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原的傍晚,彩霞滿天,祁海之風塵僕僕,終於趕在日落前,進入了康川地區第一大鎮——通曲。
通曲南市的街道盡頭,厚重的朱紅大門左右敞開,被人視為金玉鋪地的大土司府,一身勁服的高瘦男子站在台階上,看著遠處疾馳而來的一人一馬,難掩得意地仰頭大笑。
「土登,你終於來了,大土司等你已久!」
見是那天送佛塔的男子,祁海之一聲不吭,翻身下馬。
「喲,臉色還是那麼臭!」高瘦男子諷笑著側身,讓開一條路。「好吧,這邊請,土登師父!」
跨過高高的門檻,祁海之跟著高瘦男子走向內府,人目所及全是雕樑畫棟、粉牆金瓦的畫面。路過一處庭院,地上則堆滿各種石材,幾名工匠正在用心地雕鑿圖案,他隨意一瞥,頓時怔住。
「騰雲駕霧的戲珠金龍,只准皇宮才有,大土司用它來點綴家宅,不覺有所逾越嗎?」他問。
高瘦男子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大土司在這兒就等同於皇帝,用幾條龍又有什麼了不起?」
祁海之不再說話,拾手示意高瘦男子帶路,很快來到主廳。
主廳內,錦衣玉帶的大上司次仁多吉,原本悠閑地躺在床榻上吸水煙,聽見有人進來,面色不悅地抬起眼帘。
「誰呀,這麼沒規矩……」瞧見是祁海之,聲音頓時止住,兩個多月的「朝思暮想」,他總算見到了貴客,哈哈!
「貧僧土登,向土司大人請安。」祁海之雙掌合十,彎腰行禮。
見他言語謙恭,次仁多吉滿意地笑了,居然放下水煙,起身向他迎去。
「土登師父是出家人,不必多禮!」他客氣地說,又挑眉瞪向伺候在一旁的婢女。「還不快看座?」
婢女趕緊端上椅子,次仁多吉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伸手一拉,邀祁海之和自己一同坐在床榻上。
見他並未推拒,次仁多吉更加滿意。「土登師父,你可真難請啊!別擔心,你父親在我這兒一切都好,經書呢?」
「大上司見諒,貧僧沒有經書,大家都以為經書是貧僧所盜,那是誤會。」
「誤會?」次仁多吉瞥他一眼,瞅見婢女正在添茶加水,便揮手斥退:「出去,沒有召喚,不準進來!」他大聲吩咐。
「是。」婢女手一抖,趕緊收拾東西退出。
次仁多吉也不抬眼,直到婢女掩上廳門,才扭頭笑著打量祁海之。
如他所料,眼前的土登師父確實和一般男子不一樣,身材修長挺拔,氣度高雅沉靜,即使滿身風塵,也掩不住謙沖慈和的氣息。
這種人若是說謊,相信不會有人起疑。如果不是太了解桑登貢布,知道他想當住持都快想瘋了,絕不會欺瞞自己的話,他一定會相信祁海之是無辜的。
「土登師父,剛才人多嘴雜,不方便說話,現在沒人了,你可以把經書交給我了吧?」次仁多吉雙手一攤,仍舊笑呵呵。
「對不起,貧僧真的沒有經書。」
次仁多吉根本不信,只是挑眉看他。「你怎麼可能沒有經書?」
「是這樣,貧僧雖然負責保管經書鑰匙,但從沒見過它,更別提偷了。」祁海之坦然道。
次仁多吉眯起眼,目光在他臉上看了片刻,突兀地笑起來。
「土登師父,別以為那書里有什麼寶藏啊、武功秘笈什麼的,你就想自己留著它。實話告訴你,那不過是我派人放出的風聲,經書里其實什麼也沒有,你拿了它也沒用!」
