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冷風颯颯。

馬蹄雜遝急促，踏碎一地寧靜。

客棧擠進眾多戎裝士兵，警備伺候。

天威將軍的俊顏上早已布滿冰霜，經過多日來的搜尋，他終於找到了鐵無虛的下落！

房門被猛力踹開，赫然發現宇文雷霆仍抱著氣絕身亡多時的鐵無虛，不發一言。

無虛？

天威見到深愛的女子滿身是血的模樣，心中的震驚教他欲狂！

「……你殺了她？」他的聲音顫抖，怒意令他的臉脹紅了起來。

見宇文雷霆不語，震怒之下的天威一把將鐵無虛的身子從他身上奪走，一掌將他震開！

「你居然殺了她？」天威殺紅了眼，恨不得將眼前的宇文雷霆一掌斃命。他將鐵無虛安置好，立刻又提起真氣運功，朝著宇文雷霆又打上一掌！

「你居然殺了她！你居然殺了她！」天威的怒氣使得他的掌風更具威脅性，只見他掌掌猛烈，恍若真要置宇文雷霆於死地。

「你將她害得還不夠慘嗎？你的出現根本就是註定要害死她！」

眼看鐘愛的女子香消玉殞，天威平常的理智早已蕩然無存，一心只想大開殺戒將眼前的宇文雷霆大卸八塊！

「對……是我……」宇文雷霆猛然地狂笑了起來。「是！是我沒用……連鬼王附身在孫玉仙身上，我都沒有察覺……是我太大意……才害死我最愛的女人……」

鬼王？

他轉身看見那孫玉仙的皮囊，還有四咒法器跟龍形鏡全部現身：心中的那股怒意漸漸稍歇，理智慢慢地回復了。

他一掌打下，只見將宇文雷霆被震出窗外！

猛然間，卻只見到從宇文雷霆的懷中滑落出紫晶！

天威敏捷地向前接住了那顆耀眼的紫晶，他看到紫晶宛若看到鐵無虛……

……他想起了一個方法。

是的，他想起了以前夢天師曾經提過的一個方法：這方法太過於可怕，故連夢天師本人也沒有親自嘗試過。

然而在愛情面前，他卻不得不為佳人一試！

無論如何，他不能允許自己深愛的女子就這麼枉死！

「把他給我抓起來！」天威抱起冰冷的鐵無虛，冷淡地下著命令。「回天威堡后，先將他給我關起來，聽候發落！」

「殺了我！快殺了我！」宇文雷霆的俊顏扭曲在一起，面對鐵無虛因他而死的事實令他的神志瘋狂了起來。「殺了我！殺了我……」

凄厲的叫聲在風中回蕩，他的心在鐵無虛的離去之後亦隨之崩潰！

月滿西域，繁星退去。黑幕之中，只有滿月上台。

鮮花素果，燃起一束清香。

紅燭高照，六名士兵將裝滿鮮花的軟床放置在香案之前，而鐵無虛被安置在裝滿鮮花的軟床之中。

想起了夢天師臨終之前所授予的法術，天威決心放手一試。

回到天威堡之後，鐵無虛的身子再度地被整理乾淨：梳洗過後的鐵無虛，畫上了淡妝：穿著一身淡紫的衣裳，白皙的小臉上美眸緊閉著，恍若只是睡著，而非死去。

「還魂術。這是極為危險的法術，我傳予你，是擔心有天若無虛命中大劫躲不過，我雖是修道之人，不應泄漏天機；但我仍私心疼愛無虛……她是你師妹……你要好好護著她……」

天威褪下戎裝，一身黃色道袍，來到鐵無虛所在之處，凝視著鐵無虛絕美的臉孔。

「無虛，你等著，師兄一定讓你重返陽世。」

天威向鐵無虛許下承諾，轉身至桌旁拿起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燭光搖曳，只見香案上還擺著龍形鏡、四咒法器，還有鐵無虛的元神紫晶。

