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雷修奇離開台灣已經二個早期了,而痴痴等侯他的信函的璩采晴已經開始陷於焦灼、懷疑、不安、猜忌的恐懼中,她每天都過得恍恍惚惚,像個胡思亂想又不知所措的遊魂似的,等待郵差的送信時間,似乎巳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憑藉,希望和失望就像盪鞦韆一般,每天讓她輾轉在喜怒衰樂的折磨中而無以安寧、無以自拔。
這天下午兩點,她終於收到了由美國佛羅卑達州寄來的信函,滿心雀躍又喜出望外的她,似乎不曾察覺到信封上的字跡不是雷修奇寫的。
她像只義快樂又瘋狂的小島,哼著愉悅輕快的小曲,在父母允滿取笑意味的注目下,抓著信函滿臉緋紅的閃進了了自己的卧室。
她跪坐在光潔清爽的橡木地板仁,喜孜孜的拆開信封,閱讀著這封讓她引頸翹盼,望穿秋水的信函,沒一秒鐘,她瞼上的笑容凍結了,她血色盡褪,不敢置信的再讀了一遍:
采睛: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雷修奇的姑姑,常聽修奇提到你、讚美你,我就知道你們的感情很好,而你一定是個纖柔懂事又溫存可愛的女孩子,要不然,修奇也不會那麼深刻的愛著你。
你一定非常奇怪,修奇回來快四個星期了,卻一直沒有跟你聯絡,也沒有回信給你,孩子,在此——我很痛苦的向你宣布一個不幸的消息,修奇他——他回來的第四天,在邁阿密海灘為了救一個被巨浪卷進海里的青少年,而奮不顧身跳進海里救人,那天的浪濤非常洶湧狂猛,修奇才下海沒一分鐘就被卷退巨浪中,沒入海底,消失了蹤跡……
海灘救生人員巡察、打撈了快一星期,始終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我悲痛莫名,傷心欲絕,實不忍將這個撕碎人心的惡耗告訴你,但——我更不忍心讓你在台灣抱著莫名的希望,痴痴箏候著修奇——所以,我決定含悲忍痛的書信予你,望你能節哀順變,多自珍重。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只能說——修奇福薄命歹,無法與你長相廝守,相愛到老!
盼你堅強保重!
修奇的姑姑
雷德芬筆
璩采晴腦中轟然作響,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結了。
她痛苦的抱住自己虛軟而隱隱發抖的身子,覺得生命里所有的希望和夢想,所有的光與熱,都被這封殘酷的信函給撕得粉碎了。
她心碎而掙扎的拚命搖著頭,凄厲而尖銳的這聲嚷道: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歇斯底里又幾近崩潰的叫聲個啜泣聲立刻引來了璩如風夫婦的關注和驚愕,他們才剛打開房門,璩采晴已淚流滿腮的緊抓著那封信箋,神經質的哭喊著:
「媽,雷姑姑說——修奇落海失蹤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然後,她全身的氣力都潰散了,一陣金星飛舞在她暈眩迷離的視線中,她顛簸了一下,便冷汗涔涔地昏倒在璩如風與蘇詠悔伴著驚呼聲而伸出的臂彎里。
***
常璩采晴蘇醒過來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了,她悲喜交織地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蒼白如紙的臉上漾著—絲凄切而溫柔更極的微笑,任憑蘇詠梅如何軟硬兼拖、苦口婆心的分忻規勸,她就是鐵著心腸無動於衷,堅持要生下這個凝聚著她和雷修奇所有的愛和希望的小生命。
而且,她—直堅信著雷修奇並沒有死的這個念頭,並下定決心生下這個延續著雷修奇血胍的孩子,一塊等侯著雷修奇逢凶化吉,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
她的固執頑強讓蘇詠悔愁緒滿懷又束手無策,她的真情又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心酸悲、揪痛莫名。而得到汛息紛紛趕來璩家致意探望的風騷五君子,個個面容肅穆的坐在客廳立里,一時間似乎很難接受雷修奇已經意外身亡的衝擊和刺激。
當他們知道璩采晴已懷有身孕,即堅持要生下孩子,不惜做個惹人非議的未婚媽媽時,他們更是百感交集,愴惘無語,一方面為璩釆晴堅貞如一的愛情觀感到心折酸楚,另一方面又為他們的坎坷凄涼的際遇怨怪著上蒼的無情殘酷。
在一片令人凄愴哀沉的氣氛中,季慕飛倏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五分鐘后,他在眾人無言的注目中,抱著一隻毛絨絨又十分可愛的玩具小貓熊回來,並在徵詢過蘇詠梅的同意之後,走進了璩采晴的房間。
