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崇政殿內燈火昏暗,仁宗俊眉緊鎖,秀容含怒,猛一拍案,茶碗筆硯震得都一跳。包拯仍舊從容如初,神色分毫不變。

「聖上請息怒,燕王確是一等人才,如能善加利用,實乃大宋之福。一味強逼,致生謀反之心,勢必造成朝廷混亂,百姓無措,一些心懷不軌的宵小趁機作亂,那就得不償失了。」

仁宗冷笑道:「燕王野心,世人共知,要不然當初父皇也不會將之遠調四川。如今他更是坐大,勾結苗疆,暗中與遼賊圖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居然還為他說好話,到底有何居心?」

包拯暗自嘆氣,皇家恩怨,從來難分是非曲直。真宗父子如此猜忌,燕王又非庸碌之徒,怎甘束手待斃?為保自身,定然欲覓出路。兩方相爭,禍之所延,苦的是天下百姓。

「大宋開國至今,經數十年經營,基業初定,天下太平,誰都不希望看到戰火復起。」包拯目光炯炯,直視仁宗,「臣接下此任,只想消彌分歧,申明聖上仁愛寬厚之意,百姓安居樂業之情,朝臣敬主盡忠之心,使燕王知難而退,臣服於朝,豈不兩全其美?」

「你這是姑息養奸,縱容叛黨。假以時日,燕王羽翼已成,覬覦大位,你如何消彌他的野心?」

包拯淡淡一笑,「聖上可以一方面削除燕王勢力,另一方面許以厚俸良田,蔭補子孫。此乃太祖之法,已有成功先例,聖上何不一試?」

仁宗面色微紅,心下卻更是氣惱。朝廷上下誰不知他欲除燕王,人人附和,唯有包拯推三阻四。此人一向嚴毅剛正,認定不合理法的事絕不妥協,就是他這個皇帝從前也吃過苦頭,只是愛惜人才,不願苛責。今日論理,既然說不過他,索性露了真意。

「太祖也說一句話: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包拯一震,望著年輕天子英氣勃發的神姿,無言以對。

側門現出了樂之舟的身影,仁宗瞥了一眼,微微一笑,「朕原本是要展昭前往燕王身邊,包卿願以身相代,朕也准了。以卿一介文臣,監視燕王,無疑羊入虎口。此行危險重重,包卿處處為燕王著想,燕王可未必領情。」頓了頓,口風一轉,「不然,朕還是宣展昭接旨,也免得包卿為難。」

明知天子是在要脅,包拯也無可奈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與君抗,本來就沒勝算。

「臣從天理,從人心,從良知,天地可鑒。」

仁宗怒道:「包拯,不要以為朕惜才就不會殺你。世上人才濟濟,少了一個包拯,朕照樣找得到人除燕王,你最好想清楚!」

昏暗的陰影中,修長勁拔的藍影慢慢走到仁宗面前,屈膝跪倒,「臣展昭奉旨……」

「展護衛!」包拯厲聲喝止,「此事已定,不容你胡來。」

展昭轉頭深深看著包拯,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瞭然的淺笑,「大人,恐怕聖上早已定了我和大人同去,奉旨是遲早的事……」

「你……」包拯的聲音不禁顫抖起來,敏銳如他怎能不知仁宗打什麽主意,自己入網也罷了,維護得展昭周全倒也值,再沒想到仁宗竟先行猜破自己的打算,將展昭截了回來。眼看他自投羅網,心中一痛,不顧朝儀,怒斥:「憑你的身手,誰能阻你?莽撞撞地回來接什麽旨?簡直愚不可及!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本府平日教導你的,全不記在心上,一味婦人之仁,能成什麽事?」

