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廊上，一名擁有姣好身段，舉手投足皆媚態萬千的女子，佇立在某道房門前，伸出塗著粉色蔻丹的手，徐緩地按下在她眼前的房門電鈴。

「誰？」須臾，從對講機中，傳出男性低沉醇厚的嗓音。

門外容貌絕色的女子猶豫了一會兒。

「維煥，是我，亞甄。」

門內仍是一陣沉默。

「可以和你談談嗎？」黎亞甄軟言軟語的請求，生怕展維煥再一次的拒她於千里之外。

依然沉默。

「拜託，請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聲音越說越小聲，黎亞甄柔美的臉蛋上，此刻透露著慌亂。

短暫的沉默。

突然，啪的一聲！

房門應聲而開，展維煥挺拔的身影立在門旁。

「妳想說什麼？」他一臉淡漠，俊容明顯寫著不耐。

「可以進房再談嗎？」她朝房內望了望。

展維煥不悅的挑眉，「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也一樣。」

「拜託。」她睜著盈盈水眸，語氣滿足祈求。

「我的時間有限。」展維煥說完，旋身進入房內，沒有將房門關上。

終究，他還是狠不下心。

「我知道。」黎亞甄明白他的舉動代表默許，心中大喜，尾隨他進入房內，順道帶上房門。

「妳想說什麼就快說。」他不想聽太多廢話。

「你放心，我說幾句話就走，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I

展維煥不語，等著她的下文。

「維煥，我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對，其實我一直很後悔這麼做，但是，我沒有向大眾坦承認錯的勇氣。」黎亞甄神情懺悔地望著展維煥。

沒有向大眾坦承認錯的勇氣？

展維煥對她的說辭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她還找他做什麼？

見他沒有響應，黎亞甄落寞的神情一黯。

「維煥，當時是我年紀太輕不會想，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你能原諒……」

「黎小姐。」他故作生疏的喚她。「妳不覺得妳現在才來跟我說這些為時已晚嗎？」

而且可笑！

在事情都已發生這麼多年後，她才突然出現，一副可憐兮兮的向他演出懺悔的戲碼，既說她後悔又說她沒有向大眾坦承她做錯事的勇氣，只是簡簡單單的講幾句話，就想取得他的原諒？

這算哪門子的肥皂劇？。

「我承認我的道歉來得太晚，可是事情剛發生的那幾年我很害怕，所以一直不敢找你……」她眼眶似要掉下淚水地說。

「那現在就不害怕，敢來找我了？」他語帶嘲諷地看著她。

「維煥，你的語氣能不能不要這麼尖銳？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黎亞甄搬出腦海中久遠的記憶，希望他能念在他們倆過去的交情，原諒她曾犯過的錯誤。

但她這番話就像踩中展維煥的地雷，他的怒火一觸即發。「什麼叫作我以前不是這樣？妳自以為很了解我嗎？」

黎亞甄因他的咆哮而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不要再跟我說道歉的話，我承受不起。」展維煥看她這副委屈的模樣，就覺得心煩。

黎亞甄的表情，反而顯得好象她才是受害者，而他卻成了欺負弱女子的壞人。

「對不起……」她一時改不了口，又說出道歉的話。

展維煥這回忍住怒氣，不再糾正她的話。他對她早就沒有任何情意，此刻，他只想快快結束與她的糾纏。

「如果妳想說的話只有這些，那麼妳現在可以走了。」他不客氣的下逐客令。「不送了。」

「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見他打算趕人，黎亞甄急忙再度開口。

「那就快說，我給妳最後一次機會。」

此時，展維煥心中的不耐已到達最高點。

再繼續和她牽扯下去，他想，他大概會少了好幾年壽命。

並不是他無情，只是當初他會和黎亞甄交往，本來就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全是因為旁人的瞎起鬨，再加上他一副無所謂也沒打算特地澄清他們之間關係的態度，才會讓眾人誤認為他們是一對情侶。

自始至終，他只當黎亞甄足位與他興趣相投的異性朋友，不過在她做出對他傷害極大的惡劣行徑后，他們早就已經連朋友也不是了。

「好，你肯給我這次機會就夠了。」黎亞甄點頭，總算要說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實我特地找上你，是有事想拜託你幫忙……」

「幫忙？」－－維煥話尾上揚，不敢相信黎亞甄居然還敢來拜託他幫忙？

果然，她會突然出現並不是因良心不安想取得他的原諒，而是別有目的！

「維煥，這件事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如果你肯幫我這次，之後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就算……就算要她公開承認過去把的錯也行！

展維煥從未見過她這副極度無助的模樣，不禁起了側隱之心，語氣微微放軟，

「妳以為，我還會答應幫妳的忙？」

「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要求什麼，但是……拜託！」黎亞甄說到最後已哽咽，只能吐出最終的請求。

