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話說獨孤紅和歐陽青夫妻,因在悅升客棧從虎毒門弟子口中,得知愛孫的下落後,便日夜兼程的趕到擎劍山莊。
夫婦倆無視門口站崗的家丁,旁若無人的跨過門檻,拉開嗓子道:「喂,馮至剛在嗎?叫他出來。」
「大膽狂徒!竟敢闖進擎劍山莊大呼小叫,直喚莊主名諱。」一聲暴喝遽響。
擎劍山莊武師鄒三泰領著一批持棍帶刀的家丁,將獨孤紅夫婦團團圍住。
「哎,我沒空跟你們玩,快叫馮至剛出來。」獨孤紅不耐煩的揮手。
鄒三泰怒目嗔喝:「大膽,擎劍山莊豈容你們任意撒野,來人呀,上!」
他一聲喝令,十幾個武裝家丁紛紛出手圍攻獨孤紅和歐陽青。
夫婦倆眼也不眨,雙手隨意一揮,轉瞬間,十幾個家丁全摔得東倒西歪,鼻青臉腫的。
「你們真煩啊!」歐陽青狠瞪了倒在地上呻吟不休的眾人一眼,接著招呼老伴道:「老頭子,我看咱們自己進去找吧。」
「好呀!」獨孤紅興高采烈的附和。
越過連聲喊痛的家丁,夫婦倆踏進氣派輝煌的大廳。
這時,莊主馮至剛也已聞聲匆匆趕至大廳,看到他們夫妻倆,二話不說,立即展開熱烈笑顏,拱手歡迎道:「兩位老人家請坐。」接著看向隨侍一旁的僕役,「馮義,奉茶。」
「是,老爺。」
獨孤紅夫婦也不跟他客氣,一屁股便坐在椅子上,四處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或什麼人似的。
夫妻倆頗有默契的對望一眼,心中均對適才馮至剛抱拳行禮時露出的手指,感到納悶不解。
馮至剛什麼時候斷了小指?
「馮至剛,我看這些年你混得挺不錯嘛!」獨孤紅微帶諷刺的說。
「哪裡,托老人家的福。」馮至剛謙虛的搖搖頭,「兩位老人家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他問這時,眼裡銳芒閃爍,臉上卻一副和善的笑意。
「聽說我的小徒孫前來貴庄遊玩,你叫他出來見我。」獨孤紅粗魯且霸道的命令著。
馮至剛也不以為忤,依舊保持親切態度問:「敢問老人家,令徒孫貴姓大名?」
「他叫小喜子,我說馮至剛,他究竟來了沒?」歐陽青的語氣也十分不客氣。
「不瞞兩位老人家,適逢老夫的壽辰,所以近日來不少貴客陸續光臨敝庄,但好象未曾聽聞有名喚小喜子的客人。」馮至剛略微思索后誠懇的回答。
「可是我明明聽到任清秋的徒弟說,小喜子的確是到擎劍山莊來的,怎麼可能沒有?」獨孤紅不相信的說,一雙迥然有神的眸子緊盯著馮至剛。
「這……那待老夫詢問下人便知。」說完,他便轉向一旁的馮義,「馮義,賀客中可有名叫小喜子的人?」
馮義想了半晌后,搖頭道:「稟老爺,沒有。」
「那莊裡來了哪些人?」馮至剛又問。
「有崆峒派的邱山人和幾名弟子,峨嵋代表滅絕師太,崑崙派的韋再興掌門極其弟子,還有少林……」
獨孤紅不耐煩的截口問:「有沒有神龍堡的人?」
「司馬堡主尚未到達。」馮義恭敬的回答。
「兩位老人家認識神龍堡的人?」馮至剛眼一閃。
歐陽青警覺得隔空傳話給老伴說:「老頭子,這傢伙有古怪,得小心留意。」
獨孤紅會意的看了妻子一眼。
「不認識,老太婆,既然小喜子還沒到,那咱們就走人了。」語畢,獨孤紅便起身往門口走去。
「還沒請教兩位老人家尊姓大名?」馮至剛連忙起身抱拳問道。
「你不認得我們了?」歐陽青瞪大眼睛瞪著他。
馮至剛臉色微變,糟糕,這兩位老人家究竟是何方神聖?難道他以前見過?
