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平南王的煩惱

番外 平南王的煩惱

鄭宣凜最喜歡和最討厭的人,都在他家大門外左轉兩條街越過食府酒樓后的那個朱漆大門裡。準確點形容,那裡通常被人稱作「將軍府」,就好象他家通常被人稱作「皇宮」一樣。

寧國將軍裴俊傾是鄭宣凜的偶像。比如他的赫赫戰功,比如他的文韜武略,比如他的儀錶堂堂,甚至包括他偶爾露出的溫柔的笑,都讓趴在大殿柱子後面的鄭宣凜心中蕩漾起膜拜般的心理。而他的兒子裴燕江則是鄭宣凜一提起就頭疼的人物。

鄭宣凜一直形容自己和裴燕江的相遇為「禍從口出」。因為那個時候他輕易的對著裴燕江的身影喊出了「喂」字,以至於造成了未來許多年的麻煩。

那天文武百官設宴東宮,給鄭宣凜的父皇慶賀誕辰。各地送上來的賀禮無數,而最讓老皇上開心的卻是太子鄭宣祈親手摘的一朵天山雪蓮。聽著父皇和母后熱烈的討論著雪蓮的氣質多麼多麼的高雅,大兒子的武功如何如何的高強的時候,鄭宣凜心裡很不屑的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朵花嗎?他會摘的,我也會摘。

於是,鄭宣凜溜進了御花園。於是,就相中了池塘里最大的那多蓮花。然後,才想起來根本不會水。再後來,才發現,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岸邊那滑溜溜的青石台。

不得不承認的是,現在看來,裴燕江的出現是鄭宣凜的噩夢,但是就當時而言,卻是他的期盼。因為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分清隱約出現在花叢中的清秀人影並非新近入宮的小宮女,而輕易的對他喊出了:「喂,你過來。」

當裴燕江笑呵呵的走近鄭宣凜的時候,鄭宣凜除了奇怪他臉上近乎詭異的笑容以外,還對他的外貌徹底驚訝了一回。粉嫩的臉,明媚的眼,還有皓月一樣的笑容,都讓他怔怔的看了這恍若仙子的「小宮女」好久。直到裴燕江蹲到他的眼前,才想起正經要做的事:「你……拉我上去……」

沒想到,裴燕江竟然彷彿捧起一朵蓮花般小心翼翼捧起了他的臉,誇張的瞪著美麗的眼睛左右仔細擺弄欣賞著:「嘖嘖~~漂亮,好漂亮的眼睛~~好象上等的黑珍珠。」

「啥?」鄭宣凜不滿他類似調戲的登徒子式語言,生氣的隔開他的手,「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啊?」裴燕江漫不經心的以問代答。

「我是當今二皇子!平南王鄭宣凜!」他努力挺直了胸膛,驕傲的自報家門,哼~~這下知道我的威風了吧?就不信你個小宮女不怕我的名頭。

裴燕江瞭然一笑:「哦,我記住了,你是鄭宣凜。」

這時的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閃亮的色彩,緊接著,五彩繽紛的煙花接連開放在絲絨般的夜空里。無數綻放的火光,流星雨一樣燦爛的撕破夜空,一片的火樹銀花。映得裴燕江小小的面龐更加明艷起來。

「宴會開始了,」他站起身,望了望天邊,很客氣的對鄭宣凜說,「我要走了,下次見。」

他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丟下鄭宣凜一個人獃獃的站在池塘的爛泥里。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相遇。那年……鄭宣凜6歲,裴燕江5歲。

後來那場壽宴鄭宣凜當然沒參加。

等到宮裡的太監巡著他的聲音找到他,並且大呼小叫的把他從水裡撈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那爛泥塘里站了足有一個時辰。鄭宣凜自然不會和別人提起想摘花卻忘了自己不會游泳,沒乘船就下水,結果卻上不了岸,最後又被「小宮女」給曬了這件事。所以,即使是因為站在水裡太久而著涼發燒,他也還是連著跑到池塘邊連著守了好幾天,想要逮到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宮女,好好教訓她一番。

而讓鄭宣凜失望的,是在花園裡並沒有再一次找到那個「小宮女」,卻在太子的書房裡見到了。

由於皇上的壽宴時,因「貪玩淘氣」而造成了一系列的轟動,終於讓皇帝痛下決心,將這個劣童送到太子傅那裡和太子一起念書。徹底結束了鄭宣凜的散養生涯。

宮女姐姐終於從池塘邊捉到鬧彆扭的鄭宣凜並將其扭送至太子傅那裡的時候,鄭宣凜眼裡第一個看到的不是因為他滿身泥污而搖頭的皇兄,也不是捋著山羊鬍子微笑的太子傅,更不是拎著他耳朵的母后和正對他諄諄教導的父皇,而是那個放下手中厚厚書本對著他傻笑的死小孩!

「你好,」裴燕江揮揮手,熱情的和他打招著呼。

「是你?」他沒好氣的指著他的鼻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皇上停下對師傅的囑託之詞,問道:「你們認識嗎?」

「認識。」

「不認識!」

兩個聲音一同飄蕩在空氣中。鄭宣凜惡狠狠的瞟了一眼那個一臉燦爛笑容的人,他卻把嘴巴扯得更大,笑得幾乎能看清楚整口的牙齒。

「宣凜,從現在開始,你就跟著你皇兄一起念書習武。改改你那任性的臭毛病。還有,來,過來……」皇上叫過裴燕江,「宣凜啊~~他就是你最崇拜的寧國將軍裴俊清的兒子裴燕江,是你皇兄的伴讀。從現在起,你們三個一塊學習,就知道你是個玩劣的孩子,絕對不許欺負人家。」

即使是小孩子,可心裡總歸也有「脾氣」二字。原本被扭送至書房讀書就不高興的鄭宣凜在見到那個討人厭的小東西之後心情就更加惡劣,這次父皇又用了「玩劣」這麼過分的詞形容自己——尤其是在太子的面前——心生委屈,掙脫抱著他的宮女,丟下裴燕江遞過來的含著笑的眼神,跑出了書房。

鄭宣凜一口氣跑到御花園花園裡,躲在假山的山洞裡,掰著手指頭數落著父皇的偏心,母后的羅嗦和大哥的好大喜功,當然,還有裴燕江那張白痴一樣的笑臉。雖然鄭宣凜一直沒有想明白,那張白痴臉笑起來那麼好看,就好象清清爽爽的四月雨露。

他正思考著,那四月雨露突然以無限放大的姿態出現在眼前。

「嚇到你了?」裴燕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鑽進了山洞。原本挺寬敞的空間,覺得突然小了很多。

「你幹嗎跟著我?」鄭宣凜質問,對於他的非法入侵非常不滿意。

「師傅說這節課散了,下面太子要去習馬,我不用跟著,就出來找你來了。」

「有什麼事?」鄭宣凜吊起眼睛,以自己所能想象的出的最高傲的姿態問他。

裴燕江的語調卻突然變了一個腔調,幾乎是瞬間,轉變成一種類似凄涼滄桑的語調:「你怎麼一見到我就心情不好,我惹到你了?」

那種語氣無論是真的還是可以偽裝的,反正都讓鄭宣凜的心裡顫了一下,他斂了斂神:「那我問你,那天,你為什麼丟下我不管?害我在水裡站了一個時辰你知不知道?」

「什麼?」裴燕江被問的瞠目結舌,「丟下你?我以為你喜歡站在水裡呢。」

「我為什麼喜歡站在那種冰涼的水裡?」鄭宣凜抬腳踢上裴燕江的身子,裴燕江卻輕巧的躲開了。

「因為好看啊,」裴燕江笑嘻嘻的說,「你站在水裡的樣子實在漂亮極了,好象出水的芙蓉……」

「呸——」鄭宣凜眼睛睜得溜圓,他的眼睛冒風嗎?那種狼狽的樣子會像出水芙蓉?「我若喜歡,幹嗎還要喊你過去啊?」

「呵呵~~」裴燕江抓了抓頭皮,「我以為你是喊我過去看呢。」

你是故意找茬嗎?鄭宣祁所有的驕傲全部瓦解理智登時崩潰,撲上前去準備撕殺一番,裴燕江卻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我們來玩吧。」

那是個雕花鑲金的紫檀圓桶狀盒子,裴燕江將裡面的乘著的深色錦囊打開,一小袋翡玉雕的色子攤在鄭宣祁的眼前。

「我們來擲色子,點數大的贏,」裴燕江提議。

於是,皇宮大內的花園裡山洞內,兩個5、6歲的孩子開起了賭局。

鄭宣祁摸出一顆,放到手心裡,吹了一口氣,再放到盒子里,左搖右晃,終於開出了五點。

「該你了,」他得意的笑,呵呵~~~看你能比我大?

裴燕江也將色子丟進去,隨著一陣色子撞擊時的清脆響聲,炫耀般的喊出:「六點!~~我贏了。」

「啥?」鄭宣祁看了一眼盒子里的東西,立刻跳叫大喊,「不算不算~~你用的是三顆,我卻只用了一顆。」

「我又沒說一定用一顆,」裴燕江仔細的將色子收好,重新扣上蓋子,「是你自己沒搞清楚。」

「你耍賴!」鄭宣祁指責。

「反正你是輸了。」他湊進鄭宣祁的臉,「願堵就要服輸。」

「你只是說玩吧,誰要和你賭的?」鄭宣祁抬腿欲走出山洞,離開這是非之地。

裴燕江仰天長嘆一口氣,對他的背影凄涼而語:「好吧,好吧,你說了算,反正你是大西的皇子,又是平南王,我是說不過你了。真沒想到堂堂二皇子竟然是個出而反而的人……人家太子爺……」

「你說什麼?」太子二字飄到鄭宣祁的耳中,立刻氣血上沖,無名怒火馬上燒得氣勢洶洶,猛然一個轉身,差點撞上裴燕江的鼻子,「誰出而反而來著?輸就輸,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要了我的命。」

裴燕江摸摸倖存的鼻子,悄悄掩下了狡猾的笑:「我才不會要你的命呢,我問你,你可能搞到皇上頭頂上那顆珍珠?」

鄭宣祁歪頭想了想。據皇后說,那顆珠子是南海的北冥珍珠。全天下只有這一顆是雞蛋黃大小的,其它的統統都是米粒大小的小珠子,所以貴得很。那頂鑲了北冥珠的冠,皇上除了在上朝和祭祀的時候拿出來戴那麼一會,其他的時候都被皇后鎖在她宮裡的柜子里,鑰匙則隨時帶自己的身上。想要弄到它?難!

