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傭人的引領下,他們踏進敞亮輝煌的大廳,臣碩挽著她走到中間的沙發上坐下,立即有人送上茶點。
嘉顏環顧四周,豪華舒適但又凸現出擁有者的身份地位,四周隨處可見珍貴的擺設和古董,那座宏偉的裝飾型壁爐上懸挂著一副巨大的油畫,那個人的表情嚴厲威嚴,讓人簡直不寒而慄,她不必詢問也知道他是誰!他高聳的鼻子,犀利的眼神,和下巴上明顯的凹痕,他一定是臣碩的祖父。
「你看見了?威嚴的祖父永遠要管理著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江家人。」他拿起咖啡輕啜一口,隨著她的視線望上看。
「你說得很正確!」在他輕蔑的話音剛落,一個蒼老但絕對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在他們身邊響起,一位滿頭銀髮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嘉顏驚慌地想要站起,卻被臣碩用力按住,他露出嘲諷的笑容,揚起一邊眉毛,「你好,祖父。還有父親,母親。」
嘉顏急切地想甩開他的手站起,既無措又羞赧地看著攙扶著老人的公婆,「爺爺,爸,媽。」她最終掙開他的手,站了起來,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
老人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看著她身邊的男人,「你終於還是回來了。」他們三個在他們對面坐下。
「是呀,江家的產業對我來說實在太誘人,我不能沒有這麼一大筆錢。」他態度輕率,語氣隨便。
嘉顏緊張地坐下,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面那位老人的怒氣,她吞咽了一口口水。
「既然回來了,那些就不用再提。」老人揮揮手,彷彿施恩似的說。
「您現在滿意了?您的威脅再次生效,是不是?」他雙腿交疊,看來坐得悠閑。
「看看你還像個什麼樣子?這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嗎?」他的父親嚴厲地斥責他。
「爸。你的花圃現在怎麼樣了?你難得有空可以這麼清閑呀。」他對他父親咧嘴一笑。
「臣碩,正經一點。」江母對兒子使個眼色,不希望他太過分。
他笑得更加大膽,「對了,這是嘉顏。你們都見過了吧?我最親愛的妻子。」他的注意力忽然轉向她,並且緊摟住她,摟得她全身發疼。
三人的態度一致冷淡。
「喲,看來你們還對我的妻子不滿意呢。」他怪叫,神情閃爍,「奇怪了。我是按照你們的要求選的太太。你們要我儘快結婚,我就儘快結婚。你們要我娶名門淑女我就娶了名門淑女,現在為什麼都是這個臉色?」
嘉顏心裡一寒,深感屈辱。可她也注意到婆婆眼裡惡毒的光芒,和祖父的不以為然。
「我們要你結婚,也不是叫你隨便找個女人回來就行。」祖父忽然嚴厲地說。並且輕視地看著嘉顏。
臣碩的眼神驀地犀利,「隨便找個女人?」他語氣里有很深的警告意味。
「你看看她,哪點符合江家媳婦的要求?你還說完全符合我們的要求?說!你到底讓許子山抓到了什麼把柄,才讓你不得不娶她的女兒?」祖父大力地擲著他的拐杖,兇狠地看著他們。
嘉顏被那拐杖敲擊的聲音嚇倒,自然地偎緊他,他居然也保護性地擁緊她,眉頭緊鎖,「她怎麼不合你們的要求?」
「臣碩,不管怎麼樣你也應該在結婚前跟家裡商量一下,你私自就和許子山定下了婚約,還讓他向媒體公布,這的確讓我們措手不及。」江母看見兒子似乎正要生氣,於是婉言轉移話題。
「你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嘉顏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怒氣。
「哼,」祖父騰地站起,「你跟我進書房。」說完就在他父親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冷著臉放開嘉顏,立刻跟上他們一起走進另一扇門只留下她獨自面對他的母親。
江母在兒子離開后,臉上溫和的表情一掃而空,她頗為厭惡地看著兒媳,故作優雅地了喝口茶,並不言語。
從剛才到現在,嘉顏都覺得尷尬至極,也痛苦至極。這樣的情況過去不是沒有,不被認同的她也從來不會太過在意。既然別人不喜歡她,她大可以也不喜歡別人,那些人本來就與她毫無瓜葛,所以被他們如何看待她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可是這次不同,他們也都算是她的家人吧?是她要稱作父母的人,是她最愛的人的親人,但他們對她如此明顯的討厭,這讓她心裡隱隱作痛。
「你當然知道我們不會喜歡你吧?」冷酷的聲音從這樣一位美艷的貴婦嘴裡說出,聽來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但她絕對不能被他們打倒,她以同樣的冷漠回應,「不,我並不知道。」
對方眯起雙眼,彷彿在審視著她,「難道你還對自己很自信嗎?你覺得你配得上我們家臣碩嗎?」
不,她並不覺得!她壓抑下心底的苦澀,但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不管什麼原因!