璩采晴正忱靠在柔軟的大枕頭上,手裡正摺疊若一隻快完成的紙鶴。
季慕飛看看窗台上陳放著數十隻,五顏六色的小紙鶴,心中無滿了一份複雜而難言的恫惻和柔情。
他把那隻灰色的小貓熊遞到璩采晴面前,「送給你,小媽媽,希望你能生個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寶寶。」
璩采晴動容的摸摸那隻毛絨絨又逗人惹愛的小描熊,「謝謝你,小季,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她對他擠出一絲纖柔而帶些凄迷的微笑。
那份不勝柔弱的神韻揪痛了季慕飛的心,他深深的望著她,眼光溫柔的像一陣醺暖的和風。「釆晴,你真的準備生下孩子,在明知道——阿奇可能——身亡的事實之後?」
璩采晴卻笑了,笑中帶著一份如磐行般的執拗和深情。「小季,他並沒有死,我可以確定——他沒有死,他會回來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季慕飛實事求是的問道。
采晴固執的搖搖頭,「不可能,他—定還活著,他會化險為夷,死裡逃生的。」
季慕飛也搖搖頭,「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呢?」
「憑我對他的愛,那份狂野熾熱而永遠不會熄滅的愛,他就必須活著,必須排除一切萬難來實現他對我的承諾,即使是死神世不能阻撓我們相知相守的決心。」璩采晴淚光閃爍的說著,「小季,我知道你們會笑我痴儍愚昧又不切實際,但,我就是這樣的人,即使阿奇真的不在了,我還是會永遠愛他,水遠抱著期望守候下去,不計生死,不計別人的譏笑——。」
季慕飛發現自己眼眶濕潤了,「你當真如此愛他?」他嘎啞而心酸的問道。璩采晴毫不遲疑的點點頭,眼中的淚意更清晰了,「是的,海可枯,石可爛,我對他的愛卻永遠不渝,生不改此心,死不轉此情——」
「深情何所似,磬石堪比凝。」季慕飛喉頭緊縮的念著,心中翻湧著千種糾結迷離的滋味,「釆啃,我憐惜你的痴情,更嫉妒阿奇的幸運,不管是生是死,他已經是不虛此生了。」
璩采晴只是噙著淚定定的望著他,沒有說話,那張姣好動人而蒼白堪憐的臉上溢滿了感動和感激。
季慕飛拍拍她的手,「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為了—阿奇,為了你腹中的小生命,更為了——我們大家,你應該活得健健康康,做個堅強勇敢又美麗可愛的小媽媽,把自己養得胖胖壯壯的,知道嗎?」
璩采晴鼻酸眼濕了,「小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季慕飛喉頭梗著好大的硬塊,但,他卻對璩采晴露出了輕快而促挾的微笑,「誰曉得,大概是啃你的香蕉皮啃上癮了,所以——」他自我解嘲的揚揚濃眉,似真又似假的說:「請你在感動之餘,別忘了再賞我這個不知道是心胸寬人、還是骨頭犯賤的美猴王幾大箱,以解口腹之飢。」
璩采晴被他誇張犀銳的言詞動作逗笑了,「小季,你真是可愛。」她由衷的嘆道。
季慕飛的心抽動了一下,真是酸苦交集,五味雜陳,他拿起其中一隻紙鶴把玩欣賞,故作瀟然的淡笑道:
「那個愛,不會是障礙的礙吧!」
璩采晴笑意嫣然的輕瞪著他,沒好氣的脫口而出,「才不是,是愛不釋手的愛!」
季慕飛雙眼一亮,受寵若驚的俯近地,「真的嗎?那我就留在這裡不走了,你也不必抱著那隻小貓熊乾過癮,直接抱我這個讓你愛不釋手的心肝寶貝就可以了。」
璩采晴立刻紅著臉輕啐了一聲,「你少來,我更正:是礙手礙腳的『礙』,而不是愛不釋手的『愛』你別凈往自己瞼上貼金,」
季慕飛繼續逗她,「是嗎?」他從她懷小搶走那隻小貓熊,惡聲惡氣又賊氣十足的逼近她,「這才是礙手礙腳的障礙物,而我——才是那個讓你愛不釋手的真正寶物,請你盡情擁抱我吧!別客氣——」他裝腔作勢的張開雙臂。
璩采晴立刻拿枕頭砸他,笑聲不住地從她柔軟可愛的小嘴裡飛揚而出,一掃數日以來的陰霾和悲愁。
一直靜靜站在門外注視他們的蘇詠梅眼眶驀地濕潤了,對於季慕飛那份用心良苦的摯情真愛,她真的是感動萬分又辛酸不已。
但願——唉!她輕嘆了一聲,又靜悄悄的擦拭淚痕,轉身離開了。
***
璩采晴挺著八個多月的身孕穿過小庭園,笑著對刻意來陪她做伴的丘斐容說:
「斐容姊,不好意思,每次我爸媽回高雄,都要麻煩你特地跑來大直陪我。」
「哪裡,我在木柵除了寫寫作,翻譯幾本歷史小說外,生活非常平諍,平靜得都有點無聊了,能在這裡跟你做個伴,也是一種樂趣啊!」丘斐容嫣然笑道。
推開紗門,進了屋內,璩采晴想倒杯水給丘斐容,卻連忙阻上她,「采晴,你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千萬別過分勞動,我要喝水我會自己倒,不會跟你客氣的。」
璩采晴只好放下杯子,乖乖坐進沙發椅內。「你們都把我當成水晶玻璃了,尤其是我媽,更是小心翼翼,緊張兮兮,這不準碰,那不能摸的,我都快成了無所事事的廢人了。」
