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為上計
「雪言」現在在一家醫院門口,這是千足隔壁城市的醫院,和千足市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請問小姐,是要挂號嗎?」護士小姐很親切地微笑。
雪言吐出一口氣,在初冬的天氣里,呵出一口氣,都成了白霜。「我來做骨髓捐贈類型資料的留底。」
「請這邊走。」護士小姐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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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藏血滿頭冷汗地抓住手術室里來來往往的醫生。
「鍵索斷裂,需要進行人造瓣膜替換手術。」醫生匆匆說了一句,立刻關上了手術室的門。
藏血獃獃地看著「手術中」的紅燈,喃喃自語:「那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
「對不起。」真秀坐在手術室前面的椅子上,臉色很黯淡,「我不應該說那些話刺激她,我明知道她承受不起。」
「不,別道歉,」藏直抬頭看著紅燈,長長的辮子在身後搖晃,「我知道日之嬡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誰也不能一輩子縱容她,她應該清楚這一點。昏倒再多次,也不能希望這個世界為她改變什麼,如果她自己不肯從童話世界走出來的話。」
真秀搖搖頭,「不,是我太不冷靜,或者根本不需要走到這一步的。」
「准也不能要求你在那樣的情況下冷靜。」藏血凄涼地微笑,「我聽水說了,他告訴了雪言,但是雪言還是走了,她並沒有為你留下來。」
真秀聳了聳肩,笑了笑,「嗯,這樣也好,不是嗎?」
藏血看著他,目光有點奇異,「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就算是吧。」藏血嘆了口氣,「我就怕你不這麼想。」
真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點搖晃,但是他還是站住了,看著「手術中」的紅燈,悠悠地說:「原來等在手術室外面,是這樣不好的感覺。」
「嗯,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誰也不願意走進這裡。」藏血拿過自己的髮辮,用手指曲卷著它的末梢,「死神,往往就被關在那扇門裡面。」
真秀轉過身去,看著窗外說:「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他念的是日本長久以來享有盛名的俳句《楚江喪妻》中的一句,是日本古典的悼亡俳句。在真秀此時此地念來,別有一番凄涼和惘然無奈的心情。
藏血聳聳肩,「現在是冬天,櫻花還沒開呢,你別發瘋了。做了手術之後,日之媛就不會有事了,別想那麼多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真秀,手術成不成功都很難說,日之媛的身體很虛弱,或許承受不了手術的負擔。
「嗯。」真秀只是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明年的春天,櫻花才會開,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
藏血聽得毛骨悚然,似乎,真秀是在說,到了明年春天櫻花開的時候,他已經死去三日了。「真秀!」他猛然轉過身來,卻看見真秀好端端站在面前,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著他,「什麼事?」
鬆了一口氣,藏血被他嚇出一身冷汗,「沒事沒事,你不要再念那些不吉利的東西好不好?」
真秀聳聳肩,無可無不可地說:「好。」
但是至此之後,藏血看著手術中的紅燈,再看著真秀,他已經不知道要為誰多擔心一些了。很顯然,雪言的離開讓真秀喪失了活下去的動力,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死。
該死的女人!藏血在心裡詛咒,你趕快給我回來,真秀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你為什麼要走?真的只是為了真秀的那些話嗎?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氣你的。不要等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你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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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小姐。」護士小姐微笑著送留完骨髓樣本的雪言離開,心裡有點奇怪,這樣主動要留骨髓樣本的人,可真是少見,何況她很強調,只留下聯絡方式,卻不留姓名。
