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先，你女朋友的喜好、成長背景、家庭環境，甚至星座血型，我通通要知道。」

「呃？她喜歡游泳，成長過程平順，在家排行老么……至於星座和血型，我就不知道了。」

他們開始利用他的下班時間，每個星期兩次，在梅妍方的辦公室內研究分析……這是他們的第一『堂課。

「我要的資料不是這種的，成長過程平順？這種回答根本無濟於事。」

「可是就我所知，黎涓是這樣的……她的父母很寵愛她，因為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

「那就對了，排行老么和家中唯一的么女，那可是很大的不同！你別小看這些，在心理學上排行以及環境，都會影響她的個性的。」

蘇靖像個遭到老師指正的學生，默默的低頭反省。

「資料盡量詳細些……」她也不好意思太過嚴厲。「你還知道什麼？」

「她念的是私人的教會女中，以前的志願是想當幼稚園老師，喜歡小孩……」

像這種答案有跟沒有一樣……梅妍方又不好意思的再指正他。

「你總知道她的生日吧？認識那麼多年，你連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她的生日……以前，她都會提醒我。」

她幾乎要惡毒的認為：難怪他會被甩，連這種「基本常識」都沒

有。

「有沒有收集什麼物品的習慣？除了游泳以外，喜歡什麼食物？愛看哪一類型的電影或是書籍？聽些什麼樣的音樂，古典樂？」

「我想她應該是因為喜歡古典音樂，才到雜誌社上班的吧？」

幾乎沒有一件事是他能確定的……她到底「曾經」是他的女朋友嗎？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以前，你們究竟是怎麼相處的？」她真是太好奇他的「認定」了。

「我們，就像一般人一樣，有空的時候就聚在一起，聊聊彼此發生的事，偶爾吃飯看電影之類的……」

「她也這樣認為嗎？我的意思是說，她也承認你是她的男朋友？」

「她當然承認！這是公開的事，大家都曉得的。」像是覺得被冒犯，他的聲調忽然提高了起來。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確定……」是不是他單方面認定。

「沒關係，是我反應太激烈了些……討論這些，有幫助嗎？」

「當然有幫助！它可以提供我判斷的依據，我才知道怎麼樣有效的擬定追求計劃……」

「也許吧！我似乎也不太了解她的想法……」

那是一定的！不過，梅妍方可不敢說出來。

「雖然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不過有些共通點是一樣的……你是不是都一直這麼……正經八百的說話？」

她忽然這樣一問，他有點莫名所以……

「正經八百？」

「你知道嗎？多數的女人喜歡幽默風趣的男人，要讓人感覺說起話來，有往下聽的興趣，這就需要有一點幽默感。」

「所以我說話太正經了？這一點我會注意的。」

光是這樣的回答，就已經不像吸收了她的說法……算了，反正幽默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培養得出來的。

「你是不是都習慣穿這麼暗色系的衣服？它讓你感覺起來很沉重……」

他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深咖啡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褲。

「你建議我穿什麼顏色的？我在金融投資業工作，需要穩重一點的服裝。」

「問題是你的臉已經夠穩重了！對不起，我是說，專業穩重不代表一定要灰暗吧？」

「那你自己為什麼穿成這樣？就像刻板印象中的老處女？」

她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快！一時之間，她不禁語塞……

這、這不一樣，我現在是上班時間，上班時間會有需要，可是不代表下班后還得繼續保持……」

「那我明白了。下班時間的穿著，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那樣，削肩露背的紅色晚宴裝？」

他居然還記得她那天的穿著……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意思就是你可以有很多面，也可以做許多不同的嘗試……」

「不過我比較喜歡你那天的打扮，紅色，那比較適合你，又想防衛又想攻擊……」

什麼？他為什麼會這麼……這麼輕易的看透她？也許，這個學生不如她想像中的好對付……

「我會把這話當讚美……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你的作業，便是弄清楚我剛剛的那些問題……」

「哪些？關於穿著色彩的研究？」

「不是，是……是，那也算是其中的一部份，最重要的是黎涓，你的前女友，她到底喜歡些什麼……你不是忘記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吧？」

「當然沒有，我只是想學以致用……你說的，不要太正經八百？」

他又反將她一軍……

「很好，你學的很快．我希望你每次的反應，也都能這麼流利。」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感覺——蘇靖，可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的「憨直」

第二天的上課時間，他便有了很明顯的轉變。

髮雕重新塑造了髮型，深藍色挺直的襯衫，配上合宜的黃藍交錯圖樣的領帶，精緻的袖扣……帥氣得讓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老師，我們的課程可以開始了嗎？」

