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片鮮紅四濺,身首異處的卻是刺客。
遮住月光的雲飄開了,另一朵卻就在眼前。
微風拂過,黑色的發糾纏在白皙的頸間,素色的衣衫濺滿了刺客的鮮血。還有,掩不住的焦急和關切閃爍在黑曜石般的雙瞳中。
如天而降的軒轅泓雲,修羅般斬殺敵人的三皇子,不時偷眼望向他的三哥。一一收入了軒轅泓風的眼底。
當軒轅泓雲指揮屬下將刺客一一拿下時,只見軒轅泓風兀自立在原地獃獃的望著他。受傷了嗎?還是受了驚駭?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讓他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可是他不是萬能的盾牌,怎能擋住從四方射來的種種暗箭?
來到軒轅泓風的身邊,帶著些遲疑,他還是伸出雙臂抱住了弟弟年幼的身軀:「別怕,已經沒事了。」
怕?可笑,他軒轅泓風幾時知道怕字怎麼寫?可是靠在身後的胸膛好溫暖,關於母親的仇恨竟逐漸模糊起來,怎會如此?竟會如此?
貪婪的吸吮了一口那帶著些麝香味的淡淡的體香,他彆扭地掙開了軒轅泓雲的擁抱。
不知不覺中秋去冬來,冬去春歸,在平靜中度過了嚴寒的皇宮在初春的第一朵花開時重新煥發出歡悅的生機。
軒轅泓風的府第早已粉刷一新,卻仍是沒能迎回他的主人。而沉默少言的三皇子身邊卻多了一隻多嘴的麻雀。在經歷了揮之不去的無奈后,軒轅泓雲也被迫習慣了總是粘在背後的身影。
拍裂了兩張檀香木桌子,三張紅木椅子后,軒轅泓嵇已經不再追問軒轅泓風報仇的事情了。報仇的心情雖然從未淡化,可是對軒轅泓雲,軒轅泓風卻萌生出一種奇怪的依戀感。想要相信軒轅泓雲關於母親死因的解釋,想起母親臨死前寄來的最後一封信和其他種種疑點,卻又疑竇叢生。交織著愛與恨的雙重心情,下一步的行動也就在矛盾的搖擺中耽擱了下來。
這一天一大早,太子,三皇子,四皇子還有軒轅泓風受招來到御書房中。此刻早朝未散,正帝還要有些時辰才到,其他三人都各自就座,唯有太子等的不耐煩起來,在書房中四處走動,不時拿起四周的擺設來把玩。突然,看到御書案上一把玉如意晶瑩剔透,軒轅泓銘看看四下只有三個弟弟,大著膽子走上前去,拿在手中玩耍。
拿起如意對著陽光照照,他奇怪的說:「這東西真是奇怪,裡面似乎還有字,不知是怎麼刻進去的。」說著,太子手捧著如意向軒轅泓雲走來,「三弟,你來看看。」
軒轅泓雲皺起眉頭,這把玉如意是先皇退位時親手賜給正帝的,且不論它價值連城,其意義遠非一般寶物可比。剛想勸太子將如意放回原處,只見太子走過軒轅泓風身邊時,後者打個哈欠,右手抬起掩唇,手肘卻無意中撞到了太子。
軒轅泓銘手一抖,玉如意掉落地上,瞬時摔得粉碎。
軒轅泓銘嚇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像受了驚嚇的小鹿般求助的望向軒轅泓雲。
正在這時,外面一聲「皇上駕道」響起,正帝已經走了進來。
「誰幹的?」憤怒的吼聲片刻后響起,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正帝凌厲的視線一一掃過幾個兒子,最後停留在太子的身上。
無可奈何中,軒轅泓銘竟緩緩抬起手,慌亂的指向軒轅泓風:「是……」
還不待他的話說完,軒轅泓雲卻搶先一步跪在了地上:「回父皇,是兒臣失手打碎的。」
清脆的一聲,一個巴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臉上:「混賬,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誰准你亂碰的!」
半邊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鮮血順著嘴角滑落。軒轅泓雲卻沒有去擦,仍是默默的跪在原處。不能指責太子的懦弱,至少,那一句誓言並非空話,所以責任,他來扛。
正帝手指著軒轅泓雲,氣急敗壞的連續說了幾個「你」字,終於衝上來,一腳踹在他腰間:「滾出去,跪到院子中去。」
「父皇……」軒轅泓風話沒說完,卻被軒轅泓雲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忍著腰間的疼痛,軒轅泓雲慢慢爬了起來,走出屋去。
殘陽似血西沉,幾聲沉悶的響雷后,雨絲在冷風中吹落,寒意,入骨三分。
雨水順著糾結的黑髮低落臉頰,濕透的衣服冰冷的貼在身上。身體,已在寒冷中逐漸麻木,連意識也停止了搖擺。忽而,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背後將軒轅泓雲緊緊抱住,回過頭,六弟的臉上已分不清哪裡是雨,哪裡是淚。