「不客氣。」雪言淡淡地說,轉身走開。冬天的風吹過她的頭髮,長長短短,在風裡飄,她的衣著在這樣的天氣里,是太少了一點,怪不得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護士小姐低下頭看了一眼她留的地址和電話,是本市的女青年收留所,那可是收留無家可歸的女孩子的地方。這個奇怪的女人,看起來還像學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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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柏拉圖的弟子亞里士多德……」哲學系的教授在講解歐洲哲學史,教室里安靜無聲,有些人在睡覺,有些人在抄筆記。
「真秀,亞里士多德是不是在亞歷山大的皇宮裡做了十三年的宮廷教師?」真秀隔桌的同學撞撞他的手臂,漫不經心地問,「我記得好像是的,真奇怪,他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幹脆自己來做亞歷山大?柏拉圖的理論不是很推崇『哲學王』所統治的國家嗎?」
「啊,」真秀把頭壓在手臂上,聲音很微弱,「但是古代歐洲所謂的『哲學』並不僅僅包括政治,還包括現在的自然科學,像植物學、地質學等等,所謂『哲學』,只不過是……」他沒說完。
「只不過是什麼?」同學等著他說下去,等了半天也沒聽見真秀接著往下說,「真秀?」
真秀好久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微微抬起了手,似乎想做一個什麼動作,但是卻沒有做成,「啪啦」一聲,他打翻了桌面上的筆記本和課本,手臂就失去力量,掉了下來。
「真秀?」隔壁坐的同學被嚇得臉色慘白,推了椎他,「真秀?真秀你怎麼了?」
但是真秀已經不會回答。
教授快步走了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真秀他昏倒了,要趕快送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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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足市立醫院。
手術室。
「血細胞多少,」
「3.3。」
「心跳和血壓。」醫生迅速問。
「心跳正常,血壓偏低。」護士回答,「心臟有貧血雜音。」
「輸血。」醫生解掉身上的聽診工具,」進行脾臟切除手術。」
藏血再一次站在手術室外面,雖然對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真的站到這裡的時候,那悲哀還是不曾減去分亳。前幾天,真秀笑著說「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的樣子還在眼前,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很不祥,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接受這一天。
「醫生,」他看見護士拿著血漿進入手術室,猛然攔住護士,「等一等。」
護士不解地望著他。
「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輸血?」藏血懇求地看著她,「可不可以,在輸血之前,查查看有沒有適合真秀的骨髓樣本?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輸血了,以後骨髓移植的成功率將會是現在的一半,所以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輸血?」他其實不是不知道根本就找不到和真秀骨髓相同的骨髓樣本,這一年多來,他已經不知道查找了多少骨髓庫了。就算真秀的父母現在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也未必會是合適的,何況是不相識的人?但是,一旦輸血了,真秀真的連最後一絲的希望都泯滅了,他將會在病床上等死,再也沒有發生奇迹的機會。
「這個——」護士為難地看著裡面,「病人的情況很危險……」
「請給他輸氧,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藏血抓著護士,「他的身體一向很好,我相信這一時半刻他不會有事的,請給他一次機會。」
「醫生?」護士回頭問醫生。
「給他查一查。」醫生一邊繼續給真秀做檢查,「這孩子的耐受力很好,平常人這樣的血細胞數,早就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了,他居然還在上課,說不定這個孩子身上真的會有奇迹呢。」
已經有一個護士轉過隔壁房間的電腦台上,輸入真秀的資料,過了一會兒,藏血聽見她突然尖叫了一聲,「醫生,醫生!就在三天前,有個人留下了相同的骨髓樣本。不,不是相同的,是不排斥的奇怪骨髓樣本,你看這資料!」
「什麼?」藏血和醫生幾乎同時到達電腦房。
真的,一份可以移植的骨髓樣本。藏血獃獃地看著,心裡不斷泛起疑竇,怎麼會這麼巧?但是驚喜興奮的心情壓過了一切,他叫道:「人呢?留下樣本的人呢?應該還沒有離開對不對?」
護士根據上面的資料打了個電話,「喂?我是千足市立醫院,對,你是……」過了一會兒,護士轉過頭來,「她說,明天就趕過來。」
「真是太好了!」藏血幾乎要喜極而泣,真秀簡直是從懸崖上撈回一條命來。
