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你的佳肴

第八章 做你的佳肴

羅允香不知是否方才在浴缸待得過久,以致她全身虛軟無力。她癱在潔白床單上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人拔去了氣栓,傾泄全副精神;彷佛再也沒有任何事,能讓她空洞的眼神綻出光彩。

一雙美目反覆闔上又張開,睡不著;羅允香的心緒,全都縈繞在那夜神般優雅動人的女人身上。

「她一定就是寢子吧?」羅允香自言自語的下著結論,覺得自己根本不用站在她身旁相比,光是揣想都相形自慚:「果然如小靖所說,比我漂亮一百倍……」

她和尹宵重逢的畫面是多麼的和諧美麗:且說,她的笑容竟然讓尹宵表現出羅允香都未曾見過的……靦腆?

羅允香不自覺糾起蛾眉。!

心頭酸酸澀澀的,是吃醋的感覺吧!可是,她有什麼立場呢?

「啊!」她消極地槌了枕頭一拳,自我說服地道:「算了,尹宵身旁理所當然,就該站著那種明媚動人的美女……」

躺了很久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羅允香於是起身,小心翼翼把脫在沙發上的禮服和首飾,收回原來盒子。

尹宵說,隔天一早就要坐飛機回台灣大掃除,以便應付這幾天累積的客人;羅允香不是喜歡臨時抱佛腳的個性,因此,她早早收拾起行囊。

雖然,尹宵兩小時前的逾情之舉,仍讓她每每回想都心跳加速、耳根赤熱,但是只要想到「美麗的寢子小姐」,她就覺得自己只是被尹宵戲譫而已。

「反正…他本來就很愛捉弄人……」羅允香大力地扣上登機箱,消極認定兩人間將只會剩下主顧關係;她很盡職的連尹宵的行李都順便打包好了。

「既然不可能再進一步…至少不要讓他有理由趕我走吧!」

無論如何,她喜歡尹宵的事實仍無法在一時半刻抹滅,因此,羅允香決定要留下來,得不得到尹宵的青睞都無所謂,只要能像之前一樣與他共事,每天兩頓吃到尹宵親手煮的飯菜,她就心滿意足了!

至於「A苦瓜」那邊——羅允香取來手機,看著之前偷拍的尹宵睡相。

猶豫了很久很久,她只留下最清楚的一張,其餘通通刪除了。

別誤會,這是她自己要「暗杠」下來的!羅允香打定主意,一回到台灣就要找美琪「真真正正」地辦一次離職手續,向那直入雲宵的辦公大樓永遠說掰掰。

「只是,這麼做真的值得嗎?」心裡有個聲音如是問道,使羅允香拉上行李袋拉鏈的手遲疑了一會兒。

忽然傳來的開鎖聲打斷她的思緒,羅允香直覺地躲回自己的單人床上。

「允香?」尹宵直入卧房,確定了蜷在被下的短髮纖影正是羅允香后,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妮子沒有真的跑不見!尹宵走向床畔,搖了搖她的肩:「喂!起來,別裝了……」

羅允香緊閉雙眼,故作傭懶地囈語一聲,翻過身,堅持裝睡到底。

「真的睡著啦?」尹宵不大不小的嗓音,像是自語也像說給羅允香聽。他不再叨擾她的好夢,只是起身往浴室方向。

羅允香從腳步與水聲判斷尹宵去洗澡了。

轟隆轟隆的放水聲掩去羅允香悄悄的嘆息,她很清楚自己在逃避:可是,除了暫時以睡眠躲開尹宵之外,羅允香著實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她需要沉澱思緒、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以便自己仍能吞下心碎與暗戀之苦,把兩人間的時光倒回打翻那一杯梅酒之前,若無其事維持「哥兒們」的主顧關係,就像每晚在客人面前那樣。

腳步聲再次接近,羅允香又本能地鎖緊雙眼。

只是,羅允香萬萬不料尹宵竟一把抱起她,在她尚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前,丟進正吐著泡泡的按摩浴缸里!

嘩啦啦的水聲之後,羅允香「出水芙蓉」般的巧顏疑惑又無奈:「尹宵!你幹嘛啊?」

尹宵雙手插腰,好整以暇的道:「我看你還能裝睡到什麼時候?」

「拜託!你這樣做…就算我真的睡著了,也會醒過來吧!」羅允香邊道,邊掙扎著往浴缸旁放著乾淨浴巾的方向。

只是,她雙手才剛攀住浴缸邊緣要往上爬,腳腕冷不防被一隻大手扣住——

濤聲再起,尹宵「輕而易舉」的讓她回到浴池中。

「尹宵!」她真的搞不僅他在做什麼:或者想做什麼?「你到底想怎樣啦?」

「洗澡啊。」

「我洗過了——」羅允香語帶慍火的大聲道。

「我知道,」尹宵悠哉的語氣和她形成強烈對比:「我是要你陪我洗。」

什…什麼啊?羅允香愣愣的看著他,驚覺眼前赤著上身的男人,在水底下疑似、可能、大概、或許、應該——

是一絲不掛的!

