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清水秀好風光,自由自在樂逍遙,小娘子呀小娘子,深夜寂寞誰安慰?今朝郎君推門入,芙蓉帳里純宵度。」小喜子邊走邊唱,越唱越高興。
「拜託你,小祖宗,別再夜貓子鬼叫,行不行?」田宏苦著一張臉,頭痛欲裂的哀聲求饒。
這小子一路上哼哼唱唱的,凈是些粗俗不堪入耳的曲子,若說他有副優美動人的好嗓子,那倒還可以忍受,偏偏他五音不全,滿嘴的荒腔走調,為了不受恐怖魔音的摧殘,田宏只好哀求小喜子高抬貴「嘴」,別再荼毒他可憐的耳朵了,真不明白堡主為何能悶聲不吭的忍耐下來。
「怎麼,這曲子不好?那我再換首曲子唱。」小喜子隨即拉開嗓門唱道:「嬌滴滴的姑娘喲,唔……」
田宏飛快地一把捂住小喜子張開的大嘴巴,「求求你,別再唱了,只要你不唱小曲兒,待會進了城,我請你吃一頓大餐,怎麼樣?」他乾脆以利誘的方式來換取耳根清凈。
「唔……」小喜子不住的搖頭晃腦,雙手胡亂揮舞,一張小臉因呼吸困難而漲得通紅。
「怎麼樣?成不成交?」田宏在他耳邊逼問。
瞧見性子憨直,行使謹慎的田宏,竟會做出這種威逼利誘的舉動,一旁的司馬燁忍俊不住的搖搖頭,真佩服小喜子竟有如此大的本領,搞得向來一板一眼的田宏瀕臨失控邊緣。
司馬燁扯動嘴角提醒道:「田宏,你捂著小喜子嘴巴,要他怎麼答覆你?」
田宏聞言立刻鬆手。
「咳咳咳!要死了,臭老田,你想謀財害命,悶死我啊?」小喜子用力拍打胸口,一邊順氣一邊開罵。
田宏朝天翻個白眼,他根本就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哪來的錢財值得人家來謀財害命?
「不許再唱了。」田宏喝令。
「不唱就不唱,我可是看大夥猛趕路,挺無聊的,才好心的哼個小曲兒解悶,否則你當我吃飯撐著,沒事哼曲兒伺候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小喜子有是皺鼻,有是努嘴,臉上表情變化千萬,瞧他眸光灼燦,彤暈艷艷,霎是清媚動人,看得司馬燁為之一震,頓時目眩神迷,險些失了魂。
經過幾日的朝夕相處,司馬燁察覺到小喜子種種怪異的舉措,他時而流露小女子嬌柔嗔姿,時而又顯現英氣灼人的男子氣概,其千變萬化的不同面孔,不但教人眼花繚亂,同時也讓他幾度產生錯覺。
尤其小喜子那雙閃耀靈巧慧黠的晶瑩明眸,每次眸光流轉間有若秋波流媚狠狠撞進他那如鋼鐵般堅硬的心坎。
要不是小喜子聒噪不已和粗率不文的舉止,司馬燁還真懷疑小喜子的性別呢!