「現在先把病人送進病房,等明天做骨髓移植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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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秀少爺?」
等真秀睜開眼睛,眼前是帛叔老淚縱橫的臉。看見他睜開眼,他連忙擦掉眼淚,強笑,「真秀少爺,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老爺和夫人後天就會回來,你這孩子,你想要嚇死所有人?幸好找到了同意做骨髓移植的人,不然你這孩子真的要讓人追下地獄去罵你了,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生了病都不說。」
真秀微笑,「別哭啊。」他低聲說。
「我哪裡哭了?帛叔是硬漢子,不會哭的。」帛叔頂著一張哭臉說。
真秀笑了,「我可是不容易被騙的,帛叔不要騙我。別傷心,沒事的。」
「到現在還在安慰別人。哼!也不知道昨天嚇壞了多少人,我總算明白了,你一直不肯說,就是為了在昨天嚇人。」藏血靠在門口說。
真秀微微撐起身,帛叔連忙在他身下墊了一塊靠墊,讓他坐起來。真秀舒服地靠在靠墊上,「我哪裡有故意嚇人了?」
「上課上到一半,不知道是誰突然昏倒,害得學校裡面傳得沸沸揚揚,以為你為了日之嬡要自殺,版本我已經聽到了好幾個,要不要我轉告給你聽?」藏血說風涼話。
真秀笑了笑,「我為了日之媛要自殺?還真是有創意的想法……」他怎麼會為了日之嬡自殺?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殺,只不過,自從雪言走了以後,覺得就算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當熟悉的眩暈襲來時,他選擇了不抵抗,如此而已。想到了雪言,一陣說不出的心煩意亂;他伸手按在胸口上,微微地吁了-口氣。
「真秀少爺,你哪裡不舒服?我找醫生去。」帛叔緊張地看著他。
「沒事,有一點心悸。」真秀習慣放下手來,想要找個口袋把手放進去,卻發現自己穿了一身病人的衣服,居然連個口袋都沒有,只能把手放在被子上。
「帛叔別擔心,真秀只是貧血,沒有什麼其他毛病的。」藏血安慰帛叔,「等過會兒做了骨髓移植,慢慢就會好的。」
「誰和我有相同的骨髓?」真秀皺眉,「怎麼會這麼巧?」
「我不知道,我也覺得蹊蹺,但是一切等你做完了手術再說,現在沒有什麼比你的病重要。」
真秀的眼神閃動,一陣流光從他眼睛里掠過,他似乎一下子想到了好多,然後問:「手術室在下午什麼時候?」
「三點三十分。」藏血回答。
「好。」真秀點頭,「我要休息了。」他閉上眼睛,躺下,開始睡覺。
「帛叔,我們別吵真秀休息了,讓他安靜地睡一會兒,然後下午才有精神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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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鐘,開始做手術的準備。
真秀被推上手術車,從病房,到手術室慢慢走著。
帛叔和藏血陪著他,日之嬡剛剛動過心臟手術還不能起床,誰也沒有告訴她真秀的病情,以免她再次承受不起。
「曼棋呢?」真秀突然問,「好久沒看見他了。」
藏血沒想到真秀會問起他,「在日之嬡房裡,等著她醒,喂她吃東西。」
真秀微微一笑,「嗯,個人有個人的緣,如果我出不來,也不必太擔心她會永遠傷心下去。」閉上眼睛,真秀微微翹起嘴角,「這次真的連累你了。」
「說什麼話!」藏直捶了他一下,「伯父和伯母明天才能趕回來,你如果等不到明天,你就是罪大惡極,要遭天打雷劈,何況你還有雪言,你難道說,不希望找到她?」
「雪言她也許會恨我欺騙她。」真秀悠悠地說。
「她肯定不會恨你。」藏血肯定地說,「她只是……」只是什麼,他卻說不出來,頓了一頓,說:「只是有她的想法。」
真秀似笑非笑,古怪地看著藏血,一直看到他自己不好意思,有點狼狽地承認,「好啦,是我胡說的,那又怎麼樣?反正憑感覺,雪言她一定不會恨你的,她最多自卑而已。」
「自卑——」真秀拖長聲音,自言自語,「她一直都是很自卑的,一直都以為,她是個不配得到幸福的妖怪。」這個時候,另外一個人也被推進來,這個人躺著,一頭紅髮,毛毛躁躁,讓人看了就全身起雞皮疙瘩,看不出是男是女,被單一直蓋到臉上。
「雪言。」真秀只是輕輕地念了一遍,然後嘆了口氣,把手裡的一個東西,交給了藏血,「如果你以後可以見到她,請代我說,對不起。」
放在手心裡的,是一個榛子。藏血聳聳肩,「換了是我,寧願送巧克力。」
真秀顯得有些累了,閉上眼睛,「榛子的味道,比較柔和,如果她以後害怕和寂寞的時候,吃一吃榛子,心情也許會快樂得多。」他握了握藏血的手,「等我出來了,再說。」
字條?藏血錯愕地發現,真秀居然在被子底下用手塞給他一張字條。老天!他已經是要死的人了,居然還有心情和他玩間諜遊戲。就在這個時候,兩張病床被推人手術室,手術室的門關了起來,紅燈亮,「手術中」。
真秀塞了什麼給他?藏血打開字條,上面寫著,「你看見了給我傲骨髓移植的人的臉嗎?如果沒有看見,她就是雪言,請幫我把她留下來。」
雪言?藏血看著關閉的手術室的門,對了,雪言她有著可以給任何人提供器官移植的奇怪的身體,為什麼沒有想到?她是安心打算了,救活真秀,然後再逃走。這個該死混賬的女人!自卑得不得了的雪言,害怕被傷害,所以故意顯得很堅強,其實她並不堅強,被傷害之後,只有逃走的勇氣。她總是懷疑,像她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幸福,總是覺得,真秀不可能是她的。脆弱的日之媛,那一箭,再加上真秀要趕她走的那些話,都嚴重傷害到了她。她計劃得好好的要逃走,只有逃走,才是活下去的惟一的選擇。