仁宗目的達到,心情大好,對包拯失儀也不生氣,只覺好玩,很想聽聽展昭怎麽回答。

崇政殿一時靜寂,燭火跳躍,「劈叭」作響。

良久,輕柔地聲音響起:「展昭視大人如父,父子豈有相棄之理?」

包拯如中電擊,一陣熱潮心頭翻湧,好半天才長嘆一聲:「痴兒……」

仁宗覺得尷尬,乾笑兩聲,「所有的事情包卿都已知曉,無須朕再向展護衛說一遍了。天色不早,朕要回宮就寢,你們有話慢慢談吧。」起身徑自走了。

迴廊曲折,小榭幽雅,花香四溢,柔膩如玉的聲音悠悠飄來,「恭喜聖上,得償心愿指日可待了……」

仁宗含笑走近,就欄杆坐下,「楓林,此中也有你的功勞。若不是你提醒,朕還想不到這連環之計,不費吹灰之力,便收服了那倔老頭,哈哈哈……」

「是人就有弱點,尤其是感情上的弱點更容易被操縱。所以君王必要無情,否則何以治臣下?」

「朕可捨不得對你無情……」仁宗目光一閃,「朕的百花釀與玉瑤光相比如何?」

青帝懶懶地起身,玉瓶中的百花釀已喝了大半,醉意朦朧,「玉瑤光性烈,是勇士武將所喝的酒;百花釀性溫,適合才子佳人。不過百花釀比玉瑤光後勁足,更能醉人,溫柔鄉也是殺人場啊……」

風動影移,青衣人已消失不見。

「哼,是說朕比燕王可怕?」仁宗微感不悅,他素以仁愛之名著稱,萬民頌揚,青帝卻當面批了龍鱗。一轉念,料想青帝知道自己手段,絕不敢背叛,又微笑起來。

譙鼓已打了四更,白玉堂猶在皇城外徘徊,心憂如焚,展昭進宮這麽久,還沒出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要不是貓兒早有規定,不許他亂闖,別說一個皇宮,就是十個八個也闖了。

突然,風過處,鬱郁馨香暗生,縹緲如夢。

白玉堂一怔,記憶之弦似乎撥動了一下,這香味在哪兒聞到過。他記性極好,竭力回想,猛地憶起,竟然是在貓兒身上聞到過的!

那是幾個月前在四川時,兩人遭夜殺偷襲,他為救貓兒背後中了兩刀,躲在一家客棧中養傷,第二天醒來時,就聞到貓兒衣衫上散發出一縷極淡的香氣。當時精神倦怠,也沒多注意,事後也忘了,想不到在這皇城又聞見。

貓兒向來謹嚴慎行,怎麽會有這種奇特的香?難道自己記憶有錯?

細辨香氣,既非蘭麝,又非檀芸,好像是數十種花香揉合一處,經人體吸收運轉,再散出來,異常馥郁,其中香氣又有各種濃淡變化,時刻不同,可謂世間絕無,絕對不會錯。

白玉堂少年風流,人又聰明,精通琴棋書畫,也好紅粉技藝,不僅善於設計各色精巧新奇首飾花樣,更精於制香。他曾選十餘種香料製成一種異香,號為「縹雲香」,香味奇幻,聞者陶醉如仙。佩在身上,香氣彌月不散,還可內服,時人爭購,最貴時一兩黃金一丸,連大內也曾向他定購。那一年他就得銀八萬兩,超過陷空島一年的收入。只是他心性好玩,新奇勁兒一過就厭倦了,再也沒做過。弄得陷空島現在一缺錢花,盧方他們便開始念叨「縹雲香」。

正因為白玉堂制過香,嗅覺極是靈敏,尤其對香氣敏感,辨識精確。他斷定記憶無誤,更為疑惑。用香者十有八九是女子,貓兒若和女子有交往,自己如何不知?越想越不是味兒,忍耐不得,縱身便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追尋。

一路追找,漸至皇城後苑,此乃帝妃們宴遊之處,平時人煙稀少。白玉堂循香漫遊,東彎西溜,不知怎的穿過一個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但見萬樹梅花,月下盛開,素華粉郁,芳蕊融春,真箇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白玉堂如在夢中,恍恍惚惚,心曠神怡,童心忽起,施展輕功,穿花繞樹,風吹花揚,漫天飛舞,白衣勝雪,人俊似仙。