獨孤紅見狀,心底已有譜了,「馮莊主,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他看向妻子故意搖頭嘆道:「唉,可嘆人情薄如紙,老太婆,既然人家不記得咱們了,我看咱們也就識相點,快快走人,免得惹人嫌。」
「馮莊主,你什麼時候斷了小指?」丟下問話,歐陽青頭也不回的跟在老伴身後,離開了擎劍山莊。
馮至剛聞言猶如青天霹靂般,臉色立即大變,呆楞在門口處。
△△△
在垂揚鎮外送走牛老頭祖孫倆后,司馬燁一行人便走走停停,花了許久的時間才來到雩縣城,而延誤行程的罪魁禍首是玩心特別重的小喜子。
一路上他不是賞景捕蝶,便是連聲喊累,一下子憩歇息,一下子口渴腹飢,花樣百出的小跟班。
走在熱鬧的市集里,小喜子像是條滑溜魚兒似的東溜西鑽,從這個鋪子逛到那個攤子,一會兒摸弄絲綢布裳,一會兒喝茶吃面,可憐的田宏則滿面大汗的跟在後頭掏銀子付帳,而司馬燁卻一臉陰寒的走在後面。
「大哥,咱們今晚就住那好不好?」
小喜子指著前面一間豪華氣派的大客棧,滿臉渴望的瞅著面色陰沉的司馬燁。
他好想吃頓大餐,洗個舒服的澡,睡個大頭覺。
司馬燁還來不及開口,田宏已珠炮似的叫道:「臭小子,一路上你花了多少銀子?浪費了多少時間?這會兒還敢貪圖享受,住那麼好的客棧!」
「死老田,時間是我的,銀子是大哥的,你心疼什麼?」小喜子也不甘示弱地叉腰大聲反駁。
「你不知道我們急著趕到擎劍山莊辦事情嗎?一路上拖拉磨蹭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田宏氣惱的吼道。
「不過是拜壽嘛,又不是趕著進洞房,急什麼?」小喜子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斜瞪了田宏一眼。
「像你這種走法,到了擎劍山莊也早過了馮莊主的壽誕。」田宏氣呼呼的抱怨,心裡急著想知道他兄弟蕭天寶的下落。
「奇怪了,大哥都不吭聲了,你喳呼個什麼勁兒?」小喜子沒好氣的嚷嚷。
這兩、三日來,也不知道是趕路累了,還是怎麼著?大哥一直板著臉,整個人顯得冷漠疏離、若即若離的,直教小喜子心情惡劣透了,對田宏當然也沒有好臉色了。
「臭小子,你實在很欠揍!」田宏雙手握拳,咬牙切齒的說。
「幹嘛?想打架呀?來呀!誰怕你?來呀!來呀!」小喜子不怕死的挑釁。
「好了,別吵了,這是大街上,先到客棧休息吧。」
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破口大罵,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望,為了不引人注目,司馬燁只得趕緊出聲制止,免得他們真的當街打起來了。
「大哥,晚上我幫你擦背,伺候你洗澡。」
小喜子立即轉怒為喜,不顧司馬燁肅厴的神色,高興地抱著他的手臂往客棧方向走,一邊偷偷地朝田宏扮鬼臉。
「你這種烏龜走法,再走個一年半載也到不了擎劍山莊。」田宏埋怨的嘀咕。
這時,司馬燁突然停下腳步吩咐道:「田宏,走一趟李記鐵鋪,我在客棧等你消息。」
李記鐵鋪即是神龍堡名下的商家之一。
「是,堡主。」
田宏立即領命離去,他知道堡主真是要他前去鐵鋪拿探子苗少軒傳來的情報。
「大哥,你什麼時候在鐵鋪子訂了馬蹄鐵?」小喜子自作聰明的問道。
一般鐵鋪除了鑄造兵器外就是打造馬蹄鐵,大哥已經有了一把削鐵如泥的莫剛劍,自然不需要其他兵器了,小喜子如是想著。
「前陣子。」
司馬燁含糊帶過,微一側身,不著痕迹的避開小喜子親昵的碰觸,語氣冷淡的說:「走吧,先去祭你的五臟廟吧!」說完,逕自往客棧走去。
落後的小喜子,怔然望著他的頎長的背影,心中像被鞭子抽了一記似的,隱約作痛。
他想不透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惹大哥不高興的事,否則大哥為何態度遽變,完全不若初時的親切和善。
他不喜歡被大哥討厭,他不要大哥以冷若冰霜的疏遠態度對他,他需要大哥的關懷,需要大哥疼他、愛他、對他好……
他一定要做些什麼來討好大哥,對,他要做點什麼,小喜子在心裡告訴自己。
△△△
暮色低垂,倦鳥都已歸巢。
客棧的廂房裡,心思紛擾的司馬燁正憑窗凝睇天上晚霞,他煩躁莫名的情緒,全為了古靈精怪的小喜子。
想他司馬燁堂堂七尺硬漢,闖蕩大江南北,見識過多少絕色佳人,環肥燕瘦無以數計,其中不乏官宦千金,青樓艷妓傾心於他,對他投懷送抱,只可惜他心如止水,波紋不興,一心只想帶領弟兄們將神龍堡推至武林至尊之位。
如今吹皺一池春水,讓他凡心大動的人,居然是一個毛頭小子,這驚人情愫如排山倒海向他湧來,頓時失了分寸,沒了主張,他無法想象,這好男風的斷袖之癖若傳了開來,不但他的聲譽要完蛋,就連神龍堡多年的基業也毀於一旦。
為了逃脫這駭人情孽,他強迫自己疏遠小喜子、冷落小喜子,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衝擊感,天人交戰的掙扎滋味,真是痛苦萬千,難以言喻!
