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唐皓廷想要偷偷的把心事告訴安琪拉，可是面對安琪拉那無邪的臉，幾次欲出口的話，卻又吞回肚子里去。

「你怎會突然想請我吃飯？」

氣氛超級的浪漫，有鮮花還有音樂，美食佳肴當前，即使無酒也已然讓人陶醉。

並不是安琪拉的不解風情和唐皓廷有得比，而是她不敢有任何的歪念頭，因為她不可能永遠都待在這個人界，而她的任務就快要結束了。

好不容易，唐皓廷鼓起勇氣，「安琪拉，我有話要告訴你……」

「先不要說，我想仔細的聽這首曲子。」她打斷他的話。

她這麼一說，他到口的話又硬生生的被逼回肚子里，那感覺真悶呢！而且讓他悶得幾乎胃脹氣。可是他又不能怪安琪拉，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都不知道安琪拉對他的感覺如何？結果也有可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結束，安琪拉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剛剛那沉醉的氣氛里。他想，現在表白該是個好時機，哪知道好事總是多磨，平白無故又殺出了個程咬金，討厭的天郢又出現了。

「你不是回天界去了？為什麼又回來了？」唐皓廷沒好氣的問。

「不關你的事，我是奉我師父之命來傳話給安琪拉的。」

安琪拉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師父要你來傳什麼話給我？」

「師父要你馬上跟我回天界去。」天郢一臉正經的說。

「那怎麼可以，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天帝已經答應另外派人去抓黑蝙蝠，你的任務已經取消了。師父要你馬上就跟我回天界，不許在人界久留。」

「可是……沒道理要我半途而廢啊！難道我表現得不夠好？」

「不是你的問題。」天郢不悅的望了唐皓廷一眼，又說：「天帝說你的努力他會論功行賞，後續工作由其他人接手。」

「我不懂，為什麼要那麼費事呢？」

「不管你懂不懂，你都得跟我回天界，師父說你要是敢抗命，就是拖也要把你給拖回去。」

那算什麼？她可不是犯人，她不高興的說：「你到底在師父面前說了我什麼？師父沒理由那麼對我的，一定是你說了什麼，對不對？」

「我只是把這裡的事情一一向師父稟明而已，沒多說也沒有漏掉任何一句。」

天郢表現得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好像在強調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光明正大的，那神氣又不可一世的模樣教唐皓廷看得很不順眼。

唐皓廷把安琪拉擁入自己懷中，斬釘截鐵的說：「安琪拉哪裡都不會去的，就算天帝來也沒得商量。」

天郢氣憤的問：「你憑什麼替她決定？」

「就憑她那個身體是我的，就算天帝來也要講道理。」

「安琪拉，你的意思呢？難道你要違抗師父的命令？」天郢轉頭問她。

安琪拉非常為難，她不想違抗師父的意思，卻又不想這樣離去。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潛意識裡頭就是覺得，要是她這樣離去，她一定會後悔的。

「對不起！師兄，請你向師父說明，我不願意半途而廢，等制伏了黑蝙蝠，我會回去向師父請罪的。」

這結果可是天郢始料未及的，他以為只要搬出他們師父，安琪拉必然會隨同他一起回天界。可是現在看來，這人界對安琪拉的誘惑太大了，而眼前的唐皓廷必然是那最大的主因，雖然安琪拉沒說，但是他早看出來了，安琪拉已經對唐皓廷動了凡心，要她回天界，那真難如登天。

天郢悻悻然的拋下一句，「既然我說不動你，那我只好請師父親自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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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郢離去之後，安琪拉每天都在擔心她的師父到來，對抓黑蝙蝠的事，她發覺自己一點也提不起勁，可是問題出在哪，她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唐家人對她的好，總是讓她倍感窩心，這人界雖然多險惡，可是還是處處充滿溫情的，比起她那放眼無人問的天界仙境，這人界顯然可愛且充實得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打開門，望見韓菲站在門外。

「安琪拉，有沒有空？」韓菲問著。

「有啊！」

「那我們聊聊好嗎？」

「當然，進來談。」

韓菲進了房，順手把門給帶上，隨後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但是一開始韓菲只是盯著安琪拉直望，一句話也不說的瞧著她看。

被韓菲這一瞧，安琪拉不自在的問她，「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有心事對不對？」韓菲不答反問著。

安琪拉心底一驚，心想著，這韓菲當真有透視眼嗎？否則怎麼老是能看透她的心情呢？「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情，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你不知道嗎？」

安琪拉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狐疑的問：「有嗎？真的有那回事嗎？」

「不管有沒有，要不要和我聊聊你的心事呢？」

「我……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處聊起。」

「那你要不要聽聽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安琪拉的興趣被撩了起來。

「發生在這個家的故事。」韓菲語重心長的說。

對這個家，安琪拉已經把它當成自己的家一般，對於這個家的一切，她自然會想知道，「想，但你要告訴我誰的故事呢？」

「大哥和大嫂的，皓哲和我的，我們戀愛的故事。」

戀愛？那個名詞是安琪拉從來不曾接觸過的，而且她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戀愛。上輩子，她和愛情絕緣；重生之後，她往天界也沒想過自己的未來，甚至一味的認為，她將生生世世那樣過下去。可是下凡之後，她發覺自己的心態變了，愈來愈接近凡人，她甚至有了不想返回天界的可怕想法。