同是小喜子天真單純的心思,率直爽朗的性格及身上那股旺盛的青春生命力,更是扯動司馬燁蟄伏已久的熱情。
闖蕩江湖多年,所見所聞凈是爾虞我詐,如小喜子這般真誠率性的人,可說是鳳毛麟角了,莫怪司馬燁如此深受吸引,卻也如此惴惴不安。
因為他發現自己竟被同是男性的小喜子所吸引,眼光總是不自禁的追著小喜子打轉,就連情緒也隨著小喜子的歡樂悲愁而起伏搖擺。
這股莫名情愫,讓司馬燁心悸、恐慌且無所適從。
「哼!等會到了垂揚鎮,看我不吃得你進當鋪當褲子,我以後就不叫你老田。」小喜子發狠的說。
說完嘴一撇,頭一揚,驀地迎上司馬燁的灼熱的視線,霎時一股熱流往四肢百骸竄去,渾身燥熱難當,只能呆楞的看著司馬燁,好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說:「大……大哥,你……怎麼了?」
不知怎麼的,每次接觸到大哥那如鷹隼般的銳熠眸光總是讓他胸口發熱,手足無措,全身上下像爬滿了螞蟻般難受。
本來小喜子還以為自己受了風寒,暗地裡吃了幾顆驅風丸,卻未見效果,奇怪之餘又發覺到,只要避開大哥那灼人的目光,燥熱症即會不藥而癒,至此,他再也不敢直視大哥那對深邃的瞳眸。
司馬燁被他的問話猛地驚醒,立即將視線調向田宏,小喜子這才暗舒了口氣。
「田宏,咱們得在天黑前趕到垂揚鎮。」
話剛說完,半空中突然飄落幾片葉子,司馬燁敏銳地嗅到一股危險氣息。
跟隨司馬燁多年的總護法田宏,武功亦不含糊,一見到堡主凝重的臉色立即收起嬉鬧的心情,朝堡主微一頷首后,率先邁開步伐往前走。
可是沒走兩步——
「哎喲,我的腳好酸,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不待司馬燁回答,小喜子立刻往地上一坐,然後喋喋不休的提出問題。
「大哥,小弟有件事一直不明白,可否請大哥為我解惑?」
「說吧。」司馬燁耐著性子,不動聲色的掃視樹林間的動靜。
「請問這江湖要往哪走?」
「砰」地一聲,樹林里隱約有重物落地聲。
司馬燁不禁莞爾揚眉,看來林中高人也不敵小喜子的爆笑問話。
「打我下了百花山就立定志向,要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大事業,才能回去跟師公、師婆好好的炫耀,只是我都出來那麼久了,卻一直找不到往江湖去的方向。」小喜子一臉不解的抓抓頭,渾身不知自己鬧出多大的笑話來。
「哈哈哈……」
一連串刺耳爆笑聲出自田宏口中,只見他笑得臉紅氣喘,只差沒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喂,臭老田,你是什麼意思?」小喜子雙手叉腰站在田宏面前,橫眉怒目的大聲質問。
田宏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哪有餘力來回答。
小喜子怒火中燒的瞪著他,吼道:「臭老田,你到底笑夠了沒有?」
田宏勉強控制住笑意,「小喜子,你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百花山。」小喜子昂頭驕傲地回答。
「你沒讀過書?」田宏再問。
「誰說的?四書五經,師公樣樣都有教我。」只是我都在打盹罷了。小喜子在心裡補充一句。
「那你沒知識也該有常識吧?」
小喜子愣愣地看著田宏,不解的問:「什麼意思?」
「拜託,你真的不——」
話未說完,四周樹葉紛落,一道劍光驀地閃現,一條人影從樹上疾如閃電地俯衝向呆立的小喜子。
司馬燁縱身一躍,將小喜子護在身後,同時右掌一揮,擋開對方凌厲的攻勢,而田宏立即出拳,攻向來襲者。
彈指間,樹林里充滿了肅殺之氣,只見劍光霍霍,拳掌齊飛,一場激烈的打鬥於是開展。
在司馬燁和田宏聯手下,來襲者節節敗退,最後無功逃逸,留下一團迷霧給林中三人。
望著來襲者遁逃的方向,司馬燁不禁陷入深思中。
「堡主。」田宏喚了一聲。
「催促少軒加緊追查。」司馬燁若有所思的交代。
「是,堡主。」
「大哥……為什麼老是有人追殺我?」小喜子面如土色的顫問。
至此,小喜子終於明白,接二連三的狙殺行動根本就是沖著他來的。
「我會查清楚的,你放心。」他言下之意,就是,「我會保護你」。
「嗯。」小喜子一聽,彷彿吃下定心丸般,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地。
想來奇怪,他小喜子一向樂善好施,古道熱腸,怎麼會與人結怨?他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聖,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小喜子不停的思索……
△△△
垂揚鎮才過晌午,司馬燁領著小喜子、田宏來到垂揚鎮。然觸目所及的荒涼景象卻教司馬燁大吃一驚,曾幾何時,繁華熱鬧的城鎮竟變成一座荒廢空鎮?
曾是商家林立、車馬喧鬧的市集街道,如今竟是雜草叢生,枯枝散落,二、三十見仳邊的屋舍班駁殘破,厚厚的沙土附在牆垣斷樓上,整個垂揚鎮毫無生氣,宛如死城般。
垂揚鎮到底遭遇了什麼遽變?瘟疫侵襲?還是盜寇劫舍?
