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舞,玉環飛燕皆塵土(二)

君莫舞,玉環飛燕皆塵土(二)

林偌雅被原博雅帶到了一邊的高台,看著天際打的昏然的兩人,看著寶座上得意淺笑的武昭,心不禁開始下沉,下沉,沉的那麼低那麼低,有什麼聲音在響,是絕望嗎,不,絕望怎麼會有聲音?那是什麼,悲傷嗎?可是悲傷也同樣沒有聲音啊。那麼,是什麼,是什麼聲音讓心沉的那麼低,痛的那麼重,碎的那麼無痕?

一種深沉的悲哀立刻撰住了林偌雅的心,她忍住眼淚,看來,我們生即如此。再見了,晴明!我會記住我們的每一個微笑和每一滴眼淚,我會記得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句話。

「博雅,麻煩你為我吹一曲好嗎?」林偌雅將視線停在原博雅身上,平靜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的波瀾。

「啊?」原博雅一愣,然而,看著似乎是一臉決然的林偌雅,他也不知道該去拒絕,甚至意識不到去問原因。

他將葉二湊到唇邊,天地間奏響了蕭殺的笛聲,他的神色頃刻間轉至悠遠寧定。音符於唇齒間娓娓道來,笛聲悠揚,幕天席地。不溫不火,不即不離,不是天籟般的絕響,沒有哀感頑艷的至情,卻彷彿是可以長存天地的聲音,靜靜訴說著流水般歲月中每一段往事,伴著人長長久久的走下去,直到下一個輪迴。時間於這一刻靜止,然而下一刻,琴曲如泣如訴,說不出的哀怨。一聲聲劃破長空彷彿要將那流淌在遠古的悲傷傳說,永恆的凝固在這同樣傷感的時刻。

頃刻間,林偌雅安然起舞,如往昔櫻花下起舞般的輕快流暢,彷彿遠山白雲飄然降臨人間般優美而從容。風吹起她華麗的十二單衣,翻飛如雲捲雲舒。

這時,原本似湖水般潔凈的天空黯淡消沉,微風輕揚,陣陣涼意。流雲低轉,大片大片掠過。

高台上,疾風如刀。

原博雅一怔,忽然明白了林偌雅想做什麼,大驚,連忙想將笛聲停下。然而,葉二似乎是受詛咒般無法停下了。

這時,那跳躍不已的優美身影突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了高台上。

她柔美的臉龐上淡然微笑,「此身如朝露,惟惜與君緣;相逢如可換,不辭赴黃泉。」

高空的風吹動著她柔軟的烏髮,溫柔的臉上目光卻未絕望,依然寧靜如秋水。她靜靜是凝視著眼前打得難捨難分的安倍晴明和賀貿保憲,一時間黯然而笑。

然而,驀然回首,一瞬間臉上綻出燦然笑容,衣袖舒展繼續舞起,飛揚的身姿化為一團夢般的光影。那一刻周圍滿樹的櫻花源源不斷盛開,她像個樂之精靈幻在風中,溶於天地間踏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舞蹈。

這一邊,賀貿保憲也意識到了林偌雅的舉動,一個分神,他被安倍晴明震落下來。

林偌雅見此,蒼然一笑,決然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念動咒語,似乎召喚著什麼。

「偌雅,你做什麼?」賀茂保憲大喊,卻早已來不及。

不遠處的安倍晴明亦是一驚,其實當她翩然起舞時,他已經注意到了,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可是卻不知道怎麼描述,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悄悄的離開自己。

這時,在安倍晴明這片刻的怔然間,林偌雅已飛身上前。她靈巧的一躍,拂袖一揮,「安倍」兩字竟已經赫然寫在了安倍晴明的心口。然而,鮮艷的血跡沒有在雪白的衣襟上留下任何痕迹,竟瞬間的融進了安倍晴明的心口。

林偌雅的心口猛的一痛,同樣,安倍晴明的心口驀然的也是一陣刺痛,彷彿一箭穿心般。

安倍晴明似乎突然間驚醒般,本能的一揮袍袖,一道暗力推出。

林偌雅敏捷的一閃,竟順利的躲過,再一轉身,滴著璀璨鮮血的手指再一次貼在了安倍晴明雪白的衣襟上。安倍晴明有瞬間的失神,他隱約看到林偌雅眼中的淚光,那裡是熟悉的一抹疼痛。

