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夜深了,司馬道子仍在那間小書房裡,挑挑燈花,像是在寫這什麼,自從那次爭吵過後,司馬道子既沒回自己的卧房,也沒進過夜雪的房間。

每日按時上朝,下朝依樣拿了奏摺抱回棲雪堂的小書房裡去分類批閱。夜深了伏在案子上便睡,夜雪每日都在屏風后默默看著他,他也時常在夜雪卧房的門前徘徊,但是兩個人依無話可說。

小幽的傷勢已經大好,隨身伺候著夜雪,眼裡見兩人如此煎熬,心裡十分難受:「姐姐,王爺究竟還是放不下您,他天天守候在那裡,不過就是為了出來進去看您一眼罷了。」

夜雪搖搖頭:「小幽,現在我大晉江山飄搖,就要打仗了,王爺哪裡還有心思看顧我,你難道沒發現已連數日沒有宴會之聲了么?」

「啊?」小幽捂住了嘴巴,「怪不得,怪不得我剛剛聽說王爺派人給桓玄將軍送信,說讓他去借什麼兵呢。」

「借兵?」夜雪腦中閃出一個念頭,「一定是王爺要採取行動了,他既能一夜間將棲雪堂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肯定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夜雪耳邊響起司馬道子嘶啞的是聲音:桓玄,他必須死,我要你對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究竟是怎樣布局的呢?他要怎麼行動?夜雪的心亂成了一團,朝堂上的這些人,這些事情,她不清楚,她只是不希望王爺鑄成大錯。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小幽搖了搖她,「表情好可怕,您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想幫王爺,」夜雪用手攏了攏小幽的頭髮,「你明日幫我去王妃那裡,看到嬋小姐,速將她請過來。」

「王妃那裡……」夜雪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我……我不敢……」

「就就遠遠的看著,把嬋小姐請過來就行。」

「姐姐,你怎麼可能有話跟那個女人說?她怪怪的,說不定轉臉就把你給出賣掉了,」小幽勸她。

夜雪搖搖頭。促著眉:「小幽。一個人做錯事情。就是要這個人自己去承擔。不可以連累別人地。小幽。是我連累了別人。我要去彌補。只有嬋小姐能幫助我。雖然我們不是朋友。但我能肯定。能幫我地只有她。」

小幽無耐。只能答應幫她。寒風地里足足等了兩天才看到王嬋地身影。費盡周章才將王嬋悄悄地引到了棲雪堂那隻頂著金絲牡丹宮花地梅樹下。而且還是趁王爺不在地時候。王嬋彷彿根本不驚奇夜雪地邀請。一見面劈頭就問:「你想知道什麼?」

「桓玄。」夜雪頓了一下。「我想知道你愛他嗎?」

「愛!」王嬋答地很輕鬆。順便捧起一枝梅花嗅著味道。「如果他不是桓溫地兒子。我不是王坦之地女兒。我們會愛得死去活來。可惜。我們註定生下來就要做敵人。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那麼。嬋小姐是十分希望桓將軍死了?」

「那倒未必。」王嬋輕輕地撫摸著梅樹地枝幹。徐徐地說。「他死了對我沒什麼好處。說說看。究竟夜雪夫人發現了什麼秘密關係到桓玄地生死。看你說出來。我會不會感激你。」

夜雪搖搖頭,這人一定是個妖物,狡猾可愛的眼神就好像一隻雪地里覓食的小狐狸:「人人都說西蜀諸葛亮多智而近妖,今在我看來,嬋小姐也是這種人。」

「那我跟諸葛先生相比,那我要先感激你一下才行。」夜雪能看出王嬋在盡量剋制著自己對此事的急切好奇。

「事情是這樣,昨日聽王爺似乎請桓玄將軍到桓家軍駐地去搬兵,這件事情又與秦國南侵有關,不知王爺有什麼意圖,但是,這絕對與桓將軍不利,我知道的就那麼多。」夜雪將她所知道的都如實說了出來,只是略過司馬道子究竟為什麼想殺桓玄這一點。