「臭老田,沒想到你外表憨厚,內心奸詐,還說進了垂揚鎮任我吃喝,結果呢?你看,這裡根本就是個死城嘛!」空曠的街上回蕩著小喜子不滿的叫嚷聲,更顯荒蕪凄涼。
「奇怪,垂揚鎮明明是個很熱鬧的地方,怎麼會變成不見人煙的荒鎮?」田宏也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看看四周,不解的問。
「你別裝了,你根本就是存心騙我的。」小喜子氣呼呼的狠瞪田宏一眼。
倏地,一個極輕微的窸窣聲傳入司馬燁耳里,他循聲望去,只見一道人影疾閃過街角,司馬燁身影一閃,不一會兒,他便拎著一個渾身骯髒,約莫十歲大的小男孩回來。
「大壞蛋,放開我,大壞蛋,放我下來!」小男孩尖聲嘶叫,四肢掙扎不休。
「咦?是個小孩嘛。」小喜子好奇的湊過去端詳一番,打他下山,沿途所到之處,所見之人無不新鮮,無不有趣,就連可愛的黃口小兒他也覺得很好玩。
「放我下來,大壞蛋!」小男孩用力吼叫,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大哥,你先放他下來嘛,這樣拎著他怪難過的。」小喜子天生軟心腸,見不得人受苦,於是向司馬燁求情道。
司馬燁二話不說,依言放下踢動不休的小男孩。
田宏見狀登時傻眼,若不是他親眼目睹,實在不敢相信名震江湖的龍首司馬燁,即使是德行崇仰的少林主持什摩大師,或武當掌門無極亦要禮遇三分,竟會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要求,就讓向來心高氣傲的他乖乖的遵行。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別多!
小喜子可沒田宏的複雜心眼,蹲在小男孩面前,笑靨迎人的丟出一連串問題。「你叫什麼名字?是多大了?是住在這鎮上嗎?」
小男孩抿嘴不語,充滿敵意的看著小喜子。
小喜子見狀不以為忤,指著自己說道:「我叫小喜子,你放心,我們是好人,不會傷害你的。」
這小子也夠天真的,「好人」兩個字是寫在臉上的嗎?司馬燁暗忖。
「小喜子,你別廢話了,垂揚鎮即已成廢鎮,我看也找不到落腳的客棧,咱們就繼續趕路吧。」
田宏是個粗獷不拘小節的漢子,眼看垂揚鎮已成荒鎮,也懶得細究個中緣由,只有一心記掛前往擎劍山莊追查蕭天寶的下落。
小喜子一臉不滿地瞪著他罵道:「臭老田,你真的沒有追根究底的精神耶,難道你不好奇垂揚鎮為什麼變成死鎮嗎?反正擎劍山莊又沒有長腳,跑不掉的啦,大哥,你說對不對?」
小喜子皺起鼻子,微仰著下巴,略帶嬌憨的斜睜司馬燁,那俏容麗顏,甚是明媚清雅,動人心魄。
看得司馬燁心跳怦然,神魂蕩漾。
見司馬燁沒有開口,小喜子乾脆說道:「既然咱們有緣經過,就順道探一探,說不定會有什麼新鮮事呢!」說穿了,還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
這時,小男孩出其不意的猛力推開小喜子,拔腿疾跑,一溜煙地鑽進對街一幢破敗不堪的大宅院。
「喂,我還沒問完話呢,你別跑呀!」小喜子拉開嗓門大叫,朝小男孩消失的方向直追。
「堡主?」田宏詢問的望向司馬燁。
「去看看吧。」司馬燁漫不經心地應道,尾隨小喜子走向破落的宅院,心中仍舊為小喜子適才那嬌俏的模樣而心緒未平。
雌雄莫辨的小喜子,再度陷司馬燁於迷惑紛亂的深淵情孽中……
△△△
跨過門檻,司馬燁環顧野蔓藤草糾葛的院落,雖然屋牆坍塌,斷瓦頹垣,但仍可想見這裡原是大戶人家的住所。
「老爺爺,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叫小喜子啦。」
循著清脆的嗓音,司馬燁和田宏走進破損不堪的大廳。
「大爺,求求你,放過我們爺兒倆!求求你們,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不知道,大爺,求求你們!」一個老頭緊抱著小男孩,滿臉驚恐懼怕地跪在地上朝小喜子猛磕頭,嘴裡還不斷的求饒。
「老爺爺,我們真不是壞人啦,老爺爺,你別怕,快起來嘛!」小喜子也跪在地上,與老頭面對面的頻頻磕頭。
這情景惹得甫進門的田宏一陣大笑。
「臭老田,你再笑,小心我在你飯里放巴豆。」小喜子轉頭怒視狂笑不已的田宏。
「好好好,不笑,不笑。」田宏邊說邊收起笑意。
然這段小插曲卻稍微化解了老頭的懼怕之情,他顫抖的問:「你們……真的不是壞人?」
「不是,你看我們長得像壞人嗎?」小喜子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然後站起身。
那老頭滿臉戒懼的上下打量,好半天,才稍微放鬆警戒。
一旁的司馬燁卻敏銳的捕捉到這老頭的語病,心裡暗想:莫非也有人追殺這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祖孫?