狂風吹不走小橋流水,寒冷驅不散萌芽的小草,融入千思萬緒的血,已在愛戀的宣紙上縱情潑墨,畫下伊人如夢。心痛,不想握在掌心,又不得不握在掌心。
許久的沉默后,響起軒轅泓風喑啞的聲音:「我不再追查了,不再追查我母親的死因了。三哥你的話,我全部都相信。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就是說你以前不相信我了?」微笑著問道。
「不是,不是的。我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這樣做,我們鄭家和那鍀氏一直都是水火不相容的,我……我明明喜歡你,在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被你征服了,可是我總是不敢對自己承認。從今以後,我把心,全部給你。」
杏花春雨,原來也可以暖入心田。
「這些甜言蜜語應該留給你將來的心上人聽。」軒轅泓雲輕輕推開弟弟,「回去吧,你會淋濕的。」
「不要,我要在這裡陪你,哪裡也不去。」軒轅泓風反而固執的收緊了雙臂。
風從遠處吹來,雲鬢,白衣,足音暗響,卻是上官如是撐著一把紙傘走來。
「三皇子,皇上有旨,你可以回去了。」嗓音輕柔。
軒轅泓雲點點頭,正要謝恩,卻被軒轅泓風一把拽起:「死老頭,一把破如意,有什麼了不起。三哥,我送你回去。」
軒轅泓雲低頭看看軒轅泓風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總覺得過於親密。想要推開他,奈何雙膝已經麻木的沒有了感覺,只得任由他將自己半抱在懷中。剎那間,不好的預感如曇花般開在心田,抬頭望去,一顆流星劃過沒有月亮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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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府第。
一紙,一筆,一墨。
收筆,軒轅泓德滿意的觀賞著剛剛完成的水墨畫,一邊略帶得意的問道:「五弟,過來看看,我這副畫可還看看得過眼?」
五皇子軒轅泓鉍生的身材雄偉,加上一副暴躁的脾氣和粗粗的嗓音,常被兄弟們戲稱為「爆竹」。隨便探了個頭,他悶聲道:「黑不溜秋的,有什麼好看的。四哥,你也太沉的住氣了吧?老六如今和三哥越走越近,老二不用說,連老九現在都倒到了老六那邊。鄭家的人現在愈發猖狂起來,這樣下去,太子還沒搬倒,連老六都要踩到我們頭上去了。」
「誰說我要搬倒太子了!」軒轅泓德怒斥一聲。明知他言不由衷,軒轅泓鉍也乖乖的不再開口了。軒轅泓德這才壓低聲音繼續道:「老六人小鬼大,武功既高,做事又謹慎,前幾次我不是要你別對他貿然下手嗎?你偏偏不聽,結果成了嗎?損失幾個人倒是小事,若是被他起了疑心,真的聯合起三哥對付我們,到那時你如何收拾殘局!」
蠕動幾下嘴唇,軒轅泓鉍憤憤的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張狂樣。還有鄭家的人,仗著老六在皇上面前吃得開,也狐假虎威起來,那樣子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哪還把我們這些皇子放在眼裡。四哥你放心,老六一直以為是那鍀氏的人屢次對他下手,沒懷疑到我們頭上。」
「糊塗,以他的精明,你以為瞞的了一時,還瞞得了一世嗎?」
「那,四哥你說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坐看老六的勢力越來越大嗎?」
不理會軒轅泓鉍一臉的焦急,軒轅泓德在畫卷的底部蓋上自己的朱紅印章,又小心翼翼的將畫掛了起來,這才緩緩道:「六弟這麼喜歡三哥,卻對三哥的事一無所知,不是太可憐了嗎?」
「四哥是說……」
胖胖的臉上堆起的陰險的笑容代替了回答。
天色半明時,軒轅泓風已經穿好了衣物,準備往騰龍書院早讀。出了門,遠遠望去,只見軒轅泓雲居住的晟月院還未點燈,一片漆黑。
為什麼三哥可以不去早讀呢?一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還有許多事情是軒轅泓雲從未告訴他的。總有一天,三哥會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他的。等待,是否是最好的方法呢?