她大膽地直視對方,「我是他的妻子,而我愛他。」
「愛?」對方嗤之以鼻,「愛他的錢和地位吧?我們都知道你父親對你並不好,而你在許家也絲毫沒有地位。」
她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在許家的確沒有地位。可臣碩從來不在乎這一點。」
「難道你要告訴我,他是受到你的吸引而被你迷住了嗎?」她輕蔑的眼光從上到下地打量她,「我們臣碩從來就不是沒有眼光的人。」
這樣的話夠侮辱人的了!如果是平時,她可能會無聲地離開,不願做無謂的爭執,但這次她決定不退讓,「媽,我叫你一聲『媽』是因為你是臣碩的母親,因此我尊重你。請你不要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讓我看不起你。」
「你說什麼?」江母倏地跳起,化妝精細的臉上皺紋滿布,「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樣子?誰不知道你們許家的人最會耍詭計,你父親在商場上做的那些手腳也是人盡皆知,沒想到女兒也一樣遺傳到……」
「媽。」她再次平靜而堅毅地開口,「你並不了解我,在不了解的情況下就這樣說我,對我不公平,對你兒子也一樣不公平。」
「我夠了解了!」對方冷哼,「如果不是你,臣碩怎麼會在結婚後就不願意回家?還頂撞他的爺爺,不然他爺爺怎麼會威脅著要把他趕出董事會?取消他的繼承權?」
「什麼?」她驚訝地看著她的婆婆,「可是他不可以這樣……」
「老爺子有什麼不可以的!你以為他只有秉豪一個兒子嗎?除了我丈夫,他還有一個女兒,如果他發起狠來真的會取消臣碩的繼承權。如果不是你,我們一向聽話的兒子怎麼會突然頂撞起他爺爺來?而且也不再來看望他的爺爺?」
嘉顏驚慌地搖頭,「我從來不知道這些,臣碩他沒有告訴我。」
江母橫她一眼,「他當然不會告訴你,他根本是不得不娶你。哎,也是他爺爺逼得緊,一定要在他結婚後才答應把公司的大權交給他。可是誰知道,他爺爺又會反悔呢!」
這也是她不知道的。她以為公司的大權早就在臣碩的手裡,難道不是嗎?這就是他今天這麼生氣的原因,「可是他既然答應了臣碩,就不應該反悔呀。這太……」
「還不是因為他娶的人,他爺爺不滿意。」江母一想到這裡氣就不打一處來,「怎麼也沒想到他真的會拿自己的終生大事開玩笑,隨便娶個女人回來充數,別說他爺爺生氣,連我也越想越不甘心。如果就這樣而失去繼承權,我和他爸爸的繼承權也都會被取消。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不懂事,還不都是因為你……」
「夠了!」她大吼一聲,忽然厭煩了她說話的聲音,她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氣極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是你兒子,你不關心他是否幸福,而只關心你們的繼承權?從剛才到現在,你都在告訴我我配不上他。可是我已經嫁給他了,如果你們要反對為什麼不在我嫁給他之前就反對?」
