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拉開椅子坐下，嚴火便率先開口：「你們想要什麼？」

「你是誰？你能做主嗎？」為了不被嚴火的氣勢壓過去，其中一人立刻語氣不善的說。

「這是我的名片，想要什麼跟我說就可以了。」

嚴火掏出名片放到他們面前，上面「閻集團」三個燙金的字，讓他們暗暗倒抽一口氣。

他們用詢問的眼光望向平叔，見平叔點點頭后，他們才算認可嚴火。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們立刻停止工程，離開這裡就行了。」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開口，他叫王立明，是這個村子土生土長的人，在村裡開了家小小的雜貨店。

「為什麼？」

「因為你們繼續動工，就會破壞風水，到時候帶來災禍怎麼辦？」旁邊在市場賣豬肉的老吳不耐煩的開口。

「這是誰說的？」

「是……」老吳正準備說出來，立刻被到現在都還沒開口的村長制止。

「是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如果你們再一意孤行下去，我們村裡的人也只好跟你們拼了。」約莫四十多歲的村長開口。

「這種事情根本沒有科學根據，怎麼可以當真？而且興建這個度假村對你們村子來說也是有好處的，到時候觀光客多了，你們也可以有更多的收入啊，何必為了這種迷信的事情，弄得大家過不去。」芷清插話，她實在不能理解那些村民怎麼會對這種毫無根據的話深信不疑，寧願放下所有手邊工作也要抗爭到底。

「對啦，我們是沒有你們台北人那麼有學問，但是風水這種事情不是妳說沒有就沒有的，到時候出事了怎麼辦，妳賠得起嗎？賠不起就不要在這裡亂吠亂叫。」老吳氣沖沖的開口。

「吳先生話不是這麼說，我們為了這個度假村，已經投入很多人力物力，不可能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停工……」

「說到底你們就是自私，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就對了，反正死別人又死不到妳，妳當然可以不在乎，妳這種人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吳先生請你先冷靜，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啦！」老吳手一揮，不讓芷清講下去。「要是你們不停工，咱們就走著瞧。」

芷清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嚴火示意的眼神，只好先隱忍了來。

「我知道風水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樣吧，停工這種事情不是我一個人點頭就算數，我會先弄清楚，再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不如大家就先回家，等我的消息。」

「你想這樣敷衍我們，一面說會查清楚，一面動工蓋房子，到時候房子都蓋好了，我們還能怎麼樣？你把我們當成三歲小孩在騙？」老吳還是氣憤難平，任何人說什麼都聽不入耳。

「不然這樣吧，我表現我的誠意，在還沒有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前，我可以保證工地不會開工。」

此言一出，芷清和平叔立刻驚訝的看向嚴火，他到底知不知道停工一天，會造成多少損失，若事情一直沒有解決，難道就這麼一直停工下去？

「可是……」

嚴火立刻做了個手勢，要芷清別再說下去。

「好，我們就暫時相信你，但是我先警告你，不要想玩一些花樣，明裡來一套暗裡來另外一套，否則到時就下要怪我們不客氣。」

「放心，我嚴火說得出就做得到。」

「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停工一天對我們的損失有多大你清不清楚？你怎能做出那樣的承諾，若事情一直都沒有辦法解決，難道我們要一直停工下去？」

平叔送那幾個村民出去以後，芷清忍不住焦急的說著。停工一天，就代表完工日期會往後延，工人的人事支出是一筆費用，還有銀行的利息也是一大筆的金額，要是完工日期拖延太久的話，資金周轉就會出現問題，而這些只是金錢上的損失，還不包括公司信用問題，和股東的質疑等等。

一想到這些接踵而來的問題，芷清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當初我們的合作協議書上面說得清清楚楚，主導權是在凌氏手上，你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做出這種決定與承諾，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停停停－－」見芷清一邊走來走去，一邊叨念著，嚴火看得眼都快花了，耳朵也快長繭了。「妳能不能先冷靜一下。」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現在不但度假村有問題，連公司都有可能出現會危機，你叫我怎麼冷靜得了？」