鄭宣祁搖頭,裴燕江原本興奮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我可是只對珍珠感興趣啊。」

「那我也沒辦法了,」

看著他的消沉,鄭宣祁不禁幸災樂禍,「不過,你若是想要御藥房里將被磨成粉的珍珠粒的話,我倒有辦法給你弄幾斤來。」

裴燕江媚眼一挑,忽然又捧起鄭宣祁的臉,拇指輕輕掃過他的眼睛,一臉的奸笑,奸笑得如清風晨曦般「和煦」:「還好,除了那北冥珠,我還遇見了另外一對珍貴的珠子。既然你服輸,又還不起賭債,就把它們給我好了。」

鄭宣祁卻被這暖洋洋的笑容嚇到,只覺得毛骨悚然,立刻打落他的手,「變態!你想把它挖出來嗎?休想~~」

「才不呢,」裴燕江一把扯過鄭宣祁的手,「好好的珠子,挖了它多可惜,不如,我娶了你吧。」

「啥?」鄭宣祁還沒弄明白事情狀況,已經被裴燕江按住脖子,連著點了三次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嚯嚯~~~好了,現在你就是我的人了。哦,時間差不多了,老婆,我要走了,回頭見……」

裴燕江又一次匆匆離開,鄭宣祁站在山洞裡,摸了摸有點疼的后脖子,恩,說實話,當時的他還沒有完全明白當時所處的狀況,就是覺得沒準自己上當了。

***

如果說煩惱可以使人成長,那麼鄭宣凜簡直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很蒼老的人了。

自從裴燕江強行押著他拜了堂以後,這個傢伙就儼然一副駙馬爺的架勢,出出進進里裡外外人前人後的粘著自己不放。無論鄭宣凜如何聲明自己的性別,企圖引起別人對「倫理」一詞的注意,結果都是徒勞。任何人在見到裴燕江那傢伙嬌嫩美麗的小臉以後,都會不由得掩住口鼻,嘖嘖的稱道:可愛~~好有趣~~。這讓裴燕江更加得寸進尺的乾脆搬進了鄭宣凜的卧室同塌而眠起來,只有夜夜於之過招的鄭宣凜才知道這個小傢伙的惡魔本質。當鄭宣凜忍無可忍一狀告到父皇那裡的時候,裴燕江只是揪著皇帝明黃色的衣角半含著眼淚可憐兮兮的說:「皇上伯伯……人家……都拜過堂,也洞房了,是夫妻了……就是嘛~~」皇帝大人立刻抱起小小的美人親了又親:「好好,你們是夫妻……唉~~果然是天真無邪~~」而鄭宣凜則看到了越過父皇肩頭的那一記凌厲的眼神。果然,那天鄭宣凜的臉又被裴燕江的口水洗了個遍。

另,宮內侍女太監間有小道消息勝傳:若有人稱裴大將軍的獨子,太子爺的伴讀裴燕江小美人一聲「駙馬爺」的話,賞銀是少不了的,尤其是當著二皇子的面。

雖然討厭裴燕江,但是絲毫也沒有讓鄭宣凜喜歡裴俊傾的程度有減少。所以當鄭宣凜第五次於後宮牆角一個人為形成的類似狗洞的牆洞處逮到匆匆而來的皇帝的時候,這個無可奈何的皇帝之後帶上小崇拜者一起溜出宮去找那個被皇后稱做「酒肉朋友」的裴大將軍。

將軍府的大堂上,鄭宣凜滿懷喜悅撲向心中的偶像那頎長的身子,脖子卻被一把摟住,重重的被股力量帶到了一個似乎熟悉的懷抱里。

「老婆~~~」濕漉漉的嘴唇緊緊印上了他的臉。

鄭宣凜掙脫八爪魚一樣的四肢,用袖子使勁擦拭著臉上的痕迹,對裴燕江無所不在的存在非常不滿:「怎麼又是你?你不是應該在宮裡嗎?……」

裴燕江笑嘻嘻的扯住了他的手:「我爹難得從邊關還朝,師傅放我假,所以我就回來了。倒是沒想到你會在這裡,我還想著這幾天會寂寞呢。」

「寂寞個屁~~」鄭宣凜叉起腰,惡狠狠的賞他一句。

皇上和裴將軍倒是笑得前仰後合起來。

「皇上,莫非這位就是傳說中的二皇子?唔~~果然有龍鳳之勢,難怪燕江喜歡粘他。」

「愛卿啊~~說實話,要不是宣凜是個男孩子,我倒真想給他們定個親,和你做個親家,不過,看他們這樣子也怪好玩的。」

「可不是,」裴俊傾說,「我這次從漠北帶回了雪狼釀,皇上可有興趣嘗嘗?」

鄭宣凜望著心中景仰的人隨父皇一起失蹤去了,心裡不禁落寞了些許。裴燕江從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他的手上:「別嘆氣了,霧了眼睛就不好看了,這個給你……」

躺在他手裡的是一顆系了紅線的珍珠,穿成串的珍珠見過,裝在盒子里的珍珠見過,鑲在衣服帽子上的珍珠他也見過,惟獨沒見過用紅線繩穿成的珠子。

「這是幹什麼?」他拎起繩子,珠圓玉潤的珍珠晃晃悠悠的盪在眼前,好象俏皮的秋葉不安分的跳動著。

「這是讓你貼身帶的,」裴燕江拿過珠子,把繩子的兩端繫到鄭宣凜的脖子上,「珍珠是活物,要用人的氣來養,它才會長大。」

「啥?」鄭宣凜被他的話弄得楞住。

裴燕江十分滿意鄭宣凜完全符合自己預期的表現,繼續解釋著:「你知道嗎?珍珠本是刺進蚌身體里的沙,天長日久在蚌的身體里就醞釀成了珍珠。」

一顆飛進蚌的沙會被醞釀成珍珠?鄭宣凜有點震驚,有點無法想象在那片冰涼的海里沙是怎樣被悄然改變。

「唉~~好了,」裴燕江類似凄涼的一笑,「我爹和皇上在後花園的亭子里喝酒呢,你想見他就去那裡找好了。」

鄭宣凜的眼裡折出裴燕江複雜的笑臉,不知道他臉上那抹混了寂寞的笑容從何而來,只覺得心頭一陣抽搐,一絲悖痛。不由自主的想迎上那個落寞的身影,但一想到往日的種種,鄭宣凜終於咬下牙,轉身跑了出去。

大堂上的裴燕江喟然長嘆,轉而呵呵笑了起來:「小招,小彩,你們都出來吧,我演得怎麼樣?」

兩個青衫女子裊裊婷婷的出現在堂上。

「少爺,還不錯。」

「你們看,信物,寓意都有了,我老婆的心也快被我攻破了,唔~~對了,謝謝你們幫我想台詞。」

「哪用得謝,」小招屈膝還禮,「奴婢們該做的。就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您本不是想留下二皇子嗎?怎麼又放他去找將軍?」

「哦呵呵~~」裴燕江一陣奸笑,「你想啊,兩個正喝酒的酒鬼若見了小孩子去打擾會有什麼反應?」

「?」

「當然是踢他回去了!到時候,老婆還不得乖乖躲回我這裡。呵呵~我們打賭?不出一刻鐘時間,我老婆一定垂頭喪氣的回來。」

「……」

那天最大的贏家自然還是裴燕江,而哭得最慘的人卻是皇帝本人。喝酒喝過了頭,忘記了宮裡還有一個此刻恐怕已經是怒髮衝冠的皇后,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千餘里,結果死活賴在將軍府不肯回宮。而那天,就是裴燕江被他師傅燕渡雲帶走的日子。

「俊傾你不厚道,」燕渡雲一見到月色燈下粉嫩的玉砌小人,立刻大喊,「燕江出落得這麼漂亮了,你竟竟然不告訴我一聲,虧著還是我給他起的名字呢。唔……雖然跟我大徒弟比是差了那麼一點,不過,將來也是個大美人。呵呵~~不管,抓回去養著玩。」

於是,將軍府內一片血雨腥風,侍衛接連倒下,就連將軍本人也無法阻擋那來去自如的身影。

當他抱著裴燕江飛身躍上將軍府高大的圍牆時,鄭宣凜才知道,他是要帶他走。感覺到胸前溫潤的珍珠,心裡連帶著一陣缺乏空氣一樣的憋悶感覺。總覺得有話要對他說,所以,他追了出去。

比起慌亂的侍衛和狂怒的將軍本人,裴燕江倒是顯得很平靜,面對跑得氣喘吁吁的鄭宣凜說:「唉,~~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你也不用傷心。乖乖的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燕渡雲不容他多說,轉身欲跳下高牆。就在他和裴燕江的身影即將離開鄭宣凜的視線的時候,鄭宣凜的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撕心裂肺搬的喊出那句醞釀已久的話:「我呸——」