王嬋的手似乎被梅樹枝幹刺了一下,慌忙將手含在口中,眼神凝重,那細長的眼眸流動著莫測的光芒,半晌放下手故作鎮定狀:「你看,這老臘梅就是這樣,好看,帶刺,稍不留意就要流血了。」

「嬋小姐,我不希望王爺做下錯事,桓將軍他好歹也是忠良之後。」

「她是忠良之後?」王嬋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看來,你確實很單純,外面怎麼說,你就怎麼認,如果不是我父親將先帝遺詔撕掉,而桓溫又那麼短命,桓玄說不定就是太子了。」

「你說什麼?」夜雪不解。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王爺這是要觸動皇上的大忌治桓玄一個大罪,不過聽說,跟秦國作戰的計劃意屬謝相啊,琅琊王的這樣,可能是想一箭雙鵰。」忽然,王嬋從沉思的敘述中跳脫出來,雙目炯炯地看著夜雪,「平日大家都笑他是草包,今日看來,他也挺聰明,」王嬋拍拍她肩頭,「不錯,不錯……」說著,大笑著揚長而去。

夜雪焦急地喊道:「嬋小姐,你還沒有說怎麼幫……」

王嬋扭了下頭揚著下頜,眨著眼睛:「這件事情,我幫不了你,可是謝相可以,我會幫你轉告他的!」

夜雪很害怕這種感覺,心思完全懸空,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肯幫忙,會不會儘力幫忙,只是在賭,賭王嬋對桓玄的感情罷了。

小幽見夜雪如此的坐立不安除了寬慰,還是寬慰。

好在,這些日還可依靠著教習張月伶跳驚鴻舞、飛天舞來打發日子。但是司馬道子就好像個幽靈似的,在她身邊飄來飄去,無論如何每當夜雪見到司馬道子的臉,就感到一陣陣心痛。

終於,第三日,司馬道子在書房中,大發雷霆。

雖然沒人告訴夜雪,可她就是明白,一定是王嬋的「幫忙」起到了作用,她悄然藏匿在屏風后,看著司馬道子發泄一樣的摔打著案頭的奏章。

一本奏章被扔出來,確切地說,它更像是故意被司馬道子扔出來的,夜雪撿起來,拿在手裡細細地讀著:「臣,謝安啟陛下,前日因臣防務失當,使京中兵力不足,今有琅琊王密遣太子洗馬桓玄往大將軍桓沖處調兵五萬守衛京畿重地,臣以為不妥……」

夜雪瞪視著這份奏章,她明白,這奏章分明就是三老爺寫給王爺看的,五萬重兵,原來,王爺是想等桓玄帶著五萬重兵回來再治他的罪,利用皇上懼怕桓家軍的心理去治他的罪。夜雪仰頭看看司馬道子,心裡卻在說:王爺,你知不知道這究竟有多危險?如果真的帶來五萬兵馬,加上符秦的攻擊,這個京城,真的就不保了,你難道是在用自家江山跟我賭氣么?

「你看到了吧?」司馬道子指著奏章,「這個老匹夫,他怎麼會知道?」

夜雪搖頭,隨即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木然表情說:「王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司馬道子一拍書案:「你想救他,就跟謝安這個老賊去告密,對不對?」

「王爺,小夜沒做過。」

「那謝安的奏摺是從哪兒來的?還有那天,你知道你蠢到什麼地步么?謝安的奏摺上,會有塗改痕迹,那是要上殿面君的摺子,感情你們個個都當我是傻子一樣!」司馬道子衝過來,一把揪住夜雪的衣領,拎起來,「你真的很傻,比我還傻。」說完他鬆開手,任由夜雪癱軟在地,然後一條腿踩在胡床下撐上,手肘枕著膝蓋,下巴枕著拳頭,雙眼陰騭地看著夜雪。

夜雪鎮靜地抬起頭,從容地說道:「王爺,我說過,我什麼都沒做過,我天天呆在棲雪堂哪裡有可能出去向謝府傳遞什麼消息。」

「你別用那麼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我……我恨你!」

夜雪柔柔地笑了,那笑容有幾分無奈,有幾分衝動,她直起身子,向王爺柔聲說了一句:「謝謝。」

夜是一杯寂寞的毒酒,飲下去萬劫不復!