對方一時語塞。
「我知道為什麼!」嘉顏更加大聲,她現在是什麼也顧不得了,「那個時候你們以為只要他結婚,立刻就能繼承整個聯合集團,所以巴不得他快點娶妻。而現在,你們反對是因為老爺子他不贊同我這個媳婦,要收回成命。所以我就又成了你們繼承問題上的絆腳石,因此就可以對我百般挑剔,好讓臣碩儘快離開我,重得老爺子的歡心是不是?」
「你這個女人太沒有教養了。」對方被說中心事而惱羞成怒,「我真不敢相信,臣碩真的娶了你這樣野蠻的女人。你少囂張,遲早他會不要你。你看著吧,只要老爺子不讓他繼承聯合集團,他立刻就會不要你的,現在他們就在談這件事情。你橫行不了幾天了……」
他們在討論這個問題?與她離婚?她頭腦一陣昏眩,「財產!還是財產!」她為臣碩感覺悲哀,「你是他的母親呀。你怎麼不關心他娶了我是不是不快樂,我是不是讓他難過,有沒有造成他的痛苦與負擔?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說只是他隨便娶的女人,難道你不為他覺得心痛嗎?不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愛情與幸福嗎?你不是應該擔心我能不能讓他快樂,能不能給他溫暖的家庭嗎?」
「我就是因為愛他所以才希望他能得到聯合集團!你懂什麼?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不可以讓他毀在你的手裡。」
「你以為這就是愛嗎?這根本不是!這是自私!你以為他要的是錢嗎?他擁有智慧、勇氣、膽識,他可以用他自己的手創造自己的財富,根本不需要為了迎合任何人才能得到他要的一切。如果你了解你兒子,你就該看到他是那種可以擁有全世界的男人,他有無與倫比的精神,還有可以打倒一切和毀滅一切的力量,你只要擁有他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去依靠他的祖父。如果你像我一樣愛他,你就會看到這些,而不是用親情的力量去逼迫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口氣可以說這麼多的話,也從來不知道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裡的話是這麼的暢快,她的眼裡含著熱淚,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哭,但就連這眼淚都讓她覺得驕傲。
「你真的愛我的兒子?」那位母親忽然怔忡地望著她,彷彿她是一個怪物。
「我愛他,你想象不到的深愛!」她眨掉一滴眼淚,緊緊咬住下唇。
「不管你愛不愛,臣碩最終都會聽他爺爺的話和你分手。他不會不管他的父母,也不會放棄整個聯合集團。你休想影響到他!」她驕傲地揚起頭,「他從小到大最後都會跟他爺爺妥協。」
嘉顏因為她的話而感到更加傷心,所以臣碩才會越來越痛苦吧?他並不如外表那樣冷漠,他只是把他的感情隱藏在心靈深處,而這些感情又成了他最大的禁錮,他不願意傷害他的親人,就只能傷害他自己!
