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醫院？

季映璇望著眼前的建築物，訝異、不解，是她此刻的心情寫照。

「他們到醫院來做什麼？」她喃念著，見展維煥與黎亞甄從停好的車中走出，她趕緊付了車資，也跟著下車。

怕他們發現，她極為小心，只敢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一前一後的走進醫院大樓。

「維煥，你應該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沒見過他了吧？」黎亞甄領著展維煥往頭等病房的方向走，在快走到病房時，她似有感慨地道。

「嗯，是很久了，從妳做出那件事開始。」展維煥沒心思和她一塊傷春悲秋，他只想儘快做到答應她的事，然後離開。

「煥……對不起……」一聽他提及那件過往，黎亞甄又露出歉然之色。

「我不想再聽妳的抱歉。」一點意義也沒有。

「好，我不說……」黎亞甄噤聲，直到在某問病房前停下，才再開口：「到了，就是這間。」

她向展維煥示意，接著推開房門，朗聲喚道：「爸！」

「亞甄啊。」病房內，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子聽見女兒的叫喚，高興的想坐直身子。

黎亞甄見狀，趕緊上前扶著他坐正，下顎朝房門的方向努了努。「爸，你看我帶誰來了？。」

「伯父。」展維煥這時才踏進病房內，禮貌的朝黎鎮打招呼。

「維煥。」黎鎮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展維煥的現身，他上下打量著他。「嗯，你看來更成熟、更有擔當了。」

「人總是會成長的。」展維煥走到床榻旁，想更清楚的看看這個多年前曾十分照顧他的長者。

「你說得對。」黎鎮贊同的點頭，多年後再與展維煥碰面，他想向他說的是未有機會表達的歉意。「維煥，很抱歉，以前是我管教無方，才會讓亞甄做出那種胡塗事。」

「都過去了。」展維煥終於能夠釋懷，他敬重的長者都抱病為黎亞甄向他道歉了，他若再放在心上，似乎就是在為難黎鎮，也苦了自己。

「太好了，本來聽亞甄說你已經原諒她，我還不太相信，現在看你陪著亞甄來看我，我總算能放心的離開……」

「爸，你別亂說！你答應過我，只要維煥肯親口說他原諒我，你就同意開刀，你還要活很久很久，來參加我和維煥的婚禮，不是嗎？」黎亞甄說得激動，她好怕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麼離開她！