你這笨女人!你把真秀害得好慘,但是,至少你是愛他的,對真秀來說,那就足夠了。藏血握了握手裡的榛子和紙條,突然微微一笑,再也沒有像他現在這樣有信心,等著手術室里的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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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在藏血滿心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低沉地笑,「你在這裡做什麼?」
藏血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穿風衣的男子,像帶著一整個冬天的雪花和風站在他眼前,高深莫測地微笑,「藏血,我們有兩年沒見了吧?你還是考上了那小子的學校?我打電話叫你回日本,你為什麼不回來?」
這帶著一身風和雪花走過來的人,是真秀和藏血的高中同學,山寺朱鳥。他嘴裡的「那小子」,顯而易見是指真秀。藏血和真秀留在千足繼續上伊賀顏大學,而山寺朱鳥卻回了日本,過了兩年才又在這裡相見。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真秀……」藏血還沒說完,山寺朱鳥一把拉住藏血的辮子,拖著他往外走,嘴裡問:「我叫你回日本,你為什麼不回來?我不管真秀那小子的事,他狡猾得很,不會出事的。你呢?今天你不解釋清楚,我不放你回去。」
「喂!你有沒搞錯,放手啦!真秀他在裡面,他有事拜託我做,你不要搗亂。」藏血被山寺朱鳥一把拖了出去,離開了手術室門口。
過了一會兒。
「叮」的一聲,手術室的門開了,手術結束。
兩個病床被分別推了出來,推向不同的病房。
藏血好不容易止住非常輕鬆拉著他的髮辮往外走的山寺朱鳥,整了整眼鏡,雖然人依然斯文而憂雅,但是免不了有些狼狽,「你發什麼瘋?真秀在手術室里,搞不好出不來了,你把我拖到這裡來做什麼?」
山寺朱鳥有些意外,「真秀在手術室里?他出了車禍?」在山寺朱鳥的印象中,真秀是那樣雙手插在口袋裡,非常悠閑地靠著一棵大樹,垂下眼臆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人,他會在手術室里?惟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天災人禍。
「你有毛病,他病得快死了,你才出車禍!」藏血很沒形象地白了他一眼,「真秀有事拜託我做,你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等到真秀的手術做完,活過來了,不會有事了,想要我們給你開歡迎會再說啦。」
「原來你在手術室外面等真秀?這還真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山寺朱鳥有些詫異地搖頭,「真秀也會生病?可見一個人不能太聰明,總有一天老天爺會整他的。」陪著藏血往回走,「別擔心,真秀死不了的,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在病床上?」
藏血聳聳肩,髮辮在腰間飄蕩,「難說得很,你要知道,有了感情負擔的人,不會像從前那樣自信,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瀟洒了。」
「真秀戀愛了?」山寺朱鳥詫異地問,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
「當然。」藏血漫不經心地回答。
這個時候,他突然看見手術室的燈已經滅了,醫生和護士正在收拾手術器具,呆了一呆,藏血奔了過去,「等一等,剛才做手術的兩個人呢?」
護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個送去加護病房,一個送去普通病房,別擔心,手術做得很順利。沒有經過輸血的再障病人做這個手術的成功率有80%,應該會沒事的。」
「該死!我不是問這個。」藏血握緊了手裡的榛子和紙條,雪言呢?她不會就這麼跑了吧?她如果在這個時候跑了,真秀會殺了他,再殺了山寺朱鳥這攪混水的混蛋。「那個做捐贈骨髓的人呢?是男人還是女人?送去哪間房間了?」
「是個女孩子,很年輕的,就是那頭髮有點奇怪,剛剛燙的吧,和她的人不怎麼相配。」護士小姐回答,「進去了315號房,就在這條走廊過去,不過麻醉還沒有退,你現在過去謝她,她也不會知道的。」
「麻醉還沒有退?」藏血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快速走向315。
「藏血?」山寺朱鳥跟著他往315房走去,推開房門,只見房間里空無一人,床單是剛剛掀開的,人卻已經不見了。藏血獃獃看著空空的房間,突然狠狠地砸了一下床鋪,她還是走了,她居然還是走了。這下子慘了,他要怎麼給真秀交待?他那麼放心交託他留下雪言,結果他居然連這個都做不到。
「床單還是溫的,應該走不遠,剛剛做完手術的人,應該也是走不遠的吧。」山寺朱鳥按了按床鋪。
但是藏血知道,如果雪言決定了要走,她會逃得比什麼都迅速,比什麼都躲藏得無影無蹤,這下子慘了,叫他怎麼和真秀說?
「嘀——」的一聲鳴笛,突然間響起了火警的訊號,醫院裡的自動廣播一遍又一遍地說:「發生火警,請迅速從逃生樓梯撤離。發生火警,請……」