今早的晨讀軒轅泓佳似乎格外的坐不住,三番兩次的放下書本,偷眼向軒轅泓風望去,一臉欲言又止的躊躇。當與軒轅泓風詢問的目光相遇時,他又遲疑的把臉別了回去。
趁著用早飯的時間,軒轅泓風悄悄把軒轅泓佳拉倒一旁,問道:「九弟,你今天怎麼了?可是有事要對我說?」
「是……不是……是……」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軒轅泓風不耐煩起來。九弟一向為人爽快,何時這般吞吞吐吐起來?
下定了決心,軒轅泓佳終於說道:「六哥,最近我聽到些關於三哥的事情。你和三哥的感情我知道,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一來事關重大,二來三哥畢竟是太子那邊的人,你又常跟在他身邊,不可不防啊。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心情暮的沉了下去,象是一桶污水潑在了潔白的宣紙上。直覺的想要軒轅泓佳打住,卻又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我聽說,不久前,鄭貴妃抓住了皇后的把柄,藉此要挾太子退位。三哥為了幫他母后,就聯合西旻國的布傑親王害死了鄭貴妃。我還聽說……」偷眼看看軒轅泓風的臉色,繼續說道,「三哥和布傑親王有些那種關係,所以一年前西旻國的公主被暗殺一案才會不了了之,羅讕那鍀才能被赦免。哎呦,六哥,放手!」
軒轅泓風用力抓住他的右腕,厲聲問道:「那種關係是什麼意思?」
「那種關係就是……那種關係了,看三哥的容貌……也知道了。」被軒轅泓風嚇人的氣勢所震懾,連舌頭也不由得打起結來。
緩緩放開軒轅泓佳的手,在臉色平和下來的同時,銳利的殺氣瞬時消失。他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九弟你是擔心我,多謝你了。」
怎麼可能?那個如此討厭他人接近的人怎麼可能會和另一個男人……不可能,絕不可能……可是,如果是真的,那麼所有的疑問就可以解開了……但是,他怎麼可以懷疑他?所以,絕不可能是真的……
如電光火石般,母親的最後一封家書閃現在回憶中:
風兒吾兒:……母已抓到了敵人的要害……這次,一定讓你當上太子……你可以風風光光的回京了……
結果整整一個上午,軒轅泓雲都沒有來書院。
踏進三皇子府第的大門,軒轅泓風整整精神,向軒轅泓雲居住的晟月院走去。那裡,是他按照約定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六皇子請留步。」離晟月院的大門還有段距離,一名帶刀侍衛便攔住了軒轅泓風。語氣雖然客客氣氣,伸出的手臂卻暗藏著擒拿的招式,更有其他幾名侍衛一字排開橫刀站在其後,組成一道人牆,密不透風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軒轅泓風極目望去,只見晟月院的牆外五步一大崗,三步一小崗,被錦衣侍衛圍的嚴嚴實實。內院中隱約可以望見不時有巡邏的人四下走動,心中不由疑惑更起。只是一個皇子的居所,有必要設這麼多的侍衛嗎。何況看服色,這些侍衛都是大內帶刀侍衛,為何會被派來看守一個皇子的府第?就算是深得皇寵的自己也不曾有這般的待遇。
懷疑的火苗一旦燃起,就像草原上的火種在狂風的助燃下燒得更猛,無法熄滅。
假意回頭走了幾步,軒轅泓風猛地轉身,施展輕功拔地而起,輕飄飄的越過了眼前的一眾侍衛,衝過大門,直奔內院。身後,只聽幾聲焦急的喊聲:「六皇子,不可啊!」
軒轅泓風還來不及多想,腳尖剛一落地,幾把彎刀夾帶著風聲已經向他襲來。他心中一愣,雖然早想到闖入此處會遭攔截,但萬萬沒料到會有人真的敢向他這個皇子動武。手無寸鐵之下,只得施展輕功,左右躲閃。周身七個綠衣人竟組成一個刀陣,不但武功怪異,其陣法更大大有別於中原的陣法。七條綠色身影如影隨形般變換步法,其身法之怪直如鬼魅一般,凌厲的刀鋒殺氣十足,幾縷黑絲竟被削落,在風中緩緩飄落。身後,那些大內侍衛不停叫嚷著「住手,那是六皇子」「不可傷了皇子」,卻無人敢踏進晟月院的大門一步,只能空自焦急的叫喊著。
