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班前的一分鐘,寰宇辦公大樓的洗手間內總是人潮穿梭不息,每個上班族在最後一分鐘重新整裝,準備迎接晚上的活動。
沈佑芳才剛把臉上的妝重新補了一回,雙眸直盯著鏡面上的自己,唇角掛著滿意的笑容。
她對自己的外表非常有自信,旁人看她,也是美麗得無可挑剔,然而她身旁的人卻都想不透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來著。
「前輩,你打扮得這麼漂亮,該不會晚上又要去相親了吧?」
沈佑芳年紀不大,可是她專科畢業就進了寰宇,在業務部算是資深的老鳥了。
誰都知道,追求沈佑芳的男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名門公子哥,但是沈佑芳眼界極高,東挑西撿總是看不上對方,如今仍舊在尋尋覓覓當中。
令人不解的是,沈佑芳拒絕眾多追求者,卻獨獨喜歡相親,這一點真是叫人百思不解。
「前輩,你長得這麼漂亮,又有那麼多人追求你,你實在沒必要相親啊!」總務課的小妹看著她,崇拜得幾乎要五體投地。
不少人夢想著自己能變成沈佑芳,這樣就可以成為眾星拱托之月,但是誰都不可能取代沈佑芳,這一點每個人都很清楚。
「傻瓜,相親比較實在點,人家會幫你介紹的對象,多半是工作穩定收入高,再不就是小老闆之類的,結婚是個賭注,手上的籌碼越多,贏的勝算就越大,你懂不懂啊?」沈佑芳推了總務課小妹的額頭一下,又笑說:「你還年輕,不用心急,慢慢的看,我會慢慢教你怎麼成為有自信的女人。」
「真的?」總務課小妹喜出望外,雙眼閃著無數的星光。
「沈姊,你這麼會哄小孩,應該也很會哄男人吧?」崇拜的人有,嫉妒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
常麗麗平常就愛和沈佑芳較勁,從穿著到交男朋友的數目,她最恨別人捧沈佑芳而貶低她的魅力。
「男人不需要我哄就會乖乖上前臣服,難道你的男朋友都需要你時刻哄著不成?」輸人不輸陣,沈佑芳大方的把頭髮往耳後一撥,語意也滿是挑釁味道。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需要去哄男人,那太不像是我常麗麗會做的事情,你們看永藤集團業務部主任不就把我捧得像天上的月亮!」生怕氣勢落後,常麗麗連忙搬出最近的追求者名號。
但那永藤集團業務部主任李冠偉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蘿蔔,大家都非常清楚那傢伙打著什麼如意算盤,只是不好意思當場戳破常麗麗的牛皮。
「麗麗,奉勸你眼睛張大一點,免得占不了便宜又吃大虧,到時候就真的欲哭無淚了。」雖然不喜歡常麗麗這個女人,可是沈佑芳卻也不想看見同事被欺騙。
「你在嫉妒有人追求我嗎?」常麗麗勝利的詭笑。
「嫉妒?我為什麼要嫉妒?」李冠偉追求過她,卻在她這裡吃足了苦頭,所以現在才轉了方向,「李冠偉的話你得斟酌打個折扣,我說能的就這樣,至於你聽不聽得進去,就看你自己了。」
「謝謝你的好意,我有眼睛,自己會看的。」
人家擺明了就是不領情,她又何必自找難堪。
「各位,我先走了。」
她離開女用洗手間走向電梯的方向,才剛抵達,一個身影就突然冒了出來。
「佑芳,你好慢!我等你好久了。」
看著突然出現的管至平,沈佑芳忍不住翻了記白眼,「不是跟你說今天下班不用等我的嗎?」
「可是我怕你沒車搭。」
「我會搭捷運。」
管至平和她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家都住在同一個社區,所以以前管家還沒有舉家移民前,管媽媽和她媽是逛街的伴,管爸則是他爸下棋的對手,而管至平,從小就是她免費的台佣。
過去他是她免費的補習老師,現在他是她的專屬司機,有他在她缺啥都有人可以使喚,而且他從來不會對她說不。
可是,他什麼事情都關注,好像她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一點可讓沈佑芳感到相當的頭疼。
「管哥,拜託你把照顧我的時間花在照顧一毛、二毛他們,我會很高興的。」
「我有啊,昨天我不是才帶他們去吃麥當勞?」生怕沈佑芳不記得自己做的事情,管至平連忙強調。
「我說的不是這樣的照顧,我的意思是說,像現在下了班,你應該快點回去陪他們做功課,而不是在這裡擔心我有沒有車子可以搭。」
「喔。」說來說去就是嫌他雞婆,他很清楚。
可是從小到大,他都捨不得反駁她的話,以致讓旁人甚至沈佑芳本人都認為他對她的命令唯命是從。
然而他只是太寵沈佑芳,像那些小孩明明就是沈佑芳收容的,可是卻是他在打理比較多。
出了公司,他一路跟著她走到公車站牌下,看到她急著要跳上公車,他忙說:「早點回家?」
「知道啦!」有時候沈佑芳忍不住要認為自己有兩個老爸,家裡面那個和這個明明年紀只比她大三歲的男人。
望著車影帶著心愛的女人遠離,管至平一臉哀然的自語著,「她什麼時候才會明白我對她的感情啊?」
MAYMAYMAY
相親的對白向來是千篇一律的,可是沈佑芳可比一般女人大膽,別人會拐著彎問對方哪高就?收入如何?家裡還有哪些人?他的愛車是什麼?