司馬道子在鏖戰著,他在夜雪會看到的地方,瞪著眼睛奮力地隨手製造出大聲的響動。他最怕的是夜雪已經忽視了他的存在。直到月上五更天,於是,紅著雙眼去趕早朝。

今天的皇帝司馬曜對他有些不滿。管他呢,反正天下人都已經跟他司馬道子為敵了,反正天下人都拿他當傻瓜看了。

「王弟,有人檢舉說你暗調重兵啊!」

「沒有,桓玄跟我提過,我不置可否,誰知道他就去了。」

謝安冷笑揚起手中一封信說道:「當著滿朝文武,你給我讀讀這信,現在想要推乾淨么?」

「信,什麼信?」司馬道子不明白,這封信明明應當由桓玄帶走取信於桓沖的,等桓玄調了兵回來剛剛回程的時候再將他直接以危害京畿圖謀造反的罪名給殺掉,這封信是絕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他的思路瞬間亂作一團,依桓家跟謝家的關係,就算桓玄知道自己被算計,也絕不會把信交給謝安,偽造的,一定是偽造的!於是,他並不伸手去拾,自信滿滿地說道,「謝老不要消遣小王,我不知道什麼信,這信不是我寫的。」

「信,什麼信?」司馬道子不明白,這封信明明應當由桓玄帶走取信於桓沖的,等桓玄調了兵回來剛剛回程的時候再將他直接以危害京畿圖謀造反的罪名給殺掉,這封信是絕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他的思路瞬間亂作一團,依桓家跟謝家的關係,就算桓玄知道自己被算計,也絕不會把信交給謝安,偽造的,一定是偽造的!於是,他並不伸手去拾,自信滿滿地說道,「謝老不要消遣小王,我不知道什麼信,這信不是我寫的。」

此時,有黃門官拿了信呈給了皇帝司馬曜。司馬曜看完了之後,大驚失色,沖他厲聲一吼:「蠢材,你自己來看。」

司馬道子神情鎮定,雙手接過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這信真的是自己的親筆,怎麼會這樣?

司馬曜在高高的龍椅上狠狠罵了一句:「司馬道子,你是個混蛋!你難道唯恐桓家找不到機會接管京城么?」

「皇兄,其實陳年舊事我覺得可以暫時翻過去,畢竟門閥們互相克制一下,未嘗不是壞事。」此話一出,大殿上的眾臣面面相覷,甚至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竊竊私語起來。

謝安問:「王爺,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們這些門閥越來越喜歡手握重兵了,每年京中派出去的刺史一半以上都是你們這些家的嫡子,甚至我都懷疑,你們搶夠了兵權,還想搶什麼?」

「夠了!」司馬曜震怒著,「豎子!給朕閉嘴!」

「皇兄,小弟說的,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想么?小弟做琅琊王那麼多年,吃遍了山珍海味,睡遍了絕色美女,人活這一世也值了,就算是現在砍了我,我也不怕,怕就怕在,皇兄對這些貌似正義的門閥言聽計從,生生把江山斷送在姓謝的手裡,那樣,我這個無頭鬼到了地府,都無法向先祖交代!」

謝安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忙屈膝跪倒:「聖上,臣忠心日月可鑒,現在臣便請辭以明對大晉的忠心!」

聽了這話,眾臣紛紛跪倒在地,朝堂上亂成一片,有的喊:「皇上,謝相不能離開朝堂啊。」

有地說:「謝老為朝廷鞠躬盡瘁那麼多年。」

就在眾臣這麼紛亂地聲音中。皇帝司馬曜地心。動搖了。他發現。果然如親弟司馬道子所言。謝安在某種程度上。重要性已經超過了自己。本來想挽留謝安地話。咽了回去。只是揮了揮手。

黃門官清了清嗓子:「退朝……」

司馬道子散朝回來之後。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抱著厚厚地一疊奏章。而是手裡拎了一壺酒。邊走邊飲。當路過棲雪堂地梅花樹時。用剩下地半壺酒沿著樹枝澆了下去。