她應該拒絕聽那些會影響她心智的話題的，但是她卻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一家人所經歷的過去。

「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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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菲的故事很長，她先講到唐皓宇和藍愛玲浪漫的戀愛過程，然後再講到自己如何不光明磊落的進入這個家，以及在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之前，她與唐皓哲之間經歷了多少的酸甜苦辣。

安琪拉聽傻了眼，最教她想不到的是，這個家竟然怪異到這般地步，什麼人都可以被這個家所接受，或許這家人早就有超凡的人生哲學，所以任何的怪異對他們而言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至於韓菲告訴她這些，想必定有其他用意在。她忍不住好奇的問：「為什麼突然說故事給我聽？」

韓菲笑說：「是三哥要我來的。」

「唐皓廷？為什麼他要你來告訴我這些事情？」

「你先告訴我，你對這個家以及這家人的感覺？」

安琪拉坦然道：「很怪！但是卻很溫馨。」

「那是可以接受嘍？」

「當然。」

「包括我用那麼不光明磊落的方法進入這個家的手段，你也可以接受？」

「為什麼不？你老公都接受了你，我想旁人就更沒有權力用怪異的眼光看你，重要的是你老公，旁人怎麼看根本不重要，你也是那麼想的，是不是？」安琪拉做了個結論。

「那就對了，那正是我今天說那些故事的主要因素。」

「我不懂？」安琪拉疑惑的看著韓菲。

「三哥要我來告訴你，重要的是在你喜不喜歡留下來，他還說……」

安琪拉緊張的問：「他又說了什麼？」

「你怎麼那麼緊張？你是不是怕三哥說你壞話？」韓菲逗著她說，「不會的啦！三哥是唐家最厚道的一個。他雖然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

聽韓菲說話真會教安琪拉停止心跳，她總是喜歡賣關子，「你倒是快說，你又看出什麼來？」

「他喜歡你喲！」韓菲俏皮的眨眨眼。

那突如其來的震撼教安琪拉紅了雙頰，「你可不要胡說，我不能……」

「那就是三哥要我來的緣故了。他說，你自己可以決定去留，但是他要我告訴你，這個家不在乎你是什麼身份，只要你願意留下來，他會陪你一起承擔一切後果。」韓菲邊說邊往門邊退去，當她的話告一段落後，打開門，唐皓廷定定的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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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菲功成身退了，可是這門裡門外，卻是靜止的時空。

最後，安琪拉打破了沉默，她說：「為什麼你要韓菲來說那些話？用意是什麼？」

唐皓廷沉穩的望著她說：「就是她說的那樣。」

「你最好收回那些話。」

「話出口是收不回來的。」

安琪拉生氣的問：「你為什麼非得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不可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雖然這一回我留下來了，但那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偉大，但是我仍然巴望著有那麼一丁點是因為我，沒有嗎？

你是否可以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安琪拉裝傻的反問。

「告訴我，你對這個家、對我又是什麼想法？」

「我喜歡這個家。」她把話打住，那句喜歡他差點就脫口而出。而她發現自己陷得無法自拔，尤其是唐皓廷讓韓菲來說那些話之後，更加無法將她自己置之度外。「我還是會離開。」她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

「因為我不屬於這裡，早晚要走的。」

「如果你想讓自己屬於這裡，並不是辦不到，只看你願不願意而已。如果你說願意，那麼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願意陪你去承擔。」

面對唐皓廷的深情，安琪拉無力招架，也無能回應。兩個人的世界太遙遠，就算她有心去越過，可是接踵而至的問題不是他們微薄的能力可以應付的。

「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對你……」

「不要欺騙自己，就算你可以欺騙自己，你也欺騙不了我，你最大的心結就是你是天使的身份。」

「既然你要那麼說也可以，我就是天使，而你只是凡人，那是不爭的事實。我們有很大的不同處，根本不可能有交集，所以你不要有任何期待，我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難過的說。

「你不努力怎麼知道不會有結果？」

「既知道不可能，何必做無謂的努力。你別傻了，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我不認為自己在浪費時間，你呢？你能對著我說，你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意思嗎？」

唐皓廷向安琪拉逼近，一直望著她追問：「如果你能夠看著我拒絕我，並且告訴我，你沒有一丁點喜歡我，那我會讓自己放棄的，你能嗎？」

「我……」安琪拉情急下吼道：「你不要逼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一走了之。」

「那就證明我在你心中毫無地位可言，那我只好認了！」

「你這人實在是……」

唐皓廷再度逼近，並笑問：「怎樣？」

「你真是……無賴至極！」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唐皓廷又笑著逼她。

「我不想回答，不管你怎麼逼我，我都不會回答的。」

「那我就一輩子不死心的等著你點頭。」唐皓廷執拗的說。

望著他認真的模樣，安琪拉想點頭算了，反正她也喜歡他。可是她還是無法不去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來處，她沒有把握可以突破重重難關。