怎麼會突然起火了?藏血與山寺朱鳥面面相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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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手術,就逃走。逃走的念頭是那麼鮮明,因為當看到了真秀的時候,那種忍不住要撲入他懷裡的衝動,那種想要緊緊抓住溫暖的感覺,都一再提醒她,如果不趕快逃走,就會再一次跌入真秀的溫暖中。當聽見他說對不起的時候,聽見他留給藏血榛子的時候,她都咬著嘴唇在顫抖,可惜那樣的真秀始終有著日之嬡的影子,那樣的真秀,總是不能原諒她為了保護自己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別人。
真秀始終不是我的。雪言可以提早排除麻醉藥的影響,是因為她早就習慣了給人做各種各樣的實驗和檢查,麻醉在她身上早就成了一種逐漸習慣的東西。她差不多在手術結束的時候就清醒了,一到病房,立刻就離開,預防被太聰明的真秀看穿了真相。
一隻手拉住了她。
雪言愕然地抬頭,她已經快要走出千足市立醫院的門口,只差一步,就跨出了鐵門。但是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並且順勢把她壓到了醫院大門旁邊的鏤花欄杆上去。
「下一次扮陌生人的時候,不要燙頭髮。」真秀的眼睛在她面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微笑著,湛湛生光。他還穿著那一身手術中的衣服,一隻手按著剛剛縫合的傷口,很明顯,血已經滲了出來。
「真秀……」雪言獃獃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失神地說:「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爬起來,你的麻醉藥還沒有退,你才剛剛做完手術。」
真秀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呼吸明顯地不符合正常的頻率,紛亂而清淺,他的臉色慘白,全身還帶著手術后的消毒水的味道。「如果你爬得起來,為什麼我爬不起來?」他緊緊地蹙眉,顯然手術后要立刻爬起來追人,需要太強的意志力,「這隻需要一點小小的技巧,當麻醉針打入皮膚時,繃住那裡的肌肉,肌肉不放鬆的話,即使麻醉藥打進去了,也會在針頭拔出來的時候,被逼出來一些。還有,如果用呼吸麻醉的方法,只需要閉住呼吸,就不會被完全麻醉。」
「你的意思是說……剛才,你是在不完全麻醉的狀態下做的手術?」雪言呆若木雞,忘形地抓住真秀的手,「你瘋了嗎?你不會痛嗎?為什麼?就為了害怕我會走掉嗎?」
「嗯,不太痛的。」真秀喘息得好辛苦,「身體內部的神經,沒有體表的來得敏感。」
雪言臉色和真秀一樣慘白,「你瘋了,你瘋了!」她喃喃自語,「你居然不完全麻醉的狀態下做手術,而且還在手術后跑出來追人。」她慢慢順著醫院的欄杆坐下來,真秀也就隨著她的動作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雪言失魂落魄,緊緊抓住真秀的手,「你覺得怎麼樣?哪裡不舒服?你還當不當你自己的命是命?我這麼辛苦才救回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自己?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真秀一隻手按著手術的傷口,血已經染紅了他的手,坐在地上,靠著雪言的身體,慢慢地說;「既然你可以,我當然也可以,我就知道,藏血不一定留得住你。」
「我留下我留下,我不逃走了,真秀你看著我,你覺得怎麼樣?」雪言驚恐地看著他,感覺著他毫無力量地依靠在她身上,現在是上班時間,醫生居然全部不在門口!
「對不起,我故意說那些話,傷害你,我只是害怕,在我死掉的時候,你會太傷心,我也受不了你為我哭的眼淚,所以才趕你走。」真秀打起精神,「我……給藏血說過,在我走的那一天,你不會為了我哭。」
「我不哭!我一定不哭!」雪言緊緊抱著他,「你別說了,靜靜坐一會兒,等醫生來好不好?你怎麼可以從五樓的重病房走下來?他們全部都瞎了眼,不知道你是剛剛做完手術的人嗎?居然不阻止你!」
「可是,如果可以活下來的話,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走掉。不要以為……我會討厭你……那是騙人的……」真秀深深地蹙眉,失血讓他無法集中精神,雪言抱著他,都清晰地聽到他胸口心臟的貧血性雜音,再這樣下去,真秀真的要死了。「對不起,我忍受不了你走掉,所以才那麼大聲地罵了日之嬡,我知道是她……她的事情,逼得你不得不走,我罵了她,差點把她逼死……一個人要保護自己所愛的,總是免不了要傷害一些其他的人,但是如果,那個傷害是善意的話……」真秀猛地深呼吸了一下,「誰也不能夠……責備。」
「我知道了,我懂了,真秀,我從來沒有怪你,我只是以為是我讓你失望,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一直道歉好不好?」雪言提高聲音,「藏血——藏血——」她在叫救兵,為什麼一直都沒有人?在這樣下去,真秀會死掉的。
「不要……離開我。」真秀握著雪言的手,低低地說,「我把榛子留給了藏血交給你,可是,你居然不要。」
「我要的!我怎麼可能不要?只不過,我早就有了真秀的榛子,」雪言把一個東西壓在真秀手裡,「你看,我一直都有的,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有真秀的榛子陪著我。」