小喜子為何偏偏是男兒身?司馬燁苦嘆道。
門上傳來一聲輕響,田宏即推開房門大步跨了進來。
「堡主。」
「回來了?坐。」
司馬燁立刻收攝渙散的心緒,恢復慣有的冷靜,沉穩的坐回桌旁,詢問田宏帶回來的情報。
「有什麼消息?」
「堡主。」田宏神色凝重的開口,「江湖可能有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司馬燁耨中清光一閃,不發一言的等待下文。
「黑衣人是不久前突然竄起來的,專門狙殺名門各派尋找秘籍的男子,手法兇殘,無一活口,少軒通過無數管道,硬是探不出黑衣人的真正底細,他只能揣測,其幕後可能是有組織的殺手集團,而且志在秘籍,圖的是武林霸業。」田宏仔細的稟告消息內容,「還有,黑衣人的出現幾乎和天寶失蹤是同一時候。」
司馬燁越聽心情越沉重,一股不詳之感強烈的湧現。
「少軒特別叮嚀,前去擎劍山莊務必提高警覺。」田宏補充一句。
聽到這裡,司馬燁不由得憶起在垂揚鎮巧遇的牛老頭祖孫倆。「田宏,再跑趟鐵鋪,要他們派人前往牛家村,暗地保護牛老頭和他的孫子。」
「堡主,為什麼?」田宏劍眉一挑,不解的問。
「我也說不上來。」司馬燁沉思的搖頭,腦際迅速掠過牛老頭聽到擎劍山莊的懼怕神色。
「你趕快去,遲了只怕他們祖孫倆性命不保。」司馬燁不安催促道。
「好,我立刻出門。」田宏頷首起身,還未走到房門口,「砰」地一聲,房門由外撞了開來。
「大哥,洗澡水燒好了。」
隨著這聲嚷喊,小喜子已一頭跑了進來,險些和田宏撞個滿懷,他訝異道:「咦,老田,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久前。」田宏漫應一句,腳步不停的往外走。
「你又要出去?」小喜子緊追著問,然後露出恍悟的神情,湊進田宏賊笑道:「嘿嘿,你不會是要上什麼樓,找什麼姑娘吧?」說完,還用手肘撞了撞田宏。
這什麼樓呀姑娘的,是小喜子在準備熱水時,聽店裡的夥計嚼舌根聽來的,見人語態曖昧的打趣,小喜子也不了解其中的深意,便現學現賣的用在田宏身上了。
「去你的。」
田宏惱火的一拳捶在小喜子纖瘦的肩膀上,痛得他齜牙咧嘴的揚聲罵道:「要死了,臭老田,又沒得罪你,幹嘛打我?」
「臭小子,等我辦完事回來再找你算帳。」田宏忿忿的朝空中揮動拳頭,隨即匆匆出門去了。
「算就算,誰怕你啊!」
小喜子朝門外挑釁的喊著,然後用力摔上房門,一轉頭卻一眼撞進司馬燁那雙深不可測的瞳眸里,他猛得胸口一緊,心慌意亂地調開視線,壓下心中異樣的感受,殷勤笑道:「大哥,小弟已在隔壁廂房燒好熱水,等著伺候你沐浴更衣,好洗凈一身風塵。」
他實在是受不了大哥冷漠詭變的態度,只好想這法子小心的伺候大哥,看能不能重撿前些時候融洽的和諧氣氛,再得到大哥溫柔的呵護與關心。
小喜子俏麗的笑顏,一舉擊潰司馬燁好不容易建立鞏固的心房,霎時,萬般苦澀的滋味蜂湧而上,真是酸苦難當。
見司馬燁滿臉陰鬱神色,小喜子笑靨盡褪,像被遺棄的小狗一般,無限委屈的垂下眼瞼,小心翼翼的囁嚅道:「大哥,是不是小喜子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生氣?」