祁海之迎著次仁多吉的目光,驚愕問道:「是你放出的風聲?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那個敦洛喇嘛!」
次仁多吉口氣雖然平淡,臉上卻已露出陰霾之色。「若不是他堅持不肯把經書交給我,我何需出此下策?」
聽他提起師父,祁海之鼻眼發酸,深吸一口氣道:「土司大人,鎮寺之寶豈能隨便給人,家師的做法,我覺得並無過錯。」
「鎮寺之寶?」次仁多吉聽了,口中驀地爆出一串大笑,而後眼睛一瞪。「它本來就是我們次仁家族的東西,憑什麼不能取回來?」
祁海之一動也不動。「據我所知,《如意多輪經》坐鎮尋布寺已久,怎麼可能是你次仁家族的東西?」
「有什麼不可能?!」次仁多吉抬了抬下巴,不無驕傲地說:「當年藏地發生鼠疫,哀鴻遍野,我家先人為廣大藏人福祉著想,歷盡千辛萬苦,從天竺佛祖吉祥地,求得它作為療傷聖物,醫好數以萬計的生命,那怎麼就不是我們次仁家族的東西了?」
會有這樣的事?祁海之根本不信,淡然笑道:「奇怪,這樣感人的傳說,貧僧居然從沒聽說過,真是孤陋寡聞。」
「你這是在諷刺我說謊嗎?」次仁多吉臉色不覺微變。「如果不是漢人強取豪奪,占我藏人大片上地,我次仁家族的美名,到現在肯定會廣為流傳!」
「這又關漢人什麼事?」祁海之笑聲更淡。
次仁多吉看他一眼,自覺落寞地擺擺手。
「有些事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一定要說。當年,我的先祖並不居功,但后藏大小三百四十六位土司,為了表達敬意,執意簽下感恩狀,奉我次仁家族為後藏第一大土司,尊《如意多輪經》為藏傳聖物,對持有者唯命是從……要不是後來漢人來了,先祖為對朝廷表示忠心、更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刻意淡化自己的功績,不準百姓提起,並將聖物捐到尋布寺,你以為,就你們那個小小的寺廟,也配擁有《如意多輪經》這樣的至寶?」
聽他言語倨傲,又想起屋外的龍形石雕,祁海之忽然領悟到什麼。「你想收回經書,逼后藏大小土司遵守當年諾言,唯你是從,跟著你一起造反?」他不敢置信地追問。
被人直言說中心事,次仁多吉不禁將視線停在他臉上,良久,終於點頭道:「算你聰明,可恨敦洛那個老頑固,偏說什麼可憐生靈塗炭,拚命阻撓我得到經書,真是冥頑不靈!」
即使祁海之性情再好,聽旁人辱罵自己師長,聲音也頓時變調。
「土司大人,造反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這不是生靈塗炭是什麼?貧僧更認為家師說的有理。」
「這不叫造反,叫順應潮流!」次仁多吉眉也不皺一下,傲然道:「眼下漢人皇帝新近登基,四海不服,揭竿起義的權貴到處都有,我只是不甘人後,有什麼不對?」
眼前的次仁多吉自信滿滿,祁海之知道勸也沒用,乾脆道:「只可惜經書不在我手上,讓你失望了。」
「土登!」次仁多吉的臉色劇變,似要發怒,卻又吸了口氣,嘿嘿笑道:「我知道奇貨可居這個道理,不過……經書在你手上根本不值錢,在我手上,卻抵得了千軍萬馬,你考慮看看,我可以出個好價錢。」
「不是錢的問題,是貧僧身上根本沒有那本經書,就算有,貧僧也不會把它交給你。」祁海之放聲直言。
次仁多吉見他表情認真、不像是漫天要價的樣子,但除了敦洛那個老頑固,他不信天底下還有用銀子收買不了的人!