***

裴燕江一走就是十四年,然而這十四年的空白並沒有讓鄭宣凜回復平常的生活,至少他對「裴燕江」三個字還是耿耿於懷。而平南王府中,資歷稍長的侍女護衛記憶里都還有個「駙馬爺」的身影,就連新近入府的也幾乎都聽說過那個「傳奇」故事。另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平南王爺不小心聽到那三個字,他的房門裡一定會飛出他的咆哮怒吼外加零七八碎的東西,當然,偶爾也會夾帶著什麼某大家的字畫N久年前的杯子碗或者什麼山挖出來的什麼石頭。就沖著這些漫天橫飛價值連城的「垃圾」,王府里哪還有人能忘記「裴燕江」的大名。

說到十四年的變化,留在鄭宣凜裴身上的,實在也不少,比如從當年那個圓滾滾的頑童,到現在俊逸狂狷,卓然不群,讓無數少女盡折腰的平南王爺,幾乎如同搖身一變般讓人徹底看不出從前。只有皇後娘娘卻固執的認為,小孩子的個頭不管也會長大,自己兒子的變化,不過是從當年喜歡滿地爬著捉蟲子變成現在喜歡喝酒——喝花酒,就和他那被裴將軍帶壞的丈夫一個嗜好。

想到這個評價,鄭宣凜不禁搖了搖頭,步入萬春招。不是所有的酒都是花酒父皇喝的那個是有花有酒的賞花的酒,自己喝的這個才是花酒呢。

萬春招是哪兒?是青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館。無論門外是夜幕低垂還是狂風驟雨,樓里都是一片的歌舞昇平鶯燕滿堂,所以,萬春招從來就不缺客人。可無論如何,青樓畢竟是青樓,有些客人還是連請都請不來的。

萬春招二樓雅閣的霧紗簾驀地的被打起,上座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就現在了眾人眼前。這個儀錶堂堂的人正是當年二皇子,平南王鄭宣凜。老鴇春艷一臉媚笑陪在一邊,心想,今兒這主可是請都請不來的正牌大爺,別說王爺賞下來的無數銀子,就是倒搭,傳了出去,也是抬了自己的身價。

「王爺,」春艷小心翼翼的開口,「憐袖今天不太舒服,怕是要遲些下來。我叫了幾個別的姑娘過來,先陪陪您。」

「唔……」鄭宣凜隨口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輕掃過春艷和幾個姑娘身上。春艷忽然覺得一陣寒氣逼過,渾身上下的哆嗦著。鄭宣凜看看她噤若寒蟬的身子,不禁火氣上沖,我不就是來這裡喝喝酒,順便聽聽憐袖彈琵琶嗎?怎麼這麼怕我?難道爺不見了姑娘都要發火嗎?殊不知,他天生的王者之氣,隨便用眼角看看別人就能把人嚇個半死。

春艷見鄭宣凜臉色愈加難看,連忙乾咳一聲,吩咐了身邊幾位姑娘幾句,匆匆退身而出,還抖落一身的冷汗。

鄭宣凜看看小題大做反應過分的春艷覺得哭笑不得,丟給幾位姑娘一個眼神,久經風塵的女子們立刻心領神會圍到他身邊。

「王爺,」嬌滴滴的姑娘甲坐到鄭宣凜的腿上,「您都四天沒來了萬春招了,可想壞我們了~~」

鄭宣凜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拍了拍她俏生生的臉蛋,寵溺的說:「想我?是想我賞你的玉鐲子了吧……」

「王爺您哪的話啊,」嬌嗔一聲,偎進鄭宣凜的懷裡,「人家可是想你這人。」

「就是,」姑娘乙撥開她的身子,坐到他另一條腿上,「王爺您高大威猛,儀錶非凡,可是我們幾個姐妹心中思慕的人呢。」

「唔,說的好,」鄭宣凜劍眉一挑,摸出一錠銀子,「賞你的。」

姑娘乙立刻收了銀子道謝,姑娘丙也湊上來掛在鄭宣凜的脖子上,開口說:「不僅如此,您饒勇善戰,在大西的比武場上可謂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鄭宣凜被哄得暈頭轉向,又摸出了銀子賞了出去。於是,鄭宣凜的胳膊大腿前胸後背上,掛滿了美人。

「……美艷絕倫,風情無限……」一個似笑非笑的冷艷聲音穿進鄭宣凜的耳朵。

「說得好……」他想也沒想,順口打賞。

「……嫵媚多情,婀娜妖嬈……」

鄭宣凜越聽越不對勁。

「……弱質纖纖,飄然出塵……」那個聲音還在繼續著。

「誰?」鄭宣凜暴怒,「誰在侮蔑本王?」

只見重巒疊嶂的美女如雲中,探出一顆笑魘如花的頭,「我啊,是我啊~~你不認識我了?」

「你誰啊?」

鄭宣凜黑著一張臉,沒好氣的問。雖然眼前這個人錦衣金釵,眉目如畫,墨發似雲,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可自己從來就不認得這麼一個不知體統的女人。

「我——」她呲起一口的牙,笑得花樣燦爛,鄭宣凜的後背卻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那個人幽幽然吐出三個字——「裴燕江。」

話音未落,鄭宣凜已經慘叫一聲,連人帶椅子一齊後退半尺,身上的美女也抖虱子一樣落了滿地。

鄭宣凜被摔得牙齒都有些顫抖,於一片廢墟中艱難的抬頭:「你……滾~~」

於是,據說那天,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平南王爺哭著被一絕色女子從萬春招抱回了王府。

***

說到嗜好,除了喝酒以外,鄭宣凜恐怕只有洗澡一項了。

喜歡泡在溫水裡輕鬆的舒適,也喜歡浴后的清爽,每次沐浴更衣后,都有一種仿若重生的暢快淋漓。所以,平南王府里唯一砸下了大筆銀子豪華裝修的地方,就只有這間「滌塵軒」,換成通俗點的說法就是「浴室」。

霧氣氤氳的滌塵軒里,鄭宣凜將整個身體浸入溫熱的水裡,只露出鼻子以上,耳朵以前的半顆腦袋,嘴裡咕咕的吐著泡泡。水中巨大的浮力讓他的身體四肢不由自主的想上漂

「啥?」鄭宣凜腿傷未愈,行動不便,揮開他一隻狼爪,另一隻魔爪又緊跟其上;制服了兩隻,不安分的嘴又深深淺淺的落在脖頸胸前,根本沒聽見他說的一番解釋。

「你說呢?」裴燕江將一股熱氣吹進他耳中,又將他戴著的一顆珍珠連帶著胸前的一片肌膚整個含進嘴裡,「你不也經常想念著我嗎?都捨不得取下來。」

「混蛋!」鄭宣凜感受到裴燕江所有的炙熱慾望,突然明白了他口中所以「火」的含義。

裴燕江制住鄭宣凜亂舞的雙手,肆意的品嘗著人間美味:「老婆,我們抓緊時間,把婚事辦了吧。」

鄭宣凜半個呸字還沒吐出來,又被「伶牙利齒」的裴燕江給封住了唇,輕鬆的撬開了齒,長驅直入直搗黃龍。可憐鄭宣凜做夢也沒想的到號稱「偉岸男子」的他會有無力反抗的一天,雖然打小自己的行動就一直在這個人的掌握只中。裴燕江察覺到鄭宣凜的溜號,乘機抽出手,拉開他的雙腿插身頂進他的**。鄭宣凜被挪動的腿忽然一陣巨痛,有混了三天來的委屈,堂堂八尺男兒竟然哭了出來。

「呀?怎麼了?」裴燕江拭去他眼角的眼淚。

「疼!~」鄭宣凜沒好氣的回答。

「呀,我都忘了,」裴燕江拍拍自己的腦袋,「老婆我差點忘了你腿上還有傷呢。」

他捉住鄭宣凜的傷腿,在溫熱的水中隨手晃了幾晃,用力向上一折,隨著清脆的一聲響音,鄭宣凜覺得患處灼熱猛烈的一疼。裴燕江卻把他即將出口的低呼匆匆吻下。帶著強烈掠奪性卻又同時如同呵護安慰一般和風細雨的進行著,直到溫熱濕滑的舌尖離開它眷戀的地方。混了這種霸道和細膩的雙重觸感,鄭宣凜的體內不禁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裴燕江纖長的手指撫過懷裡正失神的人的額頭,將因疼痛而滲出的星點汗水拭去:「就只這一下,骨折的地方接上就好了。」

鄭宣凜用手背擦去了嘴角落下的口水,好奇的問:「你會接骨?」

「恩,」裴燕江忍不住得意起來,「師傅有教過啊,無論接骨推拿製藥解毒,都學過呢~~~」

鄭宣凜聞言,突然一腔怒火化為和煦,雙手一撐,將身體靠到池邊,慢條斯理的說:「那,我問你,早兩天怎麼沒想到給我接骨療傷?」

「因為好玩啊~~」裴燕江把玩著鄭宣凜散落胸前的黑髮,「這樣你才肯乖乖的。無論我是把你抱在懷裡,還是被你穿衣服,喂你吃飯喝茶,你都會很聽話……唔~~~」

鄭宣凜一腳正中他的鼻樑。拾起衣服隨手披在身上,快步離開滌塵軒。

裴燕江趴在池子沿上,看著飄然而去的挺拔身影,長嘆一口氣:「老婆啊,你怎麼就沒弄懂呢?你天生被壓的料啊~~」

他的聲音傳到鄭宣凜耳中的同時,後者正要越過的門框驟然被至怒的那人一掌劈碎,平南王爺最喜歡的滌塵軒暫時沒了門。

***

鄭宣凜摔門而去,回房間換了身乾淨衣服,連車馬也沒備,急匆匆的跑到宮裡。一路上橫衝直撞,還將一含情仰慕的花樣少女撞到路邊賣豆腐的王小二懷裡,從此,多情少女搖身一變,成了豆腐美西施,也算是成全了一對英雄救美式的佳姻。