羅允香紼紅雙頰,馬上把頭轉向身後繁華似錦的東京夜景。

只是,尹宵豈會輕易放過她?他把她撈進懷裡:「喂,我們是在洗澡,不是洗衣服!」雙手毫不客氣解開她睡衣的直排扣。

「等…等一下!」羅允香掙扎著:「我為什麼要陪你洗澡?」

「為了懲罰你啊!」尹宵一點也不介意,她越亂動他脫得越快。

「懲罰我?!」羅允香抬起眼,驚見尹宵眼裡的愛欲,方才斂情收心的決定又一點一點開始崩毀。

尹宵不等她作答,立刻捧起她濕潤的小臉,像是想把不滿用吻來喧泄一般,盡情地、狠狠地親吻起羅允香。

羅允香被她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逃不開他的懷抱,小手只好傾心依戀地勾住尹宵頸緣。

一吻罷,尹宵雖意猶未盡,卻忍不住責備起眼前的小麻煩:「你膽子不小嘛…竟然敢剩下我做的菜?還有,為什麼一聲不吭的跑掉?」

「那…那是因為……」

「你難道不知道,我要介紹一個很重要的人給你認識嗎?」

聞言,黑衣女子娉婷的身影恰如一盆冷水,當頭澆醒羅允香的痴迷。

「是寢子嗎?」她連語調都冷靜下來了。

「嗯。」尹宵圈著她,貼耳的話語充滿挑逗:「你不是對她很好奇?」

「現在不會了。」羅允香冷不防推開他,爬出浴缸。

只不過,羅允香仍在指尖碰到浴巾架前一秒,乾坤大挪移地被尹宵三度丟回浴缸中。

「尹宵!」羅允香抹去臉上水澤,只見他令人心醉又心碎的笑容:「你鬧夠了沒有?」奇怪是,怎麼溫溫熱熱隨頰而下的水滴,抹都抹不完呢?

羅允香突如其來的眼淚,讓尹宵斂起戲譫的臉色:「允香?」

他試探的伸出手,卻被她一把揮開:「走開啦!」

既然不讓她上去,她也就放棄了:羅允香索性坐在按摩浴缸里號啕大哭起來。

「你怎麼啦?」尹宵被她嚇了一跳,愣愣的問:「身體不舒服嗎?」

羅允香先搖頭,隨後又點點頭——的確!她是不舒服,不過是心裡不舒服!

「怎麼回事?你先別哭嘛!」尹宵雖著急,卻不忘放柔語氣:「來,讓我看看好不好?」

聞言,羅允香「哇——」地哭得更大聲。

她實在怕極了尹宵的溫柔,她會變這樣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讓她想愛不敢愛,飽受折磨與不安,搞不清楚狀況又不知該怎麼辦!

尹宵幾番欲擁抱、接近羅允香都被拒絕,只好在池畔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一會兒,哭聲漸漸弱了,只剩一些沙啞的咳聲與啜泣。經過一番發泄,羅允香整個人清醒不少,然而,當她回過神時,尹宵已不在浴室了。

「糟糕…我失態了……」她懊惱的自語道。

傾盡淚水的眼框有些乾澀,羅允香疲倦的閉上眼,身體沉進滾燙依舊的洗澡水中,芳心卻彷佛深置冷井。

她甚至下想,也提不起力氣猜測今後的他們會怎樣?

一會兒,臉頰傳來的冰涼喚回羅允香的意識,只見尹宵遞來一罐礦泉水:「喉嚨都哭啞了,怎麼招呼客人?」

「謝謝……」她嚅囁道,深覺這是她此生喝過最甘美的一口水。

鎖上礦泉水瓶蓋,羅允香的眼角餘光瞥見一條白浴巾正飛離尹宵下身,「你又幹嘛?!」她嚇得馬上轉頭。

「洗澡。」尹宵懶懶說著,真的走進乾濕分離的淋浴間搓起洗髮精來。

羅允香想趁機落跑,可惜被蕩漾的洄流泄露了蹤跡——

「慢著,」尹宵持續洗浴的動作:「話沒說清楚前,不許走。」

羅允香癟癟嘴,折衷的裹著浴袍,坐在洗手台前的梳妝椅。

偌大鏡面幾乎盡收浴室一切角落,羅允香不經意瞥見淋浴間的水霧,臉紅了紅,卻禁不住想再多看幾眼的念頭。

這時,尹宵的嗓音卻略帶回聲地傳來:「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她緊張的低下頭,深怕這矛盾又迷亂的心情被他察覺。

「「我」和「我做的菜」,你喜歡哪一個?」

羅允香考慮片刻,嘴角彎起的弧度像自嘲又像苦笑:「你做的菜。」

「為什麼?」門扉拉開,尹宵甩著滴水的長發走向毛巾架。

「因為……」羅允香感覺浴后的熱氣正向自己靠近,她只敢盯著腳尖。

「說下去。」尹宵開了吹風機整理頭髮。

也許,這震耳欲聾的聲響帶給羅允香些許安全戚,她以為他不一定聽得見:

「因為,喜歡你做的菜比較沒有負擔,只要吃掉就好了!就算吃不到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喜歡你卻會帶來好大的壓力…如果沒有你,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菜單即使千變萬化,也不過是為了吃下肚而存在;但是,愛一個人……卻承受不住任何失去或改變。」

「你錯了,菜單不只是為了吃下肚而存在……」尹宵突然打斷她的話:「也是料理師傅對客人的重視與責任。」

放下吹風機,尹宵挑起羅允香的粉顎,似笑非笑:「我的菜單雖善變,人卻不是。」

「尹宵……」她幾乎失足他一雙深眸,如夜瞳色卻又喚醒她一絲不安:「那,寢子呢?」她怯怯的問。

「寢子?幹嘛把她扯進來?」尹宵皺皺眉,心念一轉:「慢著,你見過寢子?」

「嗯,」羅允香點點頭,語氣消極依舊:「她是你的…前妻?還是前女友?」

「拜託!你以為我有戀母情結嗎?」尹宵的臉色呈現史無前例的難看:「等一等,你到底把誰當成寢子了?」

不就那個閭夜維納斯般的女人嗎?羅允香揣度著該如何形容。

尹宵卻率先一步從她臉上找著了答案:「不會吧!你該不會以為…跑來露台找我的女人是寢子?」

「不…不是嗎?」她有些納悶,怎麼尹宵提起美人的表情像是——嫌惡?

