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急如焚的歐嘉芝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終於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醫院。
她開門下車，Gordon理所當然地也跟著她下車。
「Gordon，你在車子里等我，不要進去。」這種情形，如果Gordon也在旁邊，她怕自己會胡亂開口跟他說話。
「噢，好吧。」Gordon一臉失望地停在原地。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了解她的顧慮，好吧，那他就回車子里乖乖的等她吧。
確定Gordon沒跟來的歐嘉芝，一路衝到醫院櫃檯。
「護士小姐，請問院長的病房在幾樓?」
「歐小姐，院長現在人在八0八號病房。」雖然她不常來，但大部分的醫護人員都認得她是院長的千金。
「謝謝。」
宛如一陣風般，歐嘉芝立刻搭了電梯上到八樓，找到了八0八號病房。
走到病房門口，她就聽見爸跟阿姨的聲音。
「我都說了我沒事。」
「都昏倒了還說自己沒事!」
「爸，阿姨。」歐嘉芝走進病房，剛好看到老爸急著要下床，而阿姨正在阻止他。
「嘉芝，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勸你爸回病床上休息，他才剛醒，就又不安分了。」柯靜芳拉著歐嘉芝的右手，要她幫忙勸她那個固執的爸爸。
「不是我不休息，我只是要晚點再休息，等一下醫院有個大手術要進行，我一定要在場才行。」
歐厚德很堅持，待會兒的手術萬一有個差池，醫院可是賠不起。
「爸，是什麼手術這麼重要，非得要你親自在場?」
據她所知，爸爸這幾年已經把大部分的手術都交給醫院裡其他的資深醫生去進行了。
「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宇宙集團的第二代接班人，醫療團隊經過幾次開會研究后，決定今天要幫他進行電擊手術來喚回他的意識。」
「所以，女兒，你快幫我勸勸你阿姨，讓我去把這個手術完成好嗎?」歐厚德拉了拉女兒的左手，要她幫忙勸勸和她一樣固執的阿姨。
被他們一人各拉住一邊的手，又一耳朵聽一邊的碎碎念，歐嘉芝差點被搞瘋。
「唉喲，你們兩個也幫幫忙，別再拉我了，我的手都快脫臼了!」歐嘉芝沒好氣的說。
原來這兩個老人鬧起脾氣來，竟這麼的幼稚!
聽她這麼一喊，兩人嚇得同時放手。
「阿姨，我覺得爸爸說得有道理，這個手術很重要又人命關天，你就答應他，讓他做完這個手術吧。」
歐嘉芝先跟站在自己右邊的阿姨說。
說完，才又轉向左邊，「爸，那你也要答應阿姨，做完這個手術后，就好好回家休息個幾天，醫院幾天沒有你，並不會倒的，OK?」
歐嘉芝想起之前Gordon罵她自以為是無敵女金剛，原來她工作狂的遺傳基因是來自老爸。
「那好吧，我答應，但我會在手術房外等，等你一結束手術，就必須跟我回家休息。」柯靜芳沒辦法了，只好妥協。
「沒問題!」歐厚德立刻拍胸脯保證，一人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你們聊一聊，我先到四樓手術室做準備了。」趁未來老婆還沒反悔之前，歐厚德動作迅速地閃人。
現場只剩下歐嘉芝跟她阿姨。
「你看你爸，永遠把救人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柯靜芳失笑地搖搖頭。
「嗯。」阿姨的話，讓她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所以她只輕輕地應了一聲。
曾幾何時，自己跟阿姨之間竟變得這麼生疏客套?