她的聲音痛楚,「你們不該利用他的愛,他是因為愛你們才會和你們妥協,不是因為他愛你們的錢。」
「你懂什麼……」
「母親,你剛才說我不會放棄聯合集團?那你真是大錯特錯了。」一個輕柔的男聲在客廳里回蕩。
「臣碩?」江母的聲音如剛剛吞下了一個雞蛋,獃滯地望著站在門口的他。
他邁著氣勢十足的步伐走到他們面前,擁住正不住顫抖的嘉顏,讓他的體熱溫暖她冰冷的心,「我是來通知你,我已經正式拒絕了祖父的要求,從現在起聯合集團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不要和我有任何關係。」
看著冷漠的兒子,江母驚慌地伸出手,「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永遠是我兒子……」
「父親剛才也已經和我脫離了關係,因為爺爺說如果誰敢認我為江家人,他就會一樣把他趕出江家。」他冷酷地微笑,看著母親忽然急速伸回的手,忍住內心的痛楚,帶著嘉顏驕傲地昂著頭離開。
一路上他都神情緊繃,一語不發,嘉顏不知道在書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他們一定又深深地傷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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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市區時,他把車停在路邊,「下車。」他的聲音絲毫沒有溫度。
她握緊雙手,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真誠地望著他,「我不下車。」
「你不知道我馬上就會一無所有嗎?」他的神情嚴肅,下頜繃緊。
「你為什麼不答應你祖父的要求?我相信他是要你離開我。」她的聲音清澈。
「你太抬舉你自己了,我在去時就告訴你,這一次我要徹底和他們斷絕關係!」他依然不動聲色。
她並不相信他的話,對他全然的感情讓她的臉部柔和,「你在保護我。」
「我沒有!」他握緊方向盤,手上青筋畢露。
她輕嘆一口氣,「為什麼你不承認呢?好吧,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都不會離開你。」
他抿緊雙唇,「好,你不下車。我下車!」「砰」地甩上車門,他頭也不回地走上街道。
嘉顏沒有多停留一秒鐘,趕緊下車,追上他已經走遠的身影。
他要去哪裡?她在他後面緊緊跟隨。他們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從一個區走到另一個區。這個城市太大,如果他準備徒步走完整個城市,恐怕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他卻不知疲倦,邁著堅實的步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與他們擦身而過的人大多帶著笑容,即使步履匆忙也依然充滿活力。而他在人群里的身影卻是如此的孤傲與漠然。四周的美景與他無關,四周的人群更與他無關,即使是跟在他身後的她,也彷彿與他無關。
她壓抑下心底的酸澀,繼續奮力跟上他的腳步。跟著他從陽光閃耀走到日薄西山,從日薄西山走到繁星滿天。她的雙腿有如灌滿鉛塊,邁出一步都要她使出最大的氣力,但他並沒有停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夠停下來。她只有跟著他,哪怕走到天涯海角。
終於,他停在了開闊的沿江長堤上,他驀然回頭,堅硬如鐵的眼神射到她的臉上,他憤怒地說:「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跟著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也停下來喘氣,輕輕地但是堅定地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我不能留下你一個人。」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假好心。」他壓抑了一整個下午的怒氣突地全體爆發,充血的眼眸里滿是毀滅性的怒火。
「臣碩,我們回家吧,好嗎?」她溫柔地低喚只換來他更加憤怒的瞪視。
「你再跟著我也沒用了,我已經不是江家的繼承人了,不能給你帶來任何的好處。」他的聲音就如這江邊的寒風般冰冷,雖然已經是初夏。
「你是江家的繼承人也從來沒有帶給我任何好處。」她走上一步,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