進了宮門,宮人引見,一路進了幾日為來的宣德殿。跨進大門,還沒等鄭宣凜開口,就聽見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聽說裴將軍的兒子燕江回來了,沒回家,直接就在你的府上住了三天?」

「不是三天,按現在算,應該是四天。」鄭宣凜更正。

似乎是覺得天色暗了下來,年長的太監「嗤」的一聲划起了火石,將龍案上一雙金銀燈台點燃。正批閱奏摺的皇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清晰的落在眼裡,鄭宣凜心下不禁一緊。自從母后三年前病故以來,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是沒想到,只三天沒見,竟然會變得這麼厲害。

「你又是跑來的吧,就說你心氣急,連備馬的時間都沒有?從平南王府到這裡,是馬跑得快還是你跑得快!」老皇帝聲音依舊蒼健,卻藏不住一絲疲倦和溫情,「小德子,給他拿條帕子來,擦擦那滿頭的汗。」

鄭宣凜接過帕子隨手抹了一把,又呷了一口宮女遞上來的溫茶。看到椅子里的兒子酡紅著的雙頰,皇帝蒼白的臉上似乎也泛起了血色。

「果然是年輕人啊,你和燕江這麼多年沒見,感情還是這麼好。」

「誰跟他好來著,」鄭宣凜氣呼呼的說,「我看著他就煩,他賴在我那不走,我就不回去了。」

「鬧什麼小孩子脾氣呢,」皇帝嘆氣,真拿這孩子沒辦法,「駐守北方的裴將軍最近要告老還京了,有人舉薦曠古奇才燕渡雲的三弟子裴燕江子承父業,這事要是定了下來,你想見他恐怕都難了。」

「哦?有這等好事?」鄭宣凜的眼裡寫滿了期待。

「你就那麼討厭他?」

「是!」回答當然是很肯定。

「你呀~~」皇帝釋然一笑,「太霸道了,小脾氣一上來,連太子都要讓你三分,一點面子也不給人家留。你就是缺這麼一個壓得住你的人。省著你傲到天上去。」

鄭宣凜心頭卻閃過裴燕江那句「天生被壓的料~」火氣又開始大作了起來,「那也輪不到他來壓啊~~」

「那你想誰來壓你?」皇帝覺得好笑,不禁逗弄起這個只有身體長大了的兒子。

「誰都不行!」鄭宣凜豎著眼睛,咬人一樣的喊了一嗓子,皇帝果然哈哈的笑了起來。

「反正早晚有人壓得住你,」皇帝奸笑,「燕江現在是一介草民都能讓你這麼頭疼,那件事要是定了下來,你就更拿他沒辦法了。」

鄭宣凜的臉立刻晴轉多雲綠了起來,已經能想象得到哪個傢伙率領千軍萬馬堵在自己家門口「搶親」的鏡頭,不覺從頭皮一直麻涼到腳底。眉頭一皺,忽然計上心頭。打懷裡摸出一袋從裴燕江處搜羅來的色子:「父皇,我們來玩吧。」

「哦?」皇帝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玩什麼?」

鄭宣凜將茶傾出,空出茶碗,「擲色子,比點數。您先來。」

皇帝摸出一顆,丟進碗里扣上蓋子,叮叮噹噹擲住了六點。鄭宣凜奸詐的傻笑著丟進去一把色子,隨手開出了一堆點數。

「哈哈`~我贏了~~」鄭宣凜得意的笑,「我的大,您要輸東西給我。」

皇帝寵溺的看了眼他,「你想要什麼?」

「要你手裡的兵符,」有了兵權,心裡才有底,鄭宣凜的心裡已經浮現起大批人馬撕殺於平南王府前那方寸之間的地方。

「沒可能!」皇帝斷然拒絕。

「願賭就要服輸。」反正已經是借用手段了,就不在乎連威脅一起挪用。

「等等,誰說我輸了來著?」皇帝笑眯眯的問。

「我的點數大啊~~」

「誰說我要和你不大來著?我是要比小,要不然為什麼只拿了一顆?」

「什麼?~~」

「我一向是比小啊~~~」

鄭宣凜這個時候才明白一件事,賭場上勝負不在天,而在於比較強勢的那個人,他想怎樣解釋,就是怎樣。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鄭宣凜一屁股賴在椅子上乾脆撒起嬌,旁邊的太監偷著掩口笑了一聲,被他一記眼神瞟了回去。這關係到他的切身幸福,無論什麼手腕都要使出來。

「哇~~在這裡~~」鄭宣凜眼尖手快,一把將案上沒收好的明黃色盒子抓到手裡,「我收下了。」

「你要它做什麼!」皇帝搖頭,「古來兵符即為帝王所用,這是明天我要給太子的東西,怎麼能給你……」

鄭宣凜一仰頭,盒子收到了身後,「父皇啊~~事關你兒子的終身大事啊~~~~~」

皇帝扶額輕笑,「也罷,算是宣祁和它沒緣,給你也沒有所謂,但是……只能給你一半。」

「我要全部!」

「沒門……」

鄭宣凜立刻沉下一張臉:「父皇~~你不厚道~~~想當年,是誰幫你瞞著母後去找裴將軍,還有,那次你去喝酒喝到天亮,在場的還有一個叫什麼紅的舞姬,結果母後派人追了來,是誰替你擋下的……」

侍立著的太監想笑不又不敢笑,把一張滿是褶皺的臉憋成青綠色,心裡還想著,這滋味比哭還難受呢。

皇帝立刻打斷鄭宣凜滔滔不絕的回憶:「好好,我知道了~~~別說了……這樣吧,我們折中?兵符給你一半,我再另加一樣東西給你。你想要什麼都行,自己選一個吧。」

鄭宣凜勉強的笑,看來,這已經是父皇最大的讓步了。可是,說到其他的東西,鄭宣凜還真想不到應該要什麼。心裡不自覺的聯想起自己上一次的賭局中,那個死小孩的無理要求:「我想要你冠上的那顆珠子。」

話音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被驚呆。

「那個?」皇帝也是一驚,轉瞬又釋然,病倦的臉上劃過一陣紅潮,「那個啊,是個好東西。」

「我知道它貴。」鄭宣凜不禁數落起自己老爸的小心眼。

「不僅僅因為它貴,」皇帝笑語,「那個也是你們母后……錦兒的陪嫁呢……」

「啥?陪嫁?」鄭宣凜低語撒汗,皇后的妝奩都是從皇宮裡抬出去又抬進來的,從來沒聽說過要未來的皇后準備大禮陪嫁的。

「呵呵~~其實,我和錦兒算是從小就認識,先皇定了她是皇后的人選,我都沒有過意外。結果,她啊,大婚那天,竟然揣著顆珍珠上了鳳輦,任誰也勸不住……」皇帝端詳了一下兒子聽得認真的臉,「說來,你母后的倔脾氣一旦上來,和你真的好象……大婚那天的夜裡,她把北冥珠親手送給我,你猜她和我說什麼?」

「……」誰知道啊?母后的脾氣基本上沒有幾個人能摸得准。

「她說,珠子是活的,什麼樣的心氣養出什麼樣的珠子,所以,君子才養得了名貴的珍珠。她說她看準了我是養得了北冥的人。」

「……」

「呵呵~~錦兒也常和我說,你是她養得最得意的一顆珍珠呢。」

我有那麼圓嗎~~~鄭宣凜心裡小聲抗議著。

看到兒子一張不滿的臉,皇帝又是一陣奸笑。似乎是笑的時候嗆到了風,皇帝不住的咳了起來,鄭宣凜和一個太監急忙搗著他的前胸後背,卻被他揮手推開,「沒事,近來總是這樣。」

鄭宣凜問太監:「父皇最近可有吃什麼葯?」

「都是些珍貴的補品,太醫說了,皇上這病是經年積下來的舊疾,主要得靠調補。」

皇上搖搖頭,聲音無奈的凄涼:「病入膏肓,怕是補不回來了。春天對於老年人來說,是很難挨的。我怕是要去見你們母后了……宣凜啊~~你不想回王府,就住在宮裡吧,就留在宣德殿,陪陪我。」

「哦,」鄭宣凜答應著,幾乎不敢面對夕日高大威猛的父皇今日的憔悴。

皇帝將微軟的身體向後一仰,「恩,還有,宣凜你現在走一趟御匣齋……把你手裡的那個兵符……毀了弄成兩半~~~」

見鄭宣凜捧著兵符匆匆離去,太監湊到皇帝的耳邊:「皇上,自古以來,兵權不可外落重臣皇親之手。您這麼就分了兵符,將來……」

「無妨~~」皇帝微笑,「我最了解這兩個孩子,那種事情,不會落到他們的頭上。」

***

月黃柳上,宮燈卻明如白晝。

昭然殿的練功房,一柄利劍鏘然出鞘。

太子鄭宣祈手中的長劍勢道凌厲的劃開空氣中的沉悶,落下優美利落的銀光,行雲流水般的任意所至。幾個抱著刀槍立在一旁陪練的侍衛不禁暗自讚歎起太子日益曾進的劍法。就在鄭宣祈的劍一放一收的空擋之間,一枚閃著寒光的飛鏢竟直衝這空隙而來。未待侍衛驚呼有刺客,鄭宣祈借著收劍的勢道旋身躲閃,並將這鏢輕鬆收進手裡。樑上隨即飄下一抹青色的身影,一股劍氣襲向鄭宣祈。鄭宣祈以劍抵劍拆開一招,金屬相撞擊的清脆響聲染滿了整個房間。

「夜襲的對象什麼時候從我那笨弟弟變成我了?」鄭宣祈懶洋洋的問。

那個人面龐向上一揚:「切,我對你才沒興趣呢。」

燈下執劍的那個艷麗之至的人,正是太子昔日的伴讀裴燕江。鄭宣祈使了一個眼色,幾個侍衛放好手中的刀劍悄然退出練功房。

「就知道是你,」鄭宣祈說,「從燕雲山一回來,就窩在平南王府,連個面都沒露過。」

裴燕江呵呵的笑著,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太師椅里飲起了唯一的一杯茶:「因為我想我老婆啊~~我覺得他比你好看多了,就多瞅了他幾天。」