這副景況讓展維煥感到動容，幫忙向黎鎮勸說：「伯父，我已經原諒亞甄，你就放心的開刀，不要說這種喪氣話，既然都已經找到適合的骨髓捐贈者，放棄開刀的機會就太可惜了。」

黎鎮瞅了眼展維煥。「你真的還願意娶我們家亞甄？」

「爸，這事等你開刀完后再說，現在你的身體比較重要。」黎亞甄心虛的打住這個話題。

她明白展維煥只是為了要讓父親答應開刀，才會同意暫時和她偽裝成複合的情侶，他並不是真的打算娶她。

「我是在問維煥。」黎鎮哪會看不出自己的女兒的心虛，他皺了皺眉。「亞甄，妳先到外頭去，我有話要對維煥說。」他支開她。

「可是……」黎亞甄急了，擔心事情被拆穿。

「妳不聽爸爸的話了嗎？」黎鎮擺出做父親的威嚴。

「好，我到外頭等你們談完。」黎亞甄不敢忤逆床榻上的父親，順從的移動步伐。

不過當她拉開門欲離開病房時，眼前卻閃過一道人影，定睛一看，她訝異的出聲：「是她？」

「誰？」在黎亞甄驚呼的同時，展維煥立刻趨前，同時也看見了那人驚慌逃離的背影。

依那人的衣著身形來看，絕對是季映璇不會錯！

她怎麼會跟來？

展維煥不解，若不是礙於黎鎮在場，他一定會立刻追過去，但現在的情況不容許他這麼做。

「怎麼了，到底是誰讓你們倆反應這麼大？」黎鎮不方便起身，只能等著他們回答。

「沒有。」黎亞甄不想多作解釋。

「爸，你不是要話要對維煥說？我先到外頭去。」她說完以祈求的眼神望了眼展維煥，才將門帶上。

「伯父，你想跟我說什麼？」展維煥此刻的心思已飄到季映璇身上，心不在焉的轉身回到黎鎮的床榻前。

「維煥，你並沒有打算要娶亞甄，對吧？」雖是問句，但黎鎮的語氣卻十分肯定。

展維煥沒有回答，因為他不曉得該向黎鎮說實話，還是繼續說著善意的謊言。

「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見他不語，黎鎮徑自接話。「你是為了要讓我同意開刀，才會幫著亞甄說謊。」

「伯父，如果要我說實話，你必須先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開刀的機會。」展維煥提出條件。

黎鎮無奈一笑。「好，我可以答應你，反正我也不忍這麼早就丟下亞甄，讓她孤單一人。」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得到黎鎮的保證，展維煥總算安下心。「伯父，我的確是因為你才會答應亞甄的請求，幫她這個忙。」

「嗯。」雖然這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黎鎮還是惋惜展維煥無緣成為他的半子。

「伯父，我有個疑惑可以請你解答嗎？」展維煥明白黎鎮是個明理的人，他已經不需要繼續演這齣戲。

「你是想問我是不是有請人觀察你跟亞甄是吧？」黎鎮早他一步替他問出疑問。

「這的確是我想問的問題。」展維煥有些訝異的點頭。

「沒錯，但我這麼做其實並不是要監視你們，只是我擔心亞甄又做出什麼偏激的行為，所以才會找人替我注意她罷了。」

「原來如此，我懂了。」展維煥明白一個做父親對子女的擔心，何況，她還是他唯一的女兒。

「維煥，以我過來人的經驗，有些話我想點醒你。」黎鎮思忖了會兒，「如果你身邊出現了讓你動心的女人，那就不要遲疑，大膽的去追求，免得錯過了真愛，日後徒留後悔。」

「伯父，你怎麼會突然對我說這些？」展維煥感到納悶，但聽了黎鎮的話后，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季映璇的身影。

忽地，他興起想立刻飛奔至她身邊的念頭，因為他知道，季映璇就是黎鎮所說的那個讓他動心的女人。

而且……她跟著他們來到醫院，極有可能將剛才他們在病房裡的對話，聽了十成十，那麼她一定也聽見了黎亞甄說他們將來會舉行婚禮的話，不知她聽了這消息有何反應？

想到這，展維煥想離開的念頭就更強烈了，他想知道季映璇是否也同他一樣，如此在乎他？

「沒什麼，只是我看得出你對亞甄沒感覺，所以想提醒你要把握住令自己心動的女人。」黎鎮笑道，他知道他的話已經對展維煥起了作用。「我想，也是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因為顧忌我而勉強留在這裡，想離開就離開吧，至於亞甄那邊，我會好好跟她談談。」

「也好，那我先走一步，改天會再來看你。」展維煥接受黎鎮的提議，禮貌性的說完客套話，轉身欲離開。

「等等！」在展維煥離開前，黎鎮突地又將他喚住。

「還有什麼事嗎？」他止住步伐，回過頭。

黎鎮神情認真的盯著他。「維煥，這陣子亞甄給你帶來不少麻煩，這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希望你不……」