一股酒香瀰漫在空氣里。慢慢散開。司馬道子倚在梅樹下。像是在跟梅樹說著什麼話。

夜雪將窗推開一條縫隙。看著司馬道子。恍惚間。那個孤單地身影變成了一道模糊地弧圈。漸漸暈開。像冰雪消融一般。她彷彿失去了這個背影。剎那間。她飛奔了出去。直到看清。原來司馬道子還在那裡。才悄然止步。

「你來啦?」司馬道子控了控酒壺,已經不剩半滴了。

「王爺外面冷,進屋來吧。」夜雪俯下身子,將手遞了過去,誰知卻被司馬道子拍了開,他伸伸腿,換了一個姿勢,目光獃滯地繼續依梅而坐。

「酒壺空了,給我,我去幫你添酒吧。」

夜雪從他手裡搶酒壺,他反手一勾,一帶,夜雪跌坐在他懷中。他撫摸著夜雪的長發,輕輕聞著夜雪發跡間的香味,用臉頰蹭著她的額頭,閉著眼睛喃喃說道:「你比酒更加厲害,我飲一口,就醉了。」

他好像察覺了夜雪想要說些什麼,將手一反,輕捂夜雪的嘴巴:「別說,就讓我忘了自己是誰,好嘛?」直到感到夜雪在她胸口微微點頭,他才輕輕放開手,用寬闊地臂膀環著夜雪,怔怔地坐在梅樹下,虯枝纏繞在他們頭頂,臘梅那層仿若浸了蠟的淡黃色小花瓣落在頭上,臉上,身上,鋪下來,堆疊在一起。

夜雪的耳朵貼在司馬道子的胸口,她能清晰地聽到,那湍急的心跳,漸漸平緩,她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你真能聽懂我的心,你就知道我有多愛你。」那麼,他的恨是不是也一樣多。

夜雪在他的懷中漸漸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夜雪再次醒來是在自己的卧房,而司馬道子早已不知去向。她來不及理好衣服頭髮,找遍棲雪堂的每個角落,卻找不到司馬道子的蹤跡。惘然若失的夜雪悠悠嘆息了一聲:「他畢竟是個身系國家民族的男子漢,又怎麼會被我牽絆著,」嘆息過後一轉身,司馬道子可不正站在自己身後么?她興沖沖撲了過去,誰知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小幽忙跑過去將她扶起來,手剛剛碰觸到額頭被嚇了一跳:「姐姐,姐姐,你額頭怎麼那麼燙?」

「王爺……」夜雪回頭看,司馬道子彷彿在對著自己笑。

小幽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哪裡有人?忙高聲叫道:「王爺不在,姐姐,你一定是受了風寒,小紅,小錦快去找大夫!」

夜雪用及其微弱的聲音說道:「王爺,王爺……」她的眼皮開始眨動地很厲害,繼而全身戰抖。

「姐姐,姐姐……」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像是飄到了房頂,看著地上還有一個夜雪,而小幽在叫著她的名字。棲雪堂里忙做了一團。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自從嫁入這府里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想法,迫切到希望自己能飛起來。

她要去見王爺,告訴他,其實自己很愛他。

然後是腦中一陣轟鳴,人事不知。

夜雪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晴空白日了,陽光透過糊窗的紙照進來也足夠光亮,光撒在被褥上,司馬道子側著頭伏在床邊,一頭的長發順著床披瀉下來,頭上只插了根木簪,側臉已被壓的有些變形,眼睛雖閉著,眼瞼下卻黑黑的彷彿一圈印記。想來是連日的疲憊所致吧。

