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展維煥煩躁的爬著發，此刻他的心情，只能以心神不寧來形容。

而促使他心煩意亂的主因，竟然不是因為昨晚黎亞甄的出現，而是因為……

她！季映璇。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確是讓他心神不寧的因素。

當他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而轉身，卻在瞥見她與程浩民兩人有說有笑的景況時，頓時像捧了一大缸醋狂飲似地酸得教他受不了。

於是當展維煥的視線和季映璇對上時，他才會恍若無視她的存在，一臉冷然的別過頭。

他們同為工作夥伴，偶爾談天說笑並不為過，他不該有不悅的情緒產生。那麼，他又是在氣什麼？

忍不住的，展維煥再度將目光掃向後方。這一瞧，心中更是竄起一把無明火，將他的理智一點一滴的燒得精光。

因為映入他眼中的，是季映璇緊緊靠在程浩民身側的親密景象，而這樣的畫面讓他感到不悅極了！

此時展維煥的腦袋和身體像是分了家，不待大腦下達命令，他的腳步自有意識的朝著他們走去。

「季映璇，妳不好好反省自己工作出錯，反倒聊天聊得挺愉快的嘛？」沒來由的，他的話字字夾槍帶棍。

程浩民眼尖，一察覺展維煥逐漸靠近的身影，適時的止住話題，季映璇的反應則慢了半拍，沒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靠近，還一臉疑惑的盯著程浩民，納悶他為何不繼續往下說。

直到那熟悉的男性嗓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她倏地抬頭，期期艾艾地無法辯駁。「我……」

季映璇絕對不曉得她現下的表情，宛如受到惡婆婆荼毒的小媳婦般可憐的模樣，這讓展維煥怒火更熾。

怎麼？她對程浩民就笑語如花，對他就像小紅帽遇上大野狼似的，怕他吃了她不成？

「老大，你別怪映璇，是我主動找她聊聊，要她多了解工作室的事務。」程浩民站出來替季映璇說話。

「我不是在問你。」展維煥剋制不住語氣尖銳，等察覺自己反應太過度，他才皺眉放軟語調。

「已經中午了，浩民，你和旭日先去用餐。」

「老大，你總算想到要放飯啦？」一接獲展維煥的「特赦令」，林旭日興奮的朝餐廳前進，他早餓扁了，就等著展維煥開口放飯。

既然展維煥都已經開口，程浩民識相的跟著林旭日離開，在行經展維煥的身側時，明顯的感覺他似有敵意的瞪他一眼。

對展維煥反常的舉動，程浩民起先不明所以的頓住步伐，但不一會兒，他瞭然的偷偷竊笑，再度邁開腳步。

收回瞪向程浩民的視線，展維煥驚詫不已。

他竟然對合作多年的工作夥伴產生敵意？

而這竟是因為她？

才想著，展維煥轉身面向季映璇，她卻越過他，想尾隨程浩民離開。

「妳想去哪？」

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臂。

「我？」季映璇因他的舉動愣了下。「不是放飯了嗎？」

她急著想追上程浩民，他還沒回答完她的問題呢！

「我只說他們兩個可以先用餐，並不包括妳。」展維煥對她急於追上程浩民的反應很不悅。

「妳留下，等泳池設備的景拍完之後再去用餐。」他冷了臉，放開抓住她的手。

「喔。」季映璇沒有說不的權利，只能順從的點頭。

「把剛才拍完的底片換下，還有，等會兒要用到偏光鏡，妳……」展維煥邊交代她邊繼續自己的動作。

等了許久，仍不見季映璇作出響應，他轉頭望向她。「我剛才說的，妳都聽清楚了嗎？」

「嗄……什麼？」季映璇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發愣，直到他發出第二聲的叫喚，才將紛擾的思緒給拉回。

「妳還敢問我什麼？難道剛才我說的話，妳一個字也沒聽進耳里？」語調向上飄高，展維煥隱忍著高張的怒火。

好樣的，竟敢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

糟糕，她又惹惱他了！

季映璇快速回想他的交代。「有、我有把你的話聽進耳里，底片！你要我換底片對吧？」

語落，她忙不迭的取走展維煥手中的相機，慌亂的想打開相機背蓋。

「等等，別動它！」展維煥見狀，揚聲想阻止她愚蠢的行為。

啪！相機背蓋倏地被打開。

「來不及了……」季映璇囁嚅低語。

她有預感，她又出亂子了！

「妳！」展維煥氣得說不出話來，無奈的以手覆額。

「怎、怎麼了？你不是要我抽換底片嗎？」季映璇縮縮頸脖，等著他接下來的炮轟。

「妳知不知道妳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他沒有勃然大怒，但森冷的面容更令人望而生畏。