那水汪汪的澄琉大眼及楚楚動人的嬌俏模樣,再度深深震動司馬燁如磐石般的靈魂深處,一腔鐵漢柔情崩潰如山倒,他忍不住暗嘆道:「你錯不該生為男兒身!老天爺,教教他該如何掙開這註定萬劫不復的孽緣情淵吧!」
「大哥!」小喜子怯生生地輕喚。
暗吁口長氣,司馬燁乏力的搖頭,答非所問的說:「你下樓用晚膳去吧,不用伺候我了。」
「可是,人家辛辛苦苦才燒好熱水,一桶一桶的提進房裡頭去的,就為了要服侍你……」小喜子越說聲音越細不可聞,眼眶跟著委屈的泛起濕潮。
那可憐模樣教司馬燁捨不得再說一句拒絕的話,「那……一起洗吧。」語畢,率先走出房間。
他堅決的告訴自己一定要用平常心和小喜子相處。
「謝謝大哥。」小喜子猶如接到聖旨般的高興,咧嘴朗聲應道。
他雀躍萬分的跟在司馬燁後面,一蹦一跳的走進隔壁充滿氤氳熱氣的廂房,隨手扣上門閂后,便逕自寬衣解帶,然後掉轉過身子,拿起毛巾走近早以閉起眼瞼,舒服的泡進浴桶里,享受熱水浸身的司馬燁。
「大哥,水溫還可以吧?」
「嗯,可以。」
司馬燁緩緩睜開雙眼,倏地坐直身子,雙眼大睜,震驚萬分的瞪著一絲不掛的小喜子。
天哪,小喜子胸前突出的肌肉也未免太壯觀了吧?司馬燁不敢置信的用力揉一揉酸澀的眼睛,再仔細瞧去——
「大哥,你怎麼了?」小喜子莫名其妙的凝視一臉錯愕、震驚的司馬燁。
倏地,司馬燁將頭整個浸入水中,直到快沒氣了,才猛抬起頭,伸手抹臉上的水漬,用力再瞧——
沒錯,凹凸有致的粉嫩山丘上是鮮紅欲滴的小蓓蕾,再往下瞧去是纖細誘人的玲瓏曲線,再往上……忽地,司馬燁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腦子瞬間喪失思考能力。
好半晌,一項鐵般駭人的認識跳上如擂鼓般的心頭,接著,他發出震天獅吼:「該死的,你是女的!」
「是啊,有啥不對?」小喜子天真無邪的用力點頭。
「你是女的!」司馬燁再次怒吼著,一拳打在水裡,頓時水花四濺,潑濕了一地。
「對呀,我是女的,大哥,你到底是怎麼了?」
小喜子實在納悶極了,她是男是女,大哥有必要這麼震驚,這麼激動嗎?
「你是女的!」司馬燁聲嘶力竭的大吼,多日來的掙扎、困擾與迷惑等複雜情緒皆在這幾句吶喊聲中得到釋放。
小喜子低頭看著自己曼妙合宜的身材,然後再用力的點頭,揚聲道:「大哥,我是女的,你就不用一直重複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女的?」
此刻,司馬燁只想掐死這個讓人又氣又愛的鬼靈精,同時他也恨不得一口咬下她。
「你又沒問我。」小喜子一臉無辜的噘嘴咕噥。
「那你還跑進來跟我一起洗澡,你不懂男女有別嗎?」司馬燁怒焰衝天的大叫,沒辦法,若不讓怒火填滿心胸,他怕自己失去控制力而辣手催花,一口將她吃下肚裡去。
唉!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笨蛋,小喜子聞言可又差點抓破頭皮了。
男女有別嗎?師公、師婆和孤芳夫人怎麼都沒有告訴她?難不成又是她漏聽了?
