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知名的百貨公司里，陳美雰正笑咪咪的看著陪她採買的外甥。

方尹已經被她用那種曖昧的眼光看了一整天了，他大概知道那種笑容是代表什麼意思，且看她的樣子，似乎已經忍耐不住，非要問個清楚不可了。

「小尹呀，那個小姐……」

果不其然！開口了吧。

「她是我的秘書，就只有這樣。」他沒好氣地回道。

「喔，只是秘書呀。」

她的目光朝他身後一瞄，只見一道苗條的人影立刻慌張的轉身面壁，還因為太過緊張而直接撞到牆壁，看她搗著自己的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想必一定很痛吧！

雖然她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已經很久了，但也知道秘書不會在假日時間，亦步亦趨的跟蹤老闆。

「對！秘書，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她是個只會找麻煩、而且非常不稱職的秘書。」

他真不明白康薇琪在搞什麼鬼，難道她真以為自己破綻百出的跟蹤行動沒被他發現嗎？

「但是為什麼她要跟著你呀？」這才是她感興趣的疑問，她跟親愛的姊姊一樣，也非常關心方尹的感情生活，並且巴不得自己能夠推他一把。

「你不會想知道的。」因為連他都不想知道那種荒唐的事。

「我當然想知道，」陳美雰關心的問：「怎麼，你也有不能說的事嗎？跟感情有關？」

方尹只覺得好笑，「恐怕是你想太多了。如果我那麼不幸會碰上感情的困擾，對象也絕不會是她。」

「那還真可惜，」她狀似惋惜地說：「那位小姐似乎非常喜歡你呢。」

「你從哪裡得到這個結論？」

聽到她把康薇琪怪異的行為歸咎為喜歡他，他實在感到既吃驚又無奈。如果那女人做這些蠢事真的是在向他示愛的話，那她也未免太另類了。

只是，他為什麼會因為小阿姨的這句話而有些開心呢？一定是相處一陣子，她的白痴細胞飄到他身上來了，明天到公司得離她遠一點才行。方尹在心裡暗忖。

「一個討厭你的人不會跟蹤你一整天的。」陳美雰自有一番道理，「而且也不會用那種眼光看我。」

「她用什麼眼光看你？」隔這麼遠，最好小阿姨能知道康薇琪是用哪種眼光看她啦！

「嫉妒又羨慕的眼光。」她斬釘截鐵的說：「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她正因為不知道我跟你的關係而飽受煎熬。」

「煎熬？」他大笑出聲，「相信我，以她有限的智商，絕對不會懂得什麼叫做煎熬。」

「方尹，你真是太沒禮貌了，怎麼這樣說話！」

這孩子真是的，什麼時候講話變得這麼刻薄了？雖然以前他對異性一向都很冷淡，但起碼還保持著一定的禮貌，就算覺得討厭，頂多只是不理人而已，怎麼對他的秘書就這麼不客氣呀？

還有早上的事情也是，他居然還特地跑去取笑那位尷尬的小姐，真是太反常了！

因為他最拿手的就是忽略別人，對於討厭的人，他通常連話都懶得多說。

「放心吧，她就算聽見，也會以為我在稱讚她。如果有怪胎比賽的話，康薇琪毫無疑問會拿冠軍。」

「康薇琪？」陳美雰眨眨眼睛，非常驚訝地叫道：「我的老天爺，她姓康，叫薇琪？」是她現在心裡想的那個女孩嗎？

「就我所知，她是叫康薇琪沒錯。」

「她該不會剛好是康永達的外甥女吧？」一提到這個因空難而逝世的老友，陳美雰還是感到難過不已。人生實在太無常了，誰會知道歡樂的蜜月旅行，竟會變成一趟有去無回的悲傷之路呢？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

康永達？這個名字他非常熟悉，因為康先生在美國公司的稅務就是由父親處理的，也是事務所的大客戶。他曾在公開場合見過康先生幾次，印象中的他很爽朗，跟喜歡惡作劇的父親意氣相投。

「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話就太可憐了。」

「可憐？康薇琪嗎？那是因為你不認識她，所以才會這麼說。」他只能感覺到她的可惡，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憐。

「聽說康永達沒有立遺囑，因此所有財產全落到他的繼子手上，除非他的三個外甥女能立刻結婚，否則就會失去繼承權，但不曉得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陳美雰—臉擔憂地說。