「能擁有為你緊張兮兮、小心翼翼的人,也是一種福氣,你可別埋怨,人在福中不知福!」
璩采晴抿抿嘴,感觸萬千的笑了,「我知道,我這個未婚媽媽如果不是靠我爸媽那份無怨無尤的愛,還有你們風騷五君子的支持和關注,我恐怕早就在灰心失望的折磨中倒了下去,沒辦法再挺直腰桿,面對著各種湧進生命裏的衝擊和挫折。」
丘斐容露出了婉約而溫稚的微笑,「我們並沒有給你什麼,最重要的都靠你自己撐過來的,是你對阿奇的愛給了你生存下去的勇氣和信心,所以,你才能無畏坦然的面對著人生的種難題和挑戰。」
璩采晴蒼涼的笑了笑,「我有這麼勇敢堅強嗎?」她凄切的自語著,「其實,真正支撐我活下去的是腹中這個小生命,我只要一想到他是我和阿奇的一部分,是我全部的希望,再深的痛苦,再多的折磨我部能咬緊牙齦強撐過來。」
丘斐容怛惻而憐惜的拍拍她的手背,「難為你了,采晴,我知道——這是一段非常痛苦而艱難的心路歷程,若非有過人的意志力,是很難熬過來的。」
璩采晴飄忽的笑了,「也許,這是上蒼給我的考驗吧,我一直部像溫室里的小花,被父母保護得幾乎不識人間的愁滋味,也不知道生命本多憂苦的真實面目,嬌嫩天真的我,一直活得太平順自在了,如果沒有這些風風雨雨的淬勵,我父怎能昂首於天地之間,在悲歡歲月里成熟長大呢?」
丘斐容滿臉動容的瞅著她,正想說些什麼時,電話鈴聲驀然大作,她順手接起,聽沒多久,瞼色便—片雪白,握著聽筒的手頻頻發抖著。
「怎麼回事?」璩采晴心頭一驚,臉色也倏然變了,連聲音部變得出奇的緊繃而尖銳。
丘斐容放下電話,喉頭緊縮而淚眼婆娑的拚命抽著氣,似乎不敢把聽來的惡耗告訴命運已經夠坎坷堪憐的璩釆晴。
璩采晴卻緊緊的抓住她的肩頭,目光凌厲而語音顫悸命令著她: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丘斐齊的眼睛完全模糊了,熱淚紛紛灑落著,而璩釆晴卻如遭重擊的人—般,白著臉死命搖著她,連聲的逼問她:
「告訴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丘斐容抽噎了—聲,終於在心如刀絞的痛苦中擠出破碎的聲音來,「采晴,剛剛懷安醫院打雷話來,說——你爸媽在泰山收費站附近發生連環的——追撞車禍,你媽——當場死亡,而——你爸爸在送醫之後——也因失血過多而不治身亡——」
璩采晴整個人彷彿呆掉了,她面色慘然的豎立在匠斐容憂心仲仲的淚眼注視下,好像一座僵硬而毫無生命力的石膏像,一直到丘斐容伸手碰觸她,她才霍然發出一聲駭人心肺的嘶喊:
「天吶!這下是真的——不是真的——」接著,雙腿一軟,便倒了下去,倒在丘斐容的身上。
***
這是一個惡夢,璩采晴昏亂不安的呻吟著,她喃喃掙扎著,痛苦的顫抖著,頭不安分的來迴轉動菩,嘴唇苦澀而乾躁,蒼白憔悴的容顏上冷汗涔涔,然後,她發出一聲驚懼哀絕的尖叫:
「爸,媽!」倏然睜開了眼睛,看到季慕飛那張痛楚而憂傷的男性臉龐。
季慕飛含淚的緊握著地那冰涼的小手,愴然無語。
「小季,我爸媽呢?我爸媽呢?」璩采晴瘋狂而緊張的抓著他的胳賻,一疊連聲的問著。
季慕飛臉色灰白的緊抿著唇,淚水溢出了眼眶,他悲痛的凝視著她,喉頭梗塞的競不知如何措辭了。
那份無言的痛楚和悲傷震碎了璩采咱的心,她訥訥的張著嘴,面無表情而渾身冰冷。
她那獃滯木然的表情嚇到了季慕飛。他驚慌而心痛的緊摟著她那顫抖不己的身子,語音沙啞的祈求著:
「采晴,你不要這樣子,你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
璩采晴的瞼色慘自得嚇人,但,她卻出奇平靜的瞅著季慕飛,慢條斯理的問道:
「我——爸媽他們在哪裡?」
「在醫院樓下的太平間,聖人、賣豆腐、碧薇、阿丹、斐容都留守在那裡。」
「帶我去,我要去看他們。」
「釆晴!」季慕飛無措而憂愁的望著地,對她那異於尋常的鎮定感到莫名的恐慌與無助。
「帶我去,請你帶我去。」璩釆晴舊執的說,猝然拔掉了身上的針管。
「好,我帶你去,我帶你去。」季慕飛莫可奈何的含淚點頭了。
璩采晴下了床,婉拒著季慕飛的攙扶,僵直著背脊,邁著虛浮又鉛重的步履走向了冰寒澈骨的太平間。
進入了陰風慘慘的太平間,余盛仁等人黯然傷痛的望著璩采晴蒼白沉靜的臉,眼眶內又重新盈滿了珠淚。
璩采晴並沒有理會他們,她直接走到璩如風的擔架前,顫抖的掀開了覆蓋在他臉上的白布單。
季慕飛的心臟提到了喉嚨邊,他驚恐莫名的站在她的身後,神色戚然而熱淚盈眶。
璩采晴靜靜的凝望著父親那張蒼白、如酣睡一般沉寂的容顏,臉上浮現了一絲好溫柔好甜美的笑容,她伸手輕輕撫摸著璩如風冰涼的面頰,輕聲細語的說道:
「爸,您只是睡著了是不是?您只是故意要嚇我的對不對?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對吧!您—向最喜歡逗我了——,您別再裝睡了好不好?我唱您最喜歡的民謠一根扁擔給您聽好不好?」說著,她輕輕柔柔的哼了起來。