她的確是不知道啊！他不是要她換底片？

后績的話她可沒膽說出口，含在嘴裡一圈又吞了回去，但當她的視線掃向手中的相機和扯出的底片，她終於明白自己闖了什麼禍。

糟糕，這是還沒拍完的底片！

「拜妳所賜，報銷的部分必須重拍。」展維煥語氣無力，指向另一台相機。「我是要妳換另一台相機的底片！」

「對不起。」季映璇低垂著頭，愧疚的咬著下唇。

展維煥吐出一口長氣，他不想看她一臉懊喪的樣子。

「算了。先去用餐吧，剩下的下午再繼續。」反正他現在心浮氣躁，也沒工作的心情。

「那我先把東西收好。」生怕再度出錯，季映璇這回小心謹慎的收拾器材。

可惜，心裡越是擔心，事情偏偏越是會發生，在季映璇將器材收妥后，她一把提起背袋，怎料一台昂貴的相機，就這麼從沒拉緊的袋口中滑出。

「糟糕！」她驚呼一聲，眼看相機就要掉進一旁的泳池，季映璇想也不想的欲伸手挽救，在抓住那台相機的同時，她整個人如倒栽蔥般的跌進泳池。

顧不得不諳水性，此時季映璇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相機進水！

儘管池水不斷嗆進口鼻，她的雙手仍緊抓著相機，高舉過池面。

「該死！」

當展維煥看見這一幕，心臟差點沒停止，他低咒一聲，旋即縱身躍入池中，迅速的摟住她的腰身，讓就快滅頂的季映璇浮出水面，再將她帶離泳池。

「咳咳！」她嗆出好幾口池水。

「該死的，妳是笨蛋還是白痴啊！」不等季映璇咳完，展維煥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咆哮。

「咳！可、可是相……相機沒事啊。」她揚了揚手中的物品，以為他是擔心相機進水。

「誰在跟妳說相機？」他狠瞪著季映璇濕滌滌的狼狽樣。「不會游泳還逞強，要是沒人在場，妳等著溺水嗎？」

「我……」季映璇怔住。

縱使展維煥氣勢凌人，但他話里隱含的關懷，讓她突地感到似有一道暖流，輕輕的滑進她的心窩。

展維煥看著她因全身濕透而微微顫抖的身子，也不忍再對她苛責。

「妳先回房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免得到時候生了病，又拖累大家拍攝的進度。」他取走她手中的相機放進背袋，再輕而易舉的背起。

明明是關心，但經過他「加工」過後吐出的話，總帶點刺耳的感受。

季映璇狼狽的起身。

「對不起，我知道我今天很失職……」

「妳確定只是今天？」他挑眉睨向她。

聞言，季映璇不好意思地雙頰緋紅一片，連耳根都紅透。

展維煥盯著她這副懺悔的模樣，原本滿腹的怒氣，這會兒想氣也氣不起來。

「好了，快去把濕衣服換一換，別再拖拖拉拉的！」

入夜，滿天的星斗散落在如黑絲絨般的夜空上，季映璇雙手支著下顎，倚靠在陽台上，仰頭望向點點星光。

不一會兒，房門鈴聲響起，她快速的離開陽台，飛也似的沖向門口替來人開門。

「程大哥，我等你很久了！」

門一開啟，季映璇第一個動作是左右查看走廊上是否有人經過，而後才急急的將剛站定的程浩民拉進房內。

「有必要這麼急嗎？」程浩民讓她推著在沙發上坐下，笑睇著她緊張急切的樣子。

急，當然急！

季映璇忙不迭的點頭。

她好想快一點了解那名讓展維煥情緒失控的女子，兩人究竟是屬於什麼樣的關係。

「程大哥，你可不可以快點回答我下午問你的那件事？」她眸光晶亮，一臉的企盼。

程浩民對她不尋常的反應沉默了一會兒。

「映璇，我可以告訴妳老大和妳形容的那名女子過去的關係，但妳必須坦白告訴我，為什麼妳這麼在意這件事？」

「這是因為……」

「難不成妳喜歡上老大了？」見她支吾其詞，程浩民索性從她的表現大膽猜測。

讓人這麼容易猜中心事，季映璇的臉上迅速泛起紅暈，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即使她不正面回答，從她表現出來的反應，也足以讓程浩民了解問題的答案。