鄭宣祈挑了挑眉:「他哪裡比我好看?」

裴燕江端詳了他一下:「你的眼睛太濁。」

「濁?」鄭宣祈不滿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是『濁』嗎?這個叫做『深邃』,比起宣凜那一望見底的眼睛,這個有內涵多了。」

裴燕江撇嘴:「你分明是嫉妒皇上把兵權交了一半在他手裡,不高興罷了。」

「什麼叫我不高興?大西尚武,國璽和兵符從來不會分開。誰知道父皇不但分了一半的兵權給他,他還找人把兵符劈成兩半……還把比較小的那個給了我。」

裴燕江一陣怪笑:「哦呵呵~~果然是我老婆,現在就懂得勤儉持家的道理啊……」

鄭宣祈瞥了一眼奸笑中的美人:「今天怎麼跑到我這裡了?宣凜住在父皇的宣德殿,想他去那裡找。」

「我是來找你的~~」裴燕江瞬間將笑容換成獻媚,「有些事情總歸是要和你商量的。」

「……什麼事?」鄭宣祈戒備的看著這張從小就善變的白痴臉。

「雖然皇上他老人家是同意了,可是,再怎麼說,我和老婆的婚事也要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是不是?要不這樣?你把你弟弟嫁給我,我就把我妹妹嫁給你。」

鄭宣祈一臉的霧水,「不要,除非你妹妹長得漂亮。」

裴燕江自豪的說:「我娘說了妹妹和我簡直一模一樣。」

「……」鄭宣祈撇嘴,小聲說,「那我倒真要想仔細了~~」

「唉,我老婆那個性太靦腆了,到現在還不肯乖乖嫁給我。」

鄭宣祈突然說,「我先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我和宣凜起了衝突,你幫誰?」

「當然幫是我老婆,」廢話,難道我還幫你不成?裴燕江奇怪的看著他。

「你倒是乾脆,」鄭宣祈面部肌肉扯動了一下,「有人舉薦你做北方的鎮守將軍,我知道燕渡雲是個奇才,你跟了他這麼多年,都說你深得他的真傳。怎麼樣?過來幫我?」

「沒興趣,」裴燕江斷然拒絕,「我比較想和老婆雙宿雙飛。」

「那可別怪我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哦~~」裴燕江站起身來往外走,「那麼……再見……」

「回來,」鄭宣祈叫住他,「你是拒絕?」

「沒錯。」

鄭宣祈略微抬了抬下巴,「你想他會乖乖跟了你嗎?而且,他現在掌握了一半的兵權,你拿什麼折服他?」

「呵呵~~」裴燕江漂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縫,「用強的~~」

鄭宣祈湊進他的耳朵,蠱惑般的說:「等他勢力做大了,你可就用不到強的了……」

「……?」

「而且你也說了,他是個彆扭……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幫我守北方,宣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而且,『短兵相見』的時候,比較不吃虧。」

「那……成功的把握有幾成?」

鄭宣祈誘惑般的語言吹到裴燕江的耳中:「很多~~」

「可是……有了北方的兵權也不一定就能壓得住我老婆啊。還要兩地遙遙相望,相思熬人呢~~」

「這不成問題,」鄭宣祈說,「我給你隨時調用重兵的權利,而且京城本就地處偏北,你隨時可以回來啊。」

「成交!」裴燕江一錘定音。

這廂,看著裴燕江離開時的頎長身姿,鄭宣祈得意的笑:哼哼,用那個討厭的小子換來一員得力助手。這個可是個絕對的無本買賣,得一賺一。

事實證明,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聰明的獵人。

那廂,裴燕江眯起細長濃艷的媚眼,嘴角上揚著:呵呵,就知道你因為少了一半的兵權急著拉我進來。昨天老婆竟然拿了兵符向我炫耀,說什麼以後再也不怕無聊人士的糾纏,讓某人滾得遠遠的~~哼~~我當然要狂敲太子爺一把,哼哼~~老婆,這下看咱們誰厲害。

事實又證明,再聰明的獵人也鬥不過想老婆的狐狸精。

數個月後,皇帝仙逝,新帝鄭宣祈即位。

裴燕江瞅准了最恰當的時機將鄭宣凜抱在懷裡,輕輕訴說著:老婆別怕,還有我呢……

一身冷汗讓鄭宣凜剎時清醒,差點就忘了這個傢伙的存在。

在得知裴燕江駐守北方的同時,鄭宣凜攜帶家眷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到荒涼的至南之地——南陽州。

一見到在那裡的九王爺及其王妃,鄭宣凜就握住他的手:「九皇叔啊~~你懷念京城的繁華世事嗎?你想念京城的美女如雲嗎?……哎呀~皇嬸~~你別揪我耳朵,那裡也有俊俏少年啊……而且你們不為自己想,總該為著即將成年的一雙兒女著想吧?南陽州可沒有什麼好人家啊~~~」

於是,九王爺全家被鄭宣凜打包送上來時的華麗馬車返回了闊別已舊的京城。

世人勝傳,平南王爺鄭宣凜體諒九王爺體弱年邁,主動請纓留守邊疆,做了沒人願意去的南陽州的王,留下佳話一段。只有鄭宣凜的近身侍衛才知道,當他放眼望向滿目蒼涼的荒野時,心情是多麼的晴朗。

裴燕江,這下你抓不到我了~~~

***

穩居南陽州之後,鄭宣凜高枕無憂的睡了三個月的好覺。除了每天傍晚讓他稍微想起了煩惱的始作俑者之外,一切都還算是安靜。

日落黃昏,錦衣的侍從照例抱著只「咕咕」叫的鴿子進了鄭宣凜的書房:「王爺,北方裴將軍飛鴿傳書……」

話音未落,一本書飛落在他身後的門框上:「信燒了,鴿子宰了吃。」

侍從瞥了一眼那本被摔了無數次的《資治通鑒》,匆忙退出。門外侯著的一另一個侍從見狀湊上前去,問:「今天廚房的廚子說什麼了?」

「他說和當地人新學了一道『鴿子肉亂七八糟燉』,當明天的晚餐。」

「那是什麼?」

「不知道,」他搖頭,「廚子說味道還不錯,改個漂亮名就行了。唉~~來南陽州三個月,吃了近百隻鴿子,什麼樣的廚子都黔驢技窮了。」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無語。

「喂,你有沒有想過?」他摸了把懷裡東張西望中的可憐鴿子說。

「什麼?」

「傳信的鴿子可不是任何一隻都能勝任的,據說要經過什麼訓練,可是……裴將軍他哪來那麼多?」

「……這個……」另一個人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從頭到腳一陣的發涼,「也許……裴將軍天賦異能也說不定啊……呵呵~~」

「還沒準,要不,」他回頭,望了四下無人,繼續說,「怎麼能將咱們王爺吃得死死的?」

「……」

四下無人,但是這兩個卻忘了身旁是牆,牆上有窗,窗里是個屋,屋裡自然有人,所以,字字句句真真切切的聽在鄭宣凜的耳里。手中湘妃竹的筆桿「啪」的一聲當場夭折。重重的把斷筆拍到桌子上,躺進案邊的床里,又扯過被子蒙上頭,鄭宣凜氣呼呼的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之間,隱隱覺得臉上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在移動,猛一睜開眼睛,一張似笑非笑面帶桃花朱唇漏水的詭異到熟悉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鄭宣凜大吃一驚,竟然跳起來逃到床角:「你……你幹什麼?」

「親你啊……」裴燕江摸了摸鄭宣凜的額頭,「老婆,連這個你都不知道了嗎?睡糊塗了還是病了?唉,我不在,你都不會照顧自己嗎?」

「我沒問你這個,」鄭宣凜隔開他的手,「你怎麼會來這?還有,你來了,怎麼沒人過來通報一聲?」

「我是因為想你才來的啊~~」裴燕江眯著修長含水的美麗眸子,「而且,我是爬牆進來的,沒人知道,當然就沒人過來通報了。」

「你……爬牆?」鄭宣凜不高興的哼了一聲,「還象個大將軍的樣子嗎?」

「呵呵~~老婆,我若是通報了門房,肯定就見不到你了……」

一語戳破他的想法,鄭宣凜不屑的歪了歪頭。

「我是不想錯過今天啊,」裴燕江爬上床,湊近鄭宣凜的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可是特地趕過來的。」

生日?鄭宣凜心頭不禁一顫,說來這兩個字對於自己是熟悉又陌生的。太子鄭宣祈和他雖不是同年,卻是同日,所以,每年宮裡慶生宴的主角都會是東宮的太子,自己只有在「順便」的時候,才有機會被提到名字。小孩子總是想爭寵,忘記是哪一年,鄭宣凜鬧脾氣故意遲到,直到快結束的時候才出現。結果竟然是無人發現他的缺席。從此以後,生日成了他刻意迴避的日子,迴避得久了,漸漸的也就淡忘了。

裴燕江從身上卸下一個包袱,撣了撣上面滿滿的灰塵,仔細的解開系得緊緊疙瘩。

「老婆,來嘗嘗,我親手給你做的菜。」

「啥?」鄭宣凜望了一眼裡面幾個一罐一罐的東西。

「從北到南,路程太遠,實在不方便帶東西,我就挑了幾樣好帶的吃食做了過來,」他拆開其中一個罐子的封口,「我親手醬的牛腿,來嘗一口……放心吧,一路上我用內力鎮著的,絕對沒發霉……哦~筷子呢?~~~」一塊紅褐色的牛肉被遞到鄭宣凜的唇邊,「味道怎麼樣?」