「—根扁擔軟溜溜的溜呀嗬嘿,軟溜軟溜軟溜軟溜溜呀嗬嘿,擔上了扁擔,我要到荊州……」
丘斐容和汪碧蔽、沈丹霓目睹此景,不由得難過的痛哭失聲。
而余盛仁、麥德夫則暗暗落淚。
季慕飛心痛如絞,他噙著淚拍撫著璩采晴,殘忍的打斷她的歌聲。「采晴,你要節哀順變啊!老師和師母——他們都已經——走了。」
璩采晴怒瞪著他,快然不快的斥責著,「你騙我!你沒看見我爸在睡覺嗎?還有我媽——對了——」她倏地衝到蘇詠悔的擔架前,掀開了白布舉,急切而安撫的說道:
「媽,您別生氣,也別跟爸吃醋,您前陣子不是教我唱搖籃曲給我的小寶寶聽嗎,我已經會唱了,我唱給您聽好不好,唱完了,您可得起床,別再裝睡了。」她愛嬌的摸了蘇詠梅同樣冰寒的面頰一下,又輕輕柔君的哼了起來。
「小寶寶呀,乖乖睡覺,烏鴉喜鵲,樹上睡了,小寶寶呀,乖乖睡覺,小狗小貓,窩裡睡了——」
季慕飛聽得心如刀割,璩采晴反常的措舉令他痛憐而心碎。「采晴,你要勇敢堅強,面對現實啊!」
「噓,小聲點,別吵我爸爸媽媽,你們都出去,別打擾我們全家的安寧。」釆晴揮手,「我爸媽最怕吵了,他們會睡不好的——」
丘斐容擦拭著斑駁的淚痕,哽咽的勸說著:
「采晴,你爸爸媽媽——他們真的——死了,你仔細看清楚,他們真的——不是在睡覺啊!」
「你撒謊,你騙人!」璩采晴大聲嚷道,瞼上一片慘白。
「采晴,斐容她並沒有騙你,你爸媽他們真的已經過世了。」季慕飛難過的提醒地,試圖喚問她的神智。
「不!你們騙我,你們都在撒謊!」璩采晴失控的大叫著,臉孔扭曲而慌亂無助的蒙住耳朵,不肯相信這個會撕碎她的殘酷事實。
「采晴,采晴,你要堅強一點啊!」季慕飛攬著她的肩膀,試著安撫她激動憤張的情緒。
璩采晴掙脫他的手臂,她靜靜的梭巡著每一張憂愁而悲痛的瞼,然後,再轉回父母的臉孔上,心痛的望著他們那兩張慘白而永遠不再鮮活的臉龐,淚終於從她酸澀的眼眶內破閘而出,瘋狂的滾落著,她肝腸寸斷的撫摸著蘇詠梅的面頰,凄厲而哀痛哭喊著:
「媽,您告訴我,他們都在騙我對不對?您只是在跟我開玩笑、玩遊戲,對不對?」
「采晴——」季慕飛等人愁雲滿腹,個個都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地。
璩采晴見母親仍僵硬的躺在那裡毫無反應,更是悲從中來,哭得更凄慘厲害了。「媽,您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不遺餘力的——懲罰我?媽,您告訴我,好不好?」
汪碧薇聽了忍不住哭倒在麥德夫懷裡,而阿丹也抓著余盛仁的夾克拚命拭淚。
季慕飛忍不住緊抱著吔,悲愴的低喊著:
「采晴,求求你,別這樣,別這樣——」
璩采晴轉遇瞼,淚如泉湧的緊抓著他胸前的毛衣,自憐自哀的哭泣著,「小季,我是不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為什麼我的命運會如此坎坷悲慘呢?我已經失去了阿奇,為什麼上蒼還——帶走我最摯愛的父母呢?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季慕飛悲不自勝的擁著她,「采晴,你不要悲傷過度,你要為——」他的話倏地中斷了,他望著抱著腹部連連呻吟的璩采晴,焦急的詢問著,「采晴,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璩采晴痛苦的緊縮著身子,「我——我的肚子好痛——」她的瞼完全扭曲了。
「糟糕,她八成是動了胎氣。」汪碧薇緊張不安的說,「我們趕快送她去急診室——」
於是,他們幾個人兵分三路,有的人留守在太平間,有的人去通知醫生,有的人,如小季,則抱著璩采晴一路跑向了急診室,而啼笑皆非又急怒攻心的余盛仁則推著擔架在他背後追喊著。
***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產房門口,或坐或守的等待著璩采晴平安順利的產下孩子。
然而,四個鐘頭過去了,產房的大門仍然緊閉著。
季慕飛愈等愈焦躁不安,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的來回踱步茗,踱得余盛仁頭都暈了。
「拜託,小季,你別再毛毛躁躁的走來走去好不好?你沒瞧醫院的地板都快被你磨出火花了嗎?」
「我焦急擔心啊!采晴都已經進去四個鐘頭多了,她會不會有事啊!」季慕飛憂心如焚的說道,對璩采晴的濃情摯愛充分溢於言表。
余盛仁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在外面干著急也沒有用,古人自有天相,我想老天爺會保佑他們母子均安的。」
「是啊!生孩子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何況,采晴又是提早生產。」汪碧薇接著輕聲說道。