諸如此類的問題自然不會遺漏,可是美麗的沈佑芳卻大大方方的向對方表態,「我得要知道詳細一點,張先生目前的職務可有升遷機會?每個月的收入加上年終獎金,年收人大概是多少?呵呵,不知道這樣問會不會太直接了呢?」
是很直接,可是在她那燦爛笑容的魅惑下,對方很自然的替她合理化,「婚姻是一輩子的,問清楚點還是比較好些。」
「謝謝張先生如此體諒,我也是這樣想的,畢竟現在的環境不比過往了,加上未來小孩的教育費實在高的可怕,不先問個詳細,我會沒有安全感的。」
「當然、當然。」
美女一笑傾眾生,沈佑芳的落落大方,絕對找不到一絲矯情的味道,這也就是她比其他女人厲害的地方。
一周內連續拒絕了一打相親對象,卻還是有人不停的替她安排相親。
「不知道沈小姐對張先生的印象如何?」男的介紹人試探性的詢問。
「我們沈小姐可是很多人追求的,當然得讓沈小姐好好的考慮清楚才可以。」女方的介紹人委婉的表態。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單獨和沈小姐聊聊?」有旁人在,總是覺得有些礙事,尤其是女方的介紹人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更讓張正順看得不順眼。
「我們到隔壁桌去坐一下好了。」男方介紹人不停的把女方介紹人拉到另一桌去,這邊就剩下沈佑芳和張正順兩人了。
「這樣我們可以談得比較深入點。」
「多深入呢?」沈佑芳粲笑如花,心底卻已經不太樂於在此奉陪。
她看張正順的眼不停往她的胸部瞄,心底很不舒服。
「我年收入至少兩百萬以上,加上私人的一些股票,若是看好時候賣出,也能賺到不少,我自己還有兩棟房子,另外有一部BMW轎車,如果嫁給我,你可以在家不用上班。」
「這麼好喔。」她其實並不討厭工作,也不認為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我不在意你有沒有收入,也不在意教育程度高不高。」
「那請問張先生到底在意什麼呢?」她忍不住反問。
「看見你那張賞心悅目的臉蛋,我就開心了。」
喔!原來把她當成花瓶了。
可她最討厭男人把她當成胸大無腦的女人了!
有錢卻沒品,這種人沈佑芳可不屑一顧。
論長相,他比不上管至平;論學歷他也不如管至平;論教養,他更不如管至平,只要不如管至平,她就不列入考慮範圍。
「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些工作要趕,得回去了。」她不太想繼續逗留,起身準備離開。
「這麼急啊?」張正順一臉的依依不捨。
「不晚了,女孩子太晚還逗留在外面危險啊!」
「我可以用我的BMW送你回家。」
看她起身,男女雙方介紹人也走了過來,男方介紹人笑說:「讓張先生送你回家比較安全。」
才怪!
瞧他那色迷迷的豬哥狀,讓他送她才危險咧!