「呃……阿姨，既然爸已經沒事了，那我先回店裡了。」為免尷尬，歐嘉芝決定先走，何況Gordon還在車裡等她。
她擔心他等得太久，覺得太無聊，會溜上來找她。
「嘉芝，可不可以借我一點時間聊一聊?」聽她說要走之後，柯靜芳提出要求。
歐嘉芝遲疑著，該來的總是會來，她不能永遠逃避下去，Gordon說過的話在她腦海中浮現。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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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喝焦糖瑪琪朵嗎?」在醫院樓下的咖啡廳，拿著menu的柯靜芳問著歐嘉芝。
「對。」歐嘉芝點點頭。這麼多年了，阿姨總是比自己的爸爸還要了解她。
「二杯焦糖瑪琪朵。」柯靜芳把menu還給在一旁等待的waiter。
「最近婚紗店應該很忙吧?聽很多朋友說，想穿你設計的婚紗，至少得要排隊排半年。」
歐家的遺傳基因里，肯定有藝術的天分，所以才會爸爸拿手術刀，而女兒則拿筆畫設計圖。
「客人預約的事現在都交給助理在處理，我只要專心畫設計圖就好。」
歐嘉芝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她其實是很開心的，因為好像很久沒跟阿姨這樣聊天了。
「如果姊姊還活著，看到你現在事業這麼成功，一定會很開心的。」
「阿姨——」
服務生剛好在這時將兩杯焦糖瑪琪朵送上，她要說的話也因此被打斷。
「我跟你爸商量過，結婚的事，可能不辦了。」柯靜芳不希望他們兩個人的婚事，會造成嘉芝跟他們之間的隔閡。
不辦了?!為什麼?歐嘉芝的眼神中有著不解。
「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原本她以為，就算她不接受，他們仍舊會照計畫去進行婚事。
想不到……她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們只是不想因為我們的決定，影響到身邊的人。」柯靜芳沒承認也沒否認。
阿姨的話，讓她有些內疚，她是不是該像Gordon所說的，將所有事情說個清楚，別再用自己的刻板印象去思考了。
「阿姨，你記得我媽病危的那個晚上嗎?我一直沒忘記那個晚上，我爸剛好在替一個病人動手術，沒有辦法回家。從那個晚上開始，我就希望我身邊再也不要有人承受像我媽那種嫁給醫生的孤獨了。」
「所以，在我的心底，其實不是反對你嫁給爸爸，而是不希望阿姨跟媽媽一樣，要承受那種生病時老公卻不在身邊的寂寞。」出乎自己預料，她很輕易地就把這些話說出口了。
當時光流逝，心裡的那個結在不知不覺中竟已漸漸被打開。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柯靜芳詫然。
「有個人告訴我，或許隨著時間流逝，很多事情都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我想我應該把心裡真正的想法告訴你，因為在這段感情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的寂寞與快樂，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歐嘉芝沒想到自己竟能夠把這些話說出口!她的改變，是從Gordon出現以後開始的吧?
「嘉芝，你真的長大了。」
柯靜芳感到十分安慰，自己照顧大的小侄女，真的長大了。
「我是應該要長大了，阿姨，如果你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也願意接受他，我想，我很願意祝福你們。」
黃金風鈴木是屬於媽媽的守候，而不是阿姨的。
「嘉芝，謝謝你。」柯靜芳的眼中閃著淚光。
「阿姨，你別這麼說，一直以來，是我太鴕鳥心態，不把事情弄清楚，你跟爸爸都是我很愛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幸福。」
突然之間，她很想見Gordon，她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說，他的話是對的，她之前不該那麼死腦筋的。
「阿姨，我有事要先走了，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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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車窗的玻璃，歐嘉芝看到Gordon坐在駕駛座旁的位子上，一臉熟睡的模樣。