「你放心，我不會介意。」

展維煥投給黎鎮一記要他安心的眼神。

黎鎮瞭然的點點頭，總算放下心中大石，露出真心的笑，看著他離開。

「維煥，你要去哪……」

黎亞甄在病房外頭來回踱步的等著，不一會兒，見展維煥從病房內走出，匆忙的像是趕著離開，她想跟上前攔下他，他卻恍若沒聽到她的叫喚，徑自走遠。

「爸，你剛才跟維煥談了什麼？」攔不到人，黎亞甄轉而進了病房，直接向父親詢問：「他怎麼就這樣走了？」

「亞甄啊，妳過來。」

黎鎮沒回答黎亞甄的問題，伸手示意要她到他身邊。

「爸，怎麼了？」黎亞甄不安的走向床榻旁。

事情大概是瞞不住了……黎亞甄已有了心理準備。

「妳以為妳和維煥的事能騙得過我嗎？我雖老了、病了，但還沒胡塗到看不出維煥對妳沒感情。」黎鎮說破黎亞甄心裡明白卻不願承認的事實。

「爸，你都知道了，那……」黎亞甄急了，現在她不擔心展維煥是不是對她沒感情，她怕的是父親反悔不願開刀接受醫治。

「別緊張，我會接受治療。」見女兒為了他如此擔心，黎鎮忙安撫她的情緒。

也許在外人眼中，她是個曾做過錯事令人反感的女人，但在他眼中，亞甄卻是最孝順他的好女兒。

「真的？」聽到父親的保證，黎亞甄原本焦慮不安的心，頓時平穩下來。

「當然，我還要留著老命，等著看妳找到真正屬於妳的真命天子，確定妳能幸福，我才能捨得離開妳去找妳母親。」黎鎮像在對待三歲小孩似的揉揉黎亞甄的頭。

「爸……」黎亞甄眼眶泛紅，「你放心，等你好起來，你一定看得到我獲得幸福。」

「但讓妳幸福的人不會是維煥，妳覺悟了嗎？」黎鎮正色的提醒。

「我知道，維煥不屬於我。」黎亞甄醒悟了。「不過，爸，我相信能讓我獲得幸福的人，一定比維煥好上千萬倍。」

「這麼有自信？」黎鎮對她誇大的話愣了下，隨即與她相視而笑，安心的點點頭。

是啊，一定。

出了醫院大樓，季映璇無意識的跑著，渾然不覺自己跑了多遠的距離，直到腳酸了、身體倦了，這才停下奔跑，茫然地看向四周的景物。

「討厭，這是哪裡啊？」

全然陌生的景象，讓她煩悶的心情更加像一團糾結不開的毛線，混亂到了極點。

天色漸暗，街上的商家紛紛亮起燈火，季映璇立在街頭，雖然身邊行人來來往往，但，她卻有種只有她隻身一人的孤獨感。

目光瞥向一旁公車站的等候椅，她決定先坐下來休息，等一下再想辦法回到自己的住處。

坐下后，她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想起展維煥他們在醫院裡所說的每一句對話，若她沒聽錯，她記得黎亞甄曾說……

她和展維煥將要舉行婚禮是嗎？

季映璇感到自己的心猶如讓人放了鉛塊般沉重。

她無法再繼續思考，就這樣維持相同的姿勢，靜靜的看著公車一班又一班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好不容易打算提起精神離開的同時，驀地，她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她木然的接起電話。

（妳在哪裡？）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十分急切。

「我？」季映璇一時反應不過來，傻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展維煥。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快說！妳到底在哪裡？）展維煥急切的想看到她。

「我、我在……」讓他這麼一催促，季映璇連忙引頸看向四周，卻發現她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我也不知道……」

（妳不知道？）展維煥氣得語調上揚。（妳現在看看附近，注意有什麼地標路名或是明顯的店家也行，然後告訴我。）

季映璇順從他的指示，想起身往四周找尋明顯的建築物。

不過當她一抬頭，看見眼前的公車站牌，登時覺得自己真笨，直接告訴展維煥，她在第幾路的公車站牌下不就好了？

（有看到嗎？）展維煥等不及的再催促：

「嗯，我在……」她將公車站牌上標的路名告訴他。

（好，我知道了，妳待在原地等我，不要亂跑！）他叮囑完，隨即掛了電話，旋風似的行徑，已經說明了他對季映璇的在意。

「好，我等你……」季映璇的應答，在聽見電話掛斷聲后才小聲喃念。

將手機移向眼前，她愣瞪著手機屏幕，此刻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有些緊張。

他要來找她！

為什麼？他不是和黎亞甄在一塊嗎？

難道，他是發現她偷偷跟著他們到醫院的行為，所以才這麼生氣的要來找她？還是……

季映璇的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能性，讓她只得懷著不安的心情，等著展維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