想得無奈，她只能以冷漠對待他，「你愛等就等吧！那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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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想要置身度外真的很困難，要把對方視作無形，那更困難。

唐皓廷自從向安琪拉表白之後，待在家裡的時間就愈來愈長。在她忙碌的時候，他會在一旁幫忙，在她安靜沉思的時候，他的眼睛總是不離開她，直到她發現他正瞧著她，他會沖著她笑了笑。

唐家上上下下都在說唐皓廷變了！他不再是那個只知道看書的書獃子，但是她卻認為現在比以前更糟糕，他得了一種名叫愛情的病，除了愛情無葯可醫，而那比起看書看呆了更難治療。

「你們幫我勸勸他好不好？」安琪拉自知無法改變唐皓廷的想法，所以向唐家人求助。

唐惠鵑牽著她的手笑問：「你覺得我兒子不好嗎？」

「唐媽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唐惠鵑拍拍她的手說：「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然後就笑著走開了。

安琪拉想，唐惠鵑是唐皓廷的母親，要她站在自己這邊是不可能的，所以轉而請求韓菲的幫助，「韓菲，請你幫我說服唐皓廷好不好？叫他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和他根本不可能的。」

「你討厭他？」韓菲反問。

「不是。」

「那又有什麼問題？」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和你們不同。」

韓菲笑說：「我對你說過，我們這家子都很奇怪，每個人都與眾不同，我們還有更與眾不同的親戚——關爺爺，下回該讓你見見他，你絕對想不到他喜歡做什麼。他最喜歡的不是美食也不是金錢財勢，而是收留流浪漢。這世界上又豈是每個人都相同的，你說是不是？」

「韓菲，你聽我說，我真的不行……」

「你如果能夠昧著良心說你討厭他、不喜歡他、不愛他，那我就去幫你說服他，絕對不會讓他再對你糾纏不清。」韓菲逼近她問著，「說啊！」

「韓菲你……」

「說不出來吧？你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對不對？何不面對現實呢？他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對象，選擇他不會後悔的。」

安琪拉終於了解，要這一家人站在她這一邊，那是極其困難的，即使是公平表決，她也會是個大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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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惱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這天，當安琪拉目送所有人出門去，走回自己的房間之後，她的師父來了。

「師父，您怎麼……」安琪拉訝異的看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名黑髮老者。

其實那是她早料想到的，違背師父的旨意，她師父不氣得親自來找她才怪，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到了。

「你還當我是你師父嗎？」黑髮老者悶著氣說。

「師父，您言重了，您當然是我的師父，我一直都很尊敬您的。」

黑髮老者冷哼著氣說：「是嗎？我看不是那回事喔！否則你怎麼敢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呢？」

安琪拉急急的解釋著，「師父，不是那樣的。我並不是不把您的命令當一回事，更沒有要違背您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半途而廢。我想等我把黑蝙蝠抓到，再回天界去，請師父不要誤會。」

「天郢應該告訴過你了吧？天帝已經答應另外派人來抓黑蝙蝠，為什麼你已經知道卻還是抗命呢？」

「師父，您清楚我的個性的，我不喜歡做事半途而廢，好不容易斷了黑蝙蝠那吸血的牙齒，叫我現在回去，我真的沒辦法做到。」

「是那樣嗎？」

天郢在這時跳出來說：「才不是那樣，分明就是你已經喜歡上這人界，甚至是這裡的人。」

「師兄，你怎麼可以在師父面前亂說話，我才沒有……」

「沒有最好，現在就跟我回天界。」黑髮老者沉聲命令道。

「師父，我的工作還沒有……」安琪拉仍試圖改變師父的想法。

黑髮老者打斷她的話介面說：「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工作有其他人會來替你完成，你現在就跟我一道走。」

安琪拉可急了，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絕的借口，卻又不想就這樣離去，想了好久，她終於想到自己根本無法離開這個身體的。

「徒兒恐怕無法辦到，因為我離不開這個軀體，而我又不能私自將這機器身體帶回天界去，所以並不是徒兒不從命，而是情非得已。」

才說完，她隨即發現，這實在是很爛的借口，她師父一指向她，她的魂魄就輕易的離開機器娃娃。現下，那具機器娃娃就如同原本，沒有了生命。

「沒有借口可說了吧？」黑髮老者壓住怒氣說道。

安琪拉默不作聲的望著那個軀體，要捨去那個和她共存了那麼久的軀體，竟是這般的不舍。可是她無話可說，這裡不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哪裡來就該回哪裡去，這是永遠不會更改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