是的，他不甘願讓鐵無虛就此死去。

他要將她的魂魄從地府中召來，她命不該絕！該絕的是那個讓她受苦受罪的男人！

他會讓宇文雷霆吃足所有苦頭的！

「天兵天將速速來，冥府入口今為我開，要找巫女無虛魂，快快還魂入元神！」

天威將桃木劍插入沙地，剎那間天搖地動、飛沙走石，那原本應是平靜的沙漠黑夜卻捲起了漫天風沙，叫人睜不開眼睛！

「醒來！」眾人皆被狂沙弄得睜不開眼，紛紛趴卧在地，但只見天威矗立在狂沙之中，他的聲音怒吼著，那俊容上寫滿了他對鐵無虛的執著。「無虛！快醒來──」

在狂沙風暴中紫晶剎那間發出神秘紫光，凌空飛起，如同流星般地閃耀進入鐵無虛的身子中！

飛沙走石的可怕場面，在紫晶進入鐵無虛身中的瞬間恢復了平靜。

俯趴在地上的眾人終於可以起身動作，而天威更是焦急地奔至鐵無虛所在之處觀看。

「無虛！無虛！」天威將鐵無虛輕柔地抱起，不斷地喊著她的名字。「這應該有效的……這應該有效的……神啊……請不要讓她離開我……」

就在他這千百聲的呼喚中，只見他懷中的嬌軀有了些許的動靜。

「嗯……」鐵無虛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那原本慘白的小臉也開始慢慢地紅潤了起來。

「無虛！你快醒醒！」天威心中大喜，這法術果真有效！

「師兄？」那雙紫眸中漾著疑惑。「好久不見了……怎麼會看到你？記得那時你不是去從軍了嗎？」

「無虛……你……」她的模樣有些奇怪！

「今天不是元宵？這裡又是哪裡？我下是在黃家追捕鬼王嗎？」她眨著美麗的紫眸，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而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眼看著鐵無虛有這麼大的轉變，天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這個法術是有缺陷的！難怪當初夢天師有所顧忌，要他不到緊要關頭千萬不能用……

只見鐵無虛從冥府回到人間，這樣的靈魂在來回奔波之下，難免在中途有所磨損記憶……

而眼前的鐵無虛，明顯地將自己最痛苦的這三年回憶全部磨滅了！

「師兄？」鐵無虛不安地看著周圍的環境，不安地喚著他。

天威凝視著眼前的心上人，他是這麼地心疼她受到這些苦楚啊！她原本應該屬於他的，這一次，他絕不允許她再度地被人奪走！

「無虛，」他的聲音低啞，定定地看著鐵無虛的眸子。「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你知道嗎？」

「死？」聽到這樣的消息讓她更加震驚。

「是的，你被鬼王刺死，若非當時我在京城面聖，恰好經過，你的軀殼恐怕就要被野狗給吃了！」

天威的聲音聽來十分地焦急，他緊緊握住鐵無虛的手。「無虛，你已經死了，現在天下的人都知道紫晶巫女已死，你已是平凡女子了，就留在我身邊，好嗎？我會給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師兄……」只見她的小手很快地從他的大手中抽離，那雙清靈的眸子里有種不自在，對於天威的一番熱情感到愕然。「你該知道我原本一心向佛，從沒有想過男女情事……你……你莫要這樣……」

「沒有想過男女情事？」想起了過往的悲慘，天威的熱情換上了暴怒。「你可知道你被宇文雷霆搞成什麼樣子？」

「宇文雷霆？」猛然間聽到天威脫口而出的陌生名字，鐵無虛美眸一轉，問著：「他是誰？」

剎那間，天威後悔自己這麼快地將情敵的名字說出口：但心念一轉，他很快地便說道：「他是鬼王的手下。」

「鬼王的手下？」

「是的。」天威的聲音聽來恍若在陳述一件極為平凡的事情。「他是令你致死的幫凶，你該恨的兇手！」

「師兄，你可以再說詳細一點嗎？」

面對完全失去記憶的鐵無虛，天威的心中想到的詭計逐漸成形……

宇文雷霆……

天威在心中狠狠地喊著這個名字，這一次，他一定要讓這個男子永遠得不下到鐵無虛！

惡臭衝天，地牢里只有些微來自走道上的火光可以辨明方位。

層層鐵柱將宇文雷霆包圍住，他坐在斑駁石牆一角，不發一語。

原本有神的眼眸如今目光散渙，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人聞風喪膽的可怕盜賊。

他失去她了。

鐵無虛美麗的笑靨在他腦海中浮現。想到過往的一切，他的心裡疼痛得不能言語。

他千方百計地尋她，不願相信她已死。

他們好不容易歷經了千辛萬苦，求到丹藥。

他好不容易讓她相信，自己真的是真心真意。

她好不容易服下了丹藥，他們終於有了得來不易的真情相守的機會……

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們的幸福如此短暫地消失？

痛到極點，人的淚水是流不出來的：心傷到欲碎，魂飛魄散……

是！我是愛著他！是我自甘墮落！是我辜負師尊教導……我罪該萬死！

那日在山上，她如此凄厲地叫喊著，只因為她愛他……

我想你就是那個克我的人吧！

……這天地萬物間，皆是一物剋一物，而你，大概就是那個天地間唯一能克住我的人……

他想起了鐵無虛幽幽柔柔的話語，想起她不顧一切要跟自己的決心……心中的悲憤令他想要了斷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我不能保住你？」宇文雷霆猛地往石牆上一撞，發出轟天巨響。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無能？」