展維煥沉默了，天使和惡魔在他心中拔河。

半晌，良善的一方戰勝，證明了他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要徹底絕情，他的火候還不夠。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非得要我幫忙不可？」

「這就是妳要我幫的忙？」

聽完黎亞甄的請求及解釋之後，展維煥支著下顎思索著該不該讓自己蹚這渾水？

「是的。」撫平了情緒，黎亞甄不若前一刻的激動，她平靜的回答展維煥的話。

但隨著氣氛陷入膠著，好半天雙方都沒開口，這樣的僵局讓黎亞甄感到心慌，沉不住氣的再次出聲。

「維煥，可不可以就請你看在『他』曾經十分照顧你的份上，幫我這一回？」她問得小心翼翼。「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讓他失望。」

展維煥因她的話擰眉深思。

黎亞甄說的沒錯，過去「他」的確對他相當照顧，論情面，他是該幫這個忙。

但……

「這些都只是妳單方面的說辭，妳要我怎麼相信妳說的都是事實？」他謹慎的提出疑問。

「你不相信我？」黎亞甄因他的懷疑感到惱怒，不過為了取得他的信任而幫助她，她還是急急的從隨身包包中取出「證據」遞到他面前。「我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騙你。」

展維煥盯著她手中的單據，猶疑了會兒才伸手接過，不疾不徐的拆開它。

「維煥，這下你相信了嗎？」見展維煥看過那張單據，並且將它折回原狀，黎亞甄馬上急切的詢問。

親眼看見證據，他還能不信嗎？

「好，我就幫妳這次。」他終於答應她的請求。「不過，就像妳所說的，我是看在『他』的份上才願意幫忙。」

「這點我知道，維煥……真的謝謝你。」得到他的允諾，黎亞甄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感動得無以復加。

本來她是不抱著任何希望來請求他，畢竟她曾對他做過教人難以原諒的事，沒想到他還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這樣的好男人，當初她怎麼傻得不知好好把握？

「維煥，如果我們可以重新來過的話，我一定……」

「夠了。」展維煥阻止她接下來欲說出口的話。「妳明知道那不可能。」

黎亞甄因他的喝止而猛然回神。

「對不起，我一時情不自禁才會胡言亂語，你就當我沒說過。」生怕自己的唐突會讓他反悔幫忙，她趕緊改口。

「這種話不要讓我再聽到第二次。」展維煥鄭重警告她，接著起身，送客的意味非常明顯。「很晚了，妳無回去吧！」

「那你答應我的事，什麼時候開始實行？」她想知道確切的時間。

「妳放心，既然我已經答應幫忙，就不會出爾反爾，等度假山莊的工作案完成，我會再跟妳電話聯絡。」

「嗯，我明白了。」黎亞甄點點頭，她相信展維煥說到做到，這才識相的起身。

她往房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突地又轉身，訥訥的開口：「維煥，至少……至少送我到門口吧！」

展維煥沒對她進一步的要求答腔，只是移動步伐走向門口，黎亞甄見狀亦步亦趨的跟著。

「走吧。」

替她開了房門，展維煥簡單的吐出一句話，便打算再回房內，這時，斜對角的房門卻傳出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望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程浩民從季映璇房內踏出的畫面，此景讓他大大的感到不快。

「程大哥，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關於我想知道的事情。」

季映璇顧著與程浩民道謝，粗線條的沒察覺斜對角的房門口，一男一女的目光正朝她的方向望來。

直到發覺某道灼熱的注視，正筆直鎖住她時，她才緩緩轉頭，怎麼也料不到，展維煥此時會出現在房門口，一臉不悅的盯著她。

而且站在他身旁的居然是黎亞甄！

這會兒，不僅是展維煥眼中閃著兩簇光火，連季映璇也怒氣甚重的瞪著他。

此時互瞪的兩人，似乎忘了自己身旁各有其它人的存在，難解的情緒在他倆心中萌生。

「咳！老大，映璇只是有事問我，所以我才會到她房裡。」程浩民主動開口解釋。

雖然展維煥沒問他從季映璇房中走出來的原因，但為了明哲保身，他還是早一步先解釋清楚才是明智之舉。

不過他的舉動卻讓季映璇不滿。

「程大哥，現在又不是工作時間，你來我房問是你的自由，沒必要向其它人解釋吧？」她說得理直氣壯，不顧胰維煥鐵青的臉色，目光飄向他身旁的黎亞甄。

瞧！他自己不也才剛和黎亞甄自房內走出來，自己都做不出好榜樣，有什麼資格對他倆興師問罪？

「妳……」縱使對季映璇挑釁的行為氣得瞠目，展維煥也無法反駁，因為她說的沒錯，他是沒資格過問他們的私事。

剛才若不是她的提醒，他的確是打算開口質問。

程浩民大半夜的還待在她房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難教人不想偏。

雖說他自己也是與黎亞甄兩人在房內處了一段時間，但他們的情況不同，是黎亞甄主動找上門來，他自認光明磊落，沒做出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但他們呢？