「師公和師婆沒跟我說耶,而且他們倆也經常一起洗澡呀!」說完,小喜子便擠進浴桶里,「大哥,你過去點啦。」
噢,該死的,司馬燁忍不住詛咒著,他快被慾火燒死了,他幾近崩潰的大喊:「你師公、師婆他們是夫妻。」
「對呀,你怎麼知道的?我又沒告訴你。」小喜子笑靨如花的點頭,心底暗嘆道:大哥真是聰明,一下子便猜到師公、師婆是夫妻關係。
「你師公、師婆是夫妻,所以可以一起洗澡,但我們不是夫妻,不可以一起洗,懂不懂?」他試圖將男女之防的觀念塞進她腦袋裡。
「你是我大哥嘛,所以也沒什麼分別嘛。」她理所當然的說。
「你——」司馬燁簡直快氣瘋了,誰來救救他脫離這該死而誘人的小蠢蛋?
他深吸口氣,清清暗啞的嗓子,準備對她解釋他們不能一起洗澡的原因,但他眼光一掃,卻看到她光溜細滑的柔膩雪膚,豐盈的山丘上粉嫩蓓蕾,性感動人的窈窕曲線……
司馬燁只覺得腹內熱流亂竄,血液逆轉,慾望奔騰,他猛地跳出浴桶,抓走衣服就往外沖,再待下去,他不只會有慾火焚身的危險,還可能淹死在她純真無邪……不,無知的魅惑陷阱里。
「大哥,大哥!」小喜子詫異的看著他火燒屁股似地衝出去,完全不理會她的叫喚,只留下一地的水漬。她一臉納悶不解的喃道:「怪了,好端端的,大哥又生哪門子氣呀!」
搖頭晃腦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答案來,最後小喜子宣告放棄,決定先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再來煩惱大哥奇怪的舉止。
△△△
皓月當空,萬籟俱寂。
從不失眠的小喜子竟一反常態的擁著暖被靠坐在床榻上,憑窗望月,今夜不知為何,那一輪銀色光芒竟無端勾起她內心深處的多愁善感及思念之情。
算來離開百花山也有段時日了,不知師公、師婆和孤芳夫人日子過得好不好?
回顧這一路上的奇遇巧聞,在在都令她大開眼界,深受震撼,尤其是莫名其妙的被黑衣人追殺,幾次逃生,心驚膽戰之餘也悟出生死一線間,人生變化無常的至理真言。
此刻,她強烈的思念起在百花山莊無憂無慮的歲月,那時終日讓師公漫山遍野的追著她練功、寫字,大玩貓捉耗子的遊戲,還有師婆花招百出的誘哄她挑水燒飯,學習刺繡縫補等女紅,和孤芳夫人嚴厲的訓斥,強迫她施肥除草、種菜養花等。
從沒有一刻,她是這麼的想念師公、師婆和孤芳夫人。
都要怪大哥啦,沒事洗澡也要亂髮脾氣,還跑得不見人影,丟她一人孤零零地用晚餐,象個沒人要的棄兒,好不凄涼啊!
其實惹大哥生氣總比冷著臉對她不理不睬來得好些,想起大哥暴怒的樣子,小喜子忍不住漾起甜蜜的笑容。
大哥那渾然天成的英雄氣概,不怒而威,一身結實賁起肌肉迸發勁猛剛強的男性力量,不僅教人心生畏意,還令人痴迷渴慕。還有那遒健的體魄、壯碩頎長的雙腿,厚實有力的雙掌,想著想著,小喜子竟臉紅似火,渾身一陣戰慄,不曉得依偎在大哥寬闊健壯的胸膛上是何滋味?
哎呀,瞧她想到哪裡去了?他是大哥耶!
小喜子真不明白,大哥為何對她的性別發那麼大的脾氣?難道生為女子也犯了天條啊?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又有啥差別?大哥幹嘛這麼在意呢?