方尹看著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原來她說的是真話，為了不失去繼承權，她得找個人跟她結婚。

不過他又突然覺得很生氣。那女人為了錢，竟然願意隨便找個人來假結婚？

「小尹？你還好吧，怎麼不說話。」看著外甥陰晴不定的臉色，她疑惑地問。

「沒什麼，我們走吧。」

「先別急著走，我跟康小姐的叔叔是老朋友了，你請她過來加入我們吧。」

「沒這個必要。」他毫不考慮地拒絕：「我們不要破壞她的樂趣。」

喜歡玩就讓她玩個夠吧，也許她能在這裡找到另一個願意跟她假結婚的對象。方尹怒火中燒的想。

「樂趣？」陳美雰不解，「這算是什麼奇怪的樂趣？」

她一臉的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還是跟著他的腳步一起搭上手扶梯。

「怎麼還不回去？難道他不累嗎？」康薇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忙著跟蹤還有吃醋，所以體力消耗得特別快，現在只覺得全身肌肉都在跟她抗議。

她跟著方尹的理由，不過是想弄清楚他的作息和喜好，希望能夠將他—舉成擒，同時順便弄清楚那個漂亮的女人到底是誰而已，但為什麼現在竟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呢？，

那個女人看起年紀比方尹稍大，但身材和氣質都好得沒話說，而且兩人親密的程度著實讓她嫉妒到快發瘋。

「這傢伙難道喜歡熟女？現在流行姊弟戀，他也想跟上潮流就對了？」

什麼嘛，他如果喜歡年紀大一點的女人，那她怎麼辦呀，有哪間美容沙龍專門把人保養得臭老一點的嗎？

康薇琪完全沒發覺自己當初的假結婚計劃已然變調，對於方尹的想法也不若剛開始那般單純。

偷偷摸摸跟在他們後面踏上電扶梯，咳聲嘆氣的升到上一層樓，才剛抬頭想確定他們的位置，卻意外看見方尹站在頂端，一臉殺氣騰騰的瞪著她。

那表情好像在說——如果你敢上來，我就把你砍成八段。

她被他的怒火給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想躲，但電扶梯卻自顧自的往上爬，於是她倉皇的往下猛跑，耳邊聽見方尹不知道在喊些什麼，她眯起眼回頭看他，腳下卻突地一絆，就這樣在眾人的驚叫聲中摔了下去。

當她貼在冰涼的地板上時，除了痛之外，還感到極度的丟臉，她看到許多隻腳瞬間圍到她身邊，不斷有聲音在她頭上響著。

「她沒事吧？」

「怎麼會摔成這樣？」

「一定很痛喔。」

康薇琪默默的聽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唉，好想死喔。

當她努力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時，一隻有力的臂膀握住她的胳膊，猛然將她拉了起來，下一秒，她就對上一張正要火山爆發的放大俊臉。

「你到底在幹什麼，沒人教過你怎麼使用電扶梯嗎？」他無法解釋自己看見她滾下樓時的心慌從何而來，只是為她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的行為感到憤怒。

「我只是想……想……」她覺得又痛又丟人，委屈的眼淚忍不住充滿眼眶。

「想什麼？想找死嗎？」他火大的咆哮。

「想聽清楚你說什麼啦！」被他一吼，淚水就這麼滑下臉頰。

看著她的眼淚，他的心驀地一緊，不由得緩和了斥責。「你這個蠢女人！」

一個白痴女人不顧危險在往上的電扶梯朝下跑，他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叫她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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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康家別墅的門前，只見康薇琪從後座走下來，小腿上則纏著一層紗布。

「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她走到駕駛座的窗戶邊，深深的一鞠躬。

沒想到這位氣質出眾的美女是方尹的小阿姨，她真是個好人，不但陪她到醫院，還堅持送她回家。

「不要緊的。」陳美雰笑著說：「你要小心，傷口不能碰水，有人幫你換藥嗎？」

「嗯，我妹妹都在，沒問題的。」

唉，方尹真是沒良心，居然在發現她受傷之後，罵她是笨蛋就馬上閃人，說什麼不想因為她的愚蠢而錯過今晚的音樂劇演出，反而是這個剛認識的阿姨比較善良，正好對照出他的沒心沒肺！