真秀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那榛子一眼,手指微微張開,握住了那個榛子。「不要走……你如果要逃走,我就不告訴你醫生去了哪裡。」
他到現在這個地步,居然還有力氣設計這些?雪言緊緊抓著他的手,幾乎要捏碎了他的骨頭,咬牙切齒:「我永遠都不走了!你快點說,你把醫生弄到哪裡去了?」她不可想象,這樣一個手術剛剛醒過來的病人,快要死掉的人,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用這種方法,威脅她。
「你發誓。」真秀笑了,「發誓以後永遠不會逃走。」
「我發誓!但是你先告訴我,醫生呢?為什麼都沒有人?你怎麼逃脫護士的眼睛從五樓下來的?」雪言幾乎要被他嚇得失魂落魄,也急得幾乎發瘋,「你把醫生弄到哪裡去了?」
真秀口齒啟動,想要說什麼,但是那一股強大的意志力支持他聽到雪言發誓不走了,也就差不多消散,負荷過重的身體在討饒,再堅持下去只怕真的會死掉了。真秀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了幾個字,但是雪言卻聽不清楚,他就昏了過去。
天啊!他居然就這樣昏倒了?雪言嚇得全身都涼了,正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兩個人快步跑到了她身前,其中一個人長長吁了口氣,「我就說,事情是這樣的。真秀這混賬東西,他想要嚇死多少人才甘心。」
雪言緊緊抱著真秀,她是那種緊張到絕望的反應,整個人是冰涼的,綳得僵硬。來人無法把真秀從她懷裡分開,只得把兩個人都抱了起來,他身邊的男子幫了他一把。到這個時候,醫院才紛紛跑出了許多醫生,個個臉色蒼白,像經過了一場巨大的驚嚇。
兩個男子把真秀和雪言一直抱到了真秀的重病房,護士開始替真秀處理撕裂的縫合口。
「雪言?雪言?」抱著他們上來的藏血伸手在雪言面前晃了幾下,「你鬆手好不好?你這樣抱著真秀,會影響護士護理。」
雪言一聽到「護士」,就乖乖放了手,過了好一陣子,一直到另外一個護士過來處理她自己身上的手術口的時候,也許是疼痛,她突然清醒過來,「真秀怎麼樣了?他不會……不會死掉吧?」』
藏血看著她,又看著真秀,搖搖頭,「你們兩個,真是!本來不會死掉的一定要弄到死掉才甘心。沒事的,及時搶救就一定沒事,只要過一會兒醒過來,他不要再到處亂跑就好。」
雪言被安排在真秀隔壁的病床上,她自己的傷口也裂開了,她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站在藏血身邊的山寺朱鳥嘿嘿一笑,「這就是真秀喜歡的女孩?了不起,真了不起。」
雪言的目光轉到了山寺朱鳥身上,怔怔的,是大劫之後心有餘悸的眼神,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不知道說什麼好。
山寺朱鳥彎下腰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知道真秀為了可以從這裡出去追你耍了什麼手段嗎?」
雪言輕輕一震,搖了搖頭。
「看到天花板的防火系統沒有?」山寺朱鳥指著頭頂的煙霧警示器,「他等到護士一出去,就對著警示器用打火機,燒消毒酒精棉,結果報警器響了,大家以為有火警,全部往逃生樓梯跑,沒有人搭乘電梯,有火警的時候,搭乘電梯是很危險的。醫生和護士自然全部去了病房幫助病人從逃生樓梯疏散逃生。」然後山寺朱鳥抬手指著那邊的窗戶,「你看到那邊的窗戶玻璃破了一個大洞,真秀等樓裡面混亂起來以後,把被子捆起來,敲破玻璃,把被子從窗口丟了出去,樓下的保安和看門人以為有人受不了火警,打破窗戶從上面跳下來了,自然全部趕過去看看究竟,清理從五樓掉下來的玻璃碎片也要一定時間。突然發生這樣危險的事情,自然會人心惶惶,這也需要一段時間鎮靜,考慮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而真秀就在這個混亂的時候搭乘無人的電梯下樓了。」山寺朱鳥高深莫測地微笑,「你懂了嗎?這就是為什麼在你和真秀到達門口的時候,醫院一個人都沒有,因為人全部被火警和那個從五樓丟下來的棉被吸引住了。」
雪言怔怔地聽著,就為了可以出來追她,不讓她有機會跑掉,真秀居然用了這麼複雜的方法,他只不過是想要迫上來抓住她。突然微微一震,她虛弱無力地抬起頭來,「不,真秀這麼做,還有一個用意,如果他來不及抓住我,如果醫院報警的話,那麼警察可以幫助他把我攔下來。」她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捂住臉,「天啊!」她顫抖地抱著自己,「我再也不會走了,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裡,你都有辦法把我找回來,我再也不逃了,我從來都不想逃走的。」
「真有犯罪的天分。」山寺朱鳥看著閉著眼睛的真秀,回過頭對著藏血說,「剛剛做完手術就有這樣的頭腦和行動力,如果真秀是個罪犯的話,當真我以後都不要想混飯吃了。」
雪言聽到,轉過頭來,只聽藏血聳了聳肩,「你最後還是選擇做了警察。」
山寺朱鳥微笑。他從高中畢業之後,就回日本過了兩年警校生涯,於今年秋天正式做了警察,這是他的心愿。「其實做警察是一項不錯的運動,可惜,你和真秀都沒有興趣。」
「如果真秀有興趣的話,」雪言蒼白著臉,也微微一笑,「你想必就不會做警察了吧?」
山寺朱鳥探思地看著她,真是一個反應敏捷的女孩,「做警察是一種體力和智力的遊戲。」他說,「這種遊戲如果不能玩得最好,我是沒有興趣的。你很聰明,如果真秀做了警察,我就不會選擇警校,因為很明顯,在這方面,誰也比不過這小子。」他在額頭上點了點,「這真是一項令人羨慕的天分。」