軒轅泓風幾次變換身法,仍是逃不出七人陣法的包圍,包圍圈越來越小,幾次刀鋒擦身而過,幾乎砍中。他心中不由著急起來,厲聲問道:「爾等是什麼人?好大的擔子,竟敢擋我的去路。」七個綠衣人像是沒聽到一般,毫無反應。軒轅泓風只得繼續說道:「我乃當朝皇子,你們還不住手!傷了我,你們還想要命嗎?」刀法快捷狠毒如初。無可奈何間,軒轅泓風靈機一動,大聲叫道:「三哥,快來救我啊,有人要殺我!」這幾句話以丹田之氣送出,嘹亮清晰。不一會,只見軒轅泓雲一邊系著衣扣,從內院快步奔出,看到軒轅泓風被圍,他一個起落跳入了陣中,護在他的前面。七個綠衣人立刻收刀,肅立在原地。
「這是我六弟,不要緊的,你們都下去吧。」軒轅泓雲揮揮手。七個綠衣人相視片刻,沖著他深深一恭身,退了下去。皺著眉頭看著他們退下,軒轅泓雲轉向弟弟,責備道:「我不是說過嗎,你不可以靠近晟月院的。這七個人不是我的屬下,他們奉命守院,凡擅入者一律格殺無論,而且武功又極強,剛剛我若遲來片刻,你豈不危險!你怎麼如此胡來!」
軒轅泓雲雖然對人總是神色淡淡,卻極少如此急言厲色。知道他動了真怒,軒轅泓風卻不慌張,撒嬌似的拉住對方的手輕輕搖擺,仰起頭,微微一笑,兩個淡淡的酒窩出現在唇邊,無辜又委屈的眼神直視著軒轅泓云:「我擔心你嘛,你整整一個上午都沒去書院,我還以為三哥病了。來了這裡,他們非但不讓我進去,反而一言不發就動武。真是嚇死我了。」
明知以軒轅泓風的膽量絕不可能這麼輕易被嚇倒,軒轅泓雲的語氣還是不由自主的緩和了下來。輕輕撫著他凌亂的頭髮,說道:「你若不亂闖他們怎會動武?我才是被你嚇死了。以後,不可以再來這裡,記住了嗎?好了,去收拾一下,該用午飯了。」
「嗯,你要和我一起吃噢,我等你來。」眼睛眨眨,落在軒轅泓雲未寄好的衣扣下,潔白的頸間閃著誘人的珍珠光澤,卻扎眼的落下幾點紅痕。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突然意識到軒轅泓風的目光,他不留痕迹的掩起衣領,遮住了裸露的肌膚。不想讓他知道,不該讓他知道,可是這一切又能隱瞞多久呢?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再潔白的璞玉也隱藏著刺目的瑕疵,何況是身在皇宮這個大染缸中的自己。
可是風弟是不同的,他還這麼年幼,這麼單純,孩童的笑容還不曾於他燦爛的微笑中退去,潔白的心靈還不曾沾染骯髒的污泥。離開這個世界上最勾心鬥角的地方,遠離他們這些稱不上家人的家人,或許是封存這片美好的最好方法。該勸他回武當山了……
正午的太陽如此眩目耀眼,讓人幾乎睜不開雙眼。望著軒轅泓雲遠去的背影,突然發現那身影竟是如此孤寂,好像背負著看不見的重擔。想拉住他用擁抱抹平寂寞,那身影卻又顯得如此遙遠,好像開在絕嶺險峰的一朵雪蓮,奇妙的混合著堅強和脆弱的生命中,閃耀著寒冷中的光輝。
畏懼險阻的人觸摸不到這朵奇妙的花兒,可是攀上雄峰的人又能否找到純白的存在?有人說,美麗的東西通常有毒。
暮然間,靈光閃現腦海,那七個綠衣人所使的陣法難道是傳說中苗人的七聖煥天陣?
「那就拜託舅舅了。」
「放心,我想皇上也不會反對這門親事的。你也快滿十八歲了,該是大婚了。你就等著準備聘禮吧,我先走了。」
「舅舅慢走,恕我不遠送了。」
當軒轅泓風回府時,恰好在大門處遇到軒轅泓雲送羅讕那鍀出來。與他擦身而過,羅讕那鍀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便一言未發的上了馬。
這個就是外甥口中天真可愛的弟弟嗎?目光交會的瞬間,他卻在那精光曝現的眼神中感受到徹骨的寒意,令人戰慄不已。這樣的小孩也會有天真的笑容嗎?或者是,只在一人面前展現的笑容?