「阿姨，真的很謝謝你，不好意思，讓你沒看成音樂劇。」

「沒關係，喜歡看的是方尹，我才沒興趣呢！」她笑著說：「你要是真的那麼過意不去，就請我吃頓飯怎麼樣？」

「當然沒有問題呀，我很樂意。」

「好，那等你傷好一點我們再約，你有我的電話吧，記得打給我。」

「我會的。」康薇琪笑著跟她道別，一直揮手到看不見車影後才進屋。

在脫下鞋子時，小腿上的疼痛讓她微皺了皺眉，想到方尹居然不管她受了傷，正需要人幫忙的時候落跑，她就有點難過。雖然說這是她自找的，但他起碼也該表示一下關心嘛！這麼無動於衷讓人很傷心耶。

「在他心中，我大概一點分量都沒有吧。」她苦澀地自言自語。

努力了這麼久，卻一點回應都沒有，她真的感到好泄氣。

舅舅還真是會找麻煩，竟給她挑了一個無視於她魅力的怪男人。

「方尹幹麼不像其他男人一樣，只要我拋個媚眼就會撲上來啊！」她走進客廳，還在長吁短嘆。

「那種男人滿街都是，有什麼特別的？舅舅才不會選這種人當你的對象。」康凱絲的聲音突然從沙發那裡傳出來。

「嚇死人啦，我又沒問你。」她拍拍胸口壓驚。

「你自言自語得這麼大聲，我以為你是在問我意見呀。」她眼睛盯著電視，看也不看她的說。

「你的意見？算了吧，一點幫助都沒有。」康薇琪累得倒進另一張沙發里，「艾蜜呢，睡啦？」

「還沒回來。」

「沒回來，她是怎麼回事？這幾天都這麼晚？」

康凱絲轉過身，酸溜溜的說：「人家捨不得放她回來呀，二姊運氣真好，舅舅幫她選了一個專情的好男人，就我最倒楣，是個討厭鬼就算了，那種人居然也想跟人家當花花公子，笑死人了！」

「花花公子？誰？文司寒嗎？怎麼可能呀？」她沒看過哪個男人比他還遲鈍、木訥的，這種人能當花花公子，烏龜都會飛了。

「我說他是他就是！臭男人！不要臉的王八蛋！臭美，我才不希罕哩！」

她聽著妹妹亂罵一通，嗓音聽起來還帶著哭腔，連忙關心道：「凱絲，你怎麼了？」

「沒事。」

雖然背對著自己，但她還是看得出來凱絲正在用手背抹去眼淚。

一向開朗樂觀，而且強勢的小妹居然在哭？看樣子天要下紅雨了。

「大姊，」康凱絲的聲音聽來很悶，「你有沒有想過，舅舅是用什麼標準替我們挑對象的？」

「沒有。」這也是她的疑問，如果可以，她也想問問舅舅，幹麼給她找個高難度的，因為方尹根本對女人沒興趣嘛！

「真討厭！舅舅幹麼做這種不負責任的事！他也不想一想，他挑的人一點都不適合我們，如果害我們不小心愛上了，那不是很悲慘嗎？」

康藪琪一愣，「你怎麼會扯到『愛』這個字呀？你生病啦？」

「我沒生病啦！你當我沒說過好了！」康凱絲突然蹺起來，快步往樓上跑，「我先去睡了。」

她是怎麼回事，今天真的怪怪的。康薇琪納悶地獨自坐在客廳，獃獃的看著電視上正在播出的愛情連續劇——

「偉宸，你一直在我身邊，為什麼我卻始終看不見你，為什麼我會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你？」

「小渝，你不是看不見我，只是一直沒看見自己的心。」

劇中男主角深情的抱著女主角，一臉肯定的說：「你一直是愛我的，只是都沒發現而已。」

康薇琪的心不知道被什麼撞了一下。

「什麼爛劇情呀！」她哈哈的笑了幾聲，「有人這麼遲鈍的嗎？真好笑。」

什麼樣的笨蛋會不知道自己早已陷入愛河呢？真是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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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來到新瑞辦公大樓的梁姿娜，這次打扮得亮麗迷人，跟前幾天狼狽逃出的模樣截然不同，因為今天她可是來興師問罪的，因此氣焰相當高漲。