「夜,你醒了?」司馬道子欣喜若狂,「小紅,小錦,你們快去叫大夫,夜雪她醒了,她醒了!」

隨著小紅、小錦兩人身後跑進來一個郎中摸樣的人。一見夜雪醒轉,笑逐顏開地摸摸脖子:「哈哈,這回腦袋算是保住了。」

夜雪看了一眼司馬道子,眼神中有責備之意,他笑笑說:「我哪裡會真的砍人他,只不過嚇嚇他,怕他不盡全力。」

那大夫忙皺著眉頭急乎乎地說道:「那刀斧手都在外面準備好了,怎麼不會真砍。」

夜雪好奇,想去推開窗子被司馬道子一手攔住,將她的手放在掌心:「剛剛病好,莫要再受涼了,」轉頭問大夫,「這病要多久才能去根,她這手現在還是冰涼冰涼的。」

「呃,這個嗎……」大夫略略將手指搭在夜雪腕上,搖了搖頭,「王妃娘娘是虛寒體質,加上邪風入體,需要調養很長一段時間的,我留個方子,調成丸藥,等上次開出來的那些湯劑喝完,就配出丸藥來,每晚服一顆便可以了。」

「大夫,您誤會了,小女子不是王妃,只是王爺的……」

司馬道子用指頭掩著她的口,接了一句:「側妃。」

夜雪不再辯駁,默默地接受了。這時小幽端來一碗葯,喜滋滋地說道:「這回好了,不用王爺跟著一起喝苦藥了。」

「這葯不是該我喝的么?」夜雪不解。

「對啊,王爺要喂姐姐啊!」小幽話才出口,忙意識到自己失言,用手指尖輕怕了下雙唇,「哎呀,我還有事,小紅,小錦,你們快出來跟大夫寫方子。」

「哦……」眾人都識趣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一剎那變得很安靜,司馬道子手裡端著藥用嘴輕輕吹著,溫柔地送到她嘴邊。

夜雪用手一擋:「王爺,葯不能亂吃。」

「可是……當時硬灌根本灌不進去,我只能,只能……」司馬道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消瘦而蒼白面頰上一紅,「只是風寒葯,不會有事兒的。」

「王爺其實有件事情,我暈倒之前就很想告訴你。」

「哦,夜雪,先聽我說,過幾日我就要忙了,恐怕不會這樣陪你了,」司馬道子吞吞吐吐地說道,「皇兄讓我暫攝丞相之位,所以暫時脫不開身。」

「暫攝丞相之位?那三老爺呢?」

司馬道子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向她交代:「別想了,葯喝完好好休息。」

「三老爺,謝安謝丞相呢?」夜雪表情肅穆了起來。

「他辭官了!」司馬道子清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隨即柔聲將葯碗塞到她手中,「喝葯吧。」

「是你把他逼走的?是么?」夜雪直愣愣地看著司馬道子,她耳邊響起王嬋那句話「一件雙鵰的好計」王嬋可以幫桓玄躲過去,謝相卻沒有躲過去。

「三老爺,謝安謝丞相呢?」夜雪表情肅穆了起來。

「他辭官了!」司馬道子清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隨即柔聲將葯碗塞到她手中,「喝葯吧。」

「是你把他逼走的?是么?」夜雪直愣愣地看著司馬道子,她耳邊響起王嬋那句話「一件雙鵰的好計」王嬋可以幫桓玄躲過去,謝相卻沒有躲過去。

司馬道子雙手握過來:「夜,你明白么,朝堂之上的事情有時候不像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夜雪將他手硬推開,葯碗也隨之打翻在地,碎成若干片。就在剛剛,夜雪恨不得馬上告訴他,就在昏迷之前,她想通了,她可以大聲回答,她愛他。但是現在,什麼都說不出,言語憋在喉嚨里,掙扎著說了句:「我真的是瞎了眼睛。」

司馬道子看著地上的碎片,想著連日來衣不解帶地照顧,現下只為了一個外人全部被抹殺,心已經寒到極點,眼神幽怨地望著夜雪。

「哎呀,怎麼會打碎呢?」小幽闖進門,見到地上的碎片忙過來收拾。

「你們待會兒重新煮一劑,給側妃端來吧。」司馬道子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夜雪,怕會忍不住發作,他飛快地跑去書房取了一封信丟在床上,「夜,你看看這個!」說罷,轉身又回到書房。

夜雪展開信箋:征討大將軍岳父謝公台鑒:小婿實不忍令媛紅顏守寡,方不恥求岳父大人首肯免去國寶監軍之職……夜雪終於明白,原來三老爺不過是以退為進,雖失丞相之職。卻手握住了重兵。