「當然不是!」他就說嘛!女人愛胡思亂想,麻煩!尹宵快昏倒了:「她的名字是「千穗·埃米堤瓦多」,在冠夫姓以前,叫「山崎千穗」!」

「冠夫姓?」莫非她是壽宴主辦人——山崎家的大女兒?

「是的,她二十年前嫁給了法國的酪農業大亨,現在是全日本最大的乳製品進口商董事,她兒子今年都要上大學了!」尹宵娓娓道來的語氣無限無奈:「對了,順便補充一點——她今年四十三歲了!」

「四十三!」而且還有一個上大學的兒子?!羅允香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了:

「怎麼會?!我以為…她的年紀和你差不多……」

尹宵白她一眼:「小姐,你以為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也是靠敷小黃瓜和綠豆泥過日子嗎?」

「說得也是……」嗯,何況她家的鮮奶不用錢。

冷不防地,羅允香被尹宵移形換位到洗手台上。

「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他一雙手分別撐在羅允香左右耳後的鏡面,圈得她動彈不得。

「沒有…我…可是……」羅允香結結巴巴的理由不只因他貼得好近,濕潤長發和襯出微許腹肌的浴巾也看起來好性感,讓她不知該把視線往哪放。

「承認喜歡我有這麼困難嗎?」他單刀直入的問。

羅允香嘟著嘴,遲疑問道:「承認會比較好嗎?」

「當然會。」

「怎麼說?」

「聽過華盛頓砍倒櫻桃樹的故事吧?誠實的孩子會得到獎賞。」

羅允香心頭略過一絲不安,旋即被好奇壓過:「比如什麼呢?我說獎賞。」該不會是炸蝦一尾吧!她已不是第一次被他訛戲了,當然要問清楚一點。

「比如說……」尹宵故作猶豫了半晌,才微笑道:「我的愛。」

羅允香愣了愣,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回答?那就是默認羅!」

他隨話而來的親吻,讓羅允香想不「默認」都很難。唇舌間的甜蜜令羅允香再也沒有思考的空間,無暇深慮尹宵這份濃情,是何時而起,何去何從?

內心被鼓動的愛戀讓她本能的回應他,單薄的浴袍亦在不知不覺滑低衣襟,尹宵順勢盈握羅允香小巧的酥胸,細吻滑過粉顎玉頸,下探纖纖鎖骨及一雙春梅蓓蕾。

隨他吻到之處,羅允香身上的羈絆也除去殆盡。偌大沁涼的花剛岩洗手台旁邊,即是一處平廣的梳妝台,尹宵揮去雜沓的洗浴備品,將她微斜地放倒在檯面。

「尹宵?」晶亮的燈光讓羅允香眯起雙眼,羞赧從她肌膚中開出玫瑰。

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停下動作,怦怦亂跳的芳心不止因為這樣坦直的光線,更來自尹宵定然幾乎穿透的視線:「你讓我想到…「姬盛合」……」

「「姬盛合」?」

「嗯,就是以少女的裸體盛裝生魚片與握壽司……」尹宵修長指尖滑過她乳側,輕點兩胸之間:「身體每一處都有不同的海鮮擺法,心臟部位,放的是鮪魚。」

「真的有這種東西啊?」羅允香依稀在小說中看到過。

「聽老一輩的師傅說,是真的存在過……」尹宵俯身,舐過她毋需鋪陳海鮮一樣誘人生津的曲線:「現在,只是風俗店的噱頭而已。」

尹宵的吻如雨而下:「小腹的位置,是鮭魚肚……」探嘗的動作彷佛品味一道精緻佳肴,輕柔且燃情的指韻與舌尖,一再煽動羅允香內心深處,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慾。

「哎……」她淡淡的嬌哼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份鼓舞,一種誘惑。

「這裡,是海鰻……」尹宵輕啜淺戲起她兩腿間的幽叢花谷。

羅允香咬緊粉唇,幾乎不敵心頭迷亂交錯、分不清是快樂或苦楚的衝擊感,呼吸也越來越沉重。

在他技巧精湛的煽惑下,她的身體情不自禁陷入狂潮。

「尹宵,不、不要這樣啦!」羅允香不安的扭動著,雙腮紅如春桃:「不行…我會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尹宵壞壞地笑問,改以指尖調戲:「是受不了我的挑逗?還是受不了想要我的念頭?」

她嬌羞的別開視線,總覺得選哪個答案都不對。

察覺羅允香春滑輕泛的那一刻,他便放肆內心排山倒海的情潮。尹宵明知在這裡實在委屈她了些,但是,見她媚眼如絲的俏模樣,他就壓抑不住對她的慾望。

十步以外的床榻實在太遠了,他要她,現在就要!