「你舅舅?他來做什麼?」進了屋,軒轅泓風習慣的伸開雙臂環在軒轅泓雲的腰間。臉頰,撒嬌似的貼在他的胸前。剎那間,熟悉的氣息又縈繞在鼻間,正午溫暖的陽光懶洋洋的籠罩了兩人,暖暖的,柔柔的,滲透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連內心深處最陰暗的地方也沐浴在這金燦燦的陽光下。
從何時起自己竟能如此安然的接受他親昵的接近了呢?自己是不是太遷就他了?對了,六弟似乎又長高了不少,記得一年前他剛回宮時還比自己矮上一頭呢,如今卻幾可與他平面而視了。軒轅鴻雲輕輕撥開腰間的小手,看著弟弟撅起的小嘴,心裡竟不由得湧起一絲歉疚。
「明知故問,他是我舅舅,當然是來看我的。」
「我不喜歡那個老傢伙,走的時候,他還瞪我呢。」那是常年沉浮於宦海的人才有的老練深沉的目光,銳利的可以穿透人心。
輕輕的嘆了口氣,那鍀氏與鄭家的仇恨原來已如此深刻,就連對往事一無所知的六弟也在不自覺之中開始理所當然的視那鍀氏的人為敵人了。那自己又算是什麼?例外嗎?
看著那雙小手又向自己的腰間伸來,軒轅泓雲輕盈的一個轉身,坐回高椅背的太師椅上。狡猾的一笑,軒轅泓風走到椅子後面,躍過高高的椅背抱住他的肩頭。
「我要大婚了。」
「什麼?」突如其來的話語衝進他的耳朵,絲毫不理會對主人造成的衝擊。
「是我請舅舅來的,皇子的婚事要經過父皇的同意。我是請舅舅奏呈父皇,請他為我賜婚的。」
「你……要結婚了……」舌頭打結,卻想不出任何可以反對的理由。只有大腦,瞬間一片混亂。
「對。」
「你自己選的新娘?」
「嗯。陳老中程的孫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若是父皇恩准,我想下個月就成親。」奇怪,六弟不像在為自己高興,倒像是……失落?看到他低垂著頭的樣子,想要勸他會武當的話竟有些不忍心說出口。
「六弟,你有沒有想過回武當山?你離開的時日也不短了,想必你師傅和師兄們也都很記掛你。其實,我想……」
「其實,你早想趕我走是吧?」一把推開軒轅泓雲,他憤怒的抬起頭,望向對方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否認啊,如果是你說的,我會相信。他知道,有著武人的矜持的雲哥有時會沉默,但從不會說謊。
可是軒轅泓雲的嘴唇輕輕動動,卻一個字也沒有吐出。想要他離開,是不爭的事實。
大雨,像是傾倒般打在春天乾裂的大地。經過嚴冬的凍土又在冰冷的雨中逐漸變成無邊的泥潭。巨大的黑色天幕籠罩下,是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晟月院外,人影稀稀疏疏,眾多的侍衛早已躲入了屋內。再好的武功,也敵不過老天爺的捉弄。
一個黑色的身影輕盈的越過高高的牆頭,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確定了四下無人,他向內院深處軒轅泓雲的寢室而去。足間躍落處,濺起朵朵細小的水花,身影,逐漸溶入了黑暗的夜色。
來到寢室外,軒轅泓風深深吸了口氣。他不要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如果一定要走,至少他想看到真相。在這不能靠近的禁地,是否隱藏著他想找尋的答案?耳朵湊近,屋內卻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所以你就什麼也沒向他解釋?真是傻啊,不過倒像是你會作的事情。你突然要結婚也是想藉機趕走他吧?」
「不是。我和小雨自小青梅竹馬,娶她,是我自小的願望。今年她也及荊了,到了婚嫁的年齡,而我,也早該成親了。」
「呵呵,你這是在抱怨我吧?若不是一年前……」
「夠了,別說了。」冷漠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軒轅泓風輕輕的在窗紙上捅開一個小小的洞口,向屋內望去。猛然間,心象是被尖錐狠狠的刺了一下。那個從不讓他人接近自己的雲哥此刻卻乖乖的靠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而那個人,就是西旻國的布傑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