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節
潔白的居住艙室內有四張床鋪，瑞莎四人都住在這裡。
現在，這四位中尉坐在其中一張床邊，趙小明坐在他們對面。剛才趙小明說了讓她們執行協助他的任務后，這四位中尉都沒有說話，都望著趙小明搖了搖頭。
很明顯，她們也選擇了拒絕跟趙小明離開。趙小明沒有想到她們也會拒絕，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於是艙室內沉寂了下來。
趙小明望著她們，她們也望著趙小明。沒有誰有一絲笑容，各自轉著心思。
過了一會兒，李薇打破沉寂對趙小明說：「我們都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們有自己的選擇，這就是我們不想離開的原因。」
其餘三人輕輕點頭，表示同意李薇的話。
「哦？」趙小明說，「他們也說有自己的選擇……我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五位夥伴。對面的四位中尉也明白他指的是誰。
李薇微微笑了一笑：「其實你明白，只不過你不願意承認而已。他們選擇和自己的戰友一起戰鬥，絕不拋下戰友獨自離開，而你，並不是他們的戰友。」
蕭人鳳也微笑了一下說道：「我們都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和你的五位夥伴算是比較了解你的人了，知道你向來不善於說謊，尤其是在對你重要的人面前。知道么，你剛一進來，你的眼睛就泄露了你的心思。」
「我什麼心思？我能有什麼心思。」趙小明訥訥地說道。
「別裝了。我們和葉重那五個傢伙都知道你很看重情誼，遠遠過對第七艦隊的關心。」李薇嘆了一口氣說，「你來這裡不為別的，只為了救我們幾個人離開，而不是為了第七艦隊。第七艦隊的死活其實你並不放在心上。我們一離開，你隨時也會離開的。
你知道么，對我們來說，第七艦隊在我們的心裡的份量非常重，其他所有人都是與我們並肩戰鬥的戰友，這種情誼我相信你也明白，如果換了是你，你也會選擇留下。
我們對第七艦隊有歸屬感，而你對第七艦隊沒有歸屬感。對嗎？」
「歸屬感？」趙小明不由得笑了一下，承認說，「的確沒有。」
「e機甲團不在了，第七艦隊對你來說只是去陌生軍隊。」李薇笑了笑，又說：「看得出來，你對軍隊沒有什麼好感了。對嗎？」
趙小明承認說：「剛參軍那會兒有，現在是沒有了。」
「冰雪影的事情我們都聽說過了。」蕭人鳳說道。但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不用說下去，冰雪影的事情對趙小明造成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趙小明在復仇的時候就明白了，冰雪影的事情並不僅僅是因為間諜的謀害，在事情的背後其實有許多看不見的手，事情生之前，隱藏在暗中的知情者其實有許多，也不乏位高權重者，完全可以及時阻止冰雪影被害的事情生，但他們都無動於衷，任由冰雪影被害而不給予哪怕一丁點兒的警示。
忠誠，卻被出賣。
趙小明的確對軍隊沒有好感了。
艙室內又歸於沉寂。除了蕭人鳳和李薇說過話之外，安吉兒和瑞莎都還沒有說話，只是擺弄著床單的一角，折一下，又撫平。
她們還和一年前一樣漂亮，只不過神情之間總帶著一些憂傷。畢竟戰爭，尤其是失利的戰爭，一個接一個的戰友陣亡，帶給她們的傷害絕不會小。
趙小明看著她們，看著她們的眼睛，把帶她們離開的目的暫時放在一邊，也就理解了她們為什麼要選擇留下。因為他也有過並肩戰鬥的戰友一個個離他而去的慘痛經歷。
他眼神的變化當然被她們看在眼中了。正像蕭人鳳說的，他還不善於說謊。不過她們理解的是他失去了e機甲團的戰友而能理解她們的感受，並不清楚他是因為失去冰封星域的戰友而能理解她們的感受。
「只有勝利才能撫平創傷。」李薇注視著趙小明的眼睛，輕聲的說。
趙小明笑笑：「勝利？我不覺得聯邦想贏得這場戰爭。這場戰爭註定是場失敗的戰爭。對你我來說，最好的選擇是離開這場戰爭，而不是白白的犧牲。」
李薇微笑著說：「對你來說可以，對我們來說不可以。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李薇與蕭人鳳對視一眼。蕭人鳳微微點頭。安吉爾和瑞莎猶豫了一下，也點點頭。
李薇目光迴轉過來看著趙小明，說道：「原因很簡單，你不是軍人。」
「嗯？」趙小明有點詫異她這麼說。
李薇笑笑：「因為你天性就是嚮往無拘無束自由，你從來就不喜歡受到紀律的束縛。沒有人能夠強迫你改變，不然當初你也不會狠揍e機甲團副團長了。
我們早都知道的，就你自己還不明白，你從來都藐視紀律的約束。
曾經有過機會改變，不過你錯過了――你從來就沒有接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第一天進入軍隊就沒有接受過訓練――到現在，你永遠地錯過了。