羅允香只覺腰枝被他提了一把——「啊……」緊接而來的穿透感讓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尹宵濃眉微蹙,輕且緩地試探著;怕弄傷纖弱的她,他只好強忍直闖破閘的衝動,慢慢地、深呼吸著去體驗她的蜿蜒與幽秘。

「尹宵…」羅允香的囈語隨著他輕重急緩的動作更微模糊:「啊…我,啊啊……」無法言喻心頭微妙的感覺,明明是解離分裂,為何又有種得償所望的慰足感?

「什麼?」尹宵嘴上回答,身下也是。

羅允香星眸微醉地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想講什麼,只能在他的節奏下痴顛迷顫、嬌喘連連。

尹宵牽來藕臂,任其攀附自己肩頭,不經意發現她細緻的肌膚毛孔收縮,只見一處處散珠般的細粒。

冰涼的檯面與空氣,強烈對比著尹宵火一般滾燙的挺毅,羅允香一擊一觸地承受著、燃燒著,糾結在前所未有的縫蜷雲雨中;剎那間,她甚至錯覺自己飄然登仙了。

「咦?」定睛一看方知不是迷幻,她的確被尹宵抱離梳妝台——

下一秒,澎派的春池裡鑽出一張濕漉漉的巧顏:「尹宵!」她咳著水,掙扎道:「你又害我濕了啦!」

「你說哪裡啊?」尹宵的笑容蠱惑而邪氣:「我怕你會冷嘛!」

羅允香羞赧著槌打他的胸膛,無從判斷溫熱自己的到底是水?或者尹宵。

盪樣的水波盪誘著兩人濃濃愛欲,他再一次深入她,無限愛憐地。曲線搖曳、心馳神醉,粼粼波光渲染窗外燈火,在羅允香眼前留下虛實不分的琉影。

緊緊擁抱,且被尹宵抱緊的這一夜,羅允香只希望能無限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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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個蓄著長發的高跳男人:光潔烏黑的髮絲時而東起,時而像現在一樣披散寬厚肩膀上,和淡色衣著形成強烈的對比。

露在袖外的是他精實的手臂,修長指尖習慣在翻頁前夾捲住紙角,動作輕柔讓人不禁想化身他手中書楨。

看似閑適的氣氛中,卻有著無法忽視的嚴謹與敏銳。

男人偏了偏頭,莫非發現了別人的窺伺?他濃眉微蹙地舉起手中黑色書冊,封面「華麗的誘拐」五個字,漸近、漸掩去他好看的臉龐——

「看什麼啊?」尹宵的書在羅允香螓首叩了一記:「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看你帥嘛!」羅允香吐吐粉舌,滿溢胸口的幸福感讓她仍有些虛實不分。她怯怯勾著他的手臂,見他沒拒絕,便放大膽子直接鑽進尹宵臂彎:「而且,又不是只有我在看……」這一瞬,她分明感受四周遞來的嫉妒視線:「這附近的女生,幾乎每個都在看你吧?」

「哦?」尹宵嗓音懶懶,抬望了等候辦理入境的冗長人龍一眼,又回字裡行間:「驕傲嗎?」空下的另一隻手順勢環住羅允香纖腰。

「當然。」怎麼樣,這是我的男人唷!很贊吧?羅允香吶喊在心裡。

然而,好不容易通過緩慢的進關檢查,羅允香隨著尹宵往出口走那一瞬,竟無端端有種不好的預感。

空橋上遠比出國時更多關心尹宵的陌生目光,都讓羅允香感到有些納悶,依稀,會注意他不僅僅因為那高眺亮眼的外表而已。

不妙是,羅允香還來不及為自己的窮緊張解嘲,她的預感就成真了——

當他倆牽著手走進航廈大廳時,一陣炫目四起的鎂光燈讓尹宵愣定了腳步。

他不解看著眼前頻頻拍照的記者、擋開又推近唇邊的麥克風,以及縈繞耳邊嗡嗡作響、語句不分的問題。第一直覺,尹宵還以為他們認錯了人;然而,當他從記者手上發現一本竟以自己掃地的照片為封面的「A周刊」時,他忽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尹宵鬆開手中柔荑,拉開一步的距離看著羅允香:「你真令我失望……」黯然眼神分不出是憤怒或懊悔。

「尹宵…我……」羅允香急急的搖頭:「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有……」她是無辜的,她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夠了。」尹宵沒有大發雷霆,淡淡語氣聽起來卻有些悲哀:「明天,你不用來了。」

他的語句銳利如刀,深深割痛羅允香的心:「尹宵……」

尹宵回看她一眼,冰冷的最後一眼:「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言罷,尹宵就頭也不回的往機場的計程車招呼站走去。

「等一等……」羅允香舉步欲追,搶先跟上的記者卻把纖弱的她排擠在後。

一個踉跆,她被自己沉重的行李絆倒,再抬頭時早已追不上尹宵的背影。

「怎麼會這樣……」羅允香頹坐在地,疑惑凝聚成委屈的眼淚,徘徊、落下。

「羅允香!」

聽見有人呼喚,羅允香本能地抹了抹臉頰,咬緊牙攜著行李爬起來。

來者是美棋:「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的「A周刊」又創下銷售紀錄了,連覬腴尹宵已久的新聞台都引述我們的報導呢!真是太棒了!還有啊,琛哥答應讓你回來上班了…不過,他說想調回國際或社會線,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等空缺……」

美琪興高采烈的說著,忽覺身旁的人安靜得不合常理,便推推她的肩:「允香,怎麼啦,不高興啊?你立下大功耶!」

「又不接?」羅允香皺了皺眉,悄悄收線,實在不想和機器對話。

她猜想,或許現在是用餐時間,尹宵一個人忙不過來;但馬上又推翻,因為尹宵在廚房裡無論有沒有她幫忙,一向是動作利落、一心多用,只是接個電話根本難不倒他!