他冷笑,表情譏刺,「收起你的同情,現在立刻給我離開,我已經受夠了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她忽略內心裡因為他的話而感覺到的傷害,依然堅定,「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滾!」他厲聲呵斥,目齜盡裂,「立刻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能!」她的聲音悲哀。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他大步上前,帶著令人戰慄的怒火,「走,立刻給我離開!」
她還是搖頭,搖下一串淚水,「我不能!」她的表情更加痛苦,「如果我知道怎麼離開,我早就離開了。」
他停在她面前,深色的眼眸里全是陰沉的光芒。
「臣碩,你教我、你教我怎麼樣才可以離開你?」她含淚輕喊,「怎麼樣才可以不愛你呢?」
他伸出手把她壓靠在胸前,用他全部的力量擁抱著她顫抖的身軀,他低語的聲音沉痛而壓抑,讓她心碎,「嘉顏,你為什麼不懂呢?我沒有辦法回報你的愛,從現在起我什麼都給不了你了。你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她哭著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肩膀,「我只明白我要和你在一起,痛苦也好,毀滅也好,我都不能離開你。」
「嘉顏!」他動容地擁緊她,同樣忍不住地顫抖,「我的嘉顏。」他反覆叫著她的名字,彷彿這樣可以減輕他心裡的痛苦。
「臣碩,你不是一無所有,你可以給我我要的一切,真的,你要相信我。」她在他懷裡抬頭,雙手捧住他的臉。
臣碩望見她被淚水浸濕的眼,低頭輕柔地吻上她的唇,在她唇邊低語:「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愛。」
她仰頭接受這個吻,心臟停頓,更緊地摟住他的腰,喜極而泣,「你相信我是真的愛你了?你真的相信了?」
他眼眶微紅,將她抱離地面,「是的,是的,當然!」他一直都相信她,其實從來沒有懷疑過。
他的答案讓她更加傷心,等待了這麼久,這一刻真的到來了,她反而覺得不知所措,只感到無比辛酸與心痛。
他緊擁著她,讓她柔軟的身體貼著他,可以靠著他盡情地哭泣,雙手溫柔地撫過她的後背。
在黑夜的廣闊帷幕下,他們熱情地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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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涼爽的初夏早晨,許嘉顏打開陽台的窗戶好讓新鮮的空氣進入房間。她關上冷氣,讓自然風自由地出入,也讓自己剛剛醒來的頭腦更加地清醒。她站在陽台上輕嘆一口氣,臣碩又是天沒亮就起床離開了,最近他回來得特別晚,早上又起得很早。
她找不到時間問他公司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打算。一方面,她也要陪著母親和嘉歆去畫廊監督裝修的過程,同時聯絡一些知名的畫家,但迄今為止都沒有什麼大的進展。這方面她又實在幫不上什麼忙,讓她去和人交際,成事不足,敗事可能有餘。
她沒有多想,還是去畫她那副未完成的《夏日清晨》吧,只有在畫畫的時候,她才會忘記身邊的這些煩惱。她知道臣碩有他自己的計劃,雖然他真的離開了聯合集團,可這些年他自己的積蓄頗豐,他不是那種只會花錢不會賺錢的公子哥,他自己應該也有幾項賺錢的投資,他們應該不會去喝西北風的吧?
她走進畫室,望著那副豎立在牆角的畫,這樣的早晨就最適合畫這副畫了,為了臣碩,她每天也是這個時候就起來,等他上班后她就可以安靜地畫上幾個小時,下午去和母親見面。
這幢別墅不知道是在臣碩的名下,還是在他父母的名下?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和臣碩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等他回來找他談談。哎,每天看到他那麼累,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想讓他早點休息。但是家裡的開支情況她想問問他的意見,是不是可以辭退那些傭人,只留下李嬸,她覺得家務她也可以做,晚飯她也可以煮,每個星期請專門的清潔公司來做一次就可以了,家裡也沒多少活可以做。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等他等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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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顏,嘉顏。」他走進客廳,就看見開著檯燈的房間里她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屋子裡冷氣很冷,睡在這裡會感冒。
她眨眨眼睛,驀地醒轉,「呀,我怎麼睡著了?」看見他有著眼下明顯的疲倦,她立刻坐起來,「你回來了?」
他點點頭,在她旁邊坐下,深思的表情讓她感覺迷惑,他的眼裡好像有事。