而我們沒有錯過，所以第七艦隊的軍魂已經溶進了我們的血中，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
軍人的榮譽感、使命感，我們有，你沒有。」
蕭人鳳笑著補充說：「按通俗的說法就是。我們被洗腦了，永遠不能改變。你沒有被洗腦，一開始就沒有機會，現在永遠都沒有機會了。你從一開始進入軍隊的時候，就沒有被當作軍人來塑造，你自己塑造的自己。」
趙小明笑笑，點頭承認說：「我想你們說的對。我一開始是想成為『軍人』來著，只是沒誰給我機會。」
李薇給趙小明遞過一杯水，認真地看著趙小明好一會兒，笑了笑又說：「知道么，一年沒有見面，你變了很多，變得陌生了。」
「哦！」趙小明喝了一口水。這時候他已經明白，他不可能帶她們離開了。
「你沒有意識到嗎？」李薇說。
「意識到什麼？」
李薇笑著說道：「我能感覺到你的邪惡！」隨著她這句話，蕭人鳳和安吉爾都微微點頭，表示同意李薇的話。只有瑞莎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表示贊同。
趙小明額頭立刻冒了西瓜大的一顆汗來。「邪惡？！」太令人驚訝了，這他可不會承認。
「當然了，你眼睛里時不時閃爍著邪惡的光芒。如果我以前不認識你，沒有見過你在機甲修理基地外山谷小溪釣魚時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樣子，我也感覺不到。邪惡――很陌生的感覺。」李薇淡淡的說著，「我相信你的夥伴們也感覺到了。從前不認識你的人，只會以為你向來都是現在這樣子，不會感覺到的。」
「唔，我不覺得我邪惡。」趙小明擦了一下汗，「別啊，幹嘛要這麼說我啊。」
李薇笑笑：「是么？好吧！我不這麼說。你在搖擺不定，對么？」
「……」趙小明看著李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的意思很難琢磨，都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這已經讓他有點不舒服了。
「你不想打仗，你想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在小溪邊釣魚那樣。但是，你有牽挂，你不得不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戰鬥，對嗎？」
趙小明愣了一下。他的確是不想打仗，尤其是什麼重型機器軍團的戰爭，已經讓他極度厭倦了。
「所以你在搖擺不定，究竟是放下一切去過你自己的自在生活，還是選擇繼續作戰。很不幸的是，你沒有別的選擇。」李薇說。
「呃，李薇，你這話讓我不怎麼愉快。」趙小明說。
「我知道。」李薇笑笑，「不過，除了我們，還有誰會說呢？別人不會理會你的。」
趙小明沉默了一會兒。很明顯，這一次談話的結局已經是要不歡而散了。
「我明白了。」趙小明最後說，「友誼結束了，因為我變了，對嗎？」他忽然意識到，與五個夥伴的友誼，其實也算是結束了。因為他不是從前的他了，他變成陌生人了。
他們走的是一條道路，而趙小明走的是另一條道路，距離越走越遠。
「我們可以重新認識。」李薇笑著說。
趙小明站起來，也笑著說：「好的。」然後離開居住艙室。其實大家都明白，裂痕已經產生了。
離開居住艙室，趙小明在過道中停了一下，怔怔的想了一下：「她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然後離開。
而在居住艙室內，瑞莎有些不滿意地對李薇說：「你幹嘛要那麼說他嘛。」
李薇嘆了口氣說：「沒有別的啊，我希望他能離開軍隊。我們都是他牽挂著的人啊，他沒有了牽挂才能離開。我們都明白，戰爭最終會演變成聯邦內戰，我希望他回到原來的樣子，別卷進即將到來的充滿罪惡的戰爭中來。難道我們願意看著他死掉么？」
「沒有了我們的羈絆，他就能夠選擇離開了。第七艦隊一回到國內，他就會離開了。」蕭人鳳說。「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讓他安心的離開了。」
瑞莎低著頭掰弄著手指頭，低聲自語說：「我討厭戰爭！」
此刻趙小明正往安排給他的居住艙走去，一邊低聲喑想：「她們都說了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啊。感覺糟透了。算了，趕緊把第七艦隊弄回去再說了。」
走到一半路，不由惡由心生，轉過身又往艦橋走去：「媽的，我去找洪余這老混蛋出口惡氣，好弄不弄的，非要把第七艦隊弄到這個鬼地方來，什麼混蛋司令，執行什麼狗屁命令，明明是個陷阱也往下跳……這老混蛋自已想死也就算了，還連累我那麼多兄弟……他沒死，媽的我e機甲團的弟兄反而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