比剛剛更加猛烈的刺痛劃破心悸,突然他感到嘴裡腥甜,既而是五臟六腹的翻騰,攪痛欲裂,一道符咒穿過心頭,到達體內深處。

安倍晴明一驚,一掃片刻前的痛苦神色,凌厲的眼中溢滿殺氣,寬大的袖子銳光一閃,一道咒術飛向眼前的林偌雅。

不是咒術,是彼岸花。

一道血光凄豔如花,劃破蒼穹,綻放在天地間。

在賀貿保憲的驚愕中,在原博雅溢滿淚水的眼睛中,林偌雅慢慢的,仿若慢鏡頭般靠進了安倍晴明的懷中。

又靠進這個懷抱了,也許是最後一次,緊緊的,不想離開。

「我說過,這場戰你早就輸了」手無意識的垂了下來,安倍晴明淡淡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好像四周幽邃悄愴,凄涼入骨,自己彷彿置身於另一個孤獨寒冷的世界。茫然間,心中鈍痛的無法呼吸,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心在痛,好像是被抽空了什麼一般。

「我知道,我輸了這場戰,但是,我贏回了你。」林偌雅平靜的笑了,清澈的雙眸中不見一絲霧氣。

時空交錯,百般愛恨,幾多凄美故事;

人間仙界,愛的引力,能突破界限。

從沒有迷信宿命,卻永遠難違天意;

其實我亦有心事,你不會知。

如若某天終不禁,深深一吻透心;

連成一體血脈,不理種下福禍。

時光飛閃,百般愛念,幾多心醉片段;

人間煙火,最終有限,難越過生死。

從沒有迷信宿命,卻永遠難違天意;

虛空的孤星,沒法相認,痛苦莫名。

忽然,天邊傳來一聲巨響,隨即漆黑的天上開出第一朵燦爛的火花。

安倍晴明一怔,好像有什麼慢慢的從自己的體內注入,漸漸的流淌到自己的心裡。

「晴明,好想可以像博雅那樣和你喝酒,喝到醉,然後一輩子都不會醒來。」

「哦?為什麼?」

「因為,想和你永遠呆在一起。」

「不分離嗎?」

「是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哪怕跨越時間和空間」

「好,我答應你,下次陪你喝酒,直到喝醉,然後一覺醒來,就是一千年以後了。」

「真的嗎?可是我睡著后……就會有一千年看不到你了……?」

「不會的,偌雅……等你醒來,我就在你身邊。」

一起跨越時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一千年的跨越。

一千年的誓言。

「等你醒來,我就在你身邊。」

「若說安倍晴明有羈絆,唯林偌雅而已啊。」

「難道你不知道安倍晴明這四個字對我來說是什麼意義嗎?如果心真的痛到了絕望的地步,你覺得,我真的還可以獨自走下去嗎?」

「管他什麼狐皇鬼皇,你怎麼可以這麼就放棄?就算是要死,那也要讓我們一家人死在一起啊。」

「不要阻止我好不好,今天雖然很痛,但痛完之後,我卻覺得很開心……因為,這種痛讓我明白,我們是一體的,一體的……沒有人會比我更加明白,這種感覺是多麼珍貴……所以,不要說放棄,不要把這種感覺奪走,生死咒雖苦,我卻甘之如飴啊……」

記憶和眼前的景象重疊,那身影,該當與自己共許下永世相守,不離不棄的身影……

「晴明」高台上的武昭一驚,好像有哪裡讓自己不舒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似乎覺得,什麼東西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可是,怎麼可能,就憑這個丫頭,不,絕不可能。

「晴明」飛身躍下高台,然而,「碰」」一道金色光圈竟將她自原博雅二人身前數丈範圍內攔回,回震之力竟令她連退數步。

不,武昭大震,不要,晴明、晴明、晴明……

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絕對絕對不是!