她這一說,季慕飛的眉頭反而攢得更緊了,丘斐容輕輕拍著他的手臂,「小季,別擔心,采晴會順利產下孩子的,母愛是非常偉大的,也是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何況——這個孩子是她全部的世界,她再怎樣脆弱痛苦,都會儘力把孩廣生下來的。」
季慕飛抓住她的手,衷心的說出肺腑之言,「謝謝你,斐容,你總是在我最脆弱旁徨的時候,照亮我的心,給我奮戰下去的勇氣和溫暖,此情此意,我會永遠放在心中珍藏的。」
丘斐容平靜的抽回那隻微微發顫的手,低眉斂眼,默然無語,心湖裡卻翻攪著一陣複雜的浪花。
季慕飛倒抽口氣,重新把焦點放在產房緊閉的門扉上,任焦慮恐懼再度兇狠的啃噬著他那顆揪痛的心。
又一個鐘頭過去了,產房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個容貌清秀的護士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不待他們簇擁而上,劈頭便問:
「你們誰是產婦璩采晴的直系親屬?」
「做什麼?」季慕飛不答反問。
「璩采晴的胎位不正,骨盤又太小,生了半天,孩子始終生不出來,醫生決定剖腹開刀,免得孩子被卡死!」那名護士嘰嘰呱呱的說著,「你們誰能簽開刀同意書啊!」
眾人面面相覷苦,猶豫了一分鐘,季慕飛終於挺身而出,「我簽。」
「你是產婦的什麼人?」那名護十很職業化的間道。
「我不是她的直系親屬,我是她的未婚夫,而她的父母今天下午下幸意外身亡,所以——算起來我跟她最親。」季慕飛圓著善意的謊言。
那名護上慎重其事的看看其他人,「他說的足真的嗎?」
余盛仁等人立刻忙不迭的猛點頭背書。
於是,那名護七又拿著那張手術同意書進入產房了。
一個鐘頭後,璩采晴產下—名體重只有二干八百多公克的女嬰,一個雖然瘦小但還算健康可愛的小娃娃。
她有著一雙酷似雷修奇的大眼,更有著璩采晴的小梨渦。
雖然,她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又失去了——能最寵愛她的外公、外婆,但,她卻有三個把她幸在手心裡疼愛的乾爸爸和乾媽螞。
這三個乾爸爸、乾媽媽常常來逗她,陪她玩耍,並教地摺疊紙鶴,期待地親生爸爸的更生與歸來。
她這個漂亮而惹人疼愛的小公主有個極具意境的名字,那是她的季爸爸相親媽媽為她取
取的,叫做璩盼雷,小名盼盼,而璩采晴和雷修奇的愛情似乎也在這個可愛的小生命身上綻出希望的光華。
思念的紙鶴會不會像飛揚的風箏傳遞到地球的另一端,進而喚醒雷修奇沉睡的記憶呢?
望著擺滿小床上的一千隻紙鶴,璩釆晴不禁發出了—聲輕嘆,這種「思君如滿月、夜度減清輝」的煎熬什麼時候才會終了呢?
上蒼何時才能接受地泣血的禱告,伸出他慈悲溫柔的手,賜予她一次真正的奇迹,結束這種無窮無盡的守候之苦,讓她的佳期真的能「美夢成真」。
***
璩采晴摺疊的紙鶴已經多達一千五百零二隻。
而生死成謎的雷修奇仍然音訊杳然,奇迹對璩采晴來說,依然是一則空洞而奢侈的夢想。
但,她仍不死心,仍不灰心,仍抱著千瘡百孔的心在屢挫屢奮的心理建設中,揮開失望的陰影,繼續摺著紙鶴,把層層的思念寄於上蒼的悲憐和感動,能化腐朽為神奇,讓「奇迹」的跫音早日翩翩到來,重新披上生命的綵衣,幫她結束這種漫長而近乎凌遲的痛苦和折磨。
小季常常笑謔的對地說,她八成是那個痴情又忠貞感人的孟姜女投胎轉世的,要不然就是苦守寒窯的王寶釧再現。否則,在這個處處講求現實、功利的時代里,在這個視愛情為調劑品、充滿變數的文明社會中,每個人疼愛自己都怕來不及,哪有可能浪費寶貴的青春,為一個生死未卜的情人守節一輩子,進而陪葬—生的幸福。
想到瀟洒不羈、永遠像個大頑童的小季,她心底湧現菩一份溫暖的感動,一份酸澀的柔情和一份難言的歉疚。
她欠小季的實在太多太多了,多得讓她自慚形穢又不勝負荷。
她不僅虧負小季良多,她也虧欠廠丘斐容一大筆永遠償還不了的恩情。
這四年來,若非小季和丘斐容,她這個遭逢變故、波折重重的未婚媽媽,恐怕早就被冷血無情的命運之神打垮了,打得心力交瘁、狼狽不堪,而無法在鮮血淋漓的痛楚中勇敢的爬起來,咬緊牙關不屈服的和不斷湧進生命中的風霜雪而對抗到底!
三年多以前,辦完了父母的後事之後,基於現實生活的考量,她忍痛賣掉了大直的房舍,搬到木柵和丘斐容比鄰而居。
那時候,小季尚在政大念博士班,而她這個手忙腳亂、茫然惶惑的未婚媽媽,生活起居幾乎都是靠他們兩個人在幫她照顧的。
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小季還幫她介紹工作,並鼓勵她復學,轉到輔大夜間部完成末竟的學業。
為了能讓她從容上班就學,丘斐容每天上午五點都會準時到託兒所接盼盼,晚是允當保母,替她照顧牙牙學語的盼盼。
三年來無一日中斷。
命運之神奪走了她的父母和情人,卻又讓她在風雨飄搖的過程中洞悉了友誼的可貴與無價,這種冷暖交集的考驗,或許真的是人在成長中聽必須面臨的人生課程吧!
