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撫慰

月明星稀。

從皇宮裡一路走出來，穿過安靜的內城，橫插過幾條僻靜的小巷，弘若靜靜的站在了一處敞闊的宅門前。

牌匾上碩大的「溫府」二字，依舊剛勁蒼遒，然而微明的燈光透過慘白的燈籠，照在那兩個字上，卻格外的凄冷悲愴。

狂風刮過，弘若垂手站在門前，陡然紅了眼眶。

溫大人……已經不在了！

「公子已經閉門不出足足有十日了，請姑娘好好勸勸公子吧……」溫府的管家打著燈籠走在前引路，一邊低聲說道，「每天吃下去的東西也極少，眼看著消瘦了下去，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著打心眼裡急啊，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畢竟老爺已經去了，也再活不過來……」

老者絮叨著，將弘若帶往溫皈寒住的廂房前。

管家是溫府里少有的幾個認識弘若的人，那時她陪同溫皈寒偷偷溜進府來時，沒少被他抓住，不過他秉性仁厚，從不為難他們。

這讓弘若一直對他頗為感激。

然而方才甫一開門，兩人竟都認不出對方來。

幾年未見，管家已經老態龍鍾，形容枯槁，而她……也已經再不是那時的嬌俏容顏了吧。

兩人面對面站著，良久，才遲疑著互相確認。

「有勞李管家了。」弘若微微點頭示意。

李管家連忙擺手，「姑娘不必多禮，哎。我也是溫府的老家人了，跟著老爺從江北到京城來，如今已經有三十多個年頭，眼看著溫家那時從鼎盛到現在的落敗……」他抬手抹了抹眼淚地幾滴濁淚，「老爺死後。他的那些幕僚門生們，都怕惹禍上身，不敢明目張胆的來送葬，都是遣人來傳話，說是公子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跟他們開口……只有太子殿下正大光明的來過幾次，可是他來又有什麼用呢，對著老爺未寒地屍骨。也只是徒增一個傷心人而已……」

可能是因為年事已高，管家說話有些混亂。Www．16Ｋ．ＣＮ

弘若沉默的聽著，一雙清明的眼注視著越來越近的溫皈寒房間里，隱隱透出來的一豆燈火，怔怔出神。

「……倒是蘇南光大人的女兒蘇輓歌姑娘來過一次，劈頭蓋腦的將公子痛罵一頓，沒有停留多久就走了。」

蘇輓歌也來過了么？

還真是想不到啊……

「她都說了些什麼？」

「這……說得很難聽。」管家有些為難的說道，「大意是說公子沒用，她問公子……為什麼不和溫大人一起去死……」

這麼尖銳地話啊……落井下石么？

皈寒一定要傷心了，弘若心裡忍不住一酸。到了溫皈寒的廂房門口。管家又絮叨了一陣，才轉身離開。

弘若在門前猶疑片刻，終於還是輕輕推開了門。http://WWW.bxwx.net

房間里很安靜，落針可聞。桌上靜靜的燃著一盞燭火，一身白衣的溫皈寒躺在一側的一張搖椅上，已經熟睡過去。

弘若認得那把搖椅，那是溫大人曾經用過的。

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所以要把他生前用過的東西放在身邊，就舊物來緬懷故人么……

皈寒和錦轅，都是一樣的啊……

她慢慢的走近，在溫皈寒身前蹲下。仔細的端詳著他。

果真瘦了許多，兩頰狠狠地凹陷下去，眼睛下面有著兩輪盡顯疲憊的青紫，嘴唇也有些乾裂，如同大病過一場。

兩手交握著搭在身上，瘦得骨節分明。即使是熟睡中。幾根青筋也凸得很高。

皈寒……皈寒……

弘若輕輕抬起手，撫上溫皈寒瘦削的面頰。

那一瞬間。心疼洶湧而上，幾乎讓她哽咽出聲。

這竟是從前錦衣玉食，不識愁苦滋味的皈寒么……

感覺到面上冰冷地觸感，溫皈寒的頭微微一偏，睜開了眼睛。

「弘若？！」

「是我，皈寒，你還好么？」弘若看著他，鼻尖微紅。「你從昶安獄里出來了？！」溫皈寒一把掀開身上的毯子，拉著她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今天出來的……我來看你。」

溫皈寒抿了抿唇，注視著她，竟說不出話來。

只有眼眶一點一點的泛出紅色。

弘若連忙伸出手臂摟住他，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的摟著他。

感覺到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過來，她突然覺得一陣無法言喻地溫暖。

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她還是到了皈寒身邊。

她和他還是這個世界上緊緊依偎的兩個人，只有他和她，還有樊汲，是這個世界誰都無法分開的幾個人。

溫皈寒比她高出一個頭，然而卻將頭深深的埋在她的頸窩裡，仍是如同少年時一般，遲遲不肯抬起頭來。

弘若感覺到有溫熱的淚水濡濕了她頸側地衣裳。

恍然間如同回到了從前，瘦小地他在黑暗中勾著她的脖子，埋首在她胸前抽泣。

他從來都是善良而脆弱地人，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扮演著姐姐一般的角色，給他撫慰和溫暖的同時，他的體溫也溫暖了自己。

而這次，她竟來得這樣遲，她竟讓他獨自一人熬了那麼久……

「皈寒……」她剛一開口，就被溫皈寒打斷。「弘若，這時候你為何不在太子身邊？」溫皈寒抬起頭來，看著她，只有聲音沒有變，雖然低，卻還是如同以往一般清朗。

「我們不說太子……」

「那我們也不說我爹……」

兩人再度對視，一瞬間，分明都看到對方眼裡晃蕩著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