鄭宣凜叼過肉,嚼著:「還可以。」

「再嘗嘗這桂花玉米魚?」

「馬馬虎虎……」

「叫花雞?」

「一般。」

「來點素的吧……紅燒油菜?這個味道怎麼樣?」裴燕江一臉期待的問。

「這個好……」

「好吃?」

「好難吃~~!」鄭宣凜忍無可忍。

「不會吧!」裴燕江放了一口進自己的嘴裡,咂了咂舌,味道還不錯啊,小清池最喜歡吃這口了,每次吃的時候都一臉的開心……不過,他好象吃什麼都開心。

就在這窗前月下,裴燕江和鄭宣凜偎在一張不算寬大的床榻上。兩具成年男子的身軀將這張擺在書房的玲瓏小床顯得更是狹小,裴燕江卻毫不在在意,樂歪歪的將罐子里的東西一口口的喂到鄭宣凜的嘴裡。鄭宣凜食不知味的嚼著,心裡卻想不透,為什麼一向非精不食對廚子要求得極嚴的自己可以將這些非咸既淡不然就是散發著怪異味道的食品咽下肚子。

滿意的看著鄭宣凜將最後一口食物吃下,裴燕江將一堆罐子重新包好,對他們說:「對不起,大師兄,這些我明天再刷……」

南方特有的陣陣悶熱撲面而來,鄭宣凜單薄而不整的衣裳被不覺落下的汗水侵濕,如同畫筆一樣仔細的勾勒著他柔韌頎長的身軀。前胸微微敞開的衣襟,露出一片優雅的象牙色肌膚沐浴在月色中。裴燕江溫熱的身體更緊密的靠向他,那上面染了露水般的感覺更逗人想觸摸,於是,手探進了鄭宣凜的衣襟里不停的揉掐著。

「你又幹什麼!」鄭宣凜躲閃著怒號。

裴燕江理所當然的回答:「飽暖思淫慾……」轉身將他壓了個滿懷。

猛然受到床板和裴燕江的腹背夾擊,鄭宣凜不覺慘叫了一聲,隨即抬腿勾住裴燕江的身子將他甩了下去。裴燕江卻餓虎一樣重又撲回來,並且反剪了他的雙臂,狂亂的吻著努力掙扎中的嘴唇。

裴燕江肆意侵略著身下人柔嫩的口腔,反覆品嘗著**的美味。鄭宣凜欲哭無淚,任由他胡來。在裴燕江還沒有跟隨燕渡雲上山之前,不知道這樣「欺負」過他多少次,在他了解這行為的真正含義之後,也不知道為了當時的危險性自后怕了多少回。

裴燕江溫潤濕滑的舌輕易的撬開了鄭宣凜的防備,細碎又不失有力的節奏,勾畫著他口腔里每一個細小的角落。鄭宣凜覺得大腦有些微的失氧,天旋地轉般的感覺侵襲著思想,整個人的思考幾乎只能隨著入侵者進而進,隨著入侵者退而退。和裴燕江比起來,力氣本就略遜一籌,而這種感覺讓他在裴燕江的身下更加的無助。逐漸的,鄭宣凜和裴燕江相重疊的小腹竟然升騰起一絲異樣的變化。灼熱的,急切的。

裴燕江最後舔了一下他的嘴唇,滿足的抬起頭。從他身上爬起來,依然壓著的腰身,嫻熟的除去身上的衣服。

「裴燕江!~~~」鄭宣凜從異樣狀態中恢復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裴燕江纖細卻結實的胸膛,不好的預感油然而升,花容失色起來,「你……又要怎樣?」

裴燕江呵呵笑著,俯身摟定他:「睡覺哦,我好累。」

「累?」鄭宣凜奇怪,這倒是個從沒在怪胎裴燕江身上出現過的辭彙。

裴燕江打了一個哈欠:「從北到南,我一口氣走了半個月的路呢。」

半個月?鄭宣凜更加驚訝,從京城到南陽,普通人是一個半月的路程,而從他的駐地到京城,又要將近二十天的路。而裴燕江只用了半個月?

裴燕江眯著惺忪的睡眼:「唔,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為了趕得上給你過生日,我可是拼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處理掉附近的土匪。而且我臨走的時候,副將——張德那小子拍著胸脯和我保證過,一個月之內,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不過,一個月之後……我就不敢保證了。」

鄭宣凜聞言一把揪起他的頭髮,扯開了他半睡的眼:「你個白痴!身懷絕技就這麼拚命嗎?還用內力鎮什麼菜!~~」

「人家想你嘛~~給你飛鴿傳書你又不回,」裴燕江陪著笑臉,「而且,人家難得做的菜,就是想給你吃的啊……」

鄭宣凜不覺更加火大起來:「你想作菜可以,難道我這裡沒有廚房嗎?」

裴燕江很經典的抓了抓頭皮,笑著:「呵呵~~我沒想到啊~~老婆果然聰明,來,親一個……」

一個香吻又被偷走,鄭宣凜幡然悔悟,怎麼就忘記這傢伙的狡詐了呢?

裴燕江把鄭宣凜抱在懷裡睡去,很快,平穩的呼吸充滿了整個房間。難得安靜的人此刻卻穩穩的環著自己睡著,鄭宣凜不禁嘆了口無名氣。

窗外風搖影移,帶來的是不多見的涼爽夜風。鄭宣凜順著照在裴燕江臉上的月光逆望而上,那一輪昏黃的月盈在夜色里,凄楚優美的孤立著。

鄭宣凜不禁感慨著:今晚的月亮…………好大~~~~

「廢話,」他痛快的賞給自己一記惡罵。在裴燕江的懷裡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也放鬆下來,就好象小的時候每個晚上在床上撕殺搏鬥的故事結局一樣。

***

如果說當年鄭宣凜逃到南陽州的舉動讓裴燕江吃了一驚,那麼他在幾年之間將荒涼的南陽一手打造成富可敵國的邊陲重城,可就是當今聖上鄭宣祈始料未及的了。

南陽州自古貧瘠,民眾也多是荒蠻之民,所以當鄭宣凜趕走九王叔死皮賴臉霸佔領地時,九王爺可是樂呵呵的拱手相讓。讓鄭宣凜痛下決心改變南陽現狀的契機,源自於裴燕江臨走時,面對窗外滿目的蒼涼說的一句話:「老婆,你若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吧,我幫你……」真是不知道誰比誰厲害!鄭宣凜當下決定發奮圖強。將手中的兵力悉數調到南陽,穩治安,定民心,廣修路,厚納糧。因地處邊境,所以鼓勵經商,以兵扶商,以商養民,以民興地,以地強兵。現在的南陽州一片繁華,從前車馬不至之地,如今是商家必經的黃金路線。

當鄭宣祈後悔放這小子出京時,鄭宣凜已經成長為一方霸主,而且處處與之相爭,甚至於朝廷之上已經明顯劃分為兩派,時時危及著他的地位。這傢伙偶爾回京面聖時,總要心懷叵測的搜羅走幾件他心上的東西帶回南陽州,比如那個妖艷的舞姬,那個清秀的歌女,書房裡他最喜歡的那一方硯台,還有御膳房裡養的那頭渾身雪白的小豬……

鄭宣祈為此時常火冒三丈的大罵,總想尋個機會將鄭宣凜處理給裴燕江卻總是失敗。這傢伙倒是把裴燕江的狡詐學了個七成象。總在你將怒非怒的時候全身而退,等你的火氣完全上來的時候,他早就遁得無形無蹤了。

而真正讓鄭宣祈大動肝火的,是他將燕清池擄走,帶到了南陽州。

其實,每次被鄭宣凜變著法的弄走東西,鄭宣祈也不過是生幾天的悶氣,發幾天的火。而當他看到鄭宣凜抱著燕清池柔嫩的身子飛身離開時,才知道什麼是心痛。就在那一剎那,他似乎覺得天地間的一切都沒有心頭的那個人重要。如同心頭被挖下了肉一樣劇烈的痛,甚至於久未流下的男兒淚也泉涌一樣流——只為他心中的「天下第一」。

所以當他聽到鄭宣凜討要兵符時,毫不猶豫的將它送了出去。

結果那傢伙竟然給他退了回去,還附帶一張紙條:「假貨」。

鄭宣祈當下策馬揚鞭來到裴燕江的帳下,開門見山的說:「跟我走,討伐平南王鄭宣凜。」

裴燕江橫掃了這個年輕的帝王一眼,低頭繼續研究他的沙盤,「不去,沒心情。你把我妹子甩在花轎里不管的帳還沒算呢。」

鄭宣祈邪笑一聲:「戰利品——我收南陽,你的鄭宣凜。」

裴燕江驀然抬頭,綻出一絲明艷的笑容,爽快的回答:「成交。」

這廂大隊人馬扯旗南下,那廂人卻並不知道這場簡單的密謀字字句句圍繞著自己以及自己領地的將來,只顧著急匆匆的奔到關了燕清池的院子。

還沒等進院門,就見到燕清池的屋子裡滾出陣陣的濃煙。

失火?鄭宣凜心中一驚,縱身闖入門內。只見偌大的房間中央,坐了一個絕艷的如同仙子般的少年,而那少年的足踝被一條鐵索牢牢的縛在樑上。猙獰的鏈條襯著白皙的皮膚,柔弱的不禁讓人想納入懷中。而少年的面前,堆滿了正冒著火光的被褥、字畫。他手裡則掐著一根不知穿了什麼東西的棍子,靠在火上反覆烤著。

見到鄭宣凜進來,燕清池一瞥嘴,露出裡面缺了的一顆牙的洞:「你怎麼又來了?」

「你在幹什麼?」鄭宣凜皺眉問。

燕清池嘟著嘴:「我抓了一隻鳥,烤來吃,你要不要?雖然我不太想給你,但是師傅說了,不可以吃獨食,要分享。」

鳥?鄭宣凜馬上意識到他手裡的鳥是什麼。這些年來,北方一直告緊,敵族外患不斷,雖然沒有發生過大的戰事,卻讓裴燕江沒有精力四處閑逛,而自己也刻意的迴避所有能見面的契機,所以,自從裴燕江趕了半個月的路來給他慶生日那天之後,竟然一次未見。只是偶爾會有機會遠遠的望上幾眼,眼見他從青澀的青年變成統領千軍的將軍,然後暗自咬牙切齒的發誓——早晚把你拉下來。而裴燕江的飛鴿傳書卻從來沒斷過。自己照例是每天撕信紙烹鴿子,吃得順口了,如果偶爾有一天斷了鴿子肉,反而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失落。細細算起來,竟然是過了十年。

鄭宣凜斂了斂心神,喊來僕人:「你們沒給清池吃飯嗎?」敢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找死不是?