她知道小季給予她的並不是純然的友情,而這正是她對他感列愧疚和心痛的地方。
她更清楚的知道丘斐容對小季的愛慕和深情,一種無怨無尢又毫無所求的感情。
她想起三個月前在丘斐容的廚房裡,和她邊沖泡牛妍,邊閑聊的一段對白:
「斐容姊,你的雙手真是靈巧,無論是做家事、還是帶孩子,你都能有條不紊,做得俐俐落落、漂漂亮亮的。」她若有所感地望著丘斐容熟稔明快的泡牛奶、熬燕麥粥。「我這個做媽媽的跟你比起來真是慚愧得該面壁思過,好好檢討!」
丘斐容試了一下溫度,然後把牛奶瓶交給坐在搖搖車內的小盼盼。「這沒什麼好慚愧的,我喜歡做家爭,喜歡整理環境,把家裡弄得乾乾凈凈,纖塵不染的,而——我又恰巧喜歡小孩,所以,帶起孩子來也比較有耐心,而你——又要工作又要上課,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做起這些事來當然沒有我熟悉俐落,這是想當然爾的事。」
當她看見挑嘴的小盼盼吸了幾口牛奶,就把牛奶瓶遞別丘斐容手裡時,她不禁扳起臉想訓示被所有乾爹乾媽慣壞的女兒時,丘斐容已笑著說:
「別怪她,我們大人如果三餐都喝牛奶也會膩的,何況是她這種正待發育的幼兒,我來喂地燕麥粥好了。」
望著丘斐容一邊努起嘴巴吹氣,—邊溫柔小心的喂著盼盼,她不禁感動眩惑的搖著頭輕嘆道:
「斐容姊,你應該趕快嫁人,你會是全天下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媽媽。」
「是嗎?」丘斐容不置可否的笑—笑,「誰來娶我?」
「不是有一大堆男生卯足全勁的在追求你嗎??」璩采晴側著頭想了想,「譬如——對面眼鏡行的小開,出版社的總編輯,還有政大社交系的副教授江德風,還有——」
「采晴,你在幹嘛!列家譜,還是玩點名遊戲?」丘斐容笑苦打斷她,並溫柔的拿濕巾為小盼盼擦嘴,「這些人只能走進我的生活里做我的朋友,沒辦法走進我的心中,讓我產生共鳴的電波。」
「那麼——」璩采晴小心審慎的沉吟著,「小季呢?他是不是早就走進了你的心中?」
丘斐容握著小湯匙的手微頓了一下,「也許是吧!」她唇邊浮現著一絲幽柔婉約又帶點蕭瑟的微笑,「但,我卻始終在他的心窗之外徘徊,他心裡只有你,四年多來,始終如一。」
璩采晴深深的望著她,心湖裡波濤萬涌,「可是——你仍然始終不移的愛著他,默默的,無欲無求的。」
丘斐容微蹙著秀眉,深思的說:
「每個人對愛的定義不同,有人認為完全擁有雙方的身心才是—種幸福,一種快樂,可是——也有人覺得能默默的付出自己,換來對方的幸福快樂,就是最大的豐福和快樂,」她輕輕的抿了唇角笑了笑,「我承認——我喜歡小季,但,我希望他能得其聽愛,抓住真正屬於他的幸福和快樂。」
璩采晴聽得心弦震動了,「斐容姊,小季他真正的幸福和快樂是在你身上啊!」她哽咽的說道。
「是嗎?」丘斐容凄惶的笑了笑,「真情感動天,鐵杵磨成繡花針,采晴,你敢說——你對小季對你的那份無怨無悔的深情完全無動於衷嗎?」
璩采晴的心沒來由的痙攣了一下,「我感動,我慚愧,但,我無福消受,因為——我的愛已經完全給了阿奇,涓滴不剩了。」
丘斐容定定的注視著她,「采晴——你知道結論是什麼嗎?我們兩個都是同一種人,執迷不悔的傻子,只知道獃獃的前進,而不知道什麼叫回頭是岸。」
璩采晴打了個寒顫,拉回紛紛擾擾的思緒,強迫自己把重心重新放在公事上。
她望著電腦螢幕,試著集中注意力打著這封總經理交代中午以前一定要發出去的信函。
但,她卻發現自己的頭好像有十幾斤重,—陣恍惚迷離的暈眩一直在她沉重酸澀的眼前搖晃著,她甩甩頭,力圖振作,在忽冷忽熱、眼花撩亂、頭重腳重、口乾舌燥的情況下勉強完哎了那討刻下容緩的信。
她危危顫顫的站起身,喝了口熱茶暖身,正準備將信送到總經理室交由姜總過目簽宇時,業務合副理方弘傑又帶著自以為瀟洒的微笑走進了她的辦公室。
「璩秘書,在忙什麼?都快中午了,可以休息吃飯了,怎麼樣?」方弘傑輕浮的向她眨眨眼,「我請你到對面的金葉餐廳吃牛排、喝個中午茶如何?」
「對不起,無功不受祿,方副理,我中午一向隨便吃,不敢讓你破費請客!」璩采晴打起精神應付這個喜歡在辦公室對女職員做性騷擾的「狼」子輩主管。
「璩秘書,我們是同事,我什東請你吃個飯,聯誼聯誼一下有啥關係?」方弘傑嘻皮笑臉的說,「你又何必那麼古板認真,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對不起,方副理,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公私分明是我做事的原則,你的好意我心領就足了。」璩采晴不卑不亢的說,儘管她已經頭昏目眩,天旋地轉,但,她還是挺直背脊和死皮賴臉的方弘傑周旋應對。「如果——方副理除了這件雞皮蒜毛的小事外,沒有其他重要的公事,請恕我先離開,我有非常重要的信函要交由姜總過目。」