停了片刻,他突然道:「你有自己的考量,我可以理解。這樣吧,我給你一些時間考慮,十天夠了吧?」說著,也不等祁海之回答,擊掌示意,指示門外婢女去取天酥散。
「讓土登師父吃這葯,是委屈你了,可誰教你是敦洛活佛的親傳弟子,身手太好呢?」
天酥散?聽到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散功葯,祁海之的心跳為之一頓。
將他眼底的輕微變化看在眼裡,次仁多吉不覺心情大好,接過婢女送來的木器托盤,含笑逼近他:「土登師父,這可是比金子還貴的葯啊,快請吧!」
「貧僧若服下這葯,不知大土司可否放過家父?」祁海之看著眼前的瓷瓶,平靜地問。
「要本土司放過祁老先生?」次仁多吉看著他,眼珠子一轉。「讓我考慮考慮一下……不過,你得先服藥,要不然祁老先生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本土司不能保證。當然,你若馬上獻上經書,並以佛祖的名義起誓歸順我,那又另當別論了。」
「我沒有經書。」祁海之還是那句話。
次仁多吉看著他將瓶中藥水一飲而盡,讚許笑道:「土登師父,只要你腦子開竅,什麼都好說,至於天酥散的解藥,我會為你特別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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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春雨,時落時歇,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兩天,而關在囚禁要犯的牢房裡的祁海之已經度過了六天。
對生活向來要求不高的他,要習慣牢獄中陰暗潮濕的環境並不困難。每到下雨的時候,他就會盤腿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紛飛的雨點,滴滴答答沿著屋縫漏下。
一陣凌亂的鑰匙聲過後,身材高大的貴族男子從鐵門外走了進來。
見到每天都來探問自己的貴族男子,祁海之並不覺得意外。
走進來的,是后藏第一大土司次仁多吉。
他一身華衣,胸前掛著一串血紅的寶石,看起來十分高興。此刻,他正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著祁海之。
「土登,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沒偷經書、是被人誣陷的嗎?本土司今天來,就是想看看你是否還死鴨子嘴硬、死不悔改?」
發現他臉上異常亢奮的神情,祁海之隱約覺得有異,但也沒多想,只是道:「貧僧不曾說謊,講的句句屬實。」
「哼,好個不曾說謊,句句屬實,本上司差點被你騙過……什麼鬼地方,這麼臟!」次仁多吉走前幾步,腳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了下,一時不穩,伸手扶牆,卻摸了一把爛濕,脖子里還被屋頂漏下的雨水滴進,不由得咒罵一聲。
跟在他身後走進的侍衛,眼明手快扶住他。「大土司,小心!『
「走開!」次仁多吉甩開侍衛,步伐微亂地走到祁海之面前。
兩人相距不過余尺,濃重的酒氣讓祁海之不禁皺眉。「大上司,你喝酒了?」
「喝酒?哈哈,是啊,我喝酒了!我是喝酒了……我實在太高興,高興得不能不喝酒……」
次仁多吉酒意微醺地打了個嗝,挑起眉睇向祁海之。「土登,本土司自己高興,也沒忘記給你帶來一個驚喜。哦,不對、不對,是兩個、兩個驚喜……哈哈!」他驀地轉頭,沖著牢房外喊道:「把人給我扔進來!」
驚喜?人?祁海之有些回不過神,正在納悶時,走道上響起紛雜的腳步聲,緊接著——
「次仁多吉,你這個大騙子,你這個無恥卑鄙的小人……」
聽到這個熟悉異常的聲音,祁海之心頭一顫,再看到被士兵粗暴丟進牢房的紫衣少女,面色頓時大變。
「小小?」他簡直不敢置信。
「祁哥哥!」跌倒在地的嬌俏少女,聽到他的聲音,身子驀地一頓,抬頭看見祁海之,霎時忘了身邊的一切,無比驚喜地朝他撲來。
「果真是你,小小……」
看著撲進懷裡淚眼盈盈的紫衣少女,祁海之真不知該說什麼好,隔了良久,才愕然問道:「我不是叫你回中原去嗎?你怎麼會來這裡?」
「不止她,連我也被害慘,陪著一塊兒進來了。」
忿忿的聲音傳來,祁海之詫然抬頭,就見一身黑袍的巴拉士,正陰陽怪氣地朝自己走來。
祁海之沒料到小小和巴拉士竟然都被抓了進來,濃眉緊蹙地瞪住巴拉士,啞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還用說,當然是我大獲全勝了!」次仁多吉挑釁地看他一眼,唇邊勾起快意的譏笑。「經書我已經拿到手,至於你們……就等著血祭我的大旗吧!」他狂笑幾聲,自顧自轉身走了。