自己是不是該慶幸，幸好沒有別人可以看見他，否則他足以媲美睡美人的男性姿色，實在太容易引人覬覦了。
已近黃昏的日光，透過車窗，照射在他身上，彷彿把他射穿，變成一個透明的發光體。
透明!?歐嘉芝微微蹙眉，她並不喜歡把這個形容詞用在Gordon身上。
她找到車鑰匙，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開始發動引擎。
「你回來了?」
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Gordon被擾醒，他揉揉有點困的眼睛，奇怪，他的腦袋怎麼突然變得昏沉沉的?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她已經盡量小聲了說。
「沒關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Gordon打了個大呵欠，還是很想睡。
他的頭好像被人套了根繩子，在繩子的彼端似乎有股拉力，一直要將他拉過去。
「你好像很累?」怎麼回事?他平時都是一臉朝氣蓬勃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突然很想睡覺。」話還在嘴邊，Gordon的眼睛又成了一條細縫。
他好累，彷彿全身都失去了力氣般，腦袋裡的記憶比平日更混亂。
「那你睡吧，等到家了，我再叫你。」歐嘉芝放慢車速，想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反正來日方長，等他睡飽了，她一定要把剛剛跟阿姨談話的經過，詳細的告訴他。
「嗯，謝謝。」
Gordon嘴角勾著一抹笑容，安心地進入夢鄉。
寧靜的車內，有他淺淺的呼吸聲。
偶爾在車子停下的時候，她會轉頭看著他熟睡的臉龐，她的心裡掠過一陣微微的悸動，有根靈魂的弦，似乎被撥動了……
突然，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她才發現她餓了。
好久沒下廚了，晚上乾脆親自下廚煮幾道菜給Gordon聞聞香，順便犒賞犒賞他。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回家的路上，好像有一個黃昏市場。
念頭一轉，歐嘉芝打了方向燈，轉進了另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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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今天，婚紗店裡來了宇宙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及千金，之前歐嘉芝曾在爸爸的醫院裡和她們有過一面之緣，印象還不錯，所以她親自接待。
「媽咪，你覺得我穿這件婚紗好不好看?」
換了件珍珠白細肩帶、亮緞面長裙式的婚紗，辜仲柔站在鏡子前，雙手拉著裙擺舞動，變換一個又一個的pose，覺得自己美極了。
這家店的婚紗一件比一件美，預約等了那麼久，果然值得。
「嗯，很好看。」周芝嫻看到女兒喜歡，自己也覺得滿意。「歐小姐，你覺得呢?」
周芝嫻轉而詢問婚紗的設計師，她早知道她是歐院長的女兒，也覺得她是一個很漂亮、很能幹的女孩子。
「嗯……辜小姐的鎖骨跟肩頸部位都很美，而且皮膚很白，所以我建議把兩條細肩帶拿掉，露出整片肩頸，會更能顯出她的優點。如果你覺得這樣太單調的話，我可以幫你在婚紗上加些水晶亮片的設計。」
「除此之外，辜小姐的臉型較艷麗大方，太古典的頭紗較不適合，我會另外再縫製幾件頭紗讓你試裝。」
歐嘉芝很認真地觀看她穿這件婚紗的整體感覺，然後仔細思索著，再給予最中肯及最專業的建議。
一件婚紗最重要的功能，是襯托出新娘的美麗與氣質，並不是單純好看就可以了。
「兩位意下如何?」對歐嘉芝而言，客人的意見是很重要的。
「我覺得很好。媽咪，你覺得呢?」對於這種非自己專業的事，辜仲柔—向尊重專業。
況且，她覺得這套婚紗已經夠美了。
「讓歐小姐全權處理好了，我相信她的眼光是最好的。歐小姐，那就麻煩你了。」
「不客氣，這是我的工作。」辜夫人是歐嘉芝見過最和藹親切的企業家夫人了，絲毫沒有半點豪門的氣焰。
「唉喲，都是大哥跟我那個工作狂的未來老公沒辦法來，要不然，他們多少也能給我點意見。」