「那個臭女人，居然敢把我關在垃圾間！氣死我了！」她恨得連臉都扭曲，盛怒之下的語音整個拔尖，到最後還有點分岔。

「那是雜物間吧？不是垃圾間啦。」成小彤認真的說，對於自己淪落到被關進雜物間的下場，並沒有好友來得生氣。

畢竟是她們先找人家麻煩的，一想到姿娜還動了手，她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有差別嗎？我是什麼身分呀！」她怒火衝天的說：「就算我咽得下這口氣，我爸也不能善罷干休！」她已經在第一時間告狀，要親愛的爸爸替她出氣，「看今天還有誰敢護著那個臭女人，我一定要她立刻走路！」

在她爸爸的施壓下，宋律師除了賠不是，還答應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可是姿娜，這樣不大好吧？」

成小彤有點猶豫，雖然她一向以梁姿娜的意見為主，可總覺得這樣去找人家碴有點不厚道，而且如果讓金世疏知道了，也一定會覺得她太過分，她實在不想讓他有這種誤解。

「不好？有什麼不好的，只不過是讓她沒工作而已，這樣已經很給她面子了！走，看熱鬧去！」

她今天可是應宋律師之邀，特地來接受那個惡秘書的道歉，姿態不擺高一點怎麼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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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尹站在辦公室里，微皺著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剛剛所聽到的事，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康薇琪雖然是個超級失職的秘書，但做出將客人關在雜物間這種事來？這不像她的行事風格。

「方律師，我知道你很為難，但也請體諒我的處境。」宋友人無奈的說：「宏達製藥是我們的大客戶，這麼不禮貌的行為是不能被允許的。」

「你確定是康薇琪做的？」他還是不信她會無理取鬧得罪客人。

「當然，梁小姐非常肯定。」

「那就奇怪了，據我所知，我並沒有跟哪位梁小姐有約。」

康薇琪將那個女人擋在門外情有可原，事實上他還滿驚訝的，因為她居然會想到自己身為秘書，應該替他過濾訪客的責任，這倒挺稀奇的。

「就算如此，康秘書也不能做出那種失禮的事呀。」

「她不該做的事很多，但也都做了，不是嗎？」哪門子的秘書會滿腦子想找老闆假結婚？假日甚至還忙著跟蹤老闆？

宋友人聽他語氣冷淡，一點都不為梁小姐所受的委屈感到憤慨，頗有護短的嫌疑，「我是認為，康秘書還是應該好好向粱小姐道個歉。」頓了一下後又繼續說道：「梁小姐是個有風度的人，我想她不會追究的。」

「她追不追究並不是重點。」他下意識的不想讓那個笨丫頭受人欺負。

宋友人當場傻眼。那什麼才是重點呀？「我已經先請梁小姐到公司來，並且保證會給康秘書適當的處罰了。」

方尹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經決定，就不需要再來問我。」

「畢竟你是康秘書的上司，基於尊重，當然得先告知你一聲。」宋友人一副傷腦筋的模樣，「你也同意讓康秘書去道歉吧？不這麼做的話，難道要開除她嗎？」

這麼賞心悅目的大美人，要是被炒魷魚就太可惜了，但是梁小姐的火氣實在太大，為了不讓她繼續藉題發揮，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康薇琪道歉了。

「也許我寧可開除她。」方尹雖然笑著，但身上殺氣卻很重，「如果我不願意叫她出面去道歉，你要怎麼辦？」

在還沒弄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前，他完全不想針對那妮子的行為作任何揣測。

宋友人尷尬的笑一笑，「那隻好我去了。」聽起來方尹是決心要偏袒美人。

人長得美就是一種好處，不管幹了什麼壞事，都有人搶著罩。

「那如果我也不同意呢？」他雖然語氣平淡，但宋友人卻深刻感受到背後隱含著的威脅。

「這個嘛，呵呵，不過就是道個歉……」

「宋律師，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個很嚴格的人，平常對屬下也很嚴苛，在我手下做事並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大喜歡別人來替我管教屬下的。」

「是、是。」人家話都說得這麼明了，自己還能夠堅持下去嗎？「我想應該還有別的辦法才是。」宋友人陪笑。

方尹點點頭，讚許的說：「以宋律師的優秀能力，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他現在只能陪著笑臉，暗暗希望梁小姐不會太抓狂才好，雖然自己是台灣公司的負責人，但方尹畢竟是皇太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