「不用了,我還約了同事要過去拿點東西,實在不太方便。」
「這樣啊……」張正順仍舊不肯死心,「那我可以再約你出來吃飯嗎?」
「有空再說吧。」不給對方太過難堪,她委婉的拒絕了對方的邀約。
匆忙離開餐廳,她突然歸心似箭。
MAYMAYMAY
「今天……」
「別問!」一口打斷管至平的話,沈佑芳專註的看著幾個熟睡的小鬼頭,「大毛功課寫了嗎?」
「寫了。」
「二毛的葯吃了嗎?」
「吃了。」
「三毛……」
「統統都照你寫在紙條上的做好了。」知道她肯定要從大毛問到五毛,還有大妞、二妞和三妞幾個丫頭,還好屋子夠大,不然一家出了八個小鬼,一吵起來屋頂肯定要掀翻了。
加上沈佑芳這個外表是成熟的女人內心像個童心未泯的丫頭,他不當台佣也不成。
「今天的相親怎麼樣了?」
「別提了。」
「怎麼別提?不滿意?」他巴不得她每個都不滿意,可是卻不敢當面潑沈佑芳冷水,只好拐著彎打探虛實了。
「鼻子比你塌,身高比你矮,學歷比你低,沒有一樣比得上你,最重要的是……」沈佑芳頓了頓,不高興的說:「真不爽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這裡!」
當她的手指著自己的胸部時,管至平恨不得自己當時在場,那樣他就可以給那傢伙一拳。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的決定啊。」
「還想有然後?我怕下次見到他我會挖出他的眼珠子,為了他的眼珠子著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三振出局、你說這辦法好不好?」
「很好。」他憋著笑,樂在心底。
「你幹麼偷笑?」
「沒啊。」
「明明就有!」沈佑芳上前掐住他臉頰的兩側,堅持自己的看法,「這不是偷笑是什麼?你明明在偷笑!」
「好,我承認我在偷笑,別掐了,會痛的!」
一切都順了他的意,今晚他可以睡個好覺了。
不過想想自己這樣過了幾個年冬,實在也是難過,每天都提心弔膽著沈佑芳會看上別的男人,說起來也很沒骨氣。
他很想一口氣告訴她自己的感情,可又怕破壞掉現有的寧靜,他擔心告白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會就此形同陌路。
「會痛嗎?我不會痛啊!」
「廢話,是我的肉,你當然不會痛。」他忍不住噓她。
「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說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你這樣說好像我不關心你耶!我要抗議!」
真懷疑她到底懂不懂許下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含意?
除了男女的海枯石爛水不變的承諾,沒有朋友會好到要約定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但這句話沈佑芳從他車禍到現在一直念個不停,已經變成口頭禪了。
話說他大學二年級那年,不小心給一輛轎車撞破了頭,結果進了醫院躺了一個月,而那一個月有三分之一是不省人事的,所以那段時間沈佑芳就規定,他絕對不可以比她先死,更擅自規定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幹麼臉紅成那樣?不舒服嗎?還是偷喝酒?」
沈佑芳邊說邊靠近他的臉,緊跟著就把額頭貼上他的額頭,她以老一輩的探測體溫法在替他確定身體溫度,但他卻被她過度親昵的舉動給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你別老是動不動就靠過來!」
「我擔心你發燒啊?」沈佑芳大剌剌的把他扯住,並堅稱,「你肯定被二毛傳染到感冒了,我就擔心……」
「停,你什麼都不必擔心,我好得很。」
「是嗎?」她一臉懷疑。
「是,很好,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看你還是留在這裡好了。」
「為什麼?」
「萬一你發燒我還能就近照顧你啊!」
有她在旁邊,他更會睡不著,等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等到她長大,可是她現在是曲線婀娜的女人,心底偏偏沒有放下他,這叫他情何以堪。
「不用了,我認床,還是回去睡好了。」
「都幾歲的人了,還認床,受不了耶!」
他也清楚這個借口很爛,可是總不能說他也和她相親的對象一樣,對她心懷不軌吧?
唉!