「老爺爺,你貴姓?」小喜子好奇的問。
「小老兒姓牛,這是我的孫兒小翔。」牛老頭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回答。
「這是你的家嗎?怎麼破成這樣?」小喜子直率的指了指四周。
「不,小老兒只是路過此地,因為受了點風寒,才找這屋子暫時棲身,待身子好些再上路。」牛老頭邊回答邊偷覷站在門口處的司馬燁及田宏。
「你們要到哪?」小喜子再問。
「牛家村。」
「那你兒子、媳婦呢?」
小喜子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令一旁的司馬燁、田宏不覺相視莞爾。
「在路上被惡人所殺。」說完,牛老頭抱著孫兒小翔傷心落淚。
見他們傷心模樣,小喜子心中也跟著難過,「老爺爺,惡人為什麼要殺你兒子、媳婦呢?」
一旁的田宏差點忍俊不住。
「他……他們是……是搶銀子的盜賊。」牛老頭像是刻意隱瞞什麼似的,眼神閃爍,吞吞吐吐的。
冷眼觀察的司馬燁心中的疑惑更加擴大。
「這樣啊,老爺爺,你也甭難過了,我們正要去擎劍山莊,乾脆我們送你和小翔回牛家村,可好?」小喜子熱心的提議。
牛老頭聞言,立刻猛烈搖頭,一臉驚懼之色,迭聲拒絕道:「不不不,謝謝小兄弟的好意,牛家村與擎劍山莊是……相反方向,所以不用麻煩了。」
「可是萬一你們又遇到惡人打劫怎麼辦?」小喜子擔心的說。
「唉,生死由命,小兄弟,若不是為了小翔,小老兒又何懼一死呢?」抱著孫兒小翔,牛老頭感慨的垂淚。
「但我還是不放心,乾脆牛爺爺跟我們到擎劍山莊,怎麼樣?」
「不不不!小兄弟,謝謝你的好意,謝謝。」牛老頭拚命的搖頭。
「可是……」
「小喜子,別再勉強老人家了。」司馬燁出聲制止小喜子,接著問道:「老人家,你們是打哪兒來的?」
「擎劍……白河鎮。」牛老頭猛地改口。
然而司馬燁已清楚的捕捉到「擎劍」兩字,內心更是疑雲叢生,於是試探的追問:「老人家,不知你是否聽說過蕭天寶這個人嗎?」
牛老頭聞言渾身一震,頭如撥浪鼓似的猛烈搖晃,「沒……沒有,不認識。」
小喜子好奇的仰視司馬燁,問:「大哥,蕭天寶是誰啊?」他怎麼覺得這個名字挺熟悉的?