有什麼問題重要到非得三更半夜的窩在房裡討論？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沒這麼好騙！

「我怎樣？我又沒說錯。」季映璇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再語出挑釁的捋虎鬚。

「你就可以找人到你房間，我就不行嗎？」

「映璇。」程浩民見展維煥臉色愈來愈難看，忍不住小聲的提醒季映璇收斂點，生怕她再口沒遮攔的說下去，一倏小命會不保。

然而他好心的提醒，反倒讓已經失去冷靜的展維煥誤以為他是在對季映璇說悄悄話，頓時整個人像是吞了炸藥，火氣強得就要炸開。

在展維煥差點就要不理智的衝上前時，黎亞甄突地開口介入。

「維煥，這兩位是你工作室的成員嗎？真好，他們兩人看來感情不錯，是一對情侶吧？」她故意以欣羨的口吻道，還特彆強調情侶的字眼。

其實她看得出來眼前的男女並不是一對，會刻意這麼說，是因為她發現眼前的女子和展維煥似乎暗藏著不尋常的情愫，基於自己想與展維煥重新開始，她才會對季映璇起了危機意識。

「黎小姐，我和映璇只是同事的關係，不是情侶。」程浩民立刻對黎亞甄自以為是的猜測作澄清。

「是嗎，我想錯了？」黎亞甄一副訝異的樣子。「可是你們看起來很速配呢！」

他們看起來很速配？

讓黎亞甄這麼加油添醋的一攪和，展維煥更是綳著一張臉，視線來回地看著程浩民及季映璇。

此刻，他終於知道什麼叫作醋意橫生，也終於明白這些天自己時而發生的怪異情緒和失常的反應是為什麼了。

他想，他是對季映璇這女人動心了。

好不容易釐清自己的感情，但想到他所面對的「情敵」是與他工作多年的好夥伴，展維煥又開始感到煩躁了起來。

「你們工作外的時間我的確管不著。」他語氣沉悶的出聲，蘊含某種情意的眸光落在季映璇攬眉的臉蛋上，旋即又移開目光。「但明天一大早要趕工拍照，希望到時你們還有精神體力工作。」

「是啊，我在這也要請你們幫忙，因為只要這裡的工作早點完成，維煥就能早點來幫我，所以麻煩你們了。」黎亞甄不把話說清楚，一副與展維煥關係匪淺的樣子，存心讓在意的人誤會。

「幫妳？」季映璇傻傻的上鉤，不解的望向黎亞甄。

她實在讓他們搞胡塗了！昨晚展維煥對黎亞甄的出現反應非常的激動，這點在程浩民的說明下她能了解，但現在，她不明白為何他倆還能相安無事的搭在一塊，甚至十分親密的樣子？

而且她剛才說展維煥要幫她……幫她什麼？

「老大，黎小姐的意思是……」不只是季映璇，程浩民也不解。

「這件事你們沒有知道的必要，你們只管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其它的不必多問。」

展維煥不打算將他答應黎亞甄的事讓第三者知道，現在，他正在調適自己對程浩民產生的敵意。

他告訴自己，程浩民並沒有錯，他不能因為私事而對他起偏見，這麼做有失理智也不公平。

「沒錯，這是我和維煥之間的秘密。」黎亞甄順著他的話道。

她的表情、語氣看似自然沒其它意思，但聽在季映璇耳里，總覺得多了幾分噯昧，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黎亞甄這話……好象是特別針對她說的？

「好了。」展維煥因為心情煩躁，沒去注意黎亞甄曖昧的措辭，習慣性的對眾人發號施令。「現在該離開的人就給我離開，該休息的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不要繼續浪費時間站在這裡。」

「維煥，那我先離開了，這幾天我會等你的電話。」既然最有影響力的人都開口了，黎亞甄不再厚臉皮的留下，踩著優雅的步伐離開。

在她之後，程浩民接著移動腳步，「我也該回房了。」

他走向自己的房門口，在進房轉身帶上門時，偷覷了眼還立在原地的兩人，才將門關上。

見人都散場，季映璇覺得自己似乎也該有所動作，但她低著頭，眼光盯著展維煥沒有動靜的鞋跟，身子突然像是被定住，無法移動。

「還不進去？」良久，展維煥提醒她。

他的話像一道解除的咒語，讓季映璇頓時找回移動腳步的能力，不過她仍是沒有抬頭也沒有答腔，只是默默的頷首轉身。

望著她走進房的背影，展維煥欲言又止的想攔下她，但卻不知該用什麼理由，終究還是選擇放棄。

這夜，在相同的時空與地點下，有對互相牽挂的男女，為彼此而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