「妳先坐下。」嚴火拉開一張椅子，將芷清按下。「講了那麼多話，應該口渴了吧，先喝口水。」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芷清拿起水來就喝了大半杯，激動的情緒終於稍微平復一些。

「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單隻有破壞風水這麼簡單，背後應該有人在操縱。」

他的話立刻引起芷清的注意。

「剛剛那個村長語多保留，而且還阻止老吳告訴我們謠言到底是誰說的，一定是有事情不想讓我們知道。」

「那跟停不停工有什麼關係？」

「如果背後真有人在操縱，就算我們不停工，他也會鬧得我們不得不停工，甚至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就算這次的問題能解決，難保以後不會再出事，所以我想，治標不如治本，把那個躲在後面的藏鏡人揪出來，一了百了。」

「嗯……你說的有道理。」芷清把他的話仔細想一遍，真的覺得方才那個村長的眼光游移，言詞閃爍，一點也不坦蕩，可能真的有什麼其它打算。「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既然他想用風水之說來阻止度假村的興建，那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用風水之說來證明，度假村不蓋不行。」

一連幾天，嚴火都不見人影，芷清有事情打電話找他，也只講幾句話便匆匆掛斷，問他在做什麼，他也不講清楚。

芷清的心中越來越不安，因為嚴火的推測，所以她才同意暫停動工這個決定，也盡量把消息壓下來，希望不要造成其它影響。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停工的消息還是傳回台北去，有些本來就不看好芷清的股東更是逮著機會扯她後腿，不斷向她施加壓力，甚至想把她從總經理的位置上扯下來。

在工地方面，所有的工人也是人心惶惶，害怕工地一天不動工，他們就會沒有收入，要是真的確定停止興建的話，那他們不就都沒有工作了。

在資金上，銀行的利息要付，工地里一些機械器材的租金要付，為了把工人留下來，答應他們就算不開工也可領半薪，這些人事費用也少不了，如果情況一直這樣下去，凌氏很快就支撐不了了。

可這種時候嚴火竟然不知去向，就算想要找人商量也找不到，弄得芷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信任嚴火的決定停工，還是要馬上復工，將抗議的村民交由警方處理。

但奇怪的是，嚴火離開沒有幾天，就來了一個電視台的外景隊，說是要來介紹這個地方的風景，還帶了一個風水老師來，解說這裡的風水地形。

依那個風水老師說，這裡自古以來就是龍脈所在，地靈人傑，所以在各行各業出現不少出類拔萃的人，但近年大大小小不斷的地震，代表地龍準備要飛離這裡，地震就是牠移動想飛天的徵兆之一，除非有東西可以鎮住牠，讓牠不能離開，要不然只要地龍一離開，這裡就失去原來的靈氣了。剛好度假村正好蓋在地龍要離開的出口，如果可以參照五行八卦的方位興建設計，就可以鎮住地龍。

之後陸陸續續來了其它的媒體採訪，也都抱持差不多的說法。

除了電子媒體之外，一些商業周刊或經濟報導，都說這個地方本身具有優良的觀光資源，只要能妥善規畫運用，就可以帶來不少收益，商機無限。

這些報導及節目一播出后，芷清發現每天到工地來監視他們有沒有偷偷開工的村民減少了，就算來，待的時間也不久，對他們的態度也不像之前那麼惡劣。

芷清這才明白，這些媒體或許都是嚴火找來的，想要透過媒體的力量，讓村民的觀念慢慢改變。

過幾天，嚴火回到工地，立刻請了村民代表過來開會，在會中允諾之後每年會從盈餘中提撥出一定比例的金額，當做是地方回饋金，並興建一座設備完善的圖書館和村民活動中心。

此外，度假村開始營運后，預計會增加一千個工作機會，嚴火保證會有本地人保障名額，優先錄用本地人，再加上工作機會和觀光資源帶來的人潮，各種建設都會應運而生，輕易就可以想象得到，這會帶來多少收益。