「他是我結拜的異姓兄弟。」
「噢。」小喜子點點頭,「大哥,咱們今晚就在這裡住宿,好不好?」
司馬燁頷首,炯炯雙眸卻一直定在牛老頭身上。
「小兄弟,你們……上擎劍山莊做什麼?」牛老頭試探性的問。
「我大哥要去拜壽,我跟著去看熱鬧。」小喜子眉開眼笑的回答,先前同情牛老頭祖孫倆的難過心情已經一掃而空了。
牛老頭換上憂心的神色,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
位於交通要道上的悅升客棧,旅客依然絡繹不絕,時時高朋滿座,絲毫不見曾被破壞的痕迹。
這日,外頭艷陽高照,客棧門口走進來一對年近花甲的老夫婦,他二人雖是滿頭白髮,但目光銳利,精神矍鑠,渾然不見老人家的遲緩動作。
「老頭子,先填飽肚子再趕路吧。」說話的人是笑面狐狸歐陽青。
「也好。」回話的是赤鳩怪俠獨孤紅。
夫婦倆聯袂下山,重出江湖,只為尋找愛孫小喜子。
「倆位客倌,請進。」
身材矮胖的陳掌柜秉持和氣生財,來者是客的原則,熱心招呼一身風塵的獨孤夫婦。
進餐中,原本喧囂吵嚷的客棧,倏地鴉雀無聲,只見幾個拎著大刀的漢子走了進來。
陳掌柜一瞧,猛地冒出一身冷汗,怎麼又是虎毒門那群敗類。
「師父,徒兒就是在這和神龍堡的司馬燁幹上的。」趙英標恭敬的對師父任清秋道。
「對,都是那該死的店小二,否則我們也不會和司馬燁交手。」申俊氣憤的介面。
任清秋對徒弟們的話語充耳不聞,一派悠閑的閉目品茗。
暴躁的錢一虎捺不住性子,粗聲喝道:「掌柜的,快叫那個店小二來伺候咱們大爺,快!」
陳掌柜唯唯諾諾的說:「各位大爺,請息怒,小喜子早被我趕出門去了。」
「什麼?那個兔崽子不當夥計了?是什麼時候的事?」申俊大聲斥問。
「就在那天小喜子得罪各位大爺后,我就把他掃地出門了。」說完,陳掌柜拭去額上的汗水。
坐在隔壁桌的獨孤夫婦聞言渾身一僵,胸口怒火漸燃。
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辱罵我的小喜子,待會看我怎麼修理你們,獨孤紅捻胡暗忖。
「算他好狗運,不然今天落在我錢一虎手裡,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錢一虎兇狠啐道。
歐陽青臉色倏地變得陰沉,久違的殺機熊熊燃起。
敢欺侮她愛孫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是呀,讓那小子嘗嘗我們虎毒門特製的蝕骨大補丸的滋味,看他還敢不敢跟咱們作對。」申俊笑著拍掌附和。
「掌柜的,你知不知道那小子上哪兒去了?」趙英標突然問道。
「小的沒問,只知道小喜子是跟著那兩位客倌走的。」
趙英標兄弟三人聞言大吃一驚。
「那小子跟著司馬燁走了?有沒有說上哪兒去?」錢一虎連忙追問。
「小的不知道。」陳掌柜又抬手揮掉額上汗水,戰戰兢兢的回答。
「師弟,你太急噪了。」趙英標搖頭輕斥一聲,「咱們這會兒準備上哪?」
「擎劍山莊。」錢一虎雖感不解,但仍乖乖的回答。
「到擎劍山莊做什麼?」趙英標再問。
「拜壽。」
「這不就得了。」趙英標抿嘴一笑。
錢一虎這才恍然大悟。
「哈,那咱們到了擎劍山莊,一樣可以找到那個臭小子,好好教訓他一頓了。」申俊得意洋洋的說。
「別高興太早,小師弟,那小子有司馬燁撐腰呢。」趙英標提醒到。
「怕什麼?咱們有師父呀!」申俊咧嘴看向始終沉默進食的任清秋。
半晌,任清秋才放下筷子,陰鷙的開口說:「賀禮都帶齊了?」
「帶齊了,師父。」趙英標恭敬答道。
任清秋點點頭,繼續進食。
申俊撞了撞趙英標的手肘,擠眉弄眼的說:「嘿嘿,大師兄,你就快是擎劍山莊的乘龍快婿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師弟倆!」
趙英標聞言,頓時一陣喜悅浮上心頭,但礙於師父在座,不敢太過忘形,只好忍下滿臉的笑意。
「喂,你還杵在這幹什麼?」錢一虎忽然朝一直站在桌旁的陳掌柜怒喝。
「是是,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陳掌柜顫抖的鞠個躬,轉身離開時,卻一個不小心踩到申俊伸在桌外的大腳,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倒向任清秋。
「他奶奶的找死,敢對師父無禮。」錢一虎暴喝,一掌劈向無辜的陳掌柜。
眼看著陳掌柜就要慘遭毒手,這時——
「咻」、「咻」空中兩道人影飛竄而過,隨即一連串的巴掌聲驟然響起,趙英標、錢一虎和申俊三人應聲倒地,每個人的臉頰上清晰可見五道紅指印,且迅速腫脹泛紫,可見出手之人深厚內力令人咋舌。
「任小輩,你教的好徒弟!」
話聲尚在眾人耳際繚繞,那兩道人影已穿越而出,霎時不見人影。
任清秋聞聲,臉色大變,手腳泛涼,手中筷子,墜地而不自覺。
這迅如閃電的飛天移位功夫,是在二十年前退隱山林的獨孤紅夫婦的獨門絕活,難道他們又重出江湖了?