牢房內,一陣死寂過後,祁海之終於開口了。「你既然好不容易偷走了經書,又何必把它交到次仁多吉的手上?」話是向著巴拉士說的。
「你以為我願意?」瞧見祁海之質問的眼神,巴拉士心中不快,抬手指向緊緊抱住祁海之的甄小小。
「要不是這小丫頭,一見到我,就像母夜叉似的不分青紅皂白一陣亂打;打不過,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纏在我身邊,搞得我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甚至揚言我若不來救你,她就一輩子跟著我、詛咒我……若非如此,我肯把經書交給次仁多吉那混蛋嗎?」
「小小!」祁海之吃了一驚,低頭看向懷中臉蛋已然窘紅的少女。
「我……有我這樣漂亮的母夜叉,那神仙豈不全要自殺?」小小想破腦袋,終於想到個可以反駁的地方。
巴拉士也不理她,只是皺眉朝祁海之道:「經書是敦洛托我帶走的,你別開口閉口什麼偷啊偷的,多難聽。」
「什麼?」祁海之又吃了一驚。
巴拉士換了個沒水的地方坐下,哼聲道:「敦洛知道自己快圓寂了,又說眼下后藏太亂,寺里也是人心浮動,他交給我一朵金色優波蘿花,要我兩年後轉交給他的轉世靈童,就這樣。」
祁海之盯著他看了好一陣,才道:「金色優波蘿花不是大梵天王獻給佛祖的花嗎?它和經書又有什麼關係?」
巴拉士想也不想地回答:「那朵花就是《如意多輪經》正本,雖然敦洛當時沒有明說,但我巴拉士是什麼人,只在燈光下輕輕一照,就發現花辦上的絲條全是用梵文密密麻麻勾成……」
他話還沒說完,祁海之懷裡突然有了動靜。
「祁哥哥,你都不知道,那朵花有多漂亮,花身用金箔做的不說,上面還嵌了好多寶石,尤其中間那顆做花蕊的石頭,又白又細膩,不論何時何地都會閃閃發光哪!」感覺自己被忽視的小小,趕緊抬臉插話。
「石頭?」就聽巴拉士譏笑一聲。「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承認,天底下哪有那樣的石頭?是舍利子,好不好!」
「舍利子?!」小小驚叫,漂亮的嘴巴張得好大,後悔萬分道:「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曉得這樣我就把它咬下來了,說什麼也不能留給次仁多吉!」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巴拉士腦袋一歪,不屑道:「那麼漂亮的寶貝,你也捨得破壞……」
「你胡說!」小小臉蛋一紅,不服氣地反駁道:「我哪裡破壞了?我不過是說著替大家出口惡氣罷了!」
「免了,你的好意我承受不起,如果沒有你的愚蠢,我肯定還在外面逍遙,哪會落到現在這種任人宰割的地步?」巴拉士氣惱地蹬了蹬腳。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是次仁多吉太狡猾,我哪知道他笑裡藏刀,會在酒里摻葯?」小小覺得好委屈。
「你們也喝下了天酥散?」祁海之感覺事態比他想像的嚴重。
「就是!」一聽這話,巴拉士滿肚子鳥氣,惡狠狠地瞪著小小道:「要不是你貪嘴,非嚷著要吃什麼接風宴,九頭牛都拉不回,我會被騙著喝進那葯?」
「我哪裡貪吃了,我是為祁哥哥著想,怕得罪他嘛……」小小一急,眼淚差點掉出來。
巴拉士扭頭,故意不看她。「好了,好了,現在可好了,大家全進來了。不用怕,咱們大眼瞪小眼,一起等著送死,哈哈,好喔!」
「你、你不要遇事只會怪人,有點男人風度好不好?」小小惱羞成怒,忍不住沖著巴拉士大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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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一天,天還沒亮——
「砰!砰!砰!」突如其來的巨響伴著嘈雜的喊聲,讓小小倏地一驚,滿頭冷汗地翻身而起。
「小小?」站在窗口的祁海之轉頭招呼她。
「祁哥哥,外面好吵,出什麼事了?」她問。
「這麼小的窗子,連只麻雀都飛不進,他能看見什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巴拉士被吵醒,臉色不悅。
「是,我是什麼也沒看見。」祁海之輕笑著回答。
屋外喊聲依舊,在他說話的同時,小小無意中瞥見巴掌大的窗戶外,天際竟一片通紅……
不對!
她立即下床,衝到窗前,駭然發現那不是天邊朝霞,而是火光——大炮打出來的火光!