也許是大哥年紀漸長,又未娶妻,以致缺乏家庭溫暖,才造成這種不平衡的偏執心理吧,小喜子胡亂猜測著。
好吧,念在大哥是她小喜子拜把兄弟的份上,對她照顧有加,又連救她幾次命,她當然得知恩圖報,為大哥物色賢妻美眷才是,不知擎劍山莊里有沒有適合大哥的好對象。
但小喜子又不禁擔心,萬一大哥真的成親娶妻,是不是從此不再喜歡她了?想起有這個可能性,她心底就一陣不舒服。
就在小喜子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見窗外院子里隨風飄來陣陣的交談聲,她一時好奇,連忙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大師兄,咱們一定要為師妹、師弟報仇。」是一名年輕男子憤怒的聲音。
「師弟,就憑我們兩個,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對手,想報仇必須從長計議。」另一男子沉穩的安撫道。
黑衣人?!窗內的小喜子聞言一僵。
原來她不是唯一被黑衣人追殺的倒霉鬼。
「難道我們就怎麼白白的讓師弟、師妹們慘死嗎?」年輕男子激動的低嚷。
「師弟,你要冷靜,我剛接到師父的飛鴿傳書,他老人家要咱們立刻趕到擎劍山莊和他會合,所以報仇的事得暫擱一邊。」
「我不懂,明明是師父派咱們出來暗中尋找武林秘籍,怎麼這會又要我們恰們去擎劍山莊,難道不找秘籍了嗎?」年輕男子浮躁的說。
「傳聞秘籍落在馮至剛手裡,為了一辨真偽,各大門派不約而同的假借祝壽之名前往擎劍山莊,若傳言屬實,師父會需要人手的。」那沉穩的聲音解釋著。
「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不找黑衣人報仇了?」年輕男子語氣里充滿了憤恨。
「我看黑衣人也是沖著武林秘籍來的,咱們還是先去擎劍山莊與師父會合,一切由他老人家定奪。」
「可是師兄……」年輕男子還想再說,卻被打斷。
「好了,夜深了,該歇息了,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呢。」
談話聲接著消失。
小喜子聽完后,心裡浮現許多她沒有答案的問題。
武林秘籍是什麼玩意?和黑衣人又有何關係?
假使黑衣人真如那位男子所言沖著武林秘籍而來的,為何又要追殺她呢?她又沒有武林秘籍,連秘籍長什麼樣子也沒瞧見過。
對了,那個短命仁兄也是死在黑衣人手上的,莫非那短命仁兄身上有秘籍?
但不對呀,短命仁兄交給她的是一塊石頭小令牌,可不像什麼武林秘籍呀。
她探手入懷摸出石頭小令牌,放在手上反覆地看著,這會是武林秘籍嗎?小喜子皺起黛眉,不停的思索。
「小喜子,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歇息?」田宏忽地推門而入,粗嘎的嗓門嚇了小喜子一大跳。
「臭老田,進來前不會先敲門啊?」小喜子驚魂未定的啐罵。
田宏大刺刺的坐下來,提壺倒茶,一口飲干后,四下張望,才又問道:「堡主呢?」
這傢伙一向黏堡主黏得緊,怎麼房裡只有小喜子一人,不見堡主身影?田宏奇怪的暗忖。
「不知道。」小喜子沒好氣的應道。
「怎麼了?」才問完話,田宏倏地眼睛大睜,一個箭步竄到床邊,一把搶過小喜子手上的石頭令牌,臉色丕變的問:「你怎麼會有這令牌?誰給你的?」
「喂,你幹嘛搶人家的東西啦?還給我啦!」小喜子火冒三丈地跳起來搶,但田宏把手舉高,她怎麼也搶不到,氣得她掄起拳猛打田宏,一邊哇啦大叫:「臭老田,死老田,東西還給我啦,還我啦。」
「你還沒告訴我,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田宏舉高令牌,急切的追問。
「是別人給我的。」小喜子一上一下地直跳腳,拚命想勾下田宏手中的令牌。
「是誰?叫什麼名字?人在哪裡?」
「我只知道他叫蕭添保啦。喂,臭老田,你到底要不要把東西還給我,那是別人交給我的。」小喜子惱火的叫嚷。