「但是真秀,只是想做一個平凡的大學生,管理好伊賀顏。」雪言微微一笑,「我相信真秀並沒有要成為什麼方面第一的野心,真秀喜歡平凡,喜歡舒服,簡單的感覺,才是適合真秀的。」她自言自語,用無限驕傲和愛戀的眼光,看著閉著眼睛沉睡的真秀。
藏血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拉走山寺朱鳥,「走了,認識這麼多年,你總是喜歡和真秀斗,結果你根本就不理解真秀。別在這裡礙眼了,走!」
雪言看著他們走了,突然悄悄從那張病床爬起來,悄悄在真秀唇上吻了一下,感覺到他的溫度,才放下心。
病房裡面靜悄悄的,雪言輕輕地把病床移過來,和真秀的床並在一起,她和真秀的枕頭並在一起,輕輕抱住真秀的腰,才放心睡去。她真得好怕真秀會在她睡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消失。要逃走嗎?不,不知道什麼時候,要逃走的念頭早就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是害怕他會丟下自己一個人的感覺。
感覺到雪言抱柱了自己,真秀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然後又閉上眼睛,繼續休息。
他們都需要休息,需要在經歷了打擊之後,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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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
雪言的身體早就復原了,她坐在病房的一張摺疊椅上,非常耐心地給真秀剝橙子的皮,剝了皮的橙子比用刀切的好吃。
真秀半坐在病床上,興緻盎然地看一份足球雜誌。他的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是大致上已經看見了血色,肩上搭著一件伊賀顏的校服外套,左手端著咖啡,咖啡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真秀原來不討厭咖啡的。」雪言自言自語。
「當然,只不過咖啡會刺激神經,所以以前我不太喝。」真秀把右手插進校服的口袋裡,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總是很溫暖的,我喜歡純咖啡,尤其喜歡哥倫比亞咖啡。」』
雪言剝好了橙,放在桌子上一個碟子里,繼續剝第二個,說:「我昨天找到一份工作呢,以後就不用總是花真秀的錢了。」
「工作?」真秀詫異,放下咖啡杯,「你找到什麼工作?」
「做護士啊,」雪言聳聳肩,「我這幾天給血液科醫生幫忙做檢查,他們都覺得我挺不錯的,可以留下來做護士。我總不能老是假冒學生在大學里吧?」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真的雪言會奇怪的。」
真秀笑了,「留在這裡做護士,不如去我家裡做私人醫生吧,反正我的身體,現在你最清楚了,不是嗎?」笑了笑,真秀才說,「你到底叫什麼名字?總不能老是『雪言、雪言』地叫你,讓真的雪言聽見了,像什麼樣子?」
「我沒名字的,」雪言聳聳肩,「從前我就叫做『牢籠十號』,不如你給我起個名字,或者你叫我十號也可以。」
真秀想了想,「叫做十榛子好不好?」他徽微一笑,「雖然有點日本的味道,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我當然喜歡。」雪言打斷他,臉頰紅暈得很漂亮,「叫我十榛子。」
「榛子。」真秀叫了一聲。
十榛子居然有點羞赧,又有點神氣,臉紅了,「有一種吃的感。」
「你忘記了?從前有一個女孩,冷冰冰地說,如果可以像吃榛子一樣容易把你一口口吃下去,那有多好?」真秀笑著說,「那時候不知到誰說得那麼狠毒,說我是一種值得人掠奪的東西。」
十榛子瞪了他一眼,「那是在說你,不是在說我!」
「怎麼又把頭髮剪了?」真秀很自然喝完咖啡,放下杯子,順手拿起一個橙起來吃,「剪得短短的像個男孩子。」
十榛子摸摸自己剪得貼耳的頭髮,「沒辦法,我討厭紅頭髮。要不是想讓你認不出我,我才不會把頭髮弄成這樣。」
真秀低笑,「傻瓜!那天你的病床和我的並在一起的時候,我聞到那麼清楚的洗髮水和髮膠的味道,甚至還有頭髮被電吹風燒焦的味道,顯然你的頭髮是最新做的。哪裡有人會第二天要做手術,前一天特地去做紅頭髮?顯然,你只不過想要掩飾你的頭髮而已,何況你又扮得像個殭屍一樣,把被單拉到了臉上,遮遮掩掩的,分明就是怕我認出你,否則為什麼要搞這麼多花樣?想要救我,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要逃走?」
「誰叫你要故意趕我走?」十榛子聳聳肩,「我本來還打算,逃走了之後你永遠都不知道是誰救你,你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不必總是怕她讓你失望。」剝好了第二個橙,她本來要用榨汁機榨果汁,才發現第一個橙已經被真秀吃了一半了,又瞪了他一眼,「我本來想,你愛喜歡哪個琉璃娃娃,玻璃娃娃,還是雪梨娃娃,都不關我的事。」
真秀眼睛看著足球雜誌,漫不經心地說:「日之媛只是個不能掉破的瓷器,她如果一輩子不明白,那就一輩子都不會快樂。榛子,你到現在還要我說我愛你嗎?」他悠閑地翻過一頁。
十榛子用剛才剝橙皮的刀冷冰冰地敲著他的手,「不要把橙籽吃到床上去了,愛我?愛我就不要讓我洗床單。」她一邊說,一邊把裝了另一個橙的碟子放在了真秀身上,「小心點。」