「那…是他不想接羅?」他看到她的顯示號碼,所以不接?這個想法幾乎逼出羅允香愧歉的眼淚。

三天了,—回台灣已經第三天了!羅允香經過一陣思考與沉澱,她決定還是要把話說清楚講明白,該道歉的歉還是要道:該還給他的東西,理所當然要還。

雖然,「A周刊」的報導全部都是美琪瞎掰的,但是,如果那天羅允香沒有讓她見到小靖、大刺刺的讓他們拍下了小靖的照片:美琪或許不會有那麼好的著力點,可以寫出「揭密品愛達人的私世界·風流名廚懺情錄」這篇媲美言情小說的白爛文章。

文中不但直指小靖是尹宵死於非命的前妻留下的獨子,還把羅允香的照片拿來算進情婦一筆,真是讓羅允香自己看得都快抓狂了!

可想而知這會帶給尹宵多大的困擾,說不定遠在澎湖的小靖都會受到牽連!

羅允香搖搖頭,深覺無地自容。

「至少,對不起還是要說!」

羅允香決定隱藏手機的號碼顯示,再打一次——

電話鈴聲劃破「寢子」內廳的寂靜,晚上八點,理應是客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然而,潔凈乾燥的廚房、幾乎與夜色融在一起的紫檀木陳設,都在在說明了這裡今晚並沒有營業。

一會兒,尹宵應對謙和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再次自答錄機中傳出:「您好,這裡是寢子……」答錄機小小的紅光,恰巧照亮話機旁未合上名片簿里其中一張—

名流雅泉·賦月湯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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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溫泉飯店「賦月湯築」的餐廳飄來淡淡飯菜香,半開放式的廚房裡,有人正為緊接而來的待客晚餐忙碌著。

「噗哧!」人稱「假師父、真廚子」的賦月湯築主廚賈鑫廖,把眼前的「A周刊」拉下一點,朝著廚房朗聲道:「我說,小老弟啊!你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死於食物中毒的前妻啊?」

「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尾音長長的無奈嗓音,發尾長長俊朗背影:不正是尹宵?他把剛炊好的茶碗蒸杯放進熱水裡保溫。

「而且,最好你的性向是「女士優先,BL可」啦!」

一顆皮削到一半的蘋果冷不防砸來——

賈師傅眼明手快的接住,咬了一口:「早就叫你不要留長發,不聽?」

「關髮型屁事,那本來就是一篇瞎掰至極的報導。」尹宵拿起另一顆蘋果,去皮滾切成刀塊,瀝過鹽水。

一會兒,賈師傅看完了那八大章、足十六面,圖文並茂還附贈拉頁海報的「尹氏懺情錄」,飄了聲口啃:

「不過,想不到精明如你,也會遇到愛情騙子啊!」

冷不防又有什麼飛來,這次落在賈師傅肘前的不是水果,是水果刀!

「羅允香才不是愛情騙子。」尹宵熱開油鍋,炒糖、倒入蘋果,翻滾的砂糖與果丁在他手下難捨難分,拉扯出晶亮縫絡的糖絲:「雖然,她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可能是這個,但是…如果她想,一定可以知道得更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篇報導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是他兩天來反覆看過雜誌內容,所得的結論。

「既然如此,那你在這裡幹什麼?」賈師傅也來到廚房,拈起一塊蘋果試吃。

「幫你煮晚餐啊!」尹宵邊答,邊察看滷菜火喉;話說回來,他又不是付不起旅館錢,為什麼這麼聽話啊?

「死撐……」不過,賈師傅還是很高興自己假公濟私的招數奏效了!天曉得他多愛尹宵的手藝:既然自己尹宵送上門來,他哪有輕言放過的道里?

好一會兒,尹宵又在洗手的水聲掩飾下,緩緩道:「我怎麼知道,她會不會騙我一次又一次?」

看到「A周刊」那一瞬,尹宵真的有傷心透頂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潔身自愛,拒絕了無數貪戀他俊美外表、或沉迷他菜色可口的女客人追求,就是希望有天能夠遇到一個真的能與共事:除了說「你好帥」之外,更具體力行的讓他知道,她是可以讓他共享人生、分憂解勞的女孩子——

就找伴侶這點,尹宵不否認他的觀念是傳統的。

他要一個夫唱婦隨的賢內助:即使,一開始不是那麼得心應手,但沒關係,誠意比較重要!他有的是時間、空間鍛鏈她,只不過——

一切都白搭了!

「唉,」尹宵嘆口氣,把壽司醋篩在剛騰著蒸氣的米飯上。

「拜託,大男人的,鬧什麼脾氣啊?」賈師傅看不下去,自告奮勇道:「不然,我幫你打電話給她!」說著,行動派的賈師傅便大步大步來走到電話前,按照「A周刊」版權頁面上的數字撥了號:「喂、喂!「A苦瓜傳媒」嗎?請幫我接「居家休閑組」的羅允香!」