「怎麼了?」她敏感地問。
「你等我也有事吧?你先說。」他對她微笑。
他的笑容讓她覺得他在掩飾什麼,更加困惑不安,「我是想說關於傭人的事情,我們兩個人不需要這麼多人,我想留下李嬸一個人就夠了。」審視他的眼睛,她猜不透他想跟她說些什麼。
「這些事……」他語氣一頓,「你自己看著辦吧。」
為什麼她覺得他今天很奇怪呢?他的眼裡有她不能了解的沉痛在閃爍,她狐疑地點頭,「那好吧,我自己去辦。」
兩人對視了好久,心裡彷彿都有極重的心事。他的表情尤其讓人捉摸不透。
「臣碩……」
「嘉顏……」兩人又同時開口。
嘉顏微微一愣,「你怎麼了?今天你……你不太對勁,是又出了什麼事嗎?難道是老爺子又……」
「不是。」他迅速地否認,一道決心掠過他的眼眸,他轉向嘉顏,四目相投,「我有件事必須要跟你說。」
這沉重的表情,嚴峻的語氣讓她心慌意亂,她的臉色轉白,靜靜地等待他開口。
他看她一眼,抿住雙唇從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然後說:「你看看這個,如果沒問題就簽字吧。」
「什麼?」她不解的拿起它,如遭電殛,「這是什麼意思?」她倏地抬頭,臉色蒼白如紙,嘴唇顫抖。
他心裡一樣地感覺針扎般的痛,可還是嚴厲地看著她,迎接她控訴的目光,保持聲音的沉穩,「你也看見了,何必再問?」
那是一份離婚協議書,詳細地列明了婚後關於財產的分配,和他給她的贍養費金額,她閉上眼睛忍住悲傷,沉著地望向他,「你太大方了。」
「這是你該得到的。」他的表情比平日里來得緊繃。
「你就準備跟我說這些嗎?沒有更進一步的解釋?」心在往下沉,痛越來越讓人無法承受。
他嘴角肌肉抽動,臉上的線條更加堅硬,「離婚對你我雙方都好。」
「你以什麼理由離婚?」她模糊地看著那張紙,讀不清楚上面的文字,「性格不合?我的性格已經讓人難以忍受了,你是這個意思嗎?」淚水滴在列印的文件上,浸濕了紙張。
「嘉顏,別讓我們的離婚變得那麼困難,這樣對你我都好!」他的話從齒縫裡進出,他也極力在忍耐著心痛的感覺。
「是對你好,還是對我好?」嘉顏無法制止自己的眼淚,她覺得心在剎那間被掏空,一時間無法適應那份空虛,「我看不出離婚有任何的好處,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她質問他。
臣碩內心竄上從來沒有過的顫慄,他何嘗想這樣呢?他咬牙,「你一向都理智和冷靜,不是這樣糾纏不清的人,一定要讓我把話說得很清楚嗎?」
嘉顏哭得更加傷心與絕望,她抽噎著,「我不冷靜也不理智,你要離開我了,冷靜和理智可以讓我把你留下來嗎?」她抬起頭,眼神直接射到他的臉上,「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和我離婚?你不是說你相信我對你的愛了嗎?不是說好一起渡過這個難關的嗎?你為什麼要反悔……」
他握住她的雙肩,因為她心痛的表情更加心痛,可他無法為她抹去淚水,他只能厲聲地對她叫喊:「冷靜點,嘉顏!冷靜點聽我說!」他的雙手握痛她的肩膀,她倏地停止說話,哀戚地瞅著他。
哀傷同樣湧進他的眼裡,他在極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希望他有足夠大的定力可以讓他的真情不被流露出來,深吸一口氣,他望進她睜大的眼眸里,「我相信你的愛,我一直相信!」他停頓,「你問過我為什麼我曾經說過要報復你和你父親,但事實上我卻什麼也沒有做,反而一直逃避你。現在我就告訴你原因——因為我一直相信你是愛我的。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因為你太愛我。」他合起她的雙手緊緊握在他的雙掌里,親吻她的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愛,早在我第一次請你吃飯,我們在酒店的套房裡訂下我們的協議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你愛我。」
她淚眼婆娑地凝望自己被他握住的雙手,聲音哽咽,「那為什麼你……」
「聽我說完,嘉顏。」他更深地望著她,「你在老宅里對母親說的那些話讓我感動,這些日子你忍受我的冷嘲熱諷還依然堅持愛我,也讓我感動。你毫無條件的愛對我很重要,你知道嗎?因為你的愛我才能勇敢地對祖父說不,因為你的愛讓我有勇氣和我過去的生活告別。」他合緊自己的雙手,「你是可以和我一起經歷風雨的人,我知道。即使我們沒有大房子住,沒有社會地位,我不再是聯合集團的總裁你還是會和我在一起,這些我都知道。」
「既然這樣,那麼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她滾燙的淚珠滴在他的身上,燙進他的心裡,她凄慘與指責的聲音更是令他無法忍受,但是他硬是狠下心,「沒有人可以主宰我的人生,在我和過去說再見的時刻我就下定決心。就算是你,也不可以!」他的話語漸漸冷硬,他又恢復成那個遙遠冷漠的男人,放開她的手。
她感覺著他的手殘留在她手裡的溫暖,她輕輕顫抖,「我從沒有主宰過你的人生。」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一點也不明白!
