,武藝又不怎麼樣,骨頭倒蠻硬!」

將小磁瓶往懷中一塞,也把眸光投入茫茫夜空中。

默對良久,綠衣姑娘扭頭深情的望了他一眼,聲若銀鈴似的道:

「迷魂塔上險阻重重,步步危機,你又沒有秘圖,怎樣辦呢?」

這話正好問在陸正平傷心之處,暗暗長嘆一聲,欲語無言,滿臉無可奈何之色。

綠衣姑娘格格一笑,脆生生的說道:

「別灰心,只要你肯聽姑娘我的話,沒有迷魂塔上的秘圖,一樣可以進入藏寶的腹心所在!」

陸正平一怔,立刻說道:

「姑娘有何高見?在下倒要聽上一聽。」

他一身是恨,滿腹奇仇,急欲學得迷魂塔上絕技,直搗紫金谷,殺毒郎君父子以及鐵蓮花的主人,話完,肅容滿面地望著她,靜待綠衣姑娘開言。

豈知,綠衣姑娘卻盈盈一笑,把話題扯得老遠,很天真地說道:

「喂!你是從哪裡來的?」

陸正平一心一意地想得知進入迷魂塔腹心的辦法,一聞此言,大感失望,以為她又在開自己的玩笑,當即目視夜空,未予答理。

綠衣姑娘見他久久無言,花容一變,道:

「你是不是啞巴?怎麼不答覆我的話?難道你不想再往上爬了?」

陸正平聞言頭腦猛一醒,為了修得神功,只得淡淡地說道:

「在下是從紫金谷附近來的!」

「你一路行來,是不是見過很多很多的人?」

「那當然,紫金谷距此遙遙數千里,沿途所見之人簡直無法計算。」

「那真好,真開心,人家久居迷魂塔,三年兩載都難得見到一個人,尤其像你這樣的人,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話雖天真稚氣,卻是滿面肅容,又道:

「那麼,你也一定見到許多很美很美的女子,是嗎?」

陸正平一愣,道:

「女人是見過不少,卻不能算是很美!」

綠衣姑娘稚氣十足地道:

「鬼才相信,那麼多的女子莫非連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也沒有?不管怎麼說,總比人家這個醜丫頭漂亮多了吧?」

陸正平順口說道:

「哪裡,姑娘太客氣了,就在下所知而言,你應是無數女人中長得最美最美的一個。」

這雖是隨口說出,卻並非有意恭維,說實話,綠衣姑娘秀外慧中,明麗照人,超塵脫俗,麗質天生,的的確確很美很美。

綠衣姑娘聞言不喜不怒,滿臉茫然之色,道:

「哼!人家才不信你的鬼話,常聽師父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往往都是美麗的東西,尤其美麗的女人最靠不住,家師常常叫我醜丫頭,說我將來一定不會惹是生非,你卻說人家生得最美最美,我不能相信。」

陸正平誠誠懇懇地說道:

「在下生性不善逢迎,姑娘實在長得很美很美!」

綠衣姑娘聞言,臉色忽然變得紅噴噴的,好像是一朵盛開的海棠,忽然伸手緊緊的握住陸正平的手,以激動的語氣說道:

「什麼?我真的很美?」

「真的!」語氣誠摯中肯。

綠衣姑娘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聲若銀盤滾珠似的道:

「那麼,你很喜歡我嗎?」

這丫頭真古怪,身為女兒家,說來卻是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既無半點嬌柔做作之態,亦無分毫嬌憨羞澀之情,很鄭重,也很懇摯。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話畢竟來得太唐突,陸正平大吃一驚,囁囁嚅嚅的道:

「姑娘,你說……這……」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答覆才好,至此,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接言。

綠衣姑娘見他急得滿面通紅,嫣然一笑,道:

「你這人也真是的,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最是簡單不過,幹嗎急成那個樣子,人家又不是吃人的野獸!」

她,久居迷魂塔,與世界隔絕,生性異乎常人,不管什麼話,在她口中說來,總是悠然自如,一片天真聖潔。

二人默對片刻,綠衣姑娘正色說道:

「喂!你是不是也見過很多男人?」

「嗯!見過很多很多。」

「有比你更結實、更漂亮的嗎?」

「有!有!」

「我不信。」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漂亮的一個。」

「姑娘過獎啦!在下實在愧不敢當。」

綠衣姑娘鄭重其事地道:

「真的,人家全是真心話,不是和你開玩笑。」

陸正平想了想,道:

「那就謝謝姑娘的愛戴與美意。」

綠衣姑娘忽然把手鬆開,嬌滴滴地說道:

「你這人是怎麼搞的,長得這樣漂亮,說話卻是一點也不漂亮,酸酸的,真不夠意思。」

臉色忽又一整,一本正經地道:

「不過,這樣更好,比油嘴滑舌的人要強得多了,我們塔主時常說,嘴裡很甜的人,心腸一定毒辣無比,千萬不可交,看來你倒蠻老實的,和你做朋友,大概不會上當吧!」

陸正平聞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極目遠眺,陷入沉思之中。

綠衣姑娘輕輕地「噯」了一聲,和他並肩而立,目視如洗的夜空。

這時,月亮已經悄悄地爬上死谷崖頭,迷魂塔沐浴在一片銀輝之中。

天上,萬里無雲,無數的星星閃閃生光,好像是一群喜歡擠眉弄眼的孩子。

借著星月的光輝,陸正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死谷四周的崖頭上,黑影時隱時現,往來穿梭,無疑的,這一座瘋狂了天下英雄的迷魂塔,已被群豪發現。

不是嗎?死谷花樹深處,就有好幾條黑影,正在向迷魂塔這邊飛弛。

陸正平見狀,心情忽然沉重起來,心說:

「死谷中群豪雲集,危機四伏,看來我如不能以最快的動作得到迷魂塔上的寶物,要想活著離開祁連山,實非易事,弄不好,說不定又要和天下英雄大大衝突一次……」

心忖至此,綠衣姑娘嬌聲嬌氣地說道:

「我問你一件事情好嗎?」

「姑娘有話但請吩咐。」

「你說我喜不喜歡你?」

陸正平聽得一愣,道:

「我怎麼知道?」

「你猜猜看。」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猜。」

「試試嘛,喜歡,或者不喜歡,只要一句話就行啦!」

「那一定是不喜歡,是嗎?」

「恰恰相反,我很喜歡你。」

陸正平聞言一驚,做夢也想不到,這位美若天仙,武功又高的塔里的女人,竟會喜歡自己,受寵若驚之下,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綠衣姑娘見他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的,好不自在,又嫣然笑道:

「人家喜歡你,就喜歡你,不一定非要強迫你也喜歡我,看你急成這個樣子真笑煞人。」

陸正平沉吟一下,急忙正色說道:

「姑娘厚愛,在下永世不忘,不過,兄弟身負血海奇仇,此來迷魂塔,是想學習絕技神功,無暇久留,敢請姑娘賜告究竟有何辦法進入十二層迷魂塔?」

綠衣姑娘翠眉一顰,脆生生地說道:

「這個辦法說來很簡單,只要你肯把人家抱在懷中,摟上一盞熱茶的工夫,姑娘我寧願受我們塔主的嚴厲責罰,也會把你帶上十二層迷魂塔。」話完,俏生生的往陸正平面前一站,等他來抱。

陸正平聞言,心頭猛一震,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是這樣一個辦法,連忙說道:

「姑娘請別開玩笑……」

「你這人真沒良心,人家一直在和你說正經話,幾時開過半句玩笑,剛才你困在菊花陣中,我一把把你拉出來的時候,無意中倒在你的身上,覺得很是舒服,我想你要是能把我緊緊的摟在懷中,一定更是舒服,所以……」

說著說著,已將雙目閉上,滿臉欣喜悠然之色,沒有半點忸怩之態,靜靜地等陸正平來抱她。

綠衣姑娘久居迷魂塔,不知塵世禮俗,甚至連男女之私亦不甚了之,她這樣說,只是一種潛在的本能,覺得剛才倒在他的身上很舒服,故而想讓他親自來摟一摟,並無絲毫淫邪之念。但在陸正平心中想來,卻大謬不然,誤以為綠衣女存心輕薄取笑,當下不加思索,便爽聲說道:

「對不起,在下寧願死在迷魂塔內,也礙難從命!」

忽地橫移三步,躲開綠衣姑娘。

綠衣姑娘嗤的冷笑一聲,道:

「不答應就算啦,何必生那麼大的氣,虧你還是一個大男人,躲得那麼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陸正平聽得刺耳,冷冷地哼了一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綠衣姑娘追上來,說道:

「你要幹什麼?」

陸正平望著七層迷魂塔上的樓梯,道:

「在下要上第七層迷魂塔呀!」

「不行!」沒見她怎梓做勢,人已擦身而過,立在樓梯上。

陸正平道:

「為什麼不行?」

綠衣姑娘不喜不怒地道:

「你陷身菊花陣,是姑娘我救你出來的,並非你自己闖出來,所以,不准你上第七層迷魂塔,要想、上去不難,你必須先返回菊花陣,自己來闖!」

陸正平立刻說道:

「那樣太麻煩,在下現在要闖第七層!」

「說不行,就不行,你要是膽敢妄進一步,我就把你劈死在這裡!」

陸正平朗聲一嘯,道:

「笑話,在下進入迷魂塔之初,就沒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你儘管出手就是。」

猛然間提聚一口真氣,左掌蓄勢待發,大步沖了上去。

綠衣姑娘見狀,忽然玉面一寒,後退三階,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識抬舉,再不止步,你就沒命啦!」