她探出身子期望能遠遠望見王爺,可是就在那屏風之後,隱隱約約,她只能看到堆積如山的案頭,司馬道子完全是被埋在了裡面。原來,他只是一個負責給他的皇兄分揀奏章,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虛設而已。這些日子司馬道子所受地委屈,夜雪一下子明白過來。

「小紅,小錦。你們扶我過去。」

「夫人。慢點。」兩個丫頭好不容易將她從床上摻起來。

她剛一落地。便感到頭重腳輕。搖搖欲墜。不過還是勉強自己走了幾步。站到司馬道子跟前。屏退了丫頭們。

「王爺。我明白了。是我錯怪了王爺。」她從懷裡將信掏出來攤平放在書案上。然後緩緩用手支撐著坐到司馬道子懷裡。用臉頰貼著他地胸膛。「王爺。不用心痛。小夜。再也不會懷疑你了。」說著。開始柔柔地親吻著他臉頰上短短地鬍鬚。用髮絲蹭著他地頸。「王爺。您瘦了。也憔悴了。小夜很心痛。」她吻上了他地唇。像鑽進了他地身體。

司馬道子也緊緊抱住了她。

「王爺。現下。我才真正明白您地苦處……我是真地想把身子全心全意地交給您……」說著。夜雪用手解開了司馬道子衣領地扣子。

但是不知道這話里哪句觸動了司馬道子地心事。他「噌」一聲將夜雪狠狠推開:「你這是在同情我么?」他晦暗地臉色加重了臉上地怒氣。像是陰霾下地烏雲。「你覺得我一個堂堂琅琊王爺。用得著一個卑賤地舞姬來同情么?」他狂笑著。「不。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夜雪癱軟在地上,用手臂支撐著地面,幾次鼓起力氣想要說些什麼。都只是張了張嘴。軟軟地躺了下去。

「夜……夜……你怎麼了?」司馬道子在憤懣中清醒過來,抱起夜雪撞開屏風衝出書房。「大夫,大夫!大夫,我妻子她,她又暈倒了……」

夜雪迷濛中聽到了妻子二字,唇角微微輕抬。夜雪這次暈倒便已不是兩三日能醒的了。

司馬道子領命駐守鐘山附近,為了方便照顧,就命人用大車載著時昏時醒的夜雪安置在鐘山大營。

起初大夫並不同意這樣隨意地移動病人,但刀架在脖子上,便不得不推出一套萬無一失的方案使夜雪不會在路上倍受風寒。但這樣一來司馬道子到任時間便晚了很多日。加上每日照顧夜雪的時間多過監督下屬操練,這些北府兵漸漸對司馬道子有了微詞。漸漸,夜雪清醒的時候長了,也會勸司馬道子多勤於公務,但幾次沒有勸動,只得作罷。

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在鐘山的崇山峻岭包圍下按兵不動,對兩人來講,卻像是在天堂一般。這個世界,除了兩人再無其他。夜雪逐漸可以起身出來走走,司馬道子就帶著他沿山邊觀賞景色。雖然剛剛立春,大地上也披了一層黃嫩地綠色,草兒毛絨絨,坐上去異常舒適。司馬道子將身上戰袍解下來,撲在草上,扶夜雪坐下。夜雪看著山下的千畝良田小村裡的炊煙裊裊,忽然有種感覺,如果這輩子能和司馬道子在這畫境中生活,便是死也無憾了。

「如果符秦軍隊打來,山下的子民,是不是要遭殃了?」夜雪與司馬道子相互依偎著。

「放心,他們打不過來。」

「你不是對三老爺很不滿么?」

「但是我對他有信心,他一辭官,反倒使南朝上下一心,同仇敵愾,這樣的用心和境界,不是我能揣測的。」

夜雪笑了,笑的非常甜美:「一直以來,我有一句話想告訴王爺。」

「是什麼?」司馬道子輕聲問。

「就是王爺以前問過我的話,王爺還記得么?」

「問過你的話?」司馬道子撓撓頭,「問過很多,不記得了。」

「那好吧,等王爺想起來,夜雪再說吧。」夜雪撅著嘴,故意將頭撇過去。調皮地笑著。

司馬道子剛要動手去抱她,卻聽到身後有人大叫。

「王爺,王爺,不好啦,聖上收到參劾王爺地摺子,急招您回宮。」

司馬道子騰一聲站起來,披上戰袍,拉著夜雪回到大營,那黃門官正在焦急等待。一見司馬道子手中牽著夜雪,氣急敗壞地嘆了口氣:「我說王爺呀,你怎麼就那麼荒唐,這軍營是可以隨便帶女人來的地方么?」