田宏大震,急吼道:「人呢,他人呢?」
「死了啦。」嘶聲喊完,小喜子趁田宏呆若木雞的當兒,飛快奪下令牌。
「死了?這怎麼可能?他不是上擎劍山莊作客嗎,怎麼會……」田宏面如土色的喃喃自語。
「他真的死了,還是我親手挖洞把他給埋了,這塊石頭令牌就是那短命老兄臨死前託付的,要我交給死馬葉的。」小喜子邊說邊用袖口擦拭石頭令牌,「只是我也不知道死馬葉是什麼東西,又得上哪找去?」
田宏對她的話恍若未聞,仍舊處於震驚的狀態中。
倏地——
「我就是司馬燁!」
渾厚低啞的嗓音驟揚,小喜子愕然轉頭,只見司馬燁滿臉悲慟地走了進來。
他好不容易才平復小喜子是女兒身的震撼紊亂心情,正準備回房休息,豈料,甫踏進房門,竟又驚聞好兄弟遇害,激動之情久久不能平息。
「我就是司馬燁,你手上的石頭令牌叫神龍令,是我神龍堡的信物,你可以把它交給我了。」他將手伸向小喜子。
「死馬葉?大哥,你不是叫神龍嗎?什麼時候改名字的?」小喜子迷惑不解的問。
她還以為死馬葉是哪裡不知名的樹葉呢,這麼難聽的名字,實在配不上大哥的英雄形象,她暗自思忖著。
「把令牌給我。」
司馬燁因強烈的悲痛梗啊胸口而不願多費唇舌解釋,一雙虎目直視小喜子晶亮的瞳睃,灼熱攝人,她不由得一陣輕顫,立刻垂下眸光,囁嚅道:「好……好吧。」乖乖的將令牌放在司馬燁攤開的掌心上。
司馬燁用力一握,一臉沉痛的坐到桌旁,語氣嚴厲的命令道:「告訴我當時的情形。」
「我……我……」從未見過司馬燁如此森寒肅殺的駭人神色,小喜子不禁感到惶惑,不知該如何完整敘述當時的狀況。
司馬燁則因衝擊太大,使他耐性盡失,猛然用力拍桌,聲色俱厲的斥喝:「還不快說!」
「說就說嘛,你凶什麼凶?」被他這麼一斥喝,小喜子害怕的情緒陡地消失,反而壯起膽子咕噥一句,以示不滿。
「要一字不漏,清清楚楚。」司馬燁暗啞道。
「就在我要到江湖的路上,那個短命老兄——」說到這裡,她明顯感受到有四道銳利精光射了過來,她立刻改口道:「那位身受重傷的大哥,滿身鮮血的躺在荒郊野地上掙扎呻吟,眼看只剩口氣了,所以我就好心的過去探探,看能不能幫他什麼忙?結果他就塞給我那塊令牌,說要給死馬葉,可是他還沒說清楚死馬葉是啥玩意,黑衣人就出現了。」
聽到這,田宏已悲憤莫名的怒喝:「黑衣人?又是黑衣人?」
小喜子忙不迭的點頭,瞧大哥和田宏一臉吃人的凶樣,她可沒膽說自己還把那短命老兄當椅子坐的事,免得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那位重傷大哥真夠義氣,為了保護我不被黑衣人殺害,把我推進樹叢里,害我撞到樹昏了過去,等我清醒后爬出樹叢,那位可憐的大哥已經命喪黃泉了。」小喜子說到後來,已是滿臉的哀戚,「師公教過我,做人要有惻隱之心,所以我就挖了個洞,把那位大哥給埋了,並為他立了碑,免得他做孤魂鬼。」
司馬燁和田宏皆目露感激的看著小喜子。
以為他們不相信,小喜子用力點頭強調道:「真的,我沒騙你們,我可以帶你們去看。」
「小喜子,謝謝你。」田宏一個箭步上前,激動萬分的握住小喜子的手,眼眶泛紅的道謝。
「不……不用客氣。」小喜子邊說邊使勁抽回被握痛的小手。
「可惡的黑衣人!」司馬燁突然怒聲狂吼,手握著石頭令牌拍擊桌子,「砰」地一聲,整塊石頭令牌應聲粉碎。
「咦,這是什麼?」小喜子眼尖,立刻抓起桌上的碎屑里的東西,「好象是鑰匙。」
田宏拿過鑰匙仔細研究,「這是黃金鑄造的。」接著一驚,低叫道:「堡主,你看上頭還刻了字!」
司馬燁立刻接過來,仔細端詳如指頭般大小的鑰匙,在窄小的鑰匙上赫然刻著「龐、劍」兩字。
「堡主,這是什麼意思?」田宏不解的問。
司馬燁沉思不答,逕自陷入思考中。
小喜子也不甘寂寞,拚命伸長脖子直盯著那柄黃金小鑰匙打轉,心底暗罵自己愚蠢至極,石頭令牌帶在身上也有個把月了,竟然沒想到去推敲個中的巧妙,說不定那把鑰匙是打開什麼武林至寶的重要工具呢!
唉!這麼寶貝的東西,就這麼平白給了大哥,她真是笨哪!