她才剛挪動步履,方弘傑便惱羞成怒的揪仕她的胳臂,譏誚的冷哼道:
「璩秘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我方弘傑肯賞光請你吃飯是你的福氣,你真以為——我看上了你這個外表故作清高,私生活卻一點也不知道羞恥檢點的未婚媽媽嗎?」
璩采晴氣得臉色發白了,她綳著臉,寒聲說:
「方副理,請你自重,嘴巴放乾凈一點!」
方弘傑瞼上的譏笑更深了,「自重?你說這兩個字不覺得荒誕寸笑嗎?—個隨隨便便就和男人上床廝混,私生活可議的未婚媽媽,居然義正辭嚴的對別人說起教來?璩秘書,別裝出—副聖女貞德樣來唬人了,別人不知你骨子裡的騷睸淫賤,我方弘傑可是了如指掌、清楚得很!」
璩采晴氣得渾身發抖,血色盡褪,「你——你——」她咬緊牙根,硬是說不出話來。
「好了,別這麼氣呼呼的,」方弘傑輕佻又不懷好意的俯近地,撫摸菩她的下巴,「只要你放聰明一點,懂得討我的歡心,你那見不得光的底細,我是不會說出去的,而且,還會在姜總面前幫你美言幾句,鞏固你在公司的地盤。」
「你如果不趕快拿開你那隻臟手,你不僅得卷銹蓋走路,而且還有殘廢重傷之虞!」一個嚴厲森冷而充滿怒氣的男性嗓音霍然響起。
方弘傑一驚,倏然放開了璩采晴,甫轉過頭,就看見了季慕飛那張寒光迸射、令人心驚肉跳的男性臉龐。
「你的靠山來了,誰教他是姜總的外甥,我惹不起,這頓飯——我請別人吃去。」他似笑非笑的譏諷著璩采晴,正準備穿過季慕飛身邊出去時,不料卻被怒火中燒的季慕飛粗魯的揪住了領帶,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逼向了牆角,「方弘傑,你給我聽清楚,如果你不趕快向我舅舅提出辭職,我就把你那一口骯髒的爛牙全部拔掉,連帶你那張惡毒的舌頭一塊丟進馬桶衝掉,順便打通電話給你老婆,也是我那個無知又瞎了眼睛的學妹,讓她知道你在公司對所有女同事做的好事!」
方弘傑的臉立刻發青了,「你——你是在威脅我?」他色厲內荏的說,懊惱自己為什麼會在形體土差了季慕飛一大截,而被他像壁虎一樣貼在牆壁上「動彈不得」。
季慕飛扭著嘴角發出—聲冷笑,笑得廳弘傑汗毛直豎,「你說呢?方副理。」他輕輕柔柔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我是公司最資深的重要幹部之—,姜總——他不會——隨便放我離開的。」他期期艾艾的說。
「如果他知道你在公司的所作所為,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同意的。」一有個渾厚穩重又帶著幾許或儀的男性嗓音倏然插了進來。
季慕飛一轉首,驚訝的喊道:
「舅舅。」並立刻鬆開了方弘傑。
方弘傑戰戰兢兢又不隱惶恐的走進了姜全福,試圖解釋,「姜總,我——我在公司這麼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
姜全福卻不由分說的抬起手,「你有話到我的辦公室說,別在這裡前倨後恭的丟人現眼!」語畢,他接過璩采晴遞給他的信函,逕自掉過頭,走了出去。
方弘傑立刻像只唯唯諾諾的哈巴狗跟了出去。
「等他們兩個人離開,璩采晴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搖搖晃晃的跌坐沙發內,臉色蒼白得駭人。」
「采晴,你怎麼了?」季慕飛焦急的俯視著地。
璩采晴疲憊而乏力的支著額頭,「我頭痛,而且全身發寒,好像有點感冒。」
季慕飛連忙伸手觸模著她額頭,「老天,你在發燒,而且燙得都可以蒸蛋了,走,我帶你去看醫生。」他一把揪起她,讓她靠在他的胸懷裡。
「不行,我下午還有——兩封信要打,而且——我晚上還要考試——」璩采晴疲倦而軟弱的掙扎著。
「去它的信函,去它的考試,你都生病了,還管這些狗屁例灶的小事做什麼?」季慕飛連聲詛咒,霸道而強硬的把她拖出了辦公室,一路軟硬兼施的將璩采晴拖離宏揚建設辦公大樓,塞進計程車裡。
***
看完醫生,被季慕飛強迫回家休息睡覺的璩采晴,實在虛弱的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反抗季慕飛這個嘮嘮叨叨、婆婆媽媽的管家公。
她被他逼著吃藥,逼著睡冰枕,逼得立即合眼睡覺。她想和他爭辯,笑他比女人還聒噪煩人,還像個神經兮兮的BABYSITTER,但,她在藥力的揮發下,垂下了鉛重無力的眼瞼,昏昏沉沉的跌進虛無縹緲的夢境中。
高燒的她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穩,不停地輾轉翻動著滾燙如焚的身軀,一直呻吟,呢喃的發出模糊的囈語,似乎正和夢境中的影像掙扎搏鬥,也不斷的喊著雷修奇的名字。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隻溫暖有力的手—直握著地,給她無窮的力量。