他又是什麼時候得罪了獨孤紅夫婦?任清秋登時感到心驚肉跳,因為招惹了他們兩人,就等於向死神挑戰,縱使他任清秋是百毒不侵之身,恐難敵獨孤紅的一陽全功。
想到這裡,任清秋不覺驚出一身冷汗。
△△△
月暗星稀,夜風徐拂。
但見斷垣殘壁底下的乾草堆上,斜躺著嘴叼乾草、翹著二郎腿的小喜子,兩眼骨碌碌的盯著火堆,腦子裡思緒飛舞,旋轉個不停。
似乎自他遇見那位短命仁兄后,他便衰運連連,不是被欺負就是被追殺,幾次險象環生,若非他小喜子福大命大,碰上神龍大哥相助,他這條小命早丟了。
伸手探進衣服里,撫摸那塊溫熱的石頭令牌,原本他是打定主意,決心窩在客棧里當店小二的,誰知事情會有這麼大的變化,使他措手不及。
想起那仁兄臨死前的託付及死時慘狀,真叫人心酸哪!
言而無信,不知其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小喜子若成了背信忘義之輩,可就辜負了師公、師婆及孤芳夫人的敦敦教誨了。
但教他頭痛煩惱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上哪找「死馬葉」?好把這塊石頭令牌交給他,完成他對短命仁兄的承諾,唉,真是千頭萬緒無從理起!
胡思亂想之際,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喜子不用回頭,也知道定是大哥。
「啊!」他張嘴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開口問:「老爺爺和小翔都睡了?」
「睡了。」司馬燁落坐在小喜子身邊。
這滑溜小子倒挺會使喚人的,居然派他照顧牛老頭孫倆,自己則舒服的躺著休息。
「大哥,小弟又有一件事想問你耶。」小喜子丟開含在嘴裡的乾草根,一派天真的看著司馬燁。
可別又是「江湖往哪兒走」這類令人噴飯的蠢問題,不遠處的田宏心中暗自嘀咕。
司馬燁點點頭:「問吧。」
「大哥今年貴庚?娶媳婦了沒?」
司馬燁不解的看著他,「問這做什麼?你要幫大哥做媒嗎?」
「好奇嘛,算來咱們也是異姓兄弟,做兄弟的關心大哥的終身大事也是應該的呀!」不知為何小喜子覺得這個問題對他非常重要。
司馬燁納悶的想,他們什麼時候義結金蘭來著?
小喜子起身按住司馬燁的肩,讓他躺在乾草堆上,然後拉過他粗壯有力的手臂枕在頭下,優哉優哉的仰望著星兒疏落的夜空。
司馬燁哭笑不得的任其擺布,這小子倒挺會享受的。
坐在火堆旁,負責守夜的田宏見狀又是一驚。
堡主到底怎麼了?