倏忽翩然而落,一起直追尋的異香忽然大盛,定睛一看,不禁呆了。

一株欹倚山石的老梅樹下,青石如榻,卧著一個青衣女子,五色梅瓣落了一身,手裡抓著一個玉瓶,漫垂於地,也半被花瓣埋住,酒涓涓而流。

這女子玉容沈睡,花顏桃紅,似是酒醉,卻越加玉潤花嫣,明照人。

白玉堂平生所見美女不少,似這等絕代佳人倒還不曾見過,不禁看呆了,心想:「如此絕色姿容,就是貓兒也要動心的……」

正自出神,忽見女子星眸微啟,秋波顧盼,目光落在白玉堂臉上,微微一怔,喃喃道:「你是人是仙?林中散士過,月下美人來……」

白玉堂一聽,啼笑皆非,醉酒的人看過不少,醉酒的女子也見過,只是醉成這樣的還真少見,居然把自己這個大男人當女仙。算了,不與計較。可貓兒如何會在那危急時刻碰到這個深宮女子,沾染了奇特的香味,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天色漸明,叫聲「不好」,忙飛身掠向皇城門口。

目送白玉堂的背影,青帝浮起了笑容,「世上強欺弱,人間醉勝醒哪……」又合上了眼睛。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貓兒,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

展昭笑道:「你許了盧大嫂纏絲鑲寶金鐲子,交不出東西,可要吃苦頭的。我和大人商談案子,不能陪你們了。」

盧夫人恨恨道:「死小子,眼裡只有一個展小貓,大哥大嫂叫你陪著上街一會兒都不行?你再拖拖拉拉,當心我請你吃竹板下麵條!」揪著白玉堂便走。

竹板下麵條者,竹板打屁股也。白玉堂一聽便大叫:「冤枉啊,青天大老爺,鼓槌在哪兒?我要告狀……喂,貓兒,我給你做的翡翠蓮子羹不許臭白虎吃……」一路叫嚷聲漸遠。

盧方滿面春風,抱著盧珍,「那小子從小就精靈古怪,愛亂惹事,打也打不好,跟了你這幾年學得乖多了,哈哈哈……」趕緊追上去。

展昭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胸口鬱悶,幾乎透不過氣。沉浸在得子喜悅中盧方夫妻,天真可愛的嬰兒,無憂無慮的白玉堂……

一旦牽累進來,就是株連九族之禍!

可是白玉堂絕對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去冒險送死!

不離不棄……明知死路也要相隨到底……

難道要整個陷空島受株連而陪葬嗎?

幸福如此短暫,好似才死裡逃生的人轉眼又面臨深淵,而且別無選擇……

回憶越甜蜜,現實便越殘酷……

默默走進了書房。

包拯挺直的背影看去格外沉重,如石像般肅毅。

展昭突然跪在地上。

包拯並不回頭,只是沉默。

陽光從窗外照入,無數細微的灰塵在光線中飄浮,忽起忽落。

良久,包拯終於回過頭,聲音冷峭如刀,「你應該明白,從你接旨的那一刻,便須斷情絕義,良心、名譽、朋友乃至生命都已不復屬於自己,你還年輕,承擔得起嗎?」

展昭十分平靜,「大人為我承擔的,展昭已經受不起了。大人犧牲的是前途,一生的清譽,堅守的原則。相比之下,我這點犧牲根本不算什麼。」他仰起頭,幽黑深邃的眼眸隱含著堅定,「我只求大人一件事,請別讓白玉堂知道。」

包拯嘆了口氣,心下一軟,慢慢扶起展昭,「你這孩子,江湖才是你自由的天地,跟了我總是委曲求全,受了多少苦,是我誤了你。我知道你不想連累白玉堂和陷空島,可是,以白玉堂的性情和機智,你如何能讓他離開?」

「大人放心,我自己會解決這件事,請大人准我二十天假期,讓我送玉堂回陷空島。」

包拯凝視著這清俊慧雅的青年,緩緩道:「展昭,你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離棄,唯有白玉堂的離棄,你承受不住的……」

展昭身子劇烈一顫,這一針見血的話重重打擊了他。

「可是,我不能連累陷空島五百多條人命啊……我不敢冒這個險,更不敢寄希望於聖上的仁慈……」

皇帝這種處心積慮成於殺的機密,知情者自是越少越好。包拯乃朝廷棟樑,肱股之臣,為了治國不能不留。但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護衛絕不會留,更加不會留參與進去的白玉堂。株連九族之下,一個小小的陷空島幾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