「多事!」尹宵咕噥一句,看似專心的剖著花枝薄片,耳朵卻不自覺豎起來。

「什麼?!她離職了?」賈師傅剛道完這句,就聽見廚房低低傳來「噢」的一聲,以及金屬乒乓落地的脆響。

「喂?」尹宵搶過電話:「請問,離職生效是什麼時候的事?」彼端道來的日子,剛好是他們回國隔一天。

「老弟?」賈師父握著突然消失又出現在手中的電話,抬起頭只見尹宵的身影如一陣風卷離餐廳:「喂,你上哪去啊?晚飯還沒做完吶!」

「你自己看著辦羅!」尹宵笑笑地回頭:「反正,你是「假師傅、真廚子嘛!」」

黃昏時分,西區舊巷——

羅允香捧著制服和鎖匙的紙袋,正彎進「寢子」的巷口。

才剛走一步,她就不禁愣住了:「怎…怎麼這麼多人?!」

只見寢子前方的紅磚道上,站得滿滿除了看似尹宵粉絲的客人外,更有不少羅允香用嗅的都知道是記者的男男女女。

甚至連SNG車都來了!大老遠,羅允香就能聽見女記者先專訪了守候尹宵的客人,再對鏡頭說:「是的,傳說中的風流名廚尹宵至今仍未現身,本台記者持續為您守候中…據現場客人表示,她們不在意尹宵有多麼風流荒唐的過去,只要他的未來願意讓她捫參與……」

什麼跟什麼啊?!羅允香自責的一拍額:「哎,都是我不好…我哪還有臉去見尹宵……」更何況,記者說他尚未現身呢!

羅允香雙手環抱紙袋靠在牆角,邊猜想著尹宵到哪去了?邊盤算接下來該怎麼辦。她本來打算,如果見不到尹宵就把東西放到信箱,不過,從此陣仗來看,她恐怕要接近「寢子」都很難!

才想著,羅允香就見一輛計程車從身旁駛過,排開人龍來到「寢子」門前。

下車的會是尹宵嗎?媒體無不摒息以待,羅允香也是。

不過,走下車的卻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

她驚訝看著眼前深鎖的大門和記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少數搞不清楚狀況的記者甚至把麥克風遞向她:「請問你也是尹宵的粉絲嗎?」

羅允香很快認出她是在山崎家宴會時,被她撿到別針的老婆婆。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羅允香無暇多想,直覺地想先為她解圍。

她二話不說便衝進人潮,在眾人反應不及前用身上的鑰匙打開大門,並把老婆婆拉進去。門扉重新鎖上,羅允香邊喘氣邊有些擔心,這扇古意盎然的木門,到底禁不禁得住外面一再拍打、推擠?

「真是…台灣沒有別的新聞可以播了嗎?」門外,記者議論紛紛的連線報導聲,更讓羅允香頭痛不已。

回看身旁藏青和服,慈祥臉龐上微微受到驚嚇的老婆婆,羅允香非常抱歉地鞠了鞠躬:「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她還是只會這一句。

婆婆笑著搖搖頭,突然開口:

「尹宵呢?」是帶有很重日本口音的國語。

羅允香愣了愣:「我不知道……」才說著,她就聽到後院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搞什麼東西啊?這些人……」尹宵拍一拍因翻牆沾髒的牛仔褲,抬起眼剛好看見羅允香走出來。「是你?」

「款,」羅允香露出尷尬的笑容,又想起什麼的急忙分辯道:「外面的人跟我沒有關係喔!不是我帶來的,你別誤會……」

「你還來幹什麼?」尹宵垮著臉色,繞過她直入內廳。

聞言,羅允香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我……」見他錯身走過,羅允香連忙追上去道:「尹宵,你有客人!」

客人?尹宵反問在心裡,怎麼也沒想到在和式席上的藏青身影會是——

「山崎老夫人?」尹宵驚訝不已:「您怎麼來了?」

老夫人笑眯眯地以日語回道:「是你邀請我,有空要來台灣看看啊!一時興起,我就跑來了。」她雖年過七十了,行事風格還是十分隨性率直,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

「您真是的……」尹宵本想問她來之前怎不通知一聲,隨後又想到是自己一回台灣就躲去「賦月湯築」,著實感到不太好意思:「真抱歉,我回台灣碰上了一點小麻煩,是我怠慢了。」

山崎老夫人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她瞥見羅允香仍絞著手站在不遠處,便問:「阿宵,你還沒向我介紹她呢!」

尹宵恍悟,把她拉來婆婆面前,一鞠躬道:「真是失禮!她叫羅允香,是我的……」他突然不知該如何定位兩人的關係,只好道:「就是那天晚上,我想介紹給你認識的人。」

羅允香搞不懂他說了自己什麼,但從他謹慎的態度來判斷,婆婆對尹宵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她挺了挺腰桿,也不禁正經起來。

細膩敏銳的山崎老夫人,早從兩人之間的眼神察覺端倪。

她微調坐姿,非常客氣的行禮道:「你好,尹宵有勞你多多照顧了……」婆婆會的中文不多,但是剛好足以說明一切:「敞姓山崎,山崎寢子;請多指教。」

寢子?!羅允香驚訝的看著婆婆,又看看尹宵。

而尹宵的表情,始終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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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高中那年暑假,我幫忙顧家裡開的小吃店時,遇到來澎湖觀光的山崎老夫婦,他們覺得我很有烹任天份……」