他對著目瞪口呆的梅妍方俏皮的說，打斷了她的思緒。

「當然，我今天比較忙……忙得有點不知所以了。」

她試圖解釋自己的失態……怎麼會？他的轉變也太快了吧？是他的學習能力太好，還是她的意見太管用？

「你上次的問題，我已經將作業全部完成……這是我的報告。」他遞給她一份三、四頁的電腦文件資料。

「這些是怎麼來的？你回想起來的，還是直接問她？」

他沒這麼笨吧？會做這麼唐突的舉動，輕易的打草驚蛇？

「我透過她的好朋友問到的……她也很支持我這麼做。」

還好……她翻開資料內頁，果真清楚的記載了她的相關訊息，簡直比人事室的資料還詳細。

「我們，就來討論可行的方法……」她很快的瀏覽過一遍。「她是處女座的，有精神上的潔癬，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能力之內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沒有表示意見，只是盯著她。

「如果單就這樣來看，不管她的外表再怎麼冷靜，內心的波濤洶湧是你不了解的……她可能會期待你的表現，卻又矛盾著該不該放棄？」

蘇靖點點頭，就像在看她一個人的獨腳戲。

「你不發表一點意見的嗎？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她的反應是不是像我所說的這樣？」

她實在看不慣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在聽你分析呀！你說過我不了解黎涓的，所以我怎麼回答你對不對？」

他這樣說又好像沒錯……她怎麼了？把氣發在他身上？

「好，我建議你先行動，用你的新形象到公司等她，約她去吃飯……先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直接到公司等她？那會不會造成她的困擾？」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這個？不會的，你在公司樓下，不要上樓等她就可以了。」

「那，如果她的新男友也在場怎麼辦？」

他終於肯承認那是「新男友」，這也等於承認了兩人機會平等的地位。

「他在不就更好？你要讓他知道你是不怕競爭的。你可以很有風度的要求和她講幾句話，記住，你只要徵求她本人的同意，如果你問的人是他，那等於承認了他們的關係……這點很微妙，可是很重要，你不能失去立場。」

「……那，萬一她拒絕我怎麼辦？」

「那就要看她是怎麼樣的拒絕法？她是看著她的男伴拒絕你，那表示他已經有了相當的地位，她顧忌他的想法所以拒絕，那就得找個單獨見面的機會……」

「這也有分別嗎？」

「當然，你得注意她表情的變化！如果她是低著頭默默的拒絕，或不回應，這表示她還願意給你機會，只是要看你夠不夠積極。」

「如果，情況換成是你，你會不會接受男友的挽回？」

換成是她？她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只是更為慘痛……

「不，我不會。愛情像食物，有效期限過了就算勉強吃下，小則腸胃不適，大則危害生命，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她還是斷然的給了他答案。

「也就是說，一旦錯過了你，便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可以這麼說吧！」

她是以她的前次戀情作比較……如果對象不同，答案會不會不一樣？

「你根清楚自己？你對自己這麼有把握？」

「課後討論」太多了！她將話題轉回，「重要的不是我怎麼想，而是黎涓是怎想的！」

「她拒絕我了。」

蘇靖再出現的時候，就這麼直述的說，像是陳述和他不相關的事。

「黎涓拒絕你了？她是怎麼拒絕的？」

也許，這個男人就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表露他的情緒，他不希望她感受到他的挫敗與難過？

「不是用你所說的方式。她一個人，看著我，然後說不。」

「就這樣？」

「就這樣。」

「怎麼可能？她應該會有一些表情，會有一些反應的吧？她有沒有露出猶豫不決的模樣？有沒有欲走還留的遲疑？」

「我不知道，我看不出來……」

「你演一遍給我看看，她至少應該會訝異你外型的轉變，連這點也沒有嗎？」

為了重建現場，他們還若有其事的排演一遍——

蘇靖扮演黎涓，他先是略略的張大了眼睛，然後凝視著她，那種凝視讓她無法移開視線……她感覺自己被審視、被欣賞、被擁抱……彷彿全身赤裸般的無所遁形。

「我……我想我不能答應。」

像是一切已經表演完成，他又回復了他原本的眼神。

「就這樣？就只有這樣一句話？你是怎麼開口問她的？」

那樣優秀的男人，居然有女人拒絕得了？不是黎涓太無情，便是她已鐵了心。

「我就像剛剛這樣站在她的面前，然後問她願不願意和我去吃晚飯？」

他又恢復了那種無辜的眼神，好像剛剛那個人不是他。

「她還是有注意到你的改變吧？你剛剛有睜大眼睛的動作……她還是有猶豫，因為她重複了兩次『我』這個字……你沒加油添醋吧？」

「我沒有，我只是把她的動作重複了一遍。」

他的眼裡有受傷的神情，彷彿她的話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確定一下。你還是有機會的，不過這次要強勢一點。」

「強勢？我很少這樣對人家。」

「不是那種強勢，是帶有一點個性，帶有一點強迫的味道……有時候女人會期待男人的權威，只要不要太過分……」

「是嗎？那樣的分寸拿捏對我來說太困難了，不如你示範一次？」

他有時候明明很聰明，有時候又像是很遲鈍……她真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傻？可是，何必呢？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沒有人會和自己的時間金錢過不去吧？