也有隻手不停地替她擦拭汗漬,換上冰冷的濕毛巾,同時搖醒她,灌她吃著苦苦澀澀的藥丸。
她意識昏蒙的抗拒著,那人便軟言慰語的哄騙吔,讓她在睡意興濃和渾身虛脫下,乖乖吃下藥丸,又飲下一大杯溫開水,然後,又在一陣不安的囈語中倒進柔軟的床誧中沉沉而睡。
當她真正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季慕飛一瞼疲睏的坐在她床畔前,摸摸她的額頭,對她綻出滿意而溫柔的笑容,「已經完全退燒了,不過,你還得休息—天,不能逞強去上班、上課。」
「你一直守在這裡照顧我,不眠下休?」璩采晴柔聲問道,望著他那浮腫而充滿血絲的眼睛,烏黑靈秀的眸光中慢慢蒙上了—層迷濛的水光。
「是啊!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季慕飛打趣道:「難不成——你棋盤『盼盼』照顧你嗎?」
「盼盼呢?」
「在斐容那裡,她怕你把感冒傳染給盼盼。」季慕飛低低說道。
「這下我欠你們的更多、更多了。」璩采晴幽幽然的說,唇邊綻著一抹無力的微笑。
季慕飛握住她的手,緊緊的、鄭重的注視著她,「是的,你是欠我很多,不談這四年多來我對你的付出和那份無微不至的關愛,光是昨天倒今天,這整整一夜,你讓我憂心煩惱的蒼老了十歲,意味——你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而你的生活重缺少了一個足以為你擋風遮雨的男人,所以——」他喘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逼視著她,「如果你還同情、可憐我這個一相情願又不勝驚惶的大傻瓜,請你接受我的求婚,讓我可以無憂無慮的奉獻自己照顧你們母女!」
他那百折不撓的摯情讓璩采晴心酸,淚珠在睫毛時間輕著,她激動的攬住他的脖子,溫存的吻了他。
在季慕飛眩惑迷亂的還來不及反應時,她已經抬起頭,淚眼汪汪又無盡溫柔的伸手撫摸著他那憔悴蒼白的臉,輕輕的微他擦拭著濕潤的眼眶,楚楚動人而語音哽咽的對他說:
「小季,我愛你們,我不能嫁給你,欠你的情我今生無法償還,願許來生,而你——」她淚霧迷濛的望著他,「應該把你的愛留給斐容,你久她的比我欠你的還多,你知道嗎?你對我的愛還有奢求的心,而她對你——卻是全然的奉獻,連—絲—毫的要求都沒有所以——你應該懂得珍惜把——!」
季慕飛笑了,但那雙烏黑而布滿血絲的眼眸中卻水光蕩漾,「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今生許給斐容,而你再把來生許給我?」
璩釆晴含淚的輕輕點頭,「小季,要愛你不難,但——要抗拒你並不是容易的事,我有我的情債要還,你也有你的情債要還,只不過——」
「只不過——你得先還阿奇的,我得先還斐容的,」季慕飛眼中蒙上了一層憂慮而複雜的霧光,但,他卻牽動嘴角對采晴笑著,「你知道嗎?采晴,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像—朵嬌柔又纖弱可愛的鈐蘭花,但,你並不是,你是一朵美麗清幽的桔梗花,擁有一顆永不變色的真心摯情。不過,我似乎輸得還不算太凄慘,至少,你願意跟我定下來生情緣,那麼,就讓我繼續當盼盼的季爸爸吧!陪你們一塊摺著紙鶴期待著阿奇的奇迹生還還與平安歸返吧!」
「謝謝你,小季。」璩采晴熱淚盈眶的再度擁緊了他。
季慕飛故作笑謔的慌忙推開她,「對不起,我可不是六根清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出家人,請不要隨便對我投懷送抱,我會血氣上升、小鹿亂撞的,雖然——此刻的你面有菜色,但——總歸還是『色』啊!」
璩采晴板起瞼想罵他,但,她噘了半天嘴,就是無法壓下那些乖張的笑意,硬是讓微笑一路爬上她那雙晶燦迷人的黑眸里。
讓我在風裡放一隻箏
回憶那無知歲月里的真
讓那往事隨風輕輕飄動
緊緊地纏繞在風箏的兩頭
是我記憶裏里難掙的溫柔
彷彿是你纖細的手將我的一生牽動
習慣在夜裡點一盞燈
等待那一生未能盡的緣分
縱然歲月無聲輕輕流走
風箏已消失在遙遠的天空
未曾留下一句彼此珍重
留下你無邪的笑容
溫暖著每一個夢
這紛擾的世界里
總有一些難掩的苦痛
悲傷的年代里
總有一些坎坷的路要走
天有多長地有多久
天真的你曾經如此間我
訐下的承諾要一生相守
怎知道世上遺有悲汝離合
天有多長地有多久
能不能等到重逢時候
所有的悲傷
所有的感動
都會在淚眼中再度回首、
(箏作詞:周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