「所以,你就去日本了?」

「不是馬上。」沾著碘酒的褐色綿球,輕輕壓過大手的虎口,藥力的刺激使他本能的閃了閃,冷不防有隻小手往上拍了一記——

「別動啦!」這回換羅允香厲聲了,她好不得意:「呵,想不到尹大師傅也有切菜割到手的一天……」

「還不是因為你!」尹宵悶悶的道。

「我?關我什麼事啊?」羅允香略帶委屈的拔高聲調,但他視線掃來,她又理虧的悶聲低下頭,繼續替他擦藥。

尹宵只是續道:「我年輕的時候算個小混混,血氣方剛又不喜歡讀書,所以聽老夫人的建議跑去念高職餐飲科,但是,很快的我就……」

「畢業了?」

「不,是被退學了。」尹宵講得雲淡風輕:「我把訓導主任打成重傷。」

「噢,這樣啊……」羅允香聽得膽顫心驚:「為什麼…要打主任呢?」

「因為他誣賴我們,把升學班裡看起來是好學生的人所做的壞事,通通算在我們這些職科生頭上,我氣不過就跑去找他單挑,頭上的疤就是這樣來的。」

「留長發是為了遮傷口嗎?」羅允香好奇的問。

尹宵打趣道:「這是下一期「A周刊」的內容嗎?」

羅允香的臉色暗了暗,悄聲道:「對不起。」

「開玩笑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短髮,不喜歡她自責的眼神:「我其實並沒有為什麼特別的理由在留長發,如果真的要說…就是打理長發比較需要耐心,可以修身養性。」

「了解。」羅允香微頷螓首,從葯匣翻找出OK綳。

尹宵本來無心責難,他不當一回事的繼續說:「因為打老師被退學…在那個年代是沒有學校敢收的,所以,我想起了山崎老夫婦…我寫信給老夫人,就這樣去了日本,從料亭洗碗工開始做,二十歲出師,二十五歲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料理長。」

尹宵頓了頓,又道:「這樣聽起來好像很容易,但過程蠻多波折的,日本料理是很傳統的文化技藝,許多真正厲害的師傅都是傳子不傳外的,因此老夫人為了我,不知動用多少人脈、拜會過多少名師……」

「所以,寢子婆婆是改變你一生最重要的人。」

「沒錯。」尹宵收回自己貼好OK綳的左手:「還想知道什麼嗎?」

「不了,我很謝謝你肯告訴我這麼多……」羅允香隨即想起什麼,補充道:

「請放心!這些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也絕對、絕對不會出現在下一期「A周刊」里!」

「這麼無聊的故事,我想也沒人要看吧!」尹宵白了她一眼,嘴角淡笑無非是想起美琪那篇煽情又荒唐的文章。

「真搞不懂噯!我的魅力有這麼大嗎?」尹宵的視線飄向窗外,夜色漸深的人行道前,仍有兩、三輛不死心的記者跟監車:「大到可以讓他們犧牲睡眠和吃飯時間,只為了拍我幾張照片?」

羅允香非常想回答:沒錯,你的魅力就是這麼大!大到她不吃魚肉、不偏好帥哥,但仍拜倒在他的圍裙下了!

不過,羅允香更為了打擾他平靜的生活而感到愧疚:「對不起。」

「不能怪你,長得太帥是我活該!」他打哈哈地道。

「尹宵!」羅允香皺皺蛾眉,不喜歡他這樣說。

尹宵嘆口氣道:「唉,如果我一開始就任人拍照、採訪,受邀上節目、拍廣告、出書……是不是,就不會搞得這麼複雜了?」

「或許吧。」但是,她也不會遇見他了。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尹宵起身往廚房的方向:「我覺得自己只是平凡人,你們真的太抬舉我了……」

羅允香忍不住再次道歉:「對不起!」

「還來?」尹宵挑挑濃眉,語句笑中帶貶:「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愛講對不起的人……」他邊說,邊斟來滿滿三杯梅子酒。

羅允香看著桌上的青磁小杯,困惑地:「這是……」

「道歉的規矩,向來都是罰酒三杯!」尹宵環臂微笑,語帶挑釁的道:「夠誠意的話…喝掉!」

羅允香遲疑了一會兒,舉起第一隻酒杯問:「喝的話,你會接受我的道歉嗎?」

「會。」話才出口,尹宵就見她一仰而盡。

好辣!羅允香皺著眉,探手第二杯:

「那,你會原諒我、恢復對我的信任嗎?」

「會。」尹宵見她又要一口吞,不禁道:「喂,你喝太急了…會醉!」

現在才說,未免太晚了吧!羅允香苦著臉,覺得眼前第三杯酒晃得好厲害,她得費好大勁才能握穩酒杯,並道:「喝完以後,我…還可以留在「寢子」,做你的員工嗎?」

這一次,尹宵沒有馬上答應。

他依然不解羅允香為何放棄沁涼的辦公室和高薪,甚至自己的記者夢;甘願在立了大功后,毅然決然的離開「A苦瓜」。

他於是問:「你為什麼非在我這裡工作不可呢?」

羅允香暗忖了片刻,微笑:「因為…我愛你!」呵,是酒精作祟吧?!她忽然覺得勇氣十足:

「沒錯!尹宵,我愛上你了…雖然,我一開始比較愛你做的菜,不過……款,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啦!我已經決定了,除非你趕我走,否則我打算一生一世賴在「寢子」……」這告白顯然因為酒品不好,所以越說越大聲。