此外為了消除村民的懷疑，還請來律師做見證，簽下承諾書。

因為這個提議實在太誘人，對所有人來講都有好處，而且嚴火的做法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再加上之前風水老師說興建度假村能阻止地龍離開，保存這裡原有的靈氣的觀念，早已借著節目的播放而深植民心，所以在短暫的商議后，村民們同意讓度假村儘快復工。

但這裡面卻有個人還是持反對意見，就是村長。當其它村民代表對嚴火開出的條件感到很滿意，再加上律師的見證，讓他們也感覺很放心，相信嚴火不會只是說說而已時，村長還是認為媒體的報導是有人有心捏造，嚴火的承諾只是敷衍他們，所以強烈反對和他們妥協，堅持要他們離開這裡，但最後還是敵不過眾人，才勉強同意。

「那些媒體是你找來的吧？」會議結東后，芷清問道。

「風水這種事情都是人說出來的，他們可以找人說度假村會破壞風水，我們當然也可以找人說度假村會幫助風水，讓他們先冷靜下來，再把好處分析給他們聽，他們就很容易被說服了。」

「真是多虧你了。」一直到現在，芷清才不得不佩服嚴火，本以為他只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整天只想著玩樂和追女人，沒想到他在處理事情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要不是他想出這個方法，事情大概無法那麼快就完美解決。「那以後我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那可不一定。」

「什麼？難道還會有什麼事？」芷清吃驚的問。

「我不知道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但幕後操縱者還沒有出現，我有預感，事情不會那麼快就結束的。」

嚴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芷清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第一次見到他，他就像只容易被激怒的野獅。第二次見面，他想買下她手中的夜明珠，還表現得像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然後接下來就是在公司見到他，說要和她一起合作，後來送她花和珠寶的行為，又像個只會追著女人跑的紈桍子弟。

但這一次他處理和村民的衝突，手法漂亮又迅速，讓她有些驚訝，相以前對他的看法相印象完全不一樣，讓她對他這個人開始好奇起來。

「小心！」

想事情想得太出神，芷清沒注意到腳下的石頭，腳步踉蹌了一下，原本走在後面的嚴火立刻快步向前，扶了她一把。

「走路也不小心一點，那麼喜歡跌倒啊！」

「謝謝。」

芷清站穩腳步，手上傳來的溫熱提醒她，他們的雙手還交握著，突然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來。

抬起頭看向他，他的濃眉因為自己的不小心而打了結，握著她的手有些用力，讓她感覺到些微的疼。

芷清從他的瞳眸中見到自己的倒影，一陣風微微吹過，讓她的心微微顫動如搖曳的樹枝，髮絲隨風飄著，有幾綹飄到他的臉上，輕輕搔著他的臉龐，天空有幾隻麻雀吱吱喳喳的飛過，遠處的雲朵緩緩移動。

附近工人吆喝相機器的聲音突然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像是退到地平線的另外一邊，而自己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耳朵里都是自己「咚咯咚」的心跳聲。

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像是隨著風慢慢往上升，升到天空的雲朵間，旁邊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視線里只有她面前的男人……

砰！工人從高處將東西拋下，發出好大的聲響，也硬生生讓芷清從半空中回到地面。

發現自己的手還與嚴火交握著，芷清連忙抽回手，有些尷尬的低下頭。

嚴火愣了一下，不明白當自己的手中失去她的溫度后，心裡那抹悵然若失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他咳了一聲，當做方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壓下心中起伏的悸動。「沒事了吧？到那裡看看。」轉頭率先離開。