輕撫展昭的肩膀,包拯眼中閃過一絲慈愛,「給你一個月的假期,萬事小心……」

望著青年單薄而堅強的身影走出去,包拯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低語一句:「盧方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啊……」

細雨絲落,菲菲如煙。海上波濤不興,碧藍如翡翠。舟行破浪,濺起水花朵朵。

「貓兒,你出過海嗎?」白玉堂和展昭並立船頭,海風習習,吹面不寒,帶著一股海濕氣。

「沒有,這是第一次。」展昭側頭一笑,「為什麽要出海?留在陷空島大家一起熱鬧不好嗎?」

白玉堂鼻子一哼,當時展昭答應去陷空島,而且是一個月,高興得他幾天沒睡著,死磨活纏,把那隻討厭的白虎留在開封府,樂陶陶地上了路。誰知盧方夫妻居然跟著一起走,他臉拉得再長也無濟於事。

「臭小子,你可得打好主意,終身不娶我也不管你,只不過萬一負了人家,或是人家負了你,你怎麽自處?」盧夫人在路上偷偷找了個機會詢問白玉堂。她向來視白玉堂如子,在這件大事上,當然語重心長。

白玉堂難得紅了臉,「大嫂,我心裡明白,你管我教我,都是為我好。這些年,你和大哥不過問我的事,玉堂已經感激不盡了。」

「哼,兒大不由娘,做娘的都管不了的事,何況我這個做大嫂的……」

盧夫人還要三娘教子,盧方道:「各人自有福,玉堂只要認清自己就好,唉……」

忍了一路的嘮叨,回到陷空島,展昭又極受歡迎,每日酒席宴請個沒完,這要是一家家吃下去,沒個二三十天也吃不過來,什麽蘆花盪相約全成了泡影。這貓兒只顧跟別人說應酬話,跟他一句親熱話沒有,忍了五天,終於忍無可忍,抬腿便將貓兒拽上船出海,看誰還來打擾!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糊裡糊塗出了海,展昭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白玉堂神氣活現地道:「咱們順流而下,沿錢塘江出海,去一個叫做龍眠的小島,這可是我白家祖傳的地方,你也來認認祖業啊……」

展昭向來臉皮薄,若在平時,對白玉堂這等調笑之詞少不得要回以顏色,如今心中卻只覺酸楚,黯然低頭。

「咦,生氣啦?」白玉堂回頭看看船工,暗自懊惱。光顧著高興了,明知這貓兒最怕羞,還不分場合胡說八道。

「那個,我是想說,我爺爺原是海盜出身,後來洗手不幹了,和幾個結義兄弟定居陷空島,做海上貨運賺錢。不過他老人家一生愛海,陸地住久了嫌不自在,就在近海處買下了這個小島作為清修之所。小時候爺爺非把我扔在龍眠島,說是要讓我習慣海的感覺,好繼承他的事業。可我連游水都不會,氣得爺爺一見我便吹鬍子瞪眼睛,哈哈……」船順風疾駛,兩個時辰後靠了島,駛入人工修築的海灣,停駐碼頭。白玉堂指揮船工將帶來的各種物品搬上島,便吩咐他們先回去,三天後再來接人。

展昭游目四顧,見這龍眠島方圓大約七八里,灘沙如金,怪石嶙峋。雖是二月天,島上已溫暖如春,匝地碧草如茵。

「貓兒你看……」白玉堂拉著他飛奔十餘丈,越過石嶺,展昭頓覺眼前一亮,觸目處皆如噴雲堆雪,連綿不斷,樹樹白花盛開。春雨輕籠,素妝粉裹,潤蕊浸玉,清香雅緻,恍若仙境。

「這是……梨花……」展昭不禁驚呼。

「我家姓白,爺爺便種了一島的梨花,摸著鬍子常常念:一莖兩莖華髮生,千枝萬枝梨花白……貓兒,喜歡嗎?」

展昭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那……你我終老於此如何呢?」手已輕挽住那細瘦的腰,「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了……」