「黑衣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追殺你的?」儘管內心悲憤,司馬燁仍舊保持高度的冷靜思緒。
「好象是耶。」經司馬燁這麼一問,小喜子才恍然大悟的點頭,「大哥,你是不是認為黑衣人追殺我是為了石頭令牌里的小鑰匙?」
司馬燁沉默不語,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他實在不願讓小喜子陷入這場江湖紛爭。
「可是黑衣人要這小鑰匙做什麼?它很值錢嗎?」小喜子邊說邊拿起鑰匙在掌中把弄玩耍,她隨口胡猜道:「這是不是開什麼武林秘籍的?」
司馬燁和田宏聞言皆大吃一驚。
「小喜子,你也知道武林秘籍?」田宏驚訝的問。
「什麼武林秘籍?可是沒見過,倒是剛才有人在院子里交談,被我聽到而已。」此時,在小喜子心裡盤據的念頭是,如何將小鑰匙據為己有。
「窗外有人交談?」
司馬燁濃眉一挑,田宏立刻到外查看,過了一會兒進來搖頭道:「窗外沒有人。」
「當然沒有人,這麼晚了,他們都回房休息了嘛。」小喜子天真的回答,然後湊近司馬燁身邊,一臉神秘的笑道:「大哥,你猜我剛才聽到了些什麼?」
司馬燁搖頭。
「那對師兄弟也要到一個地方去。」
「什麼地方?」田宏沉不住氣的插嘴。
「他們要到擎劍山莊和他們的師父會合,表面上是祝賀馮至剛六十大壽,其實是要找馮至剛拿武林秘籍的。」小喜子得意的揚著下巴。
司馬燁和田宏互望一眼,心情更加沉重。
看來這趟擎劍山莊之行必是詭譎多變,紛爭不休了。
「大哥,咱們不也要到擎劍山莊去嗎?那不就可以湊個熱鬧,瞧好戲了。」
看小喜子一副迫不及待的興奮模樣,讓司馬燁心一沉,他得想辦法讓小喜子避開這場武林風暴,他決不容許她受一點傷害。
突地,司馬燁心中一動,從小喜子手上拿過小鑰匙,再次審視天寶刻上的字跡。
這「劍」字該是指擎劍山莊吧?天寶就是因為救了馮靚雲才受邀前往作客的,那這「龐」字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大哥,可不可以把它給我?」小喜子一臉希冀的指著小鑰匙說。
「你要這個做什麼?」司馬燁感到有些奇怪。
「它……很可愛,我想拿來當鏈子戴嘛。」小喜子胡編個借口搪塞。
其實,她是認定了這柄黃金鑰匙是找到新鮮寶貝的重要東西,她才不會笨到放過任何好玩的東西呢!
「這東西放在身上很危險的。」司馬燁搖頭拒絕。
「大哥,你會保護我嗎?」
「當然。」他肯定的點頭。
「那就不會有危險了,拜託嘛,大哥,我真的很喜歡這把黃金鑰匙,給我,好不好?拜託啦!」小喜子雙手合十,一臉哀求的模樣。
瞧她明眸頰暈,嬌俏動人,司馬燁的「不」字哪還說得出口?猶豫半晌,最後只能輕嘆一聲,把小鑰匙放到小喜子伸長的蔥白玉手中。
「謝謝大哥。」小喜子兩眼放光,笑吟吟的道謝。
「記住,此行到擎劍山莊,一步也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司馬燁慎重其事的叮嚀。
「是,大哥。」說完,小喜子緊握著黃金鑰匙眉開眼笑地跳上床鋪,準備夢周公去了。
田宏眼泛殺機的開口道:「堡主,天寶他的仇——」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司馬燁神光爍動,「砰」地一聲,他一掌劈碎整張木桌,語氣鏗鏘的立下誓言。
廂房內一時冷風流竄,殺氣四溢……
床榻上的小喜子驚詫地坐起身,怔愣地瞪著地上的碎屑,渾身頓時泛起絲絲涼意……
△△△
一輪紅日,燦爛的光芒有如血焰般籠罩著大地。
邪毒任清秋領著趙英標師兄弟三人來到了清泉峰下,一行人正想歇息片刻,不意,卻聽到樹林中傳來陣陣刀劍交擊聲。
「師父,是華山弟子和黑衣人。」潛在老樹后觀看的錢一虎回頭說道。
任清秋雖面無表情,但卻目露凶光,渾身充滿一股濃重的陰詭殺氣。
「看來華山弟子落於下風……」錢一虎繼續探望,他話未說完,只覺耳際有陣冷風掠過。
「師父——」趙英標失聲驚呼。
任清秋快如閃電地轉身撲進密林里,雙掌運勁,真氣疾射,一一擊中酣戰的兩方人馬,剎那間,個個骨碎肉裂,當場斃命。
這突來的血腥慘況,教趙英標等三人,嚇得面無血色,渾身戰慄不已。
不一會兒工夫,任清秋飄然返回,神態從容的走到樹下,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此時,一陣寒風吹過,天邊紅日依舊如火焰燃燒般照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