砰！

他的身子再度撞上了牆壁，像是真的要了結自己的生命。「殺了我！快殺了我吧！用我的命來還她的命！我才是最該死的人！」

他寧可不要成為那個克她的人……他寧可她好好地幸福活在這個世界上，也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存在而造成她的死亡！

她老是為了他而受苦……

他只想毀了這樣無用的自己……

他的動作越來越激烈狂暴，驚動了獄卒，但只見宇文雷霆無視於獄卒的存在，嘴中拚命吼著。「你們快來殺了我！快啊！還杵在那裡做什麼？」

「你還有比死更需要去做的事情！」猛然間，天威的聲音突然響起，中斷了獄卒跟宇文雷霆的僵持不下！

獄卒士兵紛紛退到一邊，讓天威和宇文雷霆兩人面對面。

兩個深愛鐵無虛的男子，在此刻碰面，分外眼紅。

他深愛鐵無虛，誓言一輩子要呵護她；可她卻不接受自己的一番深情。

他深愛鐵無虛，卻每每令鐵無虛受到極大的傷害，然而鐵無虛卻對他無怨無悔……

相視無言，只因愛情令人妒紅了眼。

「……你快點殺了我吧！」宇文雷霆黯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你不是很想殺了我嗎？我現在已經不想逃了……快點殺了我……」

「你很希望無虛活過來嗎？」

「我恨不得替她死！」宇文雷霆狂吼著。「我知道我虧欠她太多，你殺了我！快點！用最狠毒的方法來懲罰我！」

「你要替她死？就怕你的命太賤，死了，閻王還不一定會收呢！我當然會用最狠毒的方式來懲罰你。」天威冷冷地說著。

「匡啷！」一聲巨響，四咒法器與龍形鏡同時丟在冰冷的地上。

宇文雷霆錯愕地看著天威。「這……」

「我讓鐵無虛活過來了。」

「什麼？」

天威所說的話語回蕩在陰沉的地牢里，恍若是幽暗裡的一道光明。

「我師父在世的時候，早就已經算出我師妹有這麼一個劫數。我費盡千辛萬苦的力量，將她的魂魄從冥府帶回……

「……你不能死。」天威的聲音緩緩地在這詭異的串房裡面回蕩，他指著宇文雷霆說著。「無虛還沒收伏的那些妖魔鬼怪，你要替她完成！你必須替無虛作更多的贖罪！」

「無虛……活過來了？」天威的這個消息，宛若天降甘霖般地驚喜！

「是的，她活過來了。」他冷冷地看著面露歡喜的宇文雷霆，再一次地宣布令他錯愕的另外一個消息。「……但她也忘了你。」

「……忘了我？」宇文雷霆反覆地說著這幾個字，不能相信天威所說的話語是真。

「還魂術有它的危險性，她的靈魂在冥府與陽間的路上有所磨損，她遺忘了這三年來的所有記憶……」

遺忘了他？

遺忘了所有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一切？

「你的出現對她而言根本是一場災禍。」天威那俊美的臉孔鄙夷地看著宇文雷霆。「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才是對她而言最大的幸福！」

他指著地上的法器。「你明天一早，就帶著法器離開天威堡，我會給你盤纏，作為你旅途上的費用……但你以後不準再見無虛！」

「我……」這是何其痛苦的折磨！

「你剛才不是說要代她去死？那現在我不要你死，只要你代她去收妖伏魔。這是條件，也是保護她的最好方法！」

他不能見她。

他的存在是克著她……只要他在她的身邊，她就會受傷……他該要懂得放手……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留在她的身邊才叫做守護著她……她為了他而死，難道他不能做到這點嗎？

可這一輩子再也不能見到她……

宇文雷霆緩緩地拿起了四咒法器……

「我答應你……」

他下了這樣的一個重大的決定，他不能夠再見她……

在這有生之年裡，為了他們所愛的女人所作的約定。

☆

黎明破曉。

當第一道曙光照耀在沙漠上的時候，地牢的門被打了開來。

梳洗過後的宇文雷霆，緩緩地隨著獄卒步出了牢房。

這天威堡將永遠羈留著他的心。

因為這個地方有鐵無虛……有他這一生永遠無法再見面的女子；鍾情摯愛的女子……

他緩緩地隨著獄卒的指示，走出了這個宏偉的堡壘。

黎明的沙漠，吹來一絲昨夜黑夜的清涼。

他回過頭去，他想要把她的模樣全部印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