展昭咽下滿懷凄楚,低聲道:「是啊,能夠相守已是福份……」

雨勢漸大,白玉堂忙帶著他跑到石洞前,取鑰匙開啟洞門,躲了進去。

原來海島時有颱風,建好的房屋經常會被颳倒,白玉堂的祖父索性將住所建於島上的天然石洞中,又在天頂和洞壁上鑿出幾個活動天窗,裝上大塊水晶,採光透氣,冬暖夏涼,十分舒適。

既是海盜出身,白玉堂的祖父自然收藏了不少海外奇珍異寶,不便擺在陷空島招搖,便全部裝飾了石洞。什麽五尺高的珊瑚樹,鴿蛋大的貓眼石;拳頭似的夜明珠,人臂般的犀牛角;象牙成排,珍珠滿掛;藍紅黃綠各色寶石聚盤,檀、芸、麝、乳、龍涎、安息、雞舌諸般香料盈箱。整個石洞好似一個大寶庫。

展昭張口結舌之餘,忍不住問:「你家有這麽多東西,還要到龐太師家偷玉?」

白玉堂沒想到他一張口就問這個問題,「啊,那個,海外不產好玉,爺爺就沒有收藏。公孫先生說你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當然送玉比較配你啦……」

展昭心中又甜又苦,忙轉過身,不想讓他看出心事。誰知眼一瞥,便瞧見洞角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閃亮。

「這是什麽?」好奇地走過去。

「別看別看……」白玉堂急擋在他身前,「我招供還不行?小時候我拿爺爺的藏品當玩具,弄壞了一大半。爺爺說要留著警示,全堆在這兒了。」

難怪白玉堂視富貴如草芥,鄙權貴如糞土,連皇帝也不放在眼裡,原來緣由於此。

雨直下了一天,兩人便在石洞中消磨時光,一個彈琴淺唱,一個擊案相和,耳鬢廝磨,情濃意切,滿洞溫馨。

夜色已暝,兩人並肩坐在石洞口,雨打梨花,淅淅瀝瀝,聽來格外清寂。

一支紫竹笛放在展昭的手中。

迎上展昭不解的目光,白玉堂輕輕一笑,「三年前我就做了這支紫竹笛想送給你,後來留在陷空島忘了帶出來,一直拖到今天。你不是想學吹笛嗎?我教你。」

撫著光滑的笛身,心中柔情漫起,「我隨口說一句,你還記得啊?」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白玉堂調皮地笑。

眼光不覺一黯,玉堂,如果我沒有遵守諾言,你會恨我嗎?

天誅地滅,不得善終,老天要懲罰背信棄諾的人,就懲罰我吧,玉堂什麽都不知道……

「貓兒,怎麽了,幹嘛悶悶不樂的?有心事?讓我猜猜,莫非那個什麽苗疆的事情皇帝老兒還有下文?」

心中一驚,玉堂非常機敏,稍不留意便會讓他瞧出破綻,「不是,我只想起了師父,他老人家教過我吹笛,可我一心練武,疏於練習,差不多全還給師父了……」

「別難過,我在你師父墳前已經許諾,以後由我來照顧你這隻糊塗貓,你師父瞧我誠心,就答應啦……」

「又來胡說。」

白玉堂柔柔地低語:「好,不胡說。來,我教你吹迎賓曲。」

展昭依他所教,沈聲吐氣,湊近吹孔,吹出了笛聲。只是手指忙亂,跟不上節奏,白玉堂便幫他按笛,開始錯了幾個音,後來慢慢竟跟上了,聲音清越悠揚,滌心蕩腑,魂也為之銷。

白玉堂按著按著便走了神,目光只在展昭歙合的紅潤嘴唇流連。接連幾個音按錯,展昭轉頭想問,白玉堂按下了竹笛,唇已貼上了他……

依舊甜蜜如昔,似在心湖中投下了石子,漣漪一圈圈盪起,可是靈魂流淚的感覺如此凄愴,直衝上眼眸……

心意已決,情難自禁……

展昭的臉埋在白玉堂的肩膀上,安靜得幾無聲息,呼吸悠長細微,暖暖的氣息呼在白玉堂的