「媽咪，你回家要說說大哥，他身體才剛復原沒多久，叫他不要這麼拚命，也千萬別帶壞了志傑，讓他變成工作狂一個。」辜仲柔嬌嗔地跟媽咪撒嬌。
在一旁跟助理商量婚紗修改事宜的歐嘉芝看到這一幕，除了羨慕她們母女感情互動良好之外，也在心底替她們家開心。
之前就聽爸爸說過，半年前的那個電擊手術成功了。
「好了，等婚紗改好了之後，你再約志傑跟你一起過來試裝，我會叫你大哥放人，讓他一定能陪你來。」周芝嫻看著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還像個孩子似。
「對了，你今天中午不是約了朋友吃飯?」她看看錶，然後提醒女兒時間不早了。
「啊，糟了，快到約定的時間了!媽，我先去把婚紗換下來。」辜仲柔匆匆忙忙地跑進更衣室。
房間里沒了辜仲柔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安靜。
「辜夫人，要不要我再替你倒杯熱茶?」歐嘉芝注意到她的茶已經冷了。
「不用了，等仲柔把衣服換好，我們就走了。歐小姐……呃……我可以叫你嘉芝嗎?」
周芝嫻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女孩子，長得漂亮、能幹、又識大體，出身好卻沒養成半點嬌縱之氣。
「當然可以。」
歐嘉芝點點頭，被長輩叫「歐小姐」，她自己也覺得怪怪的。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醫院對不對?你現在比我上次看到時，整整瘦了一圈。」
「嗯……可能是因為六月是結婚旺季，店裡比較忙。」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只是官方說法，卻不是主要原因。
「原來如此。那歐院長最近好嗎?上次我到醫院想拜訪他，但聽說他去度蜜月了。」
「嗯。我爸跟我阿姨前陣子出發去環遊世界了，再過幾天就會回來了。」爸跟阿姨公證結婚後，在她的煽動之下，終於決定好好休息幾個月。
「等他回來，麻煩你替我轉告，改天我會帶我兒子親自去醫院拜訪他。」仲旸能醒，歐院長功不可沒。
「我會的。」歐嘉芝允諾。
「媽，我們可以走了。」換好衣服的辜仲柔急忙走了出來，再不走，她重要的午餐之約肯定會來不及。
「好吧，嘉芝，那我們先走了。」周芝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拿起了香奈兒手提包跟女兒一起離開。
「兩位慢走。」
跟助理把兩位貴客送出門后，歐嘉芝回到辦公室，看了下手錶，趕緊把東西整理完，提了袋子又走了出去。
「小雅，我中午跟朋友有個重要的約會，可能晚一點才會回店裡，有事情打我手機。」她跟助理交代完后，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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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義大利餐廳的玻璃門，在waiter的帶領下，歐嘉芝選了個靠窗的位子。
昨晚在msn上，已經好久沒上線的Lisa約了她共進午餐，她說有好消息要親口告訴她。
今天是她們認識以來，首度見面。
「我等人，待會兒再點餐。」
遣走了waiter，她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炙熱陽光，原來，已經八月了。
距Gordon消失不見的那天，已經過了足足半年了。
那天，她從黃昏市場抱了一堆菜跟肉回到車上時，就沒看見他的蹤影了。原本還以為是Gordon睡飽太閑在捉弄她，故意用失蹤這一招來跟她開玩笑。
結果，一天、二天、三天……過了一個星期，又過了一個月，他始終都沒有出現。
那陣子只要一下班，她就瘋狂飆車回家，一整個晚上都盯著那棵他送給她的黃金風鈴木發獃，活脫脫像個傻蛋。
那種像傻蛋般的自己，直到忙著籌備爸跟阿姨的婚禮，及六月結婚旺季的來臨時，才稍稍好了一些。
為什麼自己要為那種出現短短一陣子，然後又不告而別的傢伙搞得像失戀一樣?
哼!如果他還敢再回來，就不是一棵黃金風鈴木可以讓她消氣了事的了。
「Helen?」
突然，歐嘉芝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英文名字，循著聲音回頭，她看見一張艷光四射的笑臉，頓時楞住。
「你是——Li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