陸正平早存非死必成之心,迷魂塔之行的成敗,對他太過重要,怎肯就此罷手,忽地一縱身,連登三階,準備擦身而過。

「看打!」綠衣姑娘清叱一聲,忽地玉掌一揚,劈面打來一掌。

陸正平不敢怠慢,忙舉掌迎擊,企圖硬拼。

綠衣姑娘出手蘭擊,既無章法,亦無架式,倒好像是閨閣千金撫琴紡花似的,只是隨隨便便的一揮手,看不出有絲毫奇絕詭異之處。

可是,有誰會料到,勁力卻大得驚人,這位曾揚威無敵老人衣冠冢,勇冠群豪的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陸正平,和她硬對一掌,不但沒有討得便宜,反而被暗力震得身形一歪,差.點退了下去。

綠衣姑娘卻足不移位,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事似的。

陸正平微微一愣之後道:

「哼!迷魂塔內之人的功夫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修為!」

綠衣姑娘嬌笑一聲,溫柔中略帶凌厲地說道:

「你要是覺得姑娘我的功夫稀鬆平常,沒有什麼了不起,那你就錯了,事實上人家剛才只不過用了二三成的功勁,如果認真地打起來,你可能連一招也接不下來,想上迷魂塔,不如聽我的話行事,只要抱一抱,就萬事大吉,要想硬充好漢,可能吃的苦頭更大。」

陸正平聞言,認為她瞧人不起,豪情忽發,道:

「哼,你好大的口氣,在下出道以來,真還沒有遇上幾個敵手。」

翻腕一抖,狂風大作,硬往上闖。

蓬!綠衣姑娘睹狀心火陡生,飛出一掌,陸正平只見掌影如山而來,躲不勝躲,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打個正著。

這事簡直不可思議,陸正平此刻的功力,放眼當今武林之世,應是一等高手無疑,但面對這位嬌柔天真的姑娘,卻不免大大地失色,當胸吃了一掌,身形立時倒退不止,一直退至窗門口時,才勉勉強強地拿穩馬樁。

乖乖,綠衣姑娘一出手,而且還似乎僅僅用了五六成的功力,就把陸正平打成這個樣子,她師父迷魂塔主的功力還了得!

陸正平立身甫穩,忽覺一陣清香撲鼻而來,綠衣姑娘早已俏生生的立在面前。

「怎麼樣?這一下你大概不會說我是吹大氣了吧?」

聲音忽然變得十分溫柔體貼地道:

「小妹一時情急,出手太重,傷勢怎樣?」

說話中,一臉疚慚之色,烏黑滾圓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狀至關切。

陸正平冷笑一聲,道:

「傷勢輕與重,用不到你來假慈悲,即使再重幾分,在下也撐得住!」

綠衣姑娘乍然驚叫一聲,道:

「哎呀!你可能已經傷及五腑內臟,你看你的臉色,白蒼蒼的好難看啊!」

探手入懷,取出那瓶上書「斷腸丹」的靈藥,倒出一顆,送至陸正平口邊,道:

「這靈丹是家師特煉珍品,妙用無窮,快吞下去吧!」

「盛意心領,留著你自己用吧!」

聲音冷得可以。

陸正平話剛說完,忽覺胸中血氣翻騰,好似萬馬賓士一般,忍不住「哇」的噴出一口血箭。

綠衣姑娘見狀,臉色大變,驚惶萬狀地說道:

「糟,我把你打得吐血了,真該死,該死!」

這丫頭實在古怪,嘴說該死,猛地一伸手,自己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子。

而且,打得很重,雪白的臉兒,立刻現出五條血紅的指印。

打完自己之後,忽又從懷中掏出一聲絹帕,歉然地說道:

「你看你滿嘴的血,多難看,先讓人家給你擦一擦,再服靈丹。」

說到做到,一絲不苟,手拿絹帕,輕輕地在他嘴上一擦。

在這種情形之下,陸正平覺得她對自己越好,自己所受的侮辱越大,當下猛地虎吼一聲,道:

「在下是死是活,與你毫無關係,你這人怎麼這樣愛多管閑事,簡直不要臉。」

說完一伸手,綠衣姑娘猝然無防之下,被他把絹帕搶去,擲出窗外。

綠衣姑娘從來也沒有受過這種氣,聞言獃獃地望著他,淚眼汪汪的道:

「你說什麼?我不要臉?」

「你不以為是?」

「好,你說我不要臉,我就不要臉吧!今天說什麼也要你把這顆靈丹服下去。」

「哼,我就不信你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能夠……」

噗!一語未畢,異事陡生,綠衣姑娘屈指一彈,一顆黃豆大小的丹丸直向陸正平的口腔射了進去。

她,功力精純,幾乎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屈指一彈,用力恰到好處,乘陸正平說話之際,堪堪射入口腔之內。

但覺靈丹化作一縷芬芳的津液,順喉而下,直入丹田五臟之內。

不大功夫,陸正平翻滾的血氣已止,胸中劇痛頓斂,精神一振。

陸正平原以為綠衣姑娘要以什麼毒辣的手段對付自己,想不到卻是一片好心來救助自己,本想說幾句道歉的話語,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個適當的措詞,叫了一聲姑娘,忽又停了下來。

綠衣姑娘望著他,道:

「你有什麼事?可是已經改變主意?」

陸正平又見她提起摟抱之事,暗覺羞憤,冷冷地道:

「沒有什麼,在下既決之事,絕無改變的可能。」

綠衣姑娘聽畢,芳心大傷,輕輕地喟嘆一聲,又把眸光投入虛無飄渺的空際。

陸正平和她並肩立在窗口,凝神注視,心事重重。

二人一般憂愁,兩樣心情,一個情傷俏郎君如冰似鐵,不解風情,一個心傷迷魂塔之行半途而廢,寸步維艱。

陸正平此來迷魂塔,抱著多麼大的希望,肩負著多麼大的使命,豈料,才登上一半,便困在「菊花陣」中,如非綠衣姑娘救出,說不定會埋葬在裡面。

根據以下六層的經驗,他深深知道七層以上倍加艱險,即使綠衣姑娘不出手攔阻,恐怕也不可能直達塔頂。

雖然,綠衣姑娘有意幫助自己,可是,自己乃是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怎好接受那種接近侮辱的條件?

左思右想,依然一籌莫展。

此刻,迷魂塔下百花叢外,一陣風似的奔來十幾條人影。

陸正平定目細看,認得當先兩人是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和師弟無為道長,心說:

「糟了,迷魂塔既被武當派的人發現,群豪馬上就會蜂湧而至,天下英雄都把我當毒郎君看待,我進入迷魂塔雖然一無所獲,群豪卻一定不會相信,就此退出,免不了會有一場惡戰。」

心忖至此,綠衣姑娘忽然說道:

「你想什麼?」

陸正平話未出口,綠衣姑娘馬上又說道: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陷身絕地,上去不可能,下去又怕群豪誤會,聯手對付你!」

這話正好說到陸正平的心眼兒里,暗忖:

「這丫頭真厲害,我的心事她怎會猜到?」想至傷心之處,情不自禁地長嘆一聲。

「別絕望,年輕輕的更不可動輒長吁短嘆,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府,一定要經歷許多折磨,才能如願以償,你難道不知道珍貴的東西,都得之艱難的道理?」

陸正平聞言一怔,心說:

「哼,你至少要比在下小一歲多,卻是滿口的教訓言詞,真正豈有此理!」心中惱怒,但細細一想,人家說的又的確很有道理,想駁斥幾句也無從說起。

綠衣姑娘思忖片刻,這時說道:

「姑娘我生來冷如冰霜,從來不會喜歡哪個,更不曾幫助過哪個,但對你不知是怎麼搞的,總覺得你悵然而去,實在於心不忍,想助你一臂之力,你不肯就算了……」

陸正平聞言一怔,道:

「怎麼?莫非姑娘改變主意,要無條件的幫忙在下?想那紫金谷主父子和鐵蓮花的主人,本是十惡不赦……。」

「姑娘早已有言在先,迷魂塔離世孤立,不問塵間是非,你怎麼又忘了呢?至於無條件的幫忙,更沒有那麼容易,只是換換方式罷了,要不然我們塔主一旦怪罪下來,狠狠地責罰人家一頓,那才冤呢!」

陸正平想了想,道:

「姑娘究竟有何條件?敢請直說,只要在下能,力所及,一定遵命!」

綠衣姑娘鄭重地說道:

「這事更簡單,連三歲的小孩都可以辦到,就怕你不肯!」

接著又道:

「只要你願意喊我一聲姐姐,叩三個響頭,我就甘心承受師父的懲處,帶你上迷魂塔!」

陸正平呆了一呆,認為她又在存心羞辱自己,即刻說道:

「哼,你簡直是胡說八道,在下不答應!」

綠衣姑娘仍然天真、稚氣,而又從容鄭重的說道:

「這樣好了,對摺優待你一次,叫一聲姐姐我就帶你上迷魂塔。」

陸正平目視中空,一言不發。

「那麼,別叫姐姐,叫妹妹如何?」

依然默默無語。

「姐姐妹妹都別叫,單單叩三個響頭可好?」

陸正平見她嘮叨不休,心中惱火,氣忿忿地道:

「在下說不答應,就不答應,你還啰嗦些什麼?」

綠衣姑娘一怔,冷冷地說道:

「你這人簡直是塊鐵,是塊石頭,一點好歹也不知道,叫你抱人家,不答應,叫你喊姐姐妹妹叩頭,也不答應,那你乾脆滾下去好子,就憑你做夢也別想上達十二層迷魂塔!」

陸正平清嘯一聲,道:

「十二層迷魂塔雖然險阻艱辛,在下卻並無絲毫退縮之意,小俠我寧肯埋骨迷魂塔內做鬼,也絕不無功而退,姑娘大可不必替別人操心。」

「哼,本事不大,口氣卻不小,簡直像一條牛!」

餘音尚未落地,迷魂塔下忽然響起一陣驚呼之聲。

陸正平低頭一看,只見武當派的諸人亂作一團,塔門石階下已有三人卧倒血泊中。

原來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等人,穿過百花叢,來至塔前石階附近,略一審視之後,無塵、無為便一馬當先,登上「步步亡魂階」。

不料,腳一沾階,機關已動,四十八個石獅子口內萬箭齊發,無塵、無為,功力深厚,見機又早,凌空一個大翻身,逃得一命,其餘十餘個門下弟子卻來不及躲避,動作快一點的,被亂箭所傷,稍慢的便當場亡命。

死了三個人,卻絲毫也動搖不了武當掌門人進入迷魂塔的決心,和師弟並肩立在「步步亡魂階」下,審視機關奧秘,準備再度嘗試。

卡嚓!綠衣姑娘忽然打開一個棺材,從假屍的手裡取過一個上面擺著四隻蘋果的盤子,往陸正平面前一送,莞爾一笑,道:

「請你上迷魂塔,你不肯答應人家的條件,叫你滾,你又覺得不甘心,這樣長此下去,不被機關困死,也會活活地餓死,這兒有四個蘋果,送給你吃吧!」

陸正平此時正感飢餓交加,蘋果上的香氣,撲鼻生饞,但事情既已逼到這步田地,他縱然立刻就要饑渴而亡,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當下淡淡地說道:

「謝謝姑娘的盛意,在下並不怎麼饑渴。」

綠衣姑娘格格嬌笑一聲,道:

「你大概是怕上面有毒吧!我先吃一個給你看!」

伸手拿起一個來,三口兩口地吃個精光,又道:

「別死心眼兒吧!活活的餓死比死在菊花陣中還要難過……」

「毒郎君!毒郎君!」

迷魂塔下乍然傳來一陣驚惶的呼聲。

陸正平揚目一望,只見武當無塵、無為等,目注百花叢外,面容惶悚,相繼拔腳向迷魂塔後面飛奔而至。

眸光從百花叢中掃過,再往前看,可以看到一個身穿藍緞勁裝,肩披英雄氅的少年,正自昂首闊步而來。

陸正平一見是毒郎君,心中猛一喜,暗忖:

「好啊!你小子來得正是時候,只要能把迷魂塔的秘圖奪回,我就不愁無法深入藏寶腹心所在。」

一瞥綠衣姑娘,爽聲說道:

「姑娘請留步稍待,在下的秘圖被這小子搶去了,等我奪回之後再見!」

話完一探腳,人已登上窗門。

綠衣姑娘盈盈一笑,道:

「不送,不送,如果萬一得不到秘圖再回來好啦!叫一聲姐姐就……」

嗖!綠衣姑娘話至此,陸正平雙手一探,腳下頭上,已自箭射而出。

好!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畢竟與眾不同,六層高塔,約有七八丈,他卻如履平地,鎮靜異常,輕飄飄的好似蝴蝶飛舞,更像四兩棉花,落地纖塵不揚,鵝毛不飛,爽快妙曼之極。

陸正平恨毒郎君父子入骨,尤其毒郎君此來,目的至為明顯,很可能身懷迷魂塔上秘圖,恨不得立刻把他擒在手中,奪圖殺人,腳一落地,片刻不留,當下健步一探,急匆匆地向百花叢中衝去。

眼前的百花叢,廣大無涯,在六層高塔上時,雖然眼見毒郎君飛奔而來,但一旦進入花叢之中,卻感眼花繚亂,但見花樹成行,晚風送香,獨不見毒郎君人在何處。

陸正平心急如焚,去勢若電,何消片刻工夫,已在百花叢外。

流目四下一望,糟!四外空蕩蕩的,毒郎君早已不知去向,陸正平愣了一愣,心忖:

「毒郎君好快的動作,莫非已經穿過花叢,到達迷魂塔下?」

此念一生不敢怠慢,隨即一轉身,從早先自己進去的那條路直奔塔門而去。

哪知,走出花叢,立身亡魂階前,既沒有毒郎君的蹤跡,也不見武當無塵等人。

細細一看塔階塔門,並無有人過去的跡象。

只有地上的三具死屍,依舊靜靜地躺在原地,箭孔中血流如注。

還有,六層高塔的窗口有一雙美麗的眼睛,望著他,一瞬不瞬。

「奇怪,這小子到底到哪裡去了?難道仍在百花叢中?」

心語間,昂首望望綠衣女,猛然回頭急奔,快如飛雲瀉電。

當他再度奔出百花叢時,依然毫無發現。

「邪門,樹木茂密,百花盛開,大概是迷失了方向吧?」

這種想法自以為是,詎料,在花叢中團團的轉了一頓飯的工夫,仍毫無所獲。

陸正平忽然驚叫一聲,暗道:

「納悶,剛才幾乎找遍一整個花叢,沒有找到毒郎君,倒也罷了,似乎連奄奄一息的霜兒姑娘也不見了。」

一想到霜兒姑娘,心中更加惶急,忙不迭的向藏放霜兒之處奔去。

不幸,霜兒姑娘果然不見了,花樹下僅餘一灘血水,伊人芳蹤杳杳。

陸正平猛然一驚,心說:

「霜兒姑娘身負重傷,神智昏迷,怎麼會突然走了呢?想來一定是有人把她救走的。」

可是,是誰呢?他茫然了。

陸正平獃獃地立在那兒,一面伸手摘下幾個蜜桃,吃著,一面細細思量。

自然,他會想到,救走霜兒姑娘的是她師父,峨嵋派的掌門人神尼妙常。

不過,仔細地思索一下,他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為霜兒姑娘留下的血水未乾,顯然離去的時間不會太久,而在最近的這一段時間內,陸正平卻始終兀立在六層塔的窗口,並未見神尼妙常的蹤影。

思緒一轉,他自然會想到武當掌門人和毒郎君,認真地分析一下,心中恍然大悟,毒郎君明明是往塔門這邊來的,怎會突然消失不見,其中必有原因,他想:

「毒郎君為人無惡不作,尤其最好女色,霜兒姑娘可能是被他……」

想到這裡,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實在不敢想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在昏迷不醒的時候,被人弄到一個隱秘的地方,會發生什麼事情。

為了復仇,為了秘圖,更為了霜兒姑娘,他必須找到毒郎君。

眼前的百花叢,早已搜尋一遍,深信如有人隱藏在內,絕難逃過自己的耳目。

當下略一尋思,大步穿林而出,向最近的一片桃林奔去。

他認為毒郎君必是發現霜兒貌美,淫心陡生,抱著她潛入附近隱密之處,看法果然正確,深入桃林十餘丈,隱約中他聽到一聲撕裂衣服的聲音。

陸正平聞聲,默默的徑自點點頭,腳步加快,放輕,躡手躡腳地循聲而去。

默行四五丈,地上落花處處,粉紅的桃花瓣,落了三四分厚的一層。

順著落花往前看,陸正平不禁氣得全身發抖,熱血沸騰……

只見附近的十幾棵桃花樹,似是被人劇烈的搖晃過,上面桃花全落,撒了滿滿一地,把一塊一丈多方圓的空地,鋪了厚厚的一層。

粉紅色的桃花上面,靜靜的躺著一人,正是霜兒姑娘。

霜兒姑娘這時玉體橫陳,全身上下的衣裳已被毒郎君剝光,僅僅剩下一件最後的遮蔽物——一條短短的褻衣。

雪一樣白的肌膚,鮮藕似的雙臂,兩峰圓而尖,雙腿長而細,整個胴體玲瓏剔透,似脂塑,更似玉琢,人比花白,更比花艷,散發著一股子青春魅力,看得人心猿意馬,心頭為之一顫。

毒郎君似是仍不滿足,忽然自管自的淫笑一聲,自語道:

「他媽的,這塊破布真礙事,乾脆一絲不掛才過癮呢!」

話一說完,伸手向霜兒姑娘唯一的短褲抓去。

霍然,一聲焦雷似的斷喝,劃破長空,陸正平咬牙喝道: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落人進,好比電光一閃,翻腕一記劈空掌,就把毒郎君劈得一歪,後退兩步。

毒郎君一見是陸正平,心中透寒,口中說道:

「啊!是你這個野小子,難得在此重逢,幸會,幸會!」

陸正平氣虎虎地道:

「哼!不重逢是你的運氣好,重逢就活該你要倒霉,小俠我正愁找你不著,你來得太好太巧了!」

毒郎君昂首一嘯,傲然言道:

「你找小爺什麼事!可是……」

陸正平切齒恨聲道:

「我要你的命!」

毒郎君冷哼一聲,色迷迷的望了半裸的霜兒姑娘一眼,陰笑道:

「嘿嘿!只怕你沒有那個本事,想死就快點上吧!別耽誤小爺我的好事!」

陸正平一聞此言,好似怒火之上加燃油,厲色喝道:

「放下其他的仇讎恨恨,一概別談,就單憑你這種無恥行徑,已是死有餘辜!」

忽地一振臂,挽起一縷狂飆,劈面打了過去,用的是九華不傳秘技「龍虎風雲掌」。

毒郎君陰森森地一笑,道:

「野小子別說大話,在紫金谷時小爺一時輕敵大意,掌下失風,今天卻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

話是這樣說,明眼人一見就知他口硬心軟,言不由衷。

不過,話又說回來,毒郎君惡名滿天下,武林中人聞名喪膽,自非浪得虛名,的確有相當的功力修為,「飛雲泄電」、「笑指天南」、「乘風破浪」,一口氣連攻三掌,逼得陸正平橫移半步,掌招走空,喝道:

「小子,你今天最好認命,自殺好啦!免得小爺我再多費手腳……」

陸正平一招無功,心火在發,沉臉喝道:

「住口,咱們之間仇深似海,沒有什麼好談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拼吧!」

心中惱恨,殺機萬丈,「風聲鶴唳」、「雷鳴九天」、「游龍戲鳳」,一下子就是三招睥睨武林的絕技。

這三招,雖然都是「龍虎風雲掌」中招式,但他自被無敵老人衣冠冢內的女人助了十年功力,尤其是自學會「無敵玄功」后,功力大進,已非昔日可比。

同時,從紫金谷外旅店,前來祁連山的途中,陸正平不在無時無刻勤加修練武功,說實話,他此刻的成就要比在紫金谷時,還要高出一分半分。

是的,這話確非虛言,猛可間,只聽蓬的一聲,雙方人掌接實,硬撞在一起。

陸正平一不喘氣,二不變色,依然卓立原地不動。

毒郎君卻吃了大苦頭,雙方人掌一接,暗力倒撞,歪歪斜斜的連退五六步,才立身站穩。

他停身之處,正巧在霜兒姑娘的附近,蹙眉一想,計上心來,嘿嘿陰笑道:

「野小子,你要是再敢妄進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說話中,倏然一伸手,向霜兒姑娘的「中府」穴點去。

他快,陸正平動作更快,毒郎君駢指點出,陸正平已適時攻出一掌,喝道:

「你死到臨頭,還不忘做惡,真正可惡,小心我要剝你的皮!」

說話,雙臂一抖,又連攻十二掌。

陸正平打從和他一見面起,就存下殺人之心,十二招快攻,全力施展,強勁絕倫的掌風排空四涌,方圓三丈以內的桃樹一陣劇烈的震抖,震落滿樹桃花。

只聽毒郎君「噯喲」了一聲,整個身形被震拋起,好比敗枝落葉似的直向桃林深處射去。

通!毒郎君摔落實地時,已是奄奄一息。

陸正平見狀一喜,接踵追去,當他經過霜兒姑娘倒地之處時,心說:

「這樣太不像話,我還是替她把衣服穿上吧!」

心語間,從附近找來她的衣褲,穿好,這才揚掌向毒郎君撲去。

毒郎君倒地片刻,神智稍清,見陸正平殺氣騰騰而來,心中大吃一驚,在一股子強烈的求生力量的衝激下,霍地一聲獅吼,挺身躍起。

陸正平看得一愣,道:

「赫!你小子好硬的骨頭,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今天你就是有一百條命,也是個必死之局!」

毒郎君臉一沉,頓生拚命之心,喝道:

「野小子,你……」

陸正平不等他說完,便怒氣沖沖地道:

「毒郎君,閉起你的烏鴉嘴吧!閻王爺已經等得很心焦啦!」

劈!當胸一掌,石破天驚,直把個威震武林的毒郎君震得原地滴滴溜的旋轉不停。

叭噠!一連旋轉了二十多個圓圈,終於不支倒地,人也進入半昏迷狀態。

陸正平上前一看,嘿地冷笑一聲,道:

「哼,你好長的命!」

命字出口,右腳一揚,蓬的一聲,毒郎君已飛到桃樹上面去。

陸正平懷恨極深,興猶未盡,毒郎君剛剛穿林而下,又添一腳。

這一腳用力極重,但聞嗖的一聲,桃花枝葉,紛紛而下,毒郎君的身形筆直的飛起四丈多高。

當他再度摔倒在地上時,四腳朝天,僵挺挺的,好像死人一般。

陸正平至此,總算大大地出了一口氣,朗聲自語道:

「毒郎君,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衣冠冢外,在下被你打個半死,奪去迷魂塔上秘圖,紫金谷內,被你們父子愚弄個夠,險些喪了性命,我父親死得太冤,尤其最可恨的是,到現在為止,天下英雄都把你們父子,當做是我們父子,把先父的清譽破壞無遺,這一切的罪過,都是你們父子一手造成的,你們的心腸太狠太毒,簡直沒有人性,小俠我恨你們入骨,恨你們鑽心,陸正平今天就先從你的頭上開刀,然後再找你那個人魔父親算總帳!」

越說越氣,怒氣橫生,翻腕拔下背上長劍,分心就刺,恨不得一劍從他的前心穿到后心。

那知,嚓!一劍刺下,似是被一件堅硬的東西阻住,再也刺不下去了。

陸正平一怔,心有所悟,暗道:

「大概秘圖玉匣在他的身上吧!」

心中犯疑,用劍一挑,果然,心口之上裹著一個黃綾小包,打開黃綾,裡面赫然是一個碧玉小匣,上面書有:

「迷魂塔秘圖」五字。

陸正平在紫金谷時,上過一次大當,不敢輕易相信玉匣內是否藏得真圖,當下以劍挑開玉匣,取出一張一尺見方的白綾來。

白綾上面繪著很多山水樹木,群峰環立,中間是一個死谷,花樹叢中,有一座巍巍十二層的高塔,畫工精細,一枝一葉,莫不栩栩如生,與眼前地勢兩下一對照,分毫不差。

不止此也,雪白的白綾,已有數處變成焦黃的顏色,顯示年代久遠所至。

陸正平細看良久,認為必系真圖無疑,心中暗暗一喜,自語道:

「謝天謝地,只要奪回秘圖,我就不愁上不了十二層迷魂塔,更不愁殺不了人魔老賊,和那個幽靈似的鐵蓮花的主人!」

從花叢隙縫中,望望高聳入雲的迷魂塔,和一直卓立在窗口的綠衣姑娘,收好玉匣秘圖,眸光如火,殺機濃重,恨恨地落在毒郎君的身上。

「他把我害得太苦太慘,讓他糊裡糊塗的一劍斃命,未免太便宜,我要讓他死得明明白白,讓他一刀一刀子的受盡千苦萬痛而亡!」

心念及此,毫不遲疑,忽在丹田之內提聚一股真氣,從左掌心上導入毒郎君的「天靈」穴內。

陸正平潛力極深,何消片刻之久,毒郎君便蘇醒過來,一雙憤怒、驚惶而又失神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陸正平不放。陸正平用力搖搖他的頭,恨聲說道:

「毒郎君,你認識我是誰嗎?可曾知道你的小命已在我陸正平的掌握之中?」

毒郎君傷勢沉重,頭腦仍不甚清楚,聞言說道:

「你是陸正平,小俠我不慎失手落敗,你下手好了!休得……」

陸正平引吭一嘯,凄厲的聲音說道:

「夠了!夠了!只要知道是死在誰手裡就夠了!這樣閻王爺就不會怪你是個糊塗鬼,閉門不納,見到閻王爺的時候,別忘代小俠我打個招呼,說你那人魔老子馬上也會來報到!」

雙眉往上一挑,又厲色說道:

「毒郎君,你到底姓甚名誰?你老子又是什麼路數,為何對我們陸家下這等陰慘絕倫的毒手?快說,如有半句慌言,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毒郎君自知身受重創,功力全失,縱有拚命之心,也無拚命之力,當下鋼牙一咬,聲嘶力喝的喝道:

「陸正平,小爺我落敗成擒,你要殺就快點下手吧!要想知道我毒郎君的名和姓,你死後做鬼一問閻王爺便知!」

一聲小爺,激起陸正平的衝天怒火,臉色一沉,喝道:

「你說什麼?小爺?哼哼!我打爛你的嘴!」

劈!劈!脆生生的兩聲響,當真打了他兩個嘴巴子。

陸正平挾憤出手,力道不小,毒郎君雙頰皮肉裂開,嘴角鮮血如涌,陸正平又道:

「毒郎君,你如乖乖的說出你父子的出身來歷,小俠我或可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否則……」

毒郎君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倒不失為是一條硬朗的英雄漢子,聞言一咬牙,道:

「野小子,最好死了這條心吧!小爺我無可奉告!」

忽然一張嘴,潑!噴出一大口鮮血,直向陸正平臉上噴去。

二人相距,至多不過一尺多點,陸正平做夢也想不到他會來這麼一手,猝然無防之下,噴個正著,陸正平滿臉是血,眼鼻不辨。

這一來,陸正平心火大發,陡地銀虹一閃,劍氣陰寒,分心便刺,道:

「你小子想死我就成全你,這樣更乾脆!」

腦中靈光一閃,忽又覺得父親之死,至今仍是一個謎,甚至連毒郎君父子的真正來歷,人魔憑什麼可以一手遮盡天下人的耳目諸事,一直諱莫如深,今天好不容易擒住毒郎君,決心想從他的身上弄個水落石出,當下略一尋思道:

「哼!我就不信你不是十月懷胎所生,今天就是玉皇大帝顯靈,也救不了你的命,一定要你親口將事實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毒郎君多言費神,此刻已無說話之力,聞言眸中凶光一閃,再噴一口鮮血。

陸正平閃頸避過,抹去殘餘血痕,咬牙切齒的說道:

「小俠我生來怪脾氣,你要是不據實道來,想死也死不了,先斬斷你的一條臂,讓你嘗嘗苦頭!」

唰!明晃晃的寶劍,凌空劃了一個圓弧,向意郎君的左臂斬下。

「平兒手下留情,平兒手下留……」

一連串驚惶、凄楚的聲音划空而來。

陸正平暗暗慨嘆一聲,心說:

「哎!娘怎麼也跑到這兒來了?」

心中暗語,下手略緩,母親白如銀已適時電撲而到,伸手一撥,劍勢走空,長劍插入毒郎君身旁地上五寸多深。

白如銀面容憔悴,滿臉淚痕,瞧瞧長子陸正平,望望次子毒郎君,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卻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陸正平呆望良久,才冷冷的道:

「媽,你哭什麼?」

白如銀聞言忙收起悲痛,凄凄戚戚的說道:

「平兒,自從你認賊作父,被囚紫金谷脫險后,你那殺你的仇人便立即率眾四處追殺,為娘的放心不下,也尾隨而來,總算皇天有眼,不斷你們陸家子嗣後代,我兒才得平安……」

陸正平聽至此,冷冷的說道:

「娘,別再說了,事實上你老人家最好永遠別離開紫金谷才好!」

白如銀一呆,道:

「什麼?平兒,你不願見娘?」

「媽!允許孩兒說句放肆的話,我不但不願見你,而且一直在恨你,恨你對不起我父親,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我們陸家歷代的祖先,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沒有辦法否認你是我的母親!」

白如銀聞言,慈懷大傷,眼淚汪汪的道: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你說得對,說得很對,娘的確對不起你們,你應該恨我,不過,孩子,你千萬別把為娘看成是那種水性揚花的女人,娘厚顏偷命至今,除了想親眼看著惡魔俯首伏誅外,還有不得已的苦衷。」

「娘有什麼苦衷?孩兒倒要聽聽!」

聲音冷冰冰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哎!事情早已成為過去,還提它作什麼,請相信娘並無絲毫邪惡之心。」

「孩兒一定要聽,否則難保正平不懷疑你老人家……」

白如銀見他眸中恨意綿綿,情知事到如今,不說很可能失去愛子,甚至發生更不幸的事,略一沉吟之後黯然傷神的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但簡單的說一句,應該全是為了你!」

陸正平一愣,反問道:

「全是為了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父遇害之時,你還不滿一歲,為了撫育我兒成人,只好厚顏事仇,偷生人世……」

陸正平一聽此言,暗恨自己不如早死,當下憤然一嘯,道:

「娘,當時你老人家為什麼不把我殺死,然後自殺殉難,以全貞節,也免得你老人家清白喪盡,陸家祖先蒙羞泉下,更使孩兒受盡了羞辱與苦難……」

說到這裡,心中一酸,已是泣不成聲。

白如銀比他更傷心,心碎腸斷,欲語無聲。

陸正平這時抹了一把眼淚,沉聲說道:

「娘,孩兒該死,連累你老人家,可是,家師九華一叟把我救出紫金谷后,你老人家為什麼……」

話至此,忽覺得為人子,不該咀咒生母自絕,倏然住口不言。

話雖然沒有說明白,白如銀已知愛子語意所在,長嘆一聲,道:

「我兒之言極是,九華一叟林大俠把你救走之後,為娘的確該追隨你父於九泉之下,也好向你們陸家的祖先有個交代……」

「那為娘為什麼沒有死呢?」

白如銀望了毒郎君一眼,悲戚的說道:

「為了給陸家撫育遺孤,為娘的不得不含悲承歡,就在林大俠把你救走的那個時候,你弟弟已經出世……」

「這麼說來,你老人家是為了毒郎君才偷生苟活的?」

「是的,娘以前是為了你,現在則是為了你弟弟……」

陸正平霍然勃然大怒道:

「媽,別說了!我根本不承認他是我的弟弟,你老人家更沒有為他蒙羞含恨的必要!」

白如銀見愛子聲色俱厲的對待自己,傷心欲絕,道:

「孩子,不管你怎麼說,他畢竟是娘的親生骨肉……」

「住口!他是仇人的孽種,是孩兒的死敵,更是我們陸家蒙羞的表徵,留他命在,陸家歷代的祖先都會不安!」

伸手拔出寶劍,挽起一縷寒芒,隨時都有出手殺人的可能。

白如銀見狀駭了一跳,一面護著毒郎君,一面說道:

「孩子,你年紀尚輕,絕對不會想到為人父母者的苦心。」

「我雖然不知為人父母者的苦心,可是,孩兒卻清清楚楚的了解,父親被害,屍骨無存,母親卻投入仇人的懷抱,為他生兒育女,是什麼心情……」

白如銀聞言倒抽了一口寒氣,放聲大哭起來,空有滿肚子的委屈,卻不知從何處說起,只有讓眼淚滾滾如流。

陸正平微微一怔,道:

「娘,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老人家也大可不必哭哭啼啼,有話等孩兒把毒郎君殺死之後再慢慢的談!」

話音甫畢,劍已舉起,刷的向毒郎君的左臂斬去。

白如銀睹狀魂不附體,連滾帶爬的撲過來,說道:

「平兒住手,千不對萬不對,都是娘的不對,千萬別殺害你弟弟!」

說話中,不顧一切的向愛子手中的寶劍撞去。

陸正平怕傷了母親,右手一抬,劍鋒高舉,恨聲說道:

「娘,站遠一點,小心鮮血沾污了你老人家的衣裳!」

白如銀聽得一顫,道:

「平兒,你即使不承認他是你弟弟,也無法否認他是你媽的骨肉,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情份上,求你……」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殺他!」

聲冷氣壯,吐字如刀,心堅如鐵。

「平兒,既然這樣,那你就先把為娘的殺死在這裡好了!娘但有一口氣在,就不能眼看著你殺人行兇,反正娘一身是孽,死而莫贖……」

「娘是好是壞,做兒子的不敢妄下斷言,如果真的罪與天齊,遲早會得到應有的報應,正平身為人子,不敢冒犯,不過,毒郎君今天卻是死定了!孩兒寧願把他殺死之後,接受媽的懲處,也絕不饒恕!」

見母親死拉著自己的右手不放,不禁大怒,沉臉說道:

「媽,請恕孩兒放肆了!」左手猛一揚,暗力如涌,可憐白如銀被自己親生的兒子推得接連翻了四個跟斗,栽坐在七尺以外的一株桃花樹下。

陸正平暗暗長嘆一聲,揮劍再度斬下。

白如銀傷勢不輕,又在七尺以外,情知無論如何也無法出手阻攔,急忙出聲乞求,磕頭像搗蒜,狀至凄楚狼狽,陸正平暗自一咬牙,別轉頭去,把滿腔的憤火完全發泄在毒郎君身上,陡地加了三分勁力,劍光一閃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忽聞「卡嚓」一聲,手起劍落,血雨橫飛,毒郎君的一條左臂已被陸正平齊肩斬下。

這事非同等閑,嚇壞了白如銀,痛煞毒郎君,一陣劇烈的痛楚,把毒郎君又痛醒了。

陸王平振劍一抖,劍花朵朵,往毒郎君咽喉附近一指,厲色問道:

「毒郎君,小俠我剛才所問之事你小子還沒有答覆呢!現在總該據實招供了吧?」

餘音裊裊,哭聲刺耳,白如銀歪歪斜斜地沖了過來。

陸正平心堅如鐵,意堅似鋼,不等母親走近,便沉聲喝道:

「站住!你老人家要是敢再進一寸,我就立刻送他上西天。」

噗通!白如銀已如驚弓之鳥,哪敢輕舉妄動,雙腿一軟,原地跪下,泣道:

「孩子,娘求你,求你饒他一條殘命吧!他的左耳左臂已廢,求你千萬別再折磨他,你有什麼事儘管問娘好了,為娘的只要曉得,一定會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訴你!」

斷臂之痛,非比尋常,毒郎君清醒片刻,忽又暈死過去。

左肩頭,鮮血仍自淌個不停,臉色慘白的比死人還要難看,僅僅還餘下一絲游氣。

陸正平聽畢母親之言,尋思半晌,道:

「好吧!這樣更乾脆,免得多費口舌!」

昂首清嘯二聲,又道:

「娘,你老人家先說毒郎君究竟姓甚名誰?」

白如銀立刻說道:

「他姓孫,單名一個明字……」

「好了好了!其他的事等孩兒把他劈成八塊之後再談!」

陸正平身世悲涼,胸懷報復之心,決心要分屍泄憤,話落劍起,疾逾迅電似的猛斬毒郎君孫明的右臂。

白如銀忽然驚叫一聲,道:

「正平正平,快住手,請聽為娘的一言!」

三步並作兩步走,氣急敗壞地奔了過來。

陸正平冷冷的哼了一聲,劍鋒忽又指在毒郎君孫明的咽喉附近。

白如銀看得魂飛魄散,忙又雙膝跪倒下去。

陸正平氣忿忿的道:

「娘,你老人家有什麼話就在那兒說吧!孩兒聽得見,但如想救孫明性命,最好免開尊口,說也沒有用!」

天下父母心,大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白如銀明知愛子心堅意決,說也沒用,卻仍然一字一淚的說道:

「孩子,明兒也是你媽媽的親生骨肉……」

「夠了!別再說下去了,孩兒心意堅如鐵石,母親即使說爛了嘴也是白費,我不但要殺他,而且要他粉身碎骨而亡!」

白如銀細一思忖,深知二子之間勢不兩立,今天縱然給正平磕一千一萬個響頭也無濟於事,當下淚眼昏花的說道:

「這也許是上蒼殘酷的安排,命中注定如此,娘不願再說什麼,一切就依你,但請我兒顧念母子之情,痛痛快快的讓他一劍斃命吧!別分他的屍!」

極度悲痛之下,神氣大損,話剛說完,頓覺頭暈目眩起來,身形搖擺了好一陣才慢慢穩住。

陸正平耳聞目見,心中悲苦,孝心忽生,暗忖:

「罷了罷了,生我者父母,姑且聽媽的一次話吧!」

當即含淚說道:

「好,孩兒答應啦,給他一劍,留個整屍就是!」

心轉意決,毫不遲疑,揮劍分心就刺。

當!也許是毒郎君孫明命不該絕,就在劍鋒將到未到的萬分之一瞬間,破空飛來一物,打在陸正平的劍刃之上。

來物非鋼標鐵箭,而是一塊極普通的鵝卵石,但,誰也想不到,出手之人的功力簡直高到不可想像之境界,一塊石頭,竟把陸正平手中寶劍打得一偏,在毒郎君孫明的腰部劃了一道血線,第二次插入土中。