「說嘛,到底幾歲了?討媳婦了沒?」小喜子催促道。
「我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司馬燁拗不過他,只好所實相告。
莫名的,這答案讓小喜子又滿意又高興。
「那有對象了嗎?」
「沒有。」
小喜子一張嘴都快笑咧開了,接著又提出新問題,「大哥,還要多久才到擎劍山莊?」
「大概五天吧。」
在銀色月光的照射下,小喜子的粉嫩側顏優美動人,深深吸引住了司馬燁的視線,心中不由得浮現一股柔情。
「那擎劍山莊是幹什麼的?」小喜子不解的問,一邊又翻了個身,面向司馬燁側躺著。
這小子的問題不比田宏少,而且聒噪數萬倍。
「經營錢莊。」司馬燁柔聲回道。
這樣讓小喜子躺在臂彎里,讓司馬燁感到滿心喜悅與幸福。
可嘆小喜子偏生為男兒身,否則他……唉!一想起小喜子的性別,司馬燁心中所有的柔情盡褪,熱火熄滅,只剩遺憾和失落緊緊盤旋、回蕩……
「那錢莊又是幹什麼的?」
「拜託,小喜子,你真的笨到連錢莊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我真懷疑那百花山究竟是啥鬼地方,怎麼會出你這種蠢得不能再蠢的傢伙。」
火堆旁的田宏大聲的取笑小喜子,他是故意打破堡主和小喜子之間怪異曖昧的氣氛,實在是堡主看小喜子的眼神,太叫人擔心、憂慮了。
小喜子猛地坐直身子,握緊拳頭,怒火中燒的嚷喊:「臭老田,我又沒有得罪你。」
話說到一半,司馬燁突然飛身躍進屋內,田宏迅速起身跟進,獨留下小喜子張著大嘴,滿臉錯愕的坐在乾草堆上,一時反應不過來。
「爺爺……爺爺……」屋裡同時傳出小翔的叫聲及金鐵交擊的打鬥聲。
陡地,幾個黑衣人持劍凌空而降,毫不留情的殺向呆楞的小喜子。
銳利的劍光乍現,小喜子猛然回過神,匆忙就地翻滾,及時躲過致命的一劍,同時驚慌的拉開喉嚨尖叫:「大哥,救命!大哥,救命!」
他神情倉皇的東竄西躲,髮髻也被挑開,一頭烏絲漫開飛散,小喜子嚇得面無血色。倏地,司馬燁從屋內飛竄而出,劍花朵朵,如行雲流水,劍氣霍霍,威猛逼人,殺得幾個黑衣人招架不住,狼狽敗退。
驀地,一聲長嘯,黑衣人疾如閃電地消失在黑暗中。
夜再度恢復寧靜,四周一片寂然。
「堡主。」田宏走出屋子,悄然來到司馬燁身邊。
抱著小喜子,司馬燁冷靜的詢問:「牛老爺和小翔沒事吧?」
「沒事。」田宏嘴巴應著,但打量的眼光一直徘徊在小喜子身上,他越看越覺得小喜子依偎在堡主懷中的模樣,實在像極了纖釺弱質女子。
「那就好。」司馬燁點頭,正要放開小喜子——
「哇——」一聲驚天動地的號哭劃破長夜。
司馬燁和田宏兩人登時愣住了,不知小喜子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嗚……」小喜子緊抱著司馬燁的衣襟,涕淚滂沱,哭得好不凄慘傷心。
「小喜子,你怎麼了?為何哭得那麼傷心?」司馬燁拍撫小喜子抖動的細肩,語氣溫柔的詢問。
「我又沒犯法又沒得罪人,為什麼……嗚……那些黑衣人要殺我?」
司馬燁和田宏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因為他們也想知道原因。
「我不玩了,我要回百花山找師公、師婆,嗚……我不要去江湖了,我也不要出人頭地了,我只要夫人……嗚……」小喜子無限委屈的哀哀泣訴。
「好了,別哭了,有大哥保護你的安全,你不用擔心,知道嗎?」司馬燁輕柔的安慰道。
小喜子的嚶嚶哭聲,強烈地牽動他的心,使他波動如潮,說真的,一聽到小喜子想回百花山時,他竟然感到些微失措、倉惶,他竟捨不得小喜子離開,這究竟是何道理?司馬燁惶然不解。
「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小喜子抽泣的微仰著頭,如墨般的瞳眸因淚水洗濯而燦亮如星。
司馬燁渾身一震,思緒一片空白,怔忡片刻,才勉強收攝心魂,語氣平淡的說:「這事大哥會查清楚的,夜深了,你該休息了。」
鬆手放開小喜子,司馬燁立即掉頭跨過斷垣殘壁,迅速沒入夜色中,他得去冷靜冷靜紛亂的心緒,平定洶湧起伏的情潮。
「大哥怎麼了?」
擦乾頰上的淚水,小喜子疑惑的看向若有所思的田宏,經過這一陣痛哭發泄,他現在渾身舒暢極了。
「早些歇息吧,明天還得送牛老爺他們上路呢。」說完,田宏沉默的坐到火堆旁,繼續守夜的工作。
「要什麼時候才能查明黑衣人狙殺我的原因?」小喜子惆悵的望向浩瀚的星空喃喃自語。
唉!江湖真不好玩,小喜子暗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