「我哪有這麼沒風度?」真秀呵呵地笑,繼續看雜誌,突然說:「喂,你有沒覺得,國際米蘭的球衣比較漂亮?曼聯的顏色太搶眼了。」
十榛子湊過來看,順便給他捶捶肩,「你到底是在看人家的比賽呢,還是在看人家的球衣?有沒搞錯?哇,你沒覺得這飛起一腳好難的嗎?我從前練功的時候……」
「呵呵。」真秀和十榛子一起看著足球雜誌,邊看邊笑。
「好像老夫老妻唧。」門外有人輕輕嘆了口氣,美麗的眼睛,憂鬱的眼神,像花朵般的女孩輕輕推開病房的門,「真秀。」
真秀和十榛子抬頭,「日之嬡?」
十榛子微微抬了拍下巴,「坐。」
日之嬡深深地看了真秀一眼,然後突然向十榛子鞠了個躬,「對不起,雪言姐姐。」
十榛子微微揚眉,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要道歉。
「關於那隻箭,我——謝謝姐姐教了我。」日之嬡習慣地要哭,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十榛子怔了一怔,輕輕撥開她美麗的捲髮,「傻瓜,我早就忘了。」她在日之媛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很疼惜地拍拍她的肩,「對不起,那天我故意射得那麼重,你原諒我嗎?」
「嗯,」日之嬡含淚點頭,「害得姐姐在牢房裡住了那麼久。」
十榛子聳聳肩,這很像是真秀的動作,「無所謂,我很習慣的。」她突然看見,日之媛拎著行李帶,「你要去哪裡?去旅遊嗎?」
「我要回英國,我的課還沒有上完。」日之嬡對著真秀鞠了個躬,「曼棋會陪著我,他要我對真秀說,很對不起那天打傷你。」
真秀微微一笑,「日之嬡長大了嗎?」他緩緩地問:「開始準備學會-個人生活?」
日之媛微笑,「嗯,我要回英國,謝謝真秀和哥哥。」
突然之間,門口有人粗聲粗氣地問了一句:「說完了沒有啊,日之嬡,如果那個傢伙敢再教訓你,我立刻衝進去把他打趴下。」
門拉開了,十榛子似笑非笑地露出一張臉,「你要把誰打趴下啊?」
曼棋看見她就像見了鬼,上一次被扭脫臼的事情他還記得,「你,你你,你這女妖怪!」
十榛子笑著把日之嬡推給了他,「小心照顧日之媛,照顧得不好,下次可就不是脫臼這麼簡單了。」
曼棋瞪了她一眼,始終不敢得罪她,捉住日之媛像捉住一隻小雞,蹬蹬地走了。
真秀悠閑地再次翻過一頁雜誌,就像沒看見門口的動靜-樣。
十榛子轉過身,突然間電話響了,真秀接起電話,「喂?我是。」
十榛子沒怎麼注意,她在收拾真秀吃完的橙的碟子和咖啡杯。
過了一會兒,真秀放下電話。「十榛子同學,」他舒服地半坐在床上,擦乾淨的雙手都插在口袋裡,「護土的工作你就不必做了,剛才教務處給我電話,你從下個星期起就是伊賀顏的學生,學生不上課,可是要被罵的。」
十榛子愕然抬頭,「可是我……」她可沒有學籍,什麼都沒有。
真秀微笑,「我告訴你一個又上學又做護士的辦法。」
「什麼,」十榛子反射性地問,一問出口,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禁紅了臉。
「到我家裡住吧,反正媽和爸又去丹麥了,家裡只有帛叔和我,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到我家裡做我的私人護士,怎麼樣?」真秀微笑得有些狡黠,「這樣,我們可以一起上課,一起回家。啊,你還可以做我的私人保鏢。」他若有所思地說。
住到真秀家……十榛子雙頰緋紅,很誘惑呢,那樣就可以時時刻刻都和真秀在一起了,只不過好像是嫁人哦。
「怎麼了?」真秀有趣地看著她,「我問你好不好,為什麼不回答?」
十榛子猛地清醒過來,看了真秀一眼,咬了咬嘴唇,「好。」
真秀呵呵地笑,抬起手枕在頭後面,望著天花板,輕哼著歌。
十榛子放下了手裡的雜物,看著真秀健康的臉色,突然湊過頭去,輕輕吻了他一下。
那個吻,溫柔而且纏綿,充滿了榛子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溫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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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蕭偉昂咖啡館。
「真奇怪,司狐不是預言『人偶在很短時間內腐朽』嗎?怎麼真秀居然活了回來?」仲海噴噴稱奇,「可見司狐這傢伙胡說八道,一點道理也沒有。」
真秀和十榛子坐在他對面,十榛子已經知道司狐預言的事,有點好奇,「但你們不是快一年沒見過他了?怎麼知道你們當時是不是在做夢?」
「那些玻璃碎片還在我鞋子底下呢,」仲海瞪眼,「扎破了我的氣墊鞋,你說是做夢還是我夢遊,」
真秀聳聳肩,「也許『腐朽』並不是死亡的意思。」
「不是死亡的意思難道還是墮落的意思?難道他在說,你將會在很短的時間墮入愛河,徹底墮落?」仲海翻白眼,正欲繼續說。
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又停電了。
「我的天!」仲海哀號,「又要見鬼了?」
扎扎連響,內門洞開,裡面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緩緩地說:「人偶在很短時間內腐朽,孕育美麗的果實;金剛是森林的野獸,森林有蝴蝶的翅膀;結髮走進困惑的城堡,左邊與右邊完全相同……」
真秀差點一口咖啡噴了出來,仲海無力地趴在桌上哀號:「原來上一次沒有說完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