然而,「喯」安倍晴明的周身返起一道淺白光暈,散去后,他卻已是白色狩衣的裝扮,烏髮整齊的束在垂櫻冠之中,中無半絲雜色,額前光潔如玉,御印不在。

漸漸的,鮮紅的液體緩緩的從林偌雅的嘴角滑落,那麼的觸目驚心。安倍晴明跪了下去,巨大的悲痛像潮水一樣兜頭撲來。

他輕輕托起林偌雅的頭,沒有哭泣,只是一聲不吭凝視著她。林偌雅白晳的面龐上散亂著幾縷烏髮,美麗的雙眸依然凝視著自己,清炯炯的栩栩如生。

安倍晴明久久望著面前女子清秀的臉,無法錯看眼。

好像很久沒有如此接近了,然而,料不到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一步就跨越了生與死。

「心痛嗎?終於,我找回了我的晴明。」林偌雅平靜的說道。

這時,一道藍色煙花忽然在黯淡無光的天空中盛開,是原本為慶祝武昭大婚的煙花。那明媚的水藍色映滿兩人一身時,安倍晴明握住了那人抓著自己的手,他心中瞬間出現的巨痛開始撕心裂肺起來,他緊緊的抱住她,顫抖著把臉貼到那冰冷的額頭上。

十指相扣,林偌雅知道他終於記起她了。

掌心緊緊貼在一起,要傳遞被泯滅在心底許久的思念。

安倍晴明的手更緊了,兩人的身影就在眾人的驚愕之中,斜倚在大殿之上,看著遠方天空正在上演的盛禮。

「你看,是不是很美」林偌雅的聲音很寧靜,意外出現的煙花的色彩在她的臉上閃出一片又片。

「曇花一現的東西」安倍晴明輕輕的回答,彷彿是回到了晴明府邸,兩人如往常般相擁的坐在外廊上,輕聲的談論著。

巨大的爆破聲卻沒有蓋過身旁弱水流過的水聲,花火在尾端一寸寸一節節沒入黑暗,另一朵花開了又謝。

「曇花一現嗎?」林偌雅淡淡的笑著,目光清澈。

一朵七色花火在天空大大的盛開,然後漸漸枯萎在天空,花在琥珀色的眸中綻放,原本七色的花在眼中變成了單一色。

曇花一現的東西在人眼中一閃而過,可是,它會留下記憶,哪怕只有一點。

「孩子們取名字了嗎?」那麼淡然的聲音,安倍晴明的目光望著那曇花一現的東西,臉上竟有不易覺察的笑意。

「還沒呢,那麼麻煩的事,當然是你來做了。」林偌雅竟感嘆一聲,調侃的語調中,卻是數不盡的憂傷。

「好,就叫他們吉昌,吉平好嗎?」紫色從安倍晴明的眼裡流淌到臉上。

「嗯,安倍吉昌,安倍吉平,他們將來一定會像他們父親一樣,成為一個偉大的陰陽師的。」林偌雅滿意的點點頭,聲音里透著一絲笑意。

許久,在安靜與嘈雜中,似乎模模糊糊,「晴明,不要難過,三生石前,我盼來生。」

安倍晴明靜靜的坐著,沒有回應。

在緊牽雙手的兩人面前,一朵璀璨的煙花用盡它短暫的三秒,照亮了這段坎坷的愛。

林偌雅淡淡的笑了,眼睛里的淚水卻輕輕滑落了。這時,烏雲散盡,紅霞映紅了天邊,「好美的霞光,從來不知道日霞光這麼美。」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慵懶,眼皮也越來越重,喃喃的說著,「好累呀,好想好好睡一會兒。」

終於,安倍晴明的眼睛濕潤了,他平靜的說道,「睡吧,我就這麼抱著你,不會讓人打找你的,睡吧。」像哄孩子般,他輕輕的將林偌雅擁進了懷中。

原博雅和賀貿保憲知道,林偌雅的這一睡將會意味著什麼,然而……

這時,雲中的陽光漸漸的灑進了大殿,林偌雅原本一直拉著安倍晴明的手的手終於慢慢的滑落了下來。

「偌雅」原博雅失聲叫到。

賀貿保憲一動不動的站著,也任心痛慢慢將自己淹沒。

這一刻,他們只能無力的站著,靜靜的看著這一對相擁的身影。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但又似乎永遠的停留在林偌雅離去的那一剎那,揮不去,帶不走,讓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安倍晴明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臉上無悲無喜,一動不動的抱著林偌雅。林偌雅也就這麼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朝霞映在她的臉上,照在她的身上,彷彿只是睡著一般。

冰冷的陽光,迷離了天地,迷離了一切……

思悠悠,玉釵羅裙,回眸倩笑伊人在,一夕休,生離死別,柔腸寸斷卻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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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之陰陽千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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