「你忘了我們是怎麼結婚的嗎?」
他沉痛的聲音刻進她的,心裡,她猝然仰起視線,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你想起來了,是嗎?」他看進她眼裡,「你和你父親一手導演了我的婚姻,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逼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即使你是為了愛我,也不能例外。」他不留餘地,斬釘截鐵。
她長長久久地凝視著他,用她所有的愛和所有的柔情,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她卻一眨也不眨,「所以即使我那麼愛你,你也不能讓這不是你自願的婚姻延續下去?」
他堅定地點頭。
「所以即使你也愛我,你也不願意讓這段婚姻繼續下去?」
她的話蔓延在他們之間,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但是他的心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他不能否認,只能點頭,「即使我愛你,我也還是無法原諒你。」他讓他的人生完全屬於他自己,即使是她也不能來代他作決定!
眼淚從她張大的眼眸里涌去,她依然直直地望著他的臉,「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與我無關嗎?」
「嘉顏,現在否定已經沒有用。」他別開頭,無法再看見她哀痛欲絕的臉,那深切的絕望在割著他的心,燒著他的肌膚。
「如果我告訴你,那全是我父親一手策劃的,你也不相信是嗎?如果我告訴你,是他從機場把我抓回家囚禁起來,直到婚禮那天才放我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是不是?如果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成為你的妻子,只希望擁有你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愛情,你也不會相信,是不是?我……」
「夠了!」他大聲呵斥,聲音在空蕩的客廳里迴響,「不要再說了!」他咬緊牙,「已經不能挽回了,我已經決定了,嘉顏,無法改變!」他冷硬的表情散去,剩下的只是凄涼與孤寂,如果她離開,他知道自己的心也永遠無法溫暖。
「你從來沒有想過,想過我可能是清白的,哪怕是設想你都不願意去想……你已經認定了是我的罪,替我判了刑。」她的聲音破碎,神情飄渺,彷彿只是在自言自語。
突然間他感覺害怕,他跨前一步,不明白自己想要改變什麼。
「我明白了!」她從她自己的思緒里抬頭,澄靜無比地望著他,「我明白了。」她輕輕重複。她在這一刻絕望,他對她莫須有的指控永遠無法被撤消,因為他根本不願去思考它的可能性,她是永遠沒有機會的!
「嘉顏……」他握緊拳,無法遏制心底迅速擴散的巨大沮喪與痛楚。
她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筆,最後看一眼那張宣判她命運的文件,簽上她的名字。
結束了!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看著她把紙放在茶几上,告訴自己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可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有如死去一樣呢?為什麼他會覺得就連靈魂也已經拋棄他而去了呢?他不敢伸手去拿那張紙,只能用盡渾身的力氣瞪視著它。
然後她站了起來,眼神無神地越過他,落在不知名的遠方,她走過他身邊,走上樓梯。
他依然如雕像般聳立,沒有移動。
「臣碩。」她忽然轉身,看著他站在沙發前的剛毅側面,「我很高興曾經嫁給你,無論我最後得到過什麼,過程依然很美麗,我並不後悔!」說完,她就跑上樓梯,消失在樓角。
他木然地站著,沒有看她消失的身影。許久以後,他走到沙發前,拿起她放在茶几上已經簽了名的文件,定定地望著那個簽名,癱瘓般地坐上沙發,垂下頭,緩緩地用雙手緊抱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