「公公。快說,怎麼回事

「唉,有人蔘您在軍中夜夜笙歌,還,還帶了名舞姬來,皇上大為震怒,傳你進京回話。還有……要你帶著這位,這位女子,皇上要看看,是什麼人會讓您如此神魂顛倒,忘了軍國大事。」

「既然如此,公公先回去,小王隨後就到。」

「不行,皇上嚴令讓您跟老奴一起回去。」

「好,我這就安排。」

夜雪歉疚地看了一眼司馬道子。司馬道子也向她看過來,那眼神說不清是慚愧還是憂心。

就這樣,又是一路顛簸,司馬道子騎馬在前面走,夜雪與那黃門官隨在身後的馬車上。約莫趕了一日一夜地路程,方才抵達皇宮外。就連琅琊王府都來不及回去。

等到了皇宮,皇上卻不記著傳召,而是讓兩人沐浴更衣。夜雪很奇怪司馬道子這位兄長,為何時時處處想的如此周道,難道是趕路累倒自己這位胞弟么?

就這樣,次日的傍晚,司馬道子和夜雪才被宣召進宮陪皇帝一起用晚膳。夜雪見司馬道子越來越糾緊地眉頭,察覺到也許有什麼不對,於是將自己的手塞進王爺手中。輕輕地說了句:「就算皇上降罪下來。夜雪要跟王爺一起承擔,打板子的話。一人一半。」

司馬道子莫名感動地看著夜雪,深深地點了點頭。

皇帝司馬曜並不像夜雪想象的那樣威嚴,就像是一般的中年男子般和藹,對這位胞弟,甚至是這位胞弟的小妾,都以禮相待,似乎並沒有要提那道參劾奏摺地事情。

「道子,記得小時候跟朕搶吃的么?」

司馬道子欠身說道:「怎會忘記,皇兄一向是以謙讓得意於母後面前的,事事禮讓,時時,就連年紀長大了也是一樣地。」

司馬曜嘆了口氣:「父皇去地早,這個皇宮像菜市場一樣,今天這個來搶,明天那個打,」他搖搖頭,「我們兄弟熬到現在,不容易,江山能坐穩,太不容易了。」

「搶來的江山,本就不易做,先祖篡曹魏,如今,我們就怕有人有樣學樣,還算運氣好,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司馬道子淡淡地說著,夾了一口菜,舉起杯子,「皇兄,為了這個保之不易地江山,我們喝一杯。」

司馬曜也高舉著杯子,笑著把酒一飲而盡。他一拍手,從殿外魚貫而入一群樂女,手裡抱著琴瑟琵琶,侍立殿下。

「有酒無樂,豈不無味?」司馬曜看著夜雪,「有樂無舞,似聾者知音而不見,道子,你說是不是?」

不知所措的夜雪看向司馬道子,司馬道子微一點頭。

夜雪離席而起,躬身說道:「皇上,賤妾獻醜了。」

司馬曜看著夜雪,手中不住鼓掌,「早聽說琅琊王府有一名侍妾傾城絕世,舞姿動人,今天朕可真要見識一下,是否名副其實?」

夜雪笑而不答,只是微躬身,點了下頭。司馬曜倒覺得她這樣風味猶濃,笑道:「這位美人,你就跳一個飛天舞給朕看看吧。」

夜雪回頭對已經就位的樂女說:「辛苦各位,陽春曲。」

「陽春曲,這飛天舞竟只是普通的陽春曲演化而來么?」

夜雪不再言語,只是用起手的動作,加上點頭地肢體語言,回應著司馬曜。但是同時,她感到司馬曜的眼神有些駭人,亮的讓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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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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