「喏，你要這麼問她，『我已經在你最喜歡的餐廳訂好了位置……不見不散，在你出現以前我都不會離開，不管多久我都等你。』說完你就走開，躲起來看看她的反應。」

梅妍方唱作俱佳的甩手勢增加氣氛……可是她就是學不來他那種眼神。如果這些話，再加上那種眼神，肯定就是天下無敵了。

「她如果不去怎麼辦？我第二天還要上班。」

「你怎麼這樣……」她把笨這個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要你先在餐廳訂好座位，然後躲起來看她的反應，看她有沒有準備

要去的樣子……不會等到多晚的，至少打烊的時候你就會被趕出來了！」

「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是人家常說的，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其實代表她說的是要？」

「不盡然。有時候女人說不要，就代表她真的不要！你要懂得分辨她是真的要，還是不要……這對你來說太困難了，如果你學得會這點，就不需要我來教你了！」

「那你也會這樣嗎？心裡想要，嘴巴上卻不承認？」

為什麼總要將話題扯到她身上？這次她要問清楚。

「這算是你對我的好奇，還是什麼？」

「這是我對女人的好奇。你說過的，我就是因為不了解女人才到這裡來的不是嗎？既然繳了學費，我當然要把握學習的機會。」

他說的話有道理……也許是自我意識過盛，她好像「防衛過當」了些。

「我預祝你成功，希望在下次上課時間，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這麼快就要試第二次了嗎？說真的，我被打擊的信心還沒恢復過來……」

蘇靖低下了頭，讓梅妍方覺得自己太急迫了些。

「那就將日期往後延一個星期吧！太急切對我們也沒有好處，反而讓對方認為她佔了上風……」

「妍方，你認為我這麼做沒錯吧？」

他的眼神讓她想安慰他。是的，他受到挫折，他需要鼓勵……

「當然，你需要有點耐心，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什麼……她知道自己該拒絕，可是，誰能拒絕那麼無邪無助的眼神？她張開了雙臂，象徵性的靠了他一下，便慌忙的躲開。

「謝謝，我知道我這樣要求太過分了些。」

「還好，這是朋友之間常會有的動作……」她反而不好意思自己的小氣。

「我們是朋友嗎？不是單純的客戶關係？」

「這……客戶就是朋友，這是我們公司的信條。」

「我懂了，謝謝你的安慰……」

他忽然近身給了她一個擁抱。很快的，甚至感覺不出有特別的含意，就像只是要確定她所謂「朋友」的含意。

但是在他離開之後，一時之間，梅妍方卻還不能從短暫的擁抱中回過神來。

「你要讓她有特別的印象，你要讓她知道你的改變，你願意為她改變自己！」

「比如說？」

這次，梅妍方刻意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比方說，你要為她做些瘋狂的事，你從來沒做過的，她絕對想不到的……像是到電台點歌給她？像是送她一份驚喜的禮物，你不是說她很有愛心？送她一隻寵物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都聽什麼電台……而且，我沒說她很有愛心，我只是說她喜歡小孩。」

他一定要這麼計較這些字眼嗎？這只是舉例！

「喜歡小孩的人，通常不會排斥可愛的寵物……至於電台點歌，你可以挑中午時段，點好歌后再打電話告訴她。」

「我要點什麼歌呢？她只聽古典音樂……」

「不要古典音樂，那太沉悶……點一首能代表你心意的歌，這樣吧！歌曲就由我來幫你找，你只要負責點歌就可以了。」

「還有其他我能做的嗎？除了點歌這件事以外？」

他好像不怎麼欣賞這個建議……

「如果不喜歡，你還可以寫情書給她……你之前是怎麼寫的？」

「我說我打算補償她，只要她肯答應，她要求的我都願意做到……當然，要基於現實，不能是太離譜的要求。」

「你沒加上後面這一段話吧？就這麼簡單，沒有心情的陳述，思念的痛苦？」

蘇靖笑了，露出像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溫暖的融化了冰冷的情緒。

「也許你來寫會比我生動許多……我不是很善於表達自己，如果你願意先作一份範例，我想第二次以後我可能會比較順手些。」

連情書都要她幫他寫？這未免也太沒有誠意了吧？但是看他一副機械人的模樣，肯定寫不出什麼感人肺腑、蕩氣迴腸、賺人熱淚的好文章……好人就做到底吧！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半途鬆手。

「情書我幫你寫，歌曲我幫你挑，寵物呢？要不要我幫你買？」梅妍方有點沒好氣的說。

「不用了，我想她不喜歡才對，她已經養了一隻烏龜。」

養烏龜？這麼奇怪的喜好？美女與烏龜？眼前這個男人，好像還比較適合那種溫吞的寵物。

「那隻烏龜是我以前送給她的，它叫大雄……情書寫好再通知我好了，今天我有點事，可能要先離開。」

「好，我再傳真給你。」

她該不會……有點失望吧？哪裡！提早下課，她才樂得輕鬆呢！

問題是情書要怎麼寫？她又沒有假想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