「允香……」尹宵俊逸的臉龐笑容淺淺,側過身欲擁抱她。

「等一下——」羅允香揮著手擋下,對罰酒的事異常認真:「你、你沒回答,我還剩一杯…沒喝完……」

「小笨蛋!」尹宵的嗓音柔情的有如千萬斛:「你當然可以繼續留在「寢子」,我不但不趕你,今生今世就算你想走,我都不會放過你!」

「真的嗎?」羅允香笑燦如花,高高興興舉起最後一杯梅酒。

只是,瓷杯還未挨近唇邊,就被尹宵一把搶走。

他昂首含下最後一口佳釀,親自以吻哺喂;酸甜的酒汁微微沾濕兩人衣襟,空氣中頓時迷漫一股醉戀不分的甜美。

尹宵盡情親吻羅允香,唇舌挑逗之餘,他也深刻體會懷中佳人的回應,遠比上一次來的多且分明。

她的柔荑甚至更先一步躦進他的衣襟,在小手摩娑、遊走之下,尹宵深覺內心的情騷如火被點燃。

才剛想著要翻噬她,尹宵就覺一陣衝力而來——

「允香?」這一回,換他被壓倒在散著藺草香的榻榻米上。

月光皎潔揉合了街燈暈黃,淡淡照亮和式席上一雙儷影。

羅允香星眸微醉,頑皮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像一隻在玩撲獵遊戲的小貓。

「尹宵…」她廝磨著他的胸膛,輕輕舔吻、微微囁咬,誠如初夜時他教她的那樣:「我好喜歡你……」

「嗯,」尹宵的呼吸略顯沉重,表情甜苦不分。「你……」他聽見拉鏈滑開的金屬聲,抬起眼剛好看見羅允香生怯不失性感的笑容:「我也想…試試看……」纖纖指尖有意無意撩動,水草下的熱帶魚躍躍欲出。

言罷,羅允香稚澀地親吻、淺吮起來,她驚奇察覺口中的溫度的變化;愈是炙熱,就愈被充塞填滿。

尚不懂得如何拿捏力道,她只覺舌尖傳來的味道有點像海水。

羅允香更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她在戲逗他,為何她的心裡也會激蕩起如痴如醉的情浪?

彷佛在她滔濡尹宵那一刻,有什麼也正瀲潤了自己。

尹宵不耐這般挑釁,冷不防支身坐起,並把她拽回懷裡:「你,這樣還不行……」尹宵俐落地除去兩人服贅,壞壞笑道:「我得找個時間,好好教你……」

「尹宵!」羅允香被他調侃得粉頰一陣紅一陣白,如是盤跨的坐姿,讓她腿徑分明感覺尹宵的堅挺與溫熱。

「所以,在此之前你只要好好享受……」說著,他驀地噬咬香肩一口。

不似那夜溫柔和緩的逐步帶領,尹宵的唇與指尖變得狂亂許多。

帶著痛感的烙吻滿布羅允香頸線、鎖骨、蓓蕾……面對尹宵風暴般的襲卷與佔領,羅允香幾乎喘不過氣來。

「哎……」羅允香蛾眉微蹙,分不清這般揉捻帶來的到底是快感,或痛苦?

尹宵知道酒精已迷亂了眼前的小妖精,他放大膽子挺然直入,只聞一聲嚶嚀,她有些青澀但仍接受他:並在他殷殷探淵的動作下,春采漸逸、柳暗花明。

「允香……」尹宵抱緊她,親吻、衝擊著。

羅允香細碎地疊囈著:「嗯…啊啊……」似吟也似哦的回應。

尹宵沉沉的呼吸交纏著羅允香婉轉嬌啼。

羅允香攀附尹宵肩頭,覺得他好燙好燙,她的鼻尖是汗水被慾望烤焦的味道,她覆吻尹宵微溽的髮鬢,用唇為他撥開沾在臉上的髮絲。

明明,身下就快要承受不住尹宵的激昂狂放,羅允香卻一點也捨不得鬆開相擁的雙手。

飄晃的視線遊盪在「寢子」每一個角落,羅允香不自覺回顧起這陣子以來所有的喜怒哀樂;初見面時親切卻充滿距離的尹宵、共事時嚴肅而細膩的尹宵、私底下輕快中帶點戲譴的尹宵——

以及,此刻無限深情纏綿的尹宵。

不經意,尹宵的視線與她對上:「你笑什麼?」

羅允香咬著下唇卻掩不住欣喜,她戀戀不捨的看著為她掌杓人生的男人,搖頭:「沒什麼……」

「想瞞我?」尹宵挑挑眉,不懷好意的微笑:「跟我做愛有這麼高興嗎?」腰部動作更加驚濤急浪地煽惑起來。

「欽,你真的很壞耶!」羅允香嬌瞠道,瞥見他嘴角的弧度:「喔~你還不是在笑?!」

「我笑,是因為你先開始笑的,好不好?」

「哪有!別牽拖我,你明明就在笑……」說著,羅允香忽然有種不對勁的感覺,美目悄悄往下一瞥——

「咦?熄火了?!」

「羅嗦!」尹宵臉色鐵青,面子有點掛不住:「都是你害我分心!」

「少來!」羅允香扮個鬼臉,笑得更大聲了:「愛牽拖,尹宵是牽拖大王~」

「喂,你有種就再說一遍!」

「牽拖大王!」

「還來?你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牽拖大王~牽拖大王~」

「好,是你逼我的……」

一串銀鈴笑聲伴隨畦陸腳步,回蕩在巷弄間一幢風格懷舊日式住宅,芬芳扶疏的寧靜後院,只聞細水長流——

「喀——啪噠!」掬滿水的竹筒翻了翻身,期待下一次滿盈。

古風門扉隔絕了外面喧鬧複雜的人世悲歡,但願掬起的、滿盈的、被記得的,永遠像此刻這般甜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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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做你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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