這事來得太突然,而且嚴重,陸正平和白如銀全呆住了。

白如銀忽然說道:

「孩子,一定是他來了!快逃命去吧!」

陸正平伸手拔出寶劍,朗朗的一嘯,道:

「哼!他來得最好,先把毒郎君殺死,再要老魔性命。」

言猶未盡,百花翻飛,在一陣陰森森的笑聲中,紫金谷主人魔凌空電瀉而下。

人魔和以前神色打扮,完全一樣,文雅慈祥的臉上,掛著一絲冷傲的陰笑,掃了陸正平一眼,道:

「小子,難道你紫金谷不死,大概是看上這兒的風水了吧?」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陸正平一見他就怒氣衝天,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聞言大怒道:

「你覺得這兒風水好,就留著你自己用吧!讓給別人太可惜!」

話雖如此,眼前之人乃是當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陸正平絲毫也不敢大意,忙閃身退三步,暗將功力運足十二成,嚴陣以待。

人魔眸光如電,殺機重重,一瞥白如銀,陰森森的笑道:

「銀妹,老夫離開紫金谷不過一月之久,你是不耐閨房寂寞?還是覺得這兒是個長眠的好地方,前來尋死?」

白如銀聞言一顫,望望愛子正平,一句話也沒說。

人魔嘿的冷笑一聲,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來,步履沉重,殺機極濃,白如銀母子不知他目的何在,心存戒懼,皆閃身連退好幾步。

人魔前行丈許,忽然停在毒郎君身旁,對陸正平道:

「小子,我兒的左臂可是毀在你的手中?」陸正平憤然一嘯,沒好氣的道:

「你知道就好,何必多此一問!」

人魔臉色一沉,道:

「有種,不愧是陸守智的兒子,一切敢做敢當!」

說完,一俯身,左手在毒郎君口中塞了三顆靈丹,右手拾起孫明的左臂。

人魔好快的動作,陸正平本想乘機和他拼上一拼,他卻早已挺直腰肢,大模大樣的向陸正平走過來,舉步沉穩,一步一印,臉色一片陰沉。

隨著人魔的步履聲,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人魔凶名太健,一直震懾著整個武林,白如銀心驚肉跳,為愛子捏了一把冷汗。

陸正平雖然年輕氣盛,此刻卻格外沉穩持重,凝神注視,蓄勢待發。

「喳!喳!喳!」人魔踏在桃花瓣上,發出一陣有規律的聲音。

此外,一切沉寂如死,靜得令人窒息。

「喳!喳!喳!」人魔越走越近,情勢越來越緊張,惡戰一觸即發。

陸正平見他已近在三尺之內,忽然大喝一聲,道:

「站住,你要怎麼樣?想打就出手吧!別擺臭架子唬人!」

人魔嘿嘿一笑,特意的晃晃手中斷臂,陰笑道:

「好說好說!老夫久已不用兵刃,今天卻要破例以我兒斷臂來取你性命!」

口中說打,卻並未真的動手,仍自緩緩的向前移動。

陸正平出道已久,經驗豐富,情知人魔愈是沉著穩健,情勢也愈發險惡嚴重,不動則已,一旦動起手來,一定會在短短數招之內分出勝負死生。

不是嗎?霍然,場中響起兩聲凄厲的斷喝。

斷喝之聲未竭,打鬥之聲已起,也不知是誰先誰后,二人倏地糾纏在一起,陸正平掌劍交揮,人魔則以毒郎君的斷臂迎戰。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來不僅出奇的快,而且出奇的狠,只見人影飄忽穿梭,掌風劍氣呼嘯,慘烈到令人看不清誰是誰,以及誰勝誰負。

一個要為父報仇,一個欲斬草除根,都存了不死不散之心,惡毒的喝叱咒罵聲中,偶爾會飛出幾縷鮮血,或幾片爛肉,看得人毛髮直豎,不寒而慄!

白如銀見此情景,急得團團轉,一疊聲的乞求二人住手。

可是,陸正平不理她,人魔更不理她,反而換來一頓嚴厲斥責。

人魔給毒郎君所服靈丹,可能是絕世珍品,尤其連服三粒,神效驚人,這時,傷處血流已止,劍創漸愈,人也開始輕微的蠕動,眼看就會蘇醒。

白如銀看在眼中,靈機一動,暗暗自語道:

「看來明兒傷勢已無大礙,我何不就此和平兒聯手把老賊殺死,以了一樁心愿,然後再飲劍自絕……」

心語未畢,異事忽生,但聞一聲轟然巨響過後,兩條人影忽地分了開來。

陸正平臉色蒼白,氣喘如牛,全身上下冷汗淋淋,血跡斑斑,衣裳全被血汗濕透,左頰一片紅腫,右脅被斷臂打斷一條肋骨,胸前衣裳有好幾處破裂,鮮紅的血水涔涔而下。

這點外傷並不太重,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傷,尤其是他的心,陸正平懷恨不忘,矢志復仇報恨,想不到惡戰十合,就敗下陣來,而且敗得很慘,身形搖搖擺擺的幾乎要跌倒下去。

人魔功力深厚,堪稱天下第一,卻是氣定神閑,面不改色,只有手中的斷臂,已經被陸正平的長劍削去一半,白如銀見狀,心中泛寒,說聲:

「可憐的孩子!」舉步走向陸正平。

人魔一扭頭,狠毒的瞪了她一眼,道:

「銀妹,老實一點,別逼老夫做出令你遺恨終身的事來!」

白如銀一愣,見愛子傷重,自知聯手無益,反而會激起老魔殺機,一聞言略一思忖,硬將滿腹怒氣咽下肚去,止步停了下來。

人魔一瞥兒子毒郎君,見他行將清醒,心中稍寬,當下雙眉一挑,對陸正平道:

「小子,在紫金谷時,承你看得起,以父禮相待,今天老夫願意給你開個方便之門,你自己找一個最痛快的方法自殺吧!」

說話時,昂首望天,從容不迫,飛揚拔扈,根本沒把陸正平看在眼中。

陸正平聽得刺耳,怒喝一聲,道:

「老賊休得出口狂言,看劍!」

領劍訣,飛碎步,「百蛇吐信」、「丹風撩雲」,一氣連攻兩劍,外加一記劈空掌。

三招快攻,沒有挽回劣敗之勢,卻激起了人魔的萬丈殺機,霍然面色一寒,陰愴愴的說道:

「好好!你不忍心自殺,老夫可以代勞!」

「推山填海」,一掌呼嘯而出。

陸正平和他功力相差太遠,更何況身負重傷,如何能消受得了,僅僅哼了半聲,便撞倒在桃花樹上。

人魔一招得手,不肯放鬆,一振手中斷臂,呼地電撲而去。

白如銀深深知道,只要人魔一過去,愛子正平必然一命嗚呼,情急之下,哪還顧得了自身安危,乍然駢指如戟,點他身後「對心」死穴。

人魔好敏銳的耳目,倏然一轉身,殺氣騰騰的說道:

「你要幹什麼?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等白如銀答言,忽地抖袖一掄,劈的一聲,震得斜飛出四五丈遠,落在桃.林深處,也不知是死是生?

人魔一眼見毒郎君孫明已經清醒過來,沉聲說道:

「明兒,迷魂塔上秘圖還在不在你的身上?」

毒郎君孫明一挺身坐起,狠毒的望著陸正平,有氣無力的說道:

「爸爸,別提啦!早被這野小子奪去了!」

自知真力渙散,中氣不足,話完,立即將雙目閉起,盤膝行起功來。

毒郎君短短數言,使人魔大為驚怒,猛然間只聽他恨恨地清嘯一聲,目注陸正平,怒氣沖沖的道:

「小子,秘圖當真在你的身上?」

陸正平運氣一周,止住翻騰的血氣,道:

「見真人不說假話,在又怎麼樣?」

「在就乖乖的給我雙手交出來!」

話落人起,好似輕風過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虎撲而上。

白如銀被震出四五丈以外,自顧不暇,霜兒姑娘一直昏迷不醒,陸正平本來就不是人魔的對手,現在重創在身,更是欲拒無力,看起來,要想活,恐怕要比登天還難。

人魔來勢太快,一眨眼已近在眼前,一抖手中斷臂,劈面打去。

陸正平情知凶多吉少,頓生同歸於盡之心,陡地掌劍一振,硬撞上去。

人魔見狀更加惱怒,嘿嘿的一笑,道:

「好小子,這樣更省事了!」

心中惱恨,下手無情,方待出手行事,忽聞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

「慢著慢著!姑娘我有事請教!」

話落人現,陸正平以為是迷魂塔上的綠衣姑娘,結果卻是被她自己的父親遺棄,曾在衣冠冢內危樓後面跪求一夜的謝梅吟。

謝梅吟來勢太快,人魔不禁一呆,陸正平藉機橫移三步。

人魔冷電似的眸光在謝梅吟臉上一掃,嘿嘿陰笑道:

「你是誰?何人門下?找老夫有什麼事情?」

謝梅吟立刻從容不迫的說道:

「姑娘謝梅吟,來自東海『逍遙庄』……」

「逍遙庄」三字一出,人魔愣了一愣,沉聲說道:

「逍遙庄『東海神主謝宗道』,你怎麼稱呼?」

「那是家祖父!」聲音冷冷的,神色間甚是得意。

東海「逍遙庄」,豫中「紫金谷」,一向被人視為武林兩大主派,武功玄奇詭異,各有所長,難分軒輊,紫金谷主人魔聞言心中不免暗暗一驚。

謝梅吟望了陸正平一眼,道:

「哼!真是新鮮事,你們父子居然在此拼死拼活的打起來了……」

陸正平不等她說完,便冷哼一聲,道: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在下是陸正平,他是害死家父的人魔老賊……」

「你別在姑娘我面前演雙簧,故弄玄虛,你是毒郎君陸正平,他是人魔陸守智,姑娘我至少見過你們父子三次以上,今日父子相殘,實是天下武林之福……」

人魔聽至此,暗暗好笑,肅容正色地道:

「逆子正平,危害武林,同道中人恨之入骨,把老夫的一生清譽損毀無遺,故而在此教訓於他,姑娘有什麼事且等老夫把逆子殺死之後再洗耳恭聽。」

謝梅吟噗嗤的冷笑一聲,道:

「哼!人說你人魔陸守智老奸巨滑,果然不差,你兒子固然十惡不赦,你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魔聞言一怒,面目略過一抹殺機,謝梅吟又道:

「不過,你們父子是好是壞,姑娘我倒無意過問……」

左一言,右一語,把人魔撩撥得怒氣大發,喝道:

「女娃兒究竟有什麼事就直說,再油嘴滑舌的小心老夫要以老欺小!」

一振手中斷臂,隨時準備出手。

謝梅吟望了陸正平一眼,冷若冰霜似的道:

「你毒郎君雖然惡跡昭彰死有餘辜,但在衣冠冢內時曾承你助了一掌之力,始免於死,姑娘我一向恩怨分明,今天一報還一報,願幫幫你的忙!」

翠眉一挑,又道:

「不過,你大可不必高興,更不必謝我,等把你老子打跑之後,姑娘我就會取爾頸上首級。」

說來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好像他有十分把握似的。

人魔至此,已是心火難耐,暴喝一聲,道:

「女娃兒好大的膽子,竟敢出此狂言,老夫先把逆子殺死,然後再送你去見閻王爺!」

丹田之內忽然提聚了一口真元之氣,功行右臂,毒郎君的斷臂掄起一縷狂風向陸正平橫掃而出。

陸正平自知生死俄頃,間不容髮,忽忙右劍「萬紫千紅」,左掌「龍飛鳳舞」全力疾迎而上。

他動作夠快,謝梅吟比他更快,只見麗影一閃,人已擦身而上,叱道:

「老魔,令郎有恩於我,姑娘我說要幫忙,就要幫忙,識相的最好抱頭滾開,讓我送你上西天吧!」雙臂一振玉掌倏展,一股至大至剛的暗力應勢而出。

人魔見狀,怒火衝心,忽地暴喝一聲,聲宏音重,好似焦雷貫頂,厲色說道:

「女娃兒好大的口氣,想死,老夫可以效勞,正想見識見識東海逍遙庄的武功有什麼詭異奇絕之處。」

當下斷臂「血雨腥風」,攻謝梅吟中盤要害,左掌「追魂奪命」,疾取陸正平「期門」死穴。

東海逍遙庄,乃是武林兩大主派之一,人魔未敢小看,舉手投足之間,莫不全力施為,拚命相搏,狠毒的招式,如雨驟風狂,更如海嘯山崩,十招之內二人還可以免力支持,十招一過,便開始節節敗退,窮於招架,謝梅吟不免暗暗一驚,陸正平心頭罩上一層絕望的陰影。

這倒並非東海逍遙庄的武功太差勁,而是人魔修為出眾所致,試想,他既能將紫金谷主陸守智置之死地,占人妻室財產,而又矇騙過天下人的耳目,其功力之高,手段之毒,實在出人意外,更何況陸正平身負重傷,功力大打折扣,謝梅吟那裡是他的對手,再戰五合,便險象環生。

人魔冷然一哼,心說:

「逍遙庄的技藝也不過如此,嘿嘿!老夫把他們估的太高了!」

陡地攻勢加快,步步緊迫,方圓十丈之內的桃花樹,有一半以上被他劈飛,陸正平、謝梅吟越發危急,隨時都可能喪命亡魂。

適在此時,桃林四周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

半晌,只見四處人影晃動,湧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當先一掠而到的是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和師弟明智、明理。

接著,一聲無量佛,來了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和師弟無為,清城派的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和師弟笑面無常倪承澤,不甘落後,接踵而到。

三派高手,鼎足而立,門下弟子約有百人左右,團團的圍在四周,把人魔、陸正平、謝梅吟、毒郎君孫明,垂死的霜兒姑娘以及剛剛蘇醒,正自運氣調息的白如銀,困在核心之內。

群豪聲勢太大,三人不由皆一愣,同時住手歇戰,目光橫掃一周。

人魔眸光冷如霜電,凌厲如刀,一片殺機,掃過少林明性,武當無塵等人時,心頭一顫,不敢正視。

「阿彌陀佛」,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忽然一聲佛號,道:

「老檀越,咱們多年不見,想不到會在迷魂塔附近重逢,幸會得很!」

人魔目光環視,抱拳為禮,皮笑肉不笑的道:

「諸位久違啦!老夫陸守智這廂有禮!」

陸正平見他在大廷廣眾之下,又冒充自己的父親,怒氣忽生,喝道:

「老魔休得混淆視聽,破壞先父名譽……」

此話一出,群豪大感驚異,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說道:

「你當真不是毒郎君陸正平?」

陸正平馬上說道:

「在下是陸正平,但卻不是毒郎君,這個老魔頭不是家父陸守智,而是人魔孫……」孫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只好住口不言。

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慈眉一皺,師弟明理大師搶先說道:

「無塵道兄別信他詭詐之言,敝師弟明靜、明慧,在兩日之前被他活活打死在絕壁崖頭,不是毒如蛇蠍的毒郎君還會有誰?」

人魔聞言暗笑,陸正平忍氣吞聲的說道:

「大師父請別信口開河,明靜、明慧之死,是你們欺人太甚,並非在下有意行兇,陸正平如果就是毒郎君,怎會和老魔大打出手呢?其理甚明,一想便知……」

「逆子簡直忤逆不孝,竟敢這樣辱罵老夫!」聲冷氣傲,神色陰沉,出自人魔之口,話完一伸手,探臂疾扣陸正平右腕。

陸正平一怔,閃身避過,反攻一劍,謝梅吟懷恩欲報,翻腕連攻三掌。

雙方動手相搏,快如電光一閃,狠辣至極,群豪都看呆了,莫名所以。

陸正平脫身而立,爽聲說道:

「諸位前輩請別執迷不悟,人魔老賊詭計多端,騙盡武林各派,實是罪大惡極,他手法高明,真假難辨,倒也罷了,可是,真正的毒郎君就在眼前,敢請看個仔細,便知在下之言不虛!」

說話中,伸手一指剛剛行功完畢的毒郎君孫明。

群豪經他這一提,才注意到場中還有毒郎君孫明和白如銀二人。

大家聚精會神的望望陸正平,瞧瞧孫明,二人生來一般無二,實在分不清誰真誰假,全都愣在那兒。

此刻,白如銀已挺身站了起來,目注群豪,幾次欲言又止。

群豪面面相視,諱莫如深,場中呈現著一片死樣的沉寂。

沉寂中,空氣卻是萬分緊張,一場空前未有的惡戰正在醞釀之中。

武當無為道長忽然冷笑一聲,道:

「哼!簡直是活見鬼,天曉得人魔父子在玩什麼陰謀詭計!」

群豪聞言,心有同感,霍然色變,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動。

白如銀默思片刻,覺得這是個殺人復仇的大好機會,大聲說道:

「我兒正平之言句句屬實,先夫早已與世長辭,害死守智之人就是這個人面獸心,冒名行惡的老魔……」

呼!只見人魔抖手將毒郎君的斷臂擲了出去。

人魔功力之深,簡直不可思議,雙方相距五六丈,用力卻仍然恰到好處,斷臂掠群豪頭頂而過,打中白如銀的啞穴,縱然有滿肚子的隱情,也無法訴說,群豪皆呆了一呆。

白如銀雖未盡言,人魔身份總算公諸於世,一股熊熊烈火開始在群豪心中燃燒。

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深意一瞥武當無塵,與青城派的馬宏達,陡地一振大紅滾金袈裟,一陣朗朗的「阿彌陀佛」

聲中,率師弟明理、明智,並肩而進。

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會意,立即效尤,與無為師弟齊步邁進。

英雄所見略同,通玄羽士馬宏達、笑面無常倪承澤,怎肯落後,欺身直進。

三派高手七人,從三方面大步而來,神色凝重,眉目籠霜,準備隨時出手。

少林、武當等三派的弟子約百餘人,也一步一趨,接踵跟進。

大家的心弦綳得緊緊的,眼看就要斷折。

死神的腳步,似乎正在向每一個人走近,場中充滿了死亡與恐怖。

人魔自視極高,而且他的功力修為,也的確出類拔萃,宇內無雙,但眼前七人,有的是一派掌門之人,有的是望重一方的高手,也不免暗暗吃驚,尤其陸正平和謝梅吟,雖是後輩末學,功力卻是群豪之冠,不無三分顧忌,暗將功力運足,準備作生死一戰。

陸正平、謝梅吟,眼見優劣之勢大變,心有喜憂參半,蓄勢戒備。

毒郎君孫明調息一陣,功力稍復,和父親站在一起。

在場所有之人,劍拔弩張,都徘徊在生死的邊緣上。

白如銀最著急,最緊張、也最可憐,嘴唇不停的抽動著,似有滿腹隱言,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氣得抱住一顆桃樹猛搖,搖落滿樹桃花。

霍然,一聲陰森刺耳的斷喝沖霄而起,人魔聲色俱厲的道:

「各位殺氣騰騰的意欲何為?」

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宣了一聲佛號,一字一句的道:

「好說,不管你是真的人魔陸守智,還是假的,就憑你近年來血淋淋的惡跡,已足夠死而難恕,老衲多年深居,甚少過問江湖是非,但老施主惡性太大,今天卻要給你點顏色看看,為天下武林除害!」

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馬上說道:

「明性大師之言極是,老魔父子惡性重大,雖死不恕,先把老賊殺死,再收拾這兩個毒郎君……」

「住口,想死就說話,我陸守智不是不答應的,何必啰啰嗦嗦的找那麼多理由,反正老夫入主紫金谷后,早已存下主宰武林之心,哪個敢於公然出手反抗,一律殺無赦!」

雙臂猛一抖,風聲如濤,橫掃七人而過。

好傢夥,環攻一招,威勢無倫,少林明智、武當無為,身形一仰,後退了兩步。

明性、無塵等,雖卓立如恆,卻也被震得一歪,心中俱都一驚,暗道:

「老魔名不虛傳,好深的功力!」

心懷戒意,出手極重,少林明性、明理在前,通玄羽士馬宏達居右,武當無塵在左,三面圍攻,招出如梭。

明智、無為立身一穩,挺身暴進,揚掌欺入人魔身後。

毒郎君孫明功力稍復,不肯坐視,喝道:

「看打!」迎戰無為、明智。

於是一場生死之搏就此進入高潮,敵對雙方都施出渾身解數,招招絕技,著著殺手,大家的生命,宛如樹上的桃花,隨時都有凋謝的可能。

只有白如銀仍然急得捶胸跺腳,猛搖桃花樹,好像發瘋一般。

陸正平心堅意決,矢志復仇報親,本有聯手對付毒郎君孫明之意,但一聽少林明性,武當無塵言外之意,覺得群雄對自己的誤會很深。心想:

「天下英雄執迷不悟,人魔父子明明就在眼前,仍不肯相信我們母子之言,看來情勢越演越烈,越變越險,即使能逃過人魔毒手,群豪也必將會多方刁難,尤其我身懷迷魂塔上秘圖,更易惹人覷覦,一旦消息走漏,可是大糟特糟之事,眼下精疲力竭,最好什麼都別管,趕快運氣行功要緊。」

九華第十五代掌門人的膽識的確超人一等,在這種危險關頭,靠在一棵大樹上,閉目行功起來。

謝梅吟看得一愣,心說:

「哼,這個小子的膽子真不小,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把我弄得糊裡糊塗,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來歷?」

心念一轉,又想道:

「不管這些,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姑且替他守護一下,等他脫險之後,再教訓教訓他,以報前此侮辱家父之仇!」

心中這樣一想,也把群豪之戰置諸腦後,往陸正平身旁一站,嚴密戒備。

陸正平豪氣干雲,大智大勇,不大功夫,便進入人我兩忘之境。

這一次行功,時間頗久,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功力才復元如初。

正當將醒未醒之際,人魔一瞥陸正平、謝梅吟,計上心來,對群豪說道:

「老夫有急事待理,諸位頸上人頭暫寄不用,容他日再取!」

陸正平聞言一驚,睜眼四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少林明智大師、青城派的笑面無常倪承澤以及三派門下弟子十餘人,已橫七豎八的卧倒血泊之中,有的殘肢斷臂,有的七竅流血,死狀慘不忍睹。

少林明性大師、武當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等人,雖幸而留得一命,也已是傷痕纍纍,搖搖欲倒,僧袍道冠,破碎不整,無塵道長的拂塵,被震飛到桃花樹上,少林明性的禪杖,脫手落在地上。

絕技驚魂,滿目凄涼,任何人見了都會為人魔父子的功力、手段驚懼不已。

嗖!人魔父子退意一生,不再久留,雙雙連攻三招,身形拔起,掠群豪頭頂而過。

二人動作好快,接連三個大翻身,已至白如銀立身之處。

陸正平見狀一呆,憤不可擋,大聲喝道:

「別逃,留下命再走不遲!」

雙臂一抖,撥腿就追。

人魔伸手抱起白如銀,陰惻惻的笑道:

「小子想死也別急在一時,迷魂塔上的秘圖暫且寄存在你的身上,老夫一個時辰之後再來取。」

話音未落,人已一陣風似的向桃林深處飛奔而去。

人魔智計百出,一句話給陸正平種下無窮殺機,群豪此來為的什麼,一聽迷魂塔上的秘圖在陸正平的身上,貪心陡生,略一思忖,便捨棄人魔父子,轉而把陸正平攔住,意欲硬搶。

陸正平有理由相信,人魔此去,陰謀重重,其眼見陸、謝二人功力復元,深恐傷了愛子孫明性命,故而心存顧忌,見機而退,但主要的還是存了借刀殺人之心。

試想,迷魂塔上秘圖瘋狂了天下英雄,大家得知此事,自會群起而攻,陸正平為了,自保,勢必會全力抗爭,於是乎,一場血戰,必將如燎原的野火,非至雙方傷亡殆盡,屍橫盈野,絕難善罷甘休。

在這個時候,人魔父子再突然現身,豈不是可以一網打盡四方豪傑。

「諸位前輩請別中了人魔毒計,他此番無功自退,必定另有陰謀……」

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雙眉一挑,接道:

「朋友休得花言巧語,你們父子究竟在玩什麼花招只有天知道,現在一切暫且別談,貧道只問你迷魂塔上秘圖是否真在你身上?」

陸正平沉忖一下,道:

「迷魂塔上秘圖確在小俠身上,不過……」

青城派的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聞言疾進三步,沉臉說道:

「是就拿出來,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府,絕不能讓你輕易潛入……」

陸正平聽得刺耳,怒氣升而復降,氣忿忿的說道:

「前輩身為一派掌門之尊的身份,說話怎麼沒有分寸,秘圖原本就是在下在衣冠冢前技壓君豪,光明正大得來之物,閣下憑什麼要小俠我交出來?再者,在下進入迷魂塔,為雪血海親仇,固然是主要原因,但人魔父子乃至鐵蓮花的主人,一旦俯首伏誅,卻同樣大大的有益天下……」

無為道長倏然一聳肩胛,喝道:

「小子胡說些什麼?你們父子狡詐陰毒,出言行事不可以常理評斷,人魔無功自去,固然必有陰謀,你小子也難保不是假戲真做,另有目的。」

陸正平聞言,氣得雙眼發直,聲沉語重的說道:

「在下已經不知說過多少遍了,我是陸正平,卻絕非毒郎君……」

少林明理引吭一嘯,打斷他未盡之言,道:

「看樣子,你不是毒郎君倒有可能,但卻無法否認和人魔的父子關係,毒郎君不是你的哥哥,便是你的弟弟,天底下絕沒有兩個毫無關係的人,面貌會長得那麼相象!」

陸正平恨聲一嘆,道:

「不錯,毒郎君的確是在下的弟弟,只是這中間另有隱情……」

一直未曾開言的少林掌門人明性大師聽到這裡,肅容厲色說道:

「小施主別再多言費詞,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既非毒郎君,和人魔也無任何關係,單單連傷本派弟子數人,老衲就不能饒你,更不能讓秘圖落入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之手!」

陸正平略一尋思,知群豪志在秘圖,一場搏鬥似乎已是無可避免,當下憤然一嘯,道:

「諸位既然一意孤行,在下無話可說,不怕死的儘管上,陸正平今天準備大大地開一次殺戒!」

右劍漫天一掄,撒下一道白茫茫的劍幕,左手環抱胸側,暗力將吐未吐,猛然間長劍一指東南方,身劍合一,如飛而進。

在場諸人,都曾吃過他的虧,知他功力深厚,不敢大意,忙向兩旁一閃。

可是,迷魂塔對群豪的誘惑力太大,為了奇書寶錄,大家甘願犧牲性命,眨眼間忽又蜂湧而上。

謝梅吟睹狀翠眉一皺,方待出言,夜空中響起一陣金鐵破空之聲。

噗!一物從半空中筆直的掉了下來,從陸正平胸前擦過,落在腳前。

綠綠的葉子,紅紅的花,正是象徵死亡的「鐵蓮花」!

「鐵蓮花」乃是死亡的標誌,為此喪命者何止千百,群豪看罷,寒意透心,一齊倒退五六步。

陸正平陡然記起在紫金谷外所經歷之事,也獃獃地愣在那裡。

自古英雄好漢,必有過人之處,陸正平一愣之後,忽然伸手拾起鐵蓮花,爽聲說道:

「難得閣下千里迢迢的追來此地,鐵蓮花收下了,陸正平隨時候候教就是!」

自從江湖上有鐵蓮花出現以來,一個個的看到它,一個個的喪命亡魂,卻絕沒有一個人如此鎮定從容,群豪皆一愣,暗含敬佩之心。

這一愣,正好給下陸正平一個脫身的好機會,一連兩個縱躍,已至霜兒倒卧之處。

陸正平急於登上十二層迷魂塔,當下忙將霜兒抱起,拔腿飛奔而去。

飛奔四五丈,身後喝聲四起,緊接著,似是謝梅吟嬌叱一聲,阻住群豪去路。

陸正平心道:

「這位姑娘為人雖然十分冷傲,倒很有義氣,他日有緣倒該好好的謝上一謝。」

奔弛片刻,已出桃林,迷魂塔近在眼前,陸正平摸摸懷中的玉匣,欣喜莫名。

忽見霜兒姑娘雙目緊閉,面如死灰,全身上下冷冰冰的,只有胸口還有一點游游之氣,心說:

「該死該死,綠衣姑娘的那瓶靈丹如果拿來的話,豈不馬上就可以把她救活?」

既而一想,事到如今,急也無用,只要能順利地深入迷魂塔的腹心之地,一切都可以迎刃而爭,當下昂首望望天色,箭也似的向迷魂塔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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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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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女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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