誰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少年是平南王爺的心頭肉?找死才怪!一個人應聲跪到地上:「王爺,公……公子今天已經吃了三屜包子,六盤點心,一盤松仁香酥魚,一盤五香牛干……還有……」

「……還有一盆桂花銀耳湯……」一個丫鬟搭茬說。

鄭宣凜回頭看看纖纖弱質的燕清池,大怒:「胡說!他能吃得下這麼多?他整個人恐怕都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重!」

「奴才不敢說謊啊……」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的僕人,渾身打著冷戰。鄭宣凜看看他們也不象說謊的樣子,乾脆就揮手讓他們退了。

從後面摟過燕清池輕柔的纖腰,鄭宣凜也一同坐到了地上。稍一用力,將軟玉般的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嘴唇輕輕撫過他薄薄的耳垂,一種清透的感覺盈滿了心頭。這個孩子的單純,似乎能讓人壓得下心裡所有的狂亂,將他摟在懷裡的感覺,好像攬了早春的樹林里飄渺的霧氣一樣沁人心脾的舒爽。這種清透到無雜質的純凈就是吸引王兄——當今聖上鄭宣祈的原因。也是吸引自己的原因。

「烤好了!」

燕清池得意的笑,將烤得漆黑的鴿子湊到鄭宣凜的嘴邊,「看你怪可憐的,都在吃我的耳朵了,那個不能吃的,那就讓你先咬一口吧。」

鄭宣凜越過他的耳畔,伸出頭,咬了一口,臉上立刻開始抽搐——苦的。燕清池倒是小口小口吃得開心。

鄭宣凜揉了揉他柔順的青絲,寵溺的說:「想吃肉吩咐廚房做就好了,這麼麻煩幹什麼?看,房間都讓你弄亂了。」腳下不小心一踢,那堆已經半熄的火堆里滾出了不少銀錠和珠寶等異物,甚至還有自己剛送給他的涼玉。

燕清池聞言,手上一抖,黑漆漆的鴿子掉進了火堆的殘渣。清秀俏麗的小臉上立刻痛苦的扭曲著,聲音抖得好似秋風吹過的樹葉:「我……我只是想起在冷月宮的時候,也烤了一隻身上綁著東西的鳥,那個時候……也是見不到宣祈……」

糟糕,又惹他傷心了,鄭宣凜一陣心痛,也顧不上剛剛覺得他的話里的故事似乎有點耳熟,連忙將他抱回床上,喊來人收拾好一片的狼籍。忙碌中就沒聽見燕清池的喃喃自語:「唉~~那隻鳥……我本來應該是全吃進肚子里的,怎麼就掉了~~唔唔~~」

燕清池清透的眼淚完全掠住了鄭宣凜的心,想到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的感覺,一種強烈的佔有慾衝擊著他的頭腦。

鄭宣凜正神經兮兮的比劃著圈住燕清池時的動作,書房的門外不合時宜的進來一個侍從:「王爺,東霖使者求見。」

「東霖的?要幹什麼?」鄭宣凜因為被打擾到白日夢而沒好氣。

「東霖表示願意借力王爺,還帶了大批的貢品,說是願向王爺稱臣。」

「哦?」

鄭宣凜劍眉挑起,「什麼叫做願意稱臣?東霖本就是大西的臣國。這次分明是想借亂挑撥,借刀殺人,怕是幫了他們,我以後也要受他們的牽制。哼,豺狼之心,回了,不見,還有……東西就留下吧。」

「呃?……」侍從驚訝,哪有收了禮不見人的道理?不過,這平南王就是這麼任性,而那小小的東霖也確實不足為懼。想了想,又神神秘秘的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緻的青花瓷瓶,「王爺,屬下清點物品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密煉的消魂丹,用的是東霖宮廷特殊的方子,據說……效果奇佳。」

鄭宣凜接過瓶子,把玩欣賞著上面妖嬈邪艷的花紋,不覺的,將那圖案和一張熟悉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呸!我想他幹什麼,他連忙收斂心神。

想想這消魂丹的功效,鄭宣凜浮出一絲邪笑,沒準是個好東西呢。

***

平南王府的一個侍從自從給王爺獻上了一瓶名叫「消魂丹」的密葯之後,徹底享受了冰火兩重天的待遇。先是王爺賞了大把的銀子,過了沒幾日,忽然又被拖出去狠狠的揍了五十大棍。被賞的原因他能想明白,可他捂著通紅的屁股,死活就是想不明白,幹嗎要揍自己呢?

平南王府的書房外面是清澈的疏星朗月,裡面卻是一片的陰沉灰暗,讓所有無意間經過這裡的人都會覺得毛骨悚然。比如一隻偶爾經過的貓,不經意間飛過的蒼蠅,都曾經被一個幽怨的眼神瞪到逃跑。而這種陰暗氣息的始作俑者就是平南王府的主人--鄭宣凜。譴走了所有侍從丫鬟,一個人趴在書房窗下的桌子上獃獃的坐了一整天。說到原因,鄭宣凜就覺得難過,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保衛了多年的初夜,沒毀在裴燕江的手裡,而是斷送在了燕清池那。這讓他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難道自己真的就這麼無能?當年為了躲開裴燕江,硬是搶了一半的兵權,又費盡心思打造了南陽州,還處處與當今的皇帝分庭抗禮,結果竟然是連燕清池那樣的少年都能任意擺布自己。強烈的失落感衝擊著他,讓他的心裡空寂凄涼的難受。

最後,一隻無意間落到窗內的雪白鴿子,打破了鄭宣凜無意間製造的沉重氛圍。這隻由千里迢迢趕赴南陽的鴿子見勢不好正想要溜之大吉時,鄭宣凜已經一把揪住它的尾巴,將它整個纂在手裡。鴿子咕咕的叫著,鄭宣凜泄憤一樣的揪亂它身上的毛,並且一陣淫邪的笑,「呵呵~~夜宵……看你往哪逃……」

鴿子渾身顫抖的掙扎於魔爪之間,腿上綁著的細小銀筒不小心滾落了下來。那個閃耀著光芒的銀筒一瞬間分散了鄭宣凜的注意力,鴿子乘機落荒而逃,成了這麼多年來唯一從平南王府成功逃脫的食用信鴿。

鄭宣凜拾起銀筒,望著已經振翅翱翔在夜月里的鴿子,不禁長嘆氣:「切,算你好運……」

銀制的信筒被鄭宣凜托在手心裡,清透的夜色反在那上面,是一片的清靈。點點月光從筒身上反滲出來,溶在四周深邃的黑暗裡,讓人覺得這光芒無比的耀眼。似乎在哪裡見過,想了一下,竟然覺得好像裴燕江的眼神,都有一種流光異彩般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華麗光芒。

呸!~~怎麼又想起他?

鄭宣凜連忙將信筒扔到地上,最近怎麼看什麼都能想到那個混蛋?

信筒滾到角落裡,卻依然刺著鄭宣凜的眼。鄭宣凜冰冷的目光和那上面柔和的銀光對峙著,最終還是拾起它,打開封蓋,小心的展開裡面的紙條:「明日午時三刻,凰茗山綠莠坳見。」

***

雖然說南陽州地處大西極南之地,即便是冬天,只要一件夾襖一件長衫足以禦寒,可百花畢竟是知道時節的。無論花開燦爛還是凋零飄落,無論是打春的還是歲尾的,該什麼時候的,總歸沒有理由拖到別的節令上去。可當鄭宣凜一踏入綠莠坳就知道這世上果然有「深山不知春已去」的地方。

初冬的正午,頭上是高不可攀,光芒四射的冬日,眼下卻是一片繁華熱鬧,開得心無旁騖漫山遍野成片的花海。這讓乍一入綠莠坳的鄭宣凜大吃了一驚。自詡為熟知南陽州境內每一寸土地的平南王,竟然從來不知道就在自己的王府後身不遠處的凰茗山裡會如此靈秀之地。

放眼望去,花團錦簇中深色的觀景亭里,一襲勝雪的白色身影飄然而立。驀然回首,裴燕江艷壓群芳的笑臉映進了鄭宣凜的眼裡。微風徐過,吹起點點落英繽紛,纏繞著裴燕江散開的錦雲青絲,款款而落。看著那張自幼熟悉的臉,鄭宣凜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熱潮,覺得多日以來空蕩蕩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填得踏踏實實,漫溢著的飽和感讓他幾乎要衝出喉嚨喊出裴燕江的名字,但牙齒卻緊緊的關著不肯鬆開。於是,鄭宣凜的嘴唇顫抖著。

裴燕江撫了一下耳跡的黑髮,笑著說:「你來了——」

「唔。」鄭宣凜囁嚅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裴燕江輕聲說:「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叫你出來,散散心。」