芷清跟在他的後面，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把心中那股異樣甩開，快步跟上。

「這裡的視野遼闊，所以到時會在頂樓設置餐廳，我打算將這裡設計成旋轉餐廳，每兩小時旋轉一周，這樣就可以在享用美食的同時欣賞到海景和夜景。」芷清攤開設計圖向嚴火說明。

「嗯，這個構想不錯。」如果餐廳的菜肴不錯，再加上旋轉餐廳這個噱頭，一定可以吸引很多好奇的客人。「也可以設計成半露天的形式，這樣一抬頭就可以看到滿天星斗，想要享受自然的人還可以吹吹風。」

「好，回頭我找設計師討論一下。」

芷清拿出隨身的筆記本，把嚴火的意見記下來。

雖然站在冬陽下讓人覺得全身暖和，但吹過來的風還是有些冷冽，芷清拉了下衣領，想要擋住不停灌進來的冷風。

她縮了下脖子，繼續專註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然後突然感覺到風不若剛剛強勁，抬眼瞥了下，只見嚴火擋在風吹過來的方向，用身體替她擋住一些寒冷。

內心突然覺得暖暖的，芷清沒發現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雖然嚴火看起來大而化之，但只要用心，便可以發現他的體貼。「走吧，我們再到別的地方看看。」

「平叔－－」走到飯店大廳預定地，芷清向正在指揮工人的平叔打招呼。

才復工幾天的時間，但在所有人全力趕工的情況下，已經有了建築物的雛型出現，鷹架也已搭建好，四周也堆放著建築所需的混凝土、鋼筋等等材料。

「總經理，嚴先生。」平叔走過來。

「進行得還順利吧？」

「我們已經多找了一些工人加緊趕工，進度雖然還沒有完全追上，但是已經沒有差那麼多了。」

「辛苦平叔了。」芷清一邊和平叔說著，一邊走進工地里。

「等等，我去幫你們拿頂安全帽，這樣比較安全。」平叔叫住芷清，要她等一等，隨即跑開。

「看來一切都會很順利。」嚴火環顧四周，來來往往的工人都努力工作著。

「平叔在這一行已經幾十年了，以前我們凌氏很多大工程他都有參與，無論在能力或經驗方面他都沒有問題，工地有他的話，我們就不用太操心了。」

在等待平叔將安全帽拿來的時間，他們漫無目的的閑聊著，突然間，芷清像看見什麼東西，眼睛睜得大大的。

「咦，有隻小貓？」在不遠處的鷹架下，芷清發現一隻黑白相雜的小貓，應該是剛斷奶沒有多久，就跑出來亂晃，不小心誤闖工地，卻找不到路回家，跑累了便趴在那裡。

芷清快步走過去，在小貓旁邊蹲下來，輕輕撫著牠。「你怎麼自己在這裡？你的媽媽和其它兄弟姊妹呢？」

小貓似乎聽得懂芷清溫柔的語調，溫馴的讓她摸著，細細喵了一聲。

「這裡很危險呢，你還是趕快離開，不要待在這裡，要不然會受傷喔。」芷清抱起小貓，準備把牠帶到工地外面再讓牠離開。

才剛站起身，芷清就聽見頭頂上有東西斷裂的聲音，抬頭一看，竟發現原本架好的鷹架竹竿斷裂，擺在上面的磚頭、石塊應聲落下－－

「危險！」嚴火也發現了，看見芷清就站在那底下，他心中突然抽緊，朝她狂奔過去。

磚塊落下的速度極快，芷清嚇呆了，手裡抱著小貓，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眼看著磚塊就要打到她頭上－－

正閉起眼睛，想要承受劇痛來臨時，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推倒，隨即有個重物壓在她身上，耳邊傳來磚塊落下轟隆隆的聲音，然後一陣煙霧瀰漫……

雖然被推倒在地令她背部有些疼痛，但預期中的劇痛並沒有來臨，芷清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嚴火趴在她的身上，額頭冒出幾顆小血滴，然後血越流越多，流過他的眼睛和臉龐，滴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