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離開

弘若緩緩的從床上起身，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天已經徹底黑了，沒有人敢進殿來點燈。

黑暗中，只有窗欞里透進點點燈光，窗外是燈火如海，一片輝煌。

連天空都被映成整片通亮的橙紅。

那是這個大封國皇宮的顏色。

她將衣服穿整齊，又將散亂的頭髮梳理好，摸著黑在殿中穿行著，走過替錦轅整理著殿內的物件。

書桌上有些凌亂的典籍和信件都被整整齊齊的碼好，硯台邊沿溢出的濃墨也被她用布巾輕輕的拭了去，再把幾支錦轅喜愛的筆用清水洗乾淨，在筆架上掛好。

然後是書架，那些因為抽取時被弄翻的大部頭典籍被她一本一本的扶起來，整齊的排列在書架上，再來是他擺在牆角的幾盆花花草草，和放在一旁架子上的一些古玩，一點一點的清理過去，手指劃過那些冰涼的瓷器和石頭，心裡如同被噬咬著一般疼痛。

她離開了以後，不知又會有一名怎樣的女子會走進這裡，如她一般，替錦轅整理著這些物件。

不知道那個人又是否有幸，能夠參與錦轅的生命，能夠一點一點的打碎他心裡，貴妃無堅不摧的影子，完成這件她花了四年時間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辦公的地方整理好，掀開深紅的布幔，她又置身在了方才他們繾綣的寢殿中，那襲紅衣依舊無比耀目。如同一抹殷紅地血，濃而重的抹在心上。

眼眶突兀的濕潤了，她連忙低頭，走進一側的儲衣室里，替錦轅將那些衣袍束帶都小心整理好。皺的地方撫平，那些錦轅經常穿地衣服，都挑出來掛在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上寅宮裡畢竟都是些太監，做事也沒那麼細心，好在錦轅並不太重視這些，給他安排什麼便穿什麼，對下人從不苛責。

這也是上寅宮裡的人不多，卻個個對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將衣服整理好。她慢慢的退了出來，最後，是他們方才睡過的那張床。

是她當初第一次把自己交給他的那張床。

軟軟的絲緞，瀰漫著淡淡地熏香味道，她還記得當初自己是怎樣的躺在這張床上，沉溺著，想將自己徹底的揉入錦轅的骨血之中，想讓自己徹底的屬於他。

如今，也還是一樣吧，只是已經不再那麼純粹。已經不再有那麼多虛無的幻想。

明白無論自己再如何的竭盡全力，也無法讓錦轅愛上自己的。

儘管沒有準備，她終於還是成長了。

再也不是當初天真單純的弘若，她終於變得勇敢。知道錦轅不愛自己，於是決定永遠的離開。

手指撫過最後一個褶皺，她直起身來，最後環顧了這個地方一眼。

走吧，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地了。

黑暗中，彷彿仍是有淚水從眼眶裡滾落出來，她也沒有伸手去抹，只是無謂的笑笑。一路看小說網往外殿走去。

幾名紅衣的太監立在角落裡，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她微笑地朝他們點了點頭，慢慢的跨出了上寅宮的大門。

先前接她進宮來的付公公不知從哪裡走出來，走到她身邊輕聲問道，「弘若姑娘，奴婢遣人送您出宮吧。」

「不必了。」弘若輕輕擺手。然後緩緩的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夜風拂過。廊下的宮燈隨風搖晃，映得她的身影愈發的凄涼寂寥。

曾經她激動得心臟都要跳出來。第一次走上這條走廊，第一次接近那時心裡當做神祗一般地錦轅，全身的每個毛細孔里，都吐納著欣喜。

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那個人。

而現在，長夢陡然驚醒。

孑然一身進宮，孑然一身出宮。

終於明白，原來都只是一場空。

待到她纖長的背影即將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一身黑袍的錦轅才從陰影里出來，靜靜地看著她走遠，眼眸似夜色濃黑。

「所以，我決定離開你身邊，也請錦轅放我自由……」

「我不再逼迫你付出情愛，你也不要再逼迫我說出真兇來，我們都不再這樣苦苦相逼，你放我離開……」

她一直乞求著他，放她離去。

這才是她心裡一直以來渴望地么？

自由，如同鳥兒一般在宮外的天高海闊里飛翔，不受任何桎梏，不被任何人束縛。

如同那時在宮外初見時那般飛揚跳脫。

仍是如同那時一樣，被她吸引著，喜歡疼愛著她，只是，當這種情感沒有濃烈到，想要不顧一切地將她留下時，那麼，他唯有放她走。

既然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便只能做到不束縛她。

夜色中，他黑色的衣袂翻

「殿下，若是不舍，現在還有機會去將她追回來。」略顯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是何晏。

錦轅並沒有回過頭去，只是直直的站著，一言不發。

「是個好姑娘，可惜啊，執念太重，看似柔弱，卻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何晏嘆息。

錦轅點頭，輕聲說道，「她不適合宮裡的生活，讓她走吧。」

「殿下這樣的人，情愛一旦萌芽，便只會愈來愈深，又何懼給她一個承諾？貴妃娘娘已經死了，殿下還要痴迷到幾時呢？」

「我是怕幾年後，幾十年後，還是這樣，輕菡無法在我心裡死去，那便要一直愧疚對她，倒不如放手任她走遠，我遠遠看著，如果她過得不好，再把她接回來便是了。」

「也只能這樣了，殿下，從來都是無法說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