頓時,她的心漏了一拍,她自認為有勇氣,膽子也夠大,可想起次仁多吉那天臨走前說的話,仍忍不住膽寒,難道……
她心中惶恐,眼睛緊緊盯住祁海之。「祁哥哥,是不是次仁多吉今天起事?」
祁海之想否認,卻沒辦法搖頭,只好把僵成化石的小小擁攬入懷,親了親她的額頭。「小小,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小小的臉頓時煞白,但她沒有落淚,而是哽咽著搖頭。「不,祁哥哥,我不是怕被你連累,我是覺得好可惜,就要這麼死了……甚至都沒能成為你的新娘……」
「你永遠是我的新娘。」祁海之心頭火熱,衝動地抱緊她。
見兩人情真意摯,巴拉士想到自己形單影隻,忍不住拉了塊布,從頭罩下。
「我倒是活生生被你們連累成了冤大頭,怎麼到頭來,都沒人安慰我一句?唉,可憐哦!」
晨風陣陣,從狹小的窗戶吹進,小小轉身時,也不知是不是心緒翻湧的緣故,臉上竟有一抹粉紅的艷色。
「對不起,巴拉士大叔,是我不好,害你要在這裡成了孤魂野鬼。」她吸了吸鼻子,鄭重其事向巴拉士道歉。
巴拉士冷哼一聲。「我才不和你這個小丫頭一般見識!」事到如今,他也不想怎麼樣,只是不想當個被人忽視的透明人罷了。
他站起身,正想走到甄小小和祁海之身後,擠著和他們一起往巴掌大的窗外看時,牢房外的走道里,突然響起一陣紛亂沉重的腳步聲。
聽到聲音不對,小小立刻抱緊祁海之的身子,苦著小臉道:「我以為咱們還有些時間,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來了。」
話才落下,牢房門迅速被打開,她還沒來得及驚詫,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師兄、甄姑娘,我來的還算及時吧?」
是金巴?!
所有人都驚愕萬分,瞪著眼前寸許短髮、卻腰系鋼刀、一身武官裝束的年輕男子,說不出話來。
祁海之率先回神。「金巴,你怎麼來了,還穿成這樣?」
「我是跟著神武將軍平亂來的。」金巴挺了挺胸脯,神氣地說:「哦,對了,師兄,自從你走後,我就投靠了努大嫂,現在是從九品武官!」
「你投靠……努大嫂?」小小原本就糊塗的腦袋現在更糊塗了,她都聽不僅金巴的話了!
「她是朝廷派駐藏地的觀察使。」金巴解釋說。
「啊?她是朝廷命官?一點都不像啊!」小小驚叫起來,伸著脖子朝外看。「那她人呢?」
「她和神武將軍,哦,就是那個一直在藏地各處賣葯的齊大叔,一起去指揮平亂,我就先來救你們了。」金巴樂滋滋的。
齊大叔居然是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小小實在想不到。
「《如意多輪經》呢?」一直沒說話的巴拉士突然開口。「它是朵金色優波蘿花,小心別讓次仁多吉毀了。」
「就是,就是。」小小趕緊跟著點頭。
「沒事,次仁多吉逃跑前是想帶走它,但被神武將軍截住了,將軍準備再過幾天,就把它送回尋布寺供奉。」
「你們怎麼知道經書是朵花?」祁海之奇怪地問。
「其實……」金巴看看祁海之,又看看甄小小,猶豫了下,還是說了。這都是卓瑪姑娘報的信,她一直很關心你……她叔叔正好是次仁多吉的大夫,卓瑪姑娘利用這關係,到處打聽你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
事情的發展固然令人驚訝,但更讓小小驚訝的,則是在十個月後,她第一次瞧見新任的敦洛喇嘛時——
「剛才大殿上那個小娃娃,就是你師父?」小小雖然也信輪迴之說,但看著身邊那麼多善男信女,對著個剛斷奶的小男孩又跪又拜,總覺得怪怪的。
「是的,長得和恩師一模一樣。」已經還俗的祁海之想起師父,不免傷感,發現小小眼圈微紅地站在一旁,不禁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瞧你對師父那麼有感情,我也想我師父了。」
「那好,反正家裡有大哥,我現在閑著也沒事,不如和你一起回去看他吧?」祁海之建議地說。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祁哥哥對我最好了!」小小立刻破泣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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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雲霧繚繞的勿愁山頂。
「這麼說,你不打算參加靈力修行,而是選擇成親了?」發須皆白、仙風道骨的年長老者,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清麗少女。
一年多不見,小小個子高了,臉蛋也更細緻了,整個人看上去已不像從前那般青澀,唯一不變的,是她眼中的那份淘氣。
「是的,師父,我是特意來請你吃喜糖的!」小小驕傲地大聲說:「祁哥哥決定在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娶我!」
「小小,輕聲點,師父聽得見。」見周圍的人忍俊不已,站在她身側的俊美男子,忍不住拉著她小聲提醒。
「沒關係的,大家都習慣了。」小小還是一樣。
可以想像,先是一個人忍不住笑出聲,然後是兩個、三個……片刻后,一發不可收拾,開心的、祝福的、所有的歡笑,盡在勿愁山……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凡心未了》之四——「仙女愛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