「好啦!好啦!你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瞧你一下子傻笑、一下子又是愁眉苦臉的,肯定是太累了。」
這回沈佑芳沒有慰留,反而一直把他往外推,「記得不要熬夜喔,我會去突擊檢查的唷!」
「突擊檢查?」
「對啊,不然萬一你真的發燒怎麼辦?」
「你半夜給我往外跑試看看!」他憤怒的擰起了臉。
沈佑芳被他的氣勢給嚇到,連退了好幾步,呆愣的望著他,「你幹麼那麼凶啊?我又說錯了什麼?」
「三更半夜往外跑多危險啊!」
原來是擔心她啊,不過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沈佑芳忍不住扁起嘴抗議,「那叫你睡這裡你又不要,真麻煩!」
「好,我知道了,我睡在這裡就是了。」
「真的?」
「真的。」
「那好,我去拿棉被,今晚你陪我聊到天亮。」
「啥?」望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管至平已經快要昏倒了。
MAYMAYMAY
「學長,幫我介紹對象啊。」
管至平的同學夏禹商是沈佑芳的直屬上司,所以工作以內的時間是上司,工作以外的時間則是學長。
「別害我,管至平知道會殺了我。」夏禹商連聲拒絕。
「別這樣嘛!我這是給你機會耶!難道你的身邊沒有什麼好男人?」
「說那什麼話,我身邊的好男人都快被你拒絕光了,而最好的男人你自己看不上眼,還說什麼替你介紹。」
「哪一個?我有這麼沒眼光嗎?怎麼會錯過好男人而不自知呢?」
「管至平夠好嗎?」
「好!」這個沒得嫌,「可是他是大哥啊。」
「那我夠好嗎?」
「好!」她白了他一眼,說:「但是你是我死黨的最愛,我不想丟了好友換一個讓自己沒安全感的帥哥到身邊來。」
「總而言之,真正的好男人都被你排除在外,請問小姐你要什麼樣的好男人呢?說來聽聽。」夏禹商從頭挖苦到最後,正好把他業務的名嘴派上用場。
「一要收入高。」
「嗯。」
「二要身材高。」
「還有嗎?」
「三要學歷高。」
「接著呢?」
「四要房子高。」
「有這一條嗎?不怕地震第一個倒的是你家?」
「吱!講這樣,你不知道高的房子視野好嗎?」
「那我建議你去定還在蓋的台北之最。」
沈佑芳呵呵笑說:「我有在打算,可是管至平把我的耳朵念到長繭了,我不得不放棄,言歸正傳啦!學長到底要不要幫我介紹對象?」
「不。」
「真的不?」
「當然不!」他知道沈佑芳是管至平的最愛,他可不想讓好友怨懟在心。
「那我去向湯時真告狀——」
「我介紹!」愛情面前友情變得渺小,他不想得罪好友更不想丟了最愛,只好陣前倒戈舉旗投降。
「謝謝學長!」詭計得逞,沈佑芳偷笑在心。
真搞不懂怎麼有女人這樣愛相親的?
「到底相親有什麼好玩的?」
「當然好玩啊,可以認識各式各樣的人,貨比三家不吃虧嘛,這話學長沒聽過嗎?」
「你當挑老公是挑傢具還是挑物品啊!」受不了這個女人,可偏偏她是管至平最寶貝的鄰家女孩,害得他也得跟著吃苦受罪。
「其實挑老公要比挑傢具和物品更仔細,所以更得要多方比較,對不對?」
「你的歪理很多,我說不過你。」
「別這麼客氣嘛!你老可是寰宇的業務高手耶!」
「我是高手可我不老,我才二十七歲。」
「是啊,最年輕的業務經理,好崇拜你喔!」沈佑芳雙手合併,展現出膜拜的神情來。
夏禹商給她一記受不了的眼神,並且囑咐,「千萬不要把你的三八傳染給湯時真,我會受不了。」
「放心!放心!因為我這些都是經過她調教的。」耳濡目染,不漂也黑,「物以類聚,相信你聽過。」
是啁!所以他懷疑自己和管至平都有病,竟然會喜歡上她們這樣難以捉摸的女人。
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他可是一點都不清楚。
「啁,我得去赴個約。」
「不會吧?剩下二十分鐘要上班,你還要去約會?」
「分秒必爭,反正相親嘛,去調查對方的身家價值,二十分鐘綽綽有餘。」
「饒了我吧!」
「放心,我不會對你動心的,所以你很安全。」
看著飛身而去的蝴蝶般身影,夏禹商忍不住鬆了口氣,可是才走了沈佑,卻來了個管至平,他看到他時,終於無力的趴向桌面。
「幹麼看見我就那副死樣子?」
「因為我剛剛被你的最愛荼毒,跟著你又來到,我這中午吃的東西肯定要消化不良了。」
「佑芳來過?」
「是啊。」
「來幹麼?她人呢?」
「剛走,至於來幹麼,我想我為了保命還是不說得好。」
「什麼事情那樣神秘?」
「還會有什麼事情,你的最愛的怪嗜好,你很清楚的。」
有點明白,但管至平還是不太確定的問夏禹商,「你是說相親?」
「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猜到的。」
「她不會是跑來要你替她介紹對象吧?」
「是你猜到的,不是我說的。」夏禹商繼續推得一乾二淨。
但,想要置身度外是很難的。
「你最好不要那樣做。」管至平冷靜的威脅。
他是好好先生,可是他那張臉,不嚴而厲,尤其事關於沈佑芳,他會顯得特別的冷酷無情。
「別亂點鴛鴦,切記!」
管至平丟下話就轉身走開,留下夏禹商在自己的辦公室呆愣,「天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萬般皆是命,怪就怪自己交到損友一群,他終於明白,朋友也不是可以自由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