「想不到連妳都喜歡上老大，看來攝影界奇才的魅力，果真是無遠弗屆啊。」他感嘆似的搖搖頭，語氣富有調侃的意味。

不過說真的，他倒是挺看好她與展維煥兩人發展的可能性。

仔細想想，他家老大下午不是還因為季映璇與他靠得太近而吃醋，甚至為此賞他一記帶有敵意的瞪視？

由此可見，季映璇對展維煥而言，的確是特別不同。

思及此，程浩民不禁開始期待展維煥願意敞開心扉談感情的那一天。畢竟自黎亞甄后，他一直很排斥談感情，只將心力專註於工作之中。

「程大哥，你這是在笑我嗎？」季映璇擰眉。

知道自己的反應引起她的恐慌，程浩民趕緊導入正題。「妳不是說妳想了解妳形容的那名女子是誰，又和老大有什麼關係嗎？」

「你要告訴我了？」季映璇重重點頭。

「其實他們的情況，我也只是大概了解而已，不過我可以很肯定妳形容的那名女子名叫黎亞甄，說了妳可能會不相信，幾年前她跟老大一樣，曾定在攝影界大放異彩的新銳攝影師。」。

「她？」季映璇的確十分訝異。她怎麼也看不出那樣纖柔美艷的女子，竟能在男性居多的攝影界大放異彩？

「很令人難以相信是吧？其實黎亞甄相老大早在學生時代就認識，而且他們還曾經在其它人的煽動撮合下成為一對戀人。」

當時展維煥和黎亞甄兩人興趣相投，條件亦很出色，不消說，自然讓許多人覺得他們相當匹配，儼然就是一對才子佳人。

「你是說他們曾經交往過？」雖然對這消息不是非常意外，但季映璇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吃味。「那後來呢？。」

「後來，聽說他們交往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是……」程浩民說到這頓了頓，遲疑著該不該接著往下說。

因為後來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對展維煥而言，一直是他不願再提起的禁忌，若是讓展維煥發現他將這件事告訴季映璇，他肯定自己會有好一段日子不好過。

「但是什麼？」季映璇急急追問。

程浩民瞄了眼季映璇，他想若是能撮合她和老大，這點犧牲還算值得，決定豁出去將那件不愉快的禁忌道出口。

「但是在老大和黎亞甄踏出校園，正要在攝影界起步的時候，黎亞甄卻做出了一件至今還沒多少人知道的惡劣行為，這件事就是促使他們倆分子的原因，不僅如此，還讓老大對女人造成偏見，幾乎對所有女人都相當反感。」

「原來如此。」

聽到這，季映璇了解也贊同的點頭。

展維煥豈止是對女人有偏見，根本就是偏激！

不過黎亞甄所做的惡劣行為，到底是指什麼？

季映璇不解的又想開口發問，但程浩民自動的再接著往下說：「在當時的攝影界，新人若是想快速嶄露頭角，最佳的跳板就是參加國際性的攝影競賽，當然，前提是必須拿下獎項。而黎亞甄就是想成名想昏了頭，居然憑著老大對她的信任，取走他的作品，再偷天換日的以她的名義將作品先一步拿去參賽！」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

「你是說真的？」季映璇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沒錯。」程浩民語氣肯定。「黎亞甄偷走了老大的心血，並且靠著不屬於自己的作品在攝影競賽中得名，還因此在攝影界中大放異彩。」

季映璇越聽越替展維煥感到生氣。

「那展大哥呢？難道他沒有拆穿黎亞甄的行為，就這樣讓自己的心血變成別人的？」

程浩民對她的問題搖頭，嘆了口氣。

「沒有。老大沒有費心的為自己爭取原本該是屬於他的榮耀，只不過這件事讓他心冷了，連自己的女友都能如此自私，他還敢相信誰？」

明白了程浩民所說的，季映璇似乎能體會展維煥那種對人性失望的心情。

幸好，展維煥並沒有因為少了那次的榮耀，而就此失去光彩，真金不怕火煉，有才華的人終究掩蓋不了自身的光輝。

「我知道妳一定也很替老大抱不平，不過上天是公平的，雖然老大沒有拆穿黎亞甄的行為，但在那次得獎過後，她一直沒有創新的作品，所以逐漸在業界中沒落。」

說到這，程浩民語氣輕快了起來，不是他壞心的幸災樂禍，而是這種人本來就該受到報應。

「照你這麼說，黎亞甄現在沒繼續在攝影界生存了是嗎？」季映璇對這點倒是頗好奇。

「就我所知，她似乎在幾年前轉換跑道往服裝設計界發展。」

服裝設計？這改變還挺大的，季映璇暗忖。

「那……程大哥……」她還有最後一道疑慮，非得問出口不可。「你想，黎亞甄這次突然回來找展大哥會是為了什麼？」

這問題可問倒他了。

是啊，明知屢維煥對過去的事不可能輕易釋懷，黎亞甄怎還敢找上他？

對這謎樣的問題，季映璇和程浩民都理不出頭緒來，無解的對看一眼，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