「……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來?」鄭宣凜歪著頭猜。

「因為我最近每天都給你寄一樣的信啊。」

鄭宣凜緊鎖著眉頭:「難道……你每天都等在這裡?」

裴燕江沒對他的話有回應,只是用眼神環視了綠莠坳的四周並且問他:「怎麼樣?這裡的風景不錯吧?」

「哦,還好,」鄭宣凜輕描淡寫的略過自己的驚訝。感覺到裴燕江炙熱的眼裡視線,不禁轉移了目光,投向一邊的花叢,仔細玩賞起美艷的**。

不仔細看倒還好,如此一來忽然覺得這些花實在奇怪,徑和花銜接的地方看上去似乎鼓起了一個不自然的包。而雖然身處亭子里的裴燕江衣袂飄揚,每一道風都恰如其分的吹在最需要的部分,可是自己壓根就沒感覺到一絲的風。更重要的,是這附近連一棵樹都沒有,哪裡來的落英繽紛?鄭宣凜俯身掐起一朵花,發現那花竟然是被人接種的。

鄭宣凜將花戳到裴燕江的面前質問:「這……這是什麼?」

裴燕江換上無敵傻笑:「呀,這麼快就被拆穿了?……你們都出來吧……」

話音剛落,岩后柱旁亭頂上轉出了幾個或者手捧**或者執了扇子的人,裴燕江吩咐幾句將他們打發走了,回身又和暴怒狀態中鄭宣凜說:「看我老婆的智慧,果然只略遜我一疇。我也是沒辦法的啊,上次人家來找你,你還躲著不見呢。這次為了給你個好印象,我特意花平常三倍的價格遷走了附近的居民,還漫山遍野的種花。為了襯托出一身飄飄出塵的感覺,還連原來漢白玉的亭子都改成青黑石頭的了。光剛才狂風殘花的場景我就不知道排演了多少次。我也不容易啊……」

「廢話!」鄭宣凜推開他的狼吻,賞他一句罵,「那次是兩軍陣前,你身為先鋒將軍,竟然跑來調戲敵方主將?」

裴燕江不顧花容月貌被突如其來的手掌擠得變了形,嬉笑著:「人家不過是遠遠的問:有沒有因為我不能睡在你身邊而想我罷了,你竟然轉身逃跑?」

「難道留在大堂上讓下人們恥笑嗎?你……」鄭宣凜當即又想起來一件事:「哦,對了,你這麼清楚我的舉動,是在我的府里插了眼線對吧?名單給我,我要去清理門戶。」

「這個……難,」裴燕江截住他凌空飛來的手,「恐怕整個平南王府只有你人一個不用換了。」

「你……混蛋……」

鄭宣凜轉身就走,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麼風,竟然真的如約而至,最可氣的是這傢伙竟然演戲演得開心全然不顧這個觀眾心裡的憤怒。

裴燕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脆弱的衣料竟然不負重荷,一聲悲鳴攔腰而斷。鄭宣凜無奈的舉著半片殘袖,腦里突然翻出「斷袖」的典故,一身冷汗傾瀉而下。

裴燕江翹了翹眼角:「難得我全心全意的布了個景,你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可惜了?」說著,拉了鄭宣凜因為缺了半邊袖子而不知如何處理的手臂,強行將他拖到一處茂盛的人工花叢旁。

「這是什麼?」鄭宣凜指著花叢中心卧進的一張寬大的軟墊子,不解的問。

裴燕江纖足回勢一勾,鄭宣凜的鼻子就重重的貼到了墊子上,雖說因為實在鬆軟而絲毫沒有痛感,卻也讓他捂著深深倒回了一口氣的可憐鼻子痛苦的瞥著嘴。裴燕江偷襲成功,並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直接撲上去,將他的身體壓在身下。

鄭宣凜手舞足蹈想揮開身上黏著的異物:「裴燕江!~~你又發什麼瘋?」

「安慰你啊,」裴燕江一口咬住他脖子上的嫩肉,換來一聲怒罵,「想來想去,就只有在床上安慰你最好了。」

身下被反剪了雙手的人惡狠狠的淬了一口:「呸!~~誰告訴你的?……而且,這裡是床嗎?你弄的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裴燕江如夢方醒般幡然悔悟:「哦,我明白了,老婆你不喜歡刻意製造的東西對吧?……呵呵~~那我就來點自然的。」

「我不管你……反正你給我住手。」

「住手?」裴燕江一雙魔爪繼續探向前索著,「你說什麼呢?我現在就只想做這個啊,你不是說討厭『刻意』嗎?」

即使鄭宣凜此刻背對著裴燕江也依然可以感覺到他臉上露出的老狐狸一樣的奸詐笑容,想到被他從小吃到大,不免浮上几絲委屈,「你就欺負人吧,好玩是不是?還把我家的人都拉攏去了,一大幫子人看著我出醜?」

鄭宣凜身後的人突然止住了胡攪蠻纏的動作,初冬清澈的陽光從他的背後射過來,雪白的墊子上印下了裴燕江飛揚著的髮絲的影子。鄭宣凜只能從這縱橫交錯的印記,想象著那些生命在空中輕靈舞動的身姿。

「誰說我在看你出醜來著?」

裴燕江俯在鄭宣凜的耳邊輕聲的說著,幾乎將炙熱的氣息吹到他的耳畔,「我是挂念著你啊。我每天給你寄的信,你統統都撕了,連個迴音都沒有。我也只有買通你身邊的人,遠遠的打探你的消息。這些年來,你每天什麼時候歇,什麼時候起,吃了什麼,做了什麼,甚至還有那年秋狩會上你躲到大樹後面偷偷的看我,我全都知道……」

「……」

「你卻說我在看你出醜?怎麼會呢。」裴燕江隨手打散鄭宣凜的髮髻,掬起一縷,輕柔的吻落在上面:「你不知道我想你嗎?」

裴燕江若有似無的吻在鄭宣凜的頭髮上遊走。不應該有感覺髮絲霎時卻好像布滿了無數纖細的神經,任何裴燕江所觸及到的地方都能帶該鄭宣凜心裡強烈的震撼。原來這麼長時間裴燕江這個人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無休止的寄信,無止盡的撕信,毫不厭倦的打探消息和每天日落黃昏時期待天空中閃過的一點純白,這十多年來兩相無語的交流,幾乎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依稀還記得,那個從鄭宣祈那裡搶來的舞姬曾經隔著團扇妖媚的笑著說,都說王爺只有吃鴿子肉的時候最開心,果然不錯。

鄭宣凜趁著裴燕江安靜的當口抽身想要離開,卻又被重重摔回——這回是仰面朝上。刺眼的陽光一絲不落的晃進他的眼睛,裴燕江美得耀眼的容貌也深深扎進他的眼。晴天,晴得蒼茫,雲白,白到凄涼,而驟然落在臉上的一點冰冷的淚,卻讓他覺得痛徹心扉。

裴燕江凝視著身下人迷茫的神色,低沉而平緩的說:「老婆,我們結婚吧。」

似乎是心臟最脆弱的地方被揉進了什麼東西,鄭宣凜的心裡一陣絞擰般的顫抖。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陣陣甜膩氣息與起伏不定的呼吸漫溢著他整個人的思維。裴燕江封住他的唇,靈滑的舌輕巧的翹開牙齒的封鎖,繼而肆無忌憚的**著。

鄭宣凜已經分不清此時的裴燕江是真情流露還是又一次奸詐的玩弄,只覺得沒有力氣,也沒有理由反抗。任憑他一雙灼熱的手挑逗起自己內心的慾望,耳鬢廝摩著,身體融匯糾纏著。

至於自己後來是怎麼回的王府,鄭宣凜不記得,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回憶——從僕從們躲閃的語言里猜都可以猜出幾分。只記得再一次看見裴燕江的時候,鄭宣凜氣鼓鼓的將珍藏了多年的北冥珠拿出來,遞到他的手上:「這個給你,我們現在就兩清了。你……」

裴燕江收下盛著北冥的錦盒,哦了一聲,出人意料的沒了往日的糾纏,爽快的離開。甚至連鄭宣凜都覺得錯愕不已。

從那天起,平南王府的餐桌上斷了十幾年如一日的鴿子。府里的下人眼見得往日讓他們敬如神明的王飯量見少,脾氣卻日益的增長起來。

鄭宣凜有的時候會仰望飛滿紅霞的天空,想著那個還沒有飛來的影子和已經遠去的身影——竟然都沒有來。

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裴燕江卻意氣風發站到平南王府。

一見到鄭宣凜,裴燕江將手中的明黃色捲軸一扔,直接押了他的脖子往屋子裡走:「老婆……這次我調職到這裡,不用走了。呀?老婆,你怎麼瘦了?想我了?」

鄭宣凜一腳踩上他的腳,「我樂意!……你不是拿了北冥嗎?還回來幹嗎?」

「北冥?哪個?……哦,你是說這個嗎?」裴燕江從懷裡摸出一顆珠子,「不是你給我的定情之物嗎?」

「才不是!」鄭宣凜氣憤的喊,結果只有自己一相情願的做了悲劇主角,體驗了棄婦的心理,人家根本沒拿那當回事。

「我回來是要娶你哦,」裴燕江說,「呵呵,我一口氣跑回京城,和宮裡的那個傢伙討債去了。」

「討債?他欠了你的?」

裴燕江曖昧的笑,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和皇上的「君子協議」吧。

一把把懷裡的人甩到床上:「反正,這回有了聖旨,你我看你往哪跑。」

「聖旨?在哪裡?」鄭宣凜驚問,怎麼沒見到過?

「讓我扔在門口了,估計著也沒人拾去,那東西又不能燒,寫了亂七八糟一大堆,就說了那麼一句有用的……來,做點別的……」

帳下春暖,直到鄭宣凜被裴燕江的一股蠻力帶倒才清醒的意識到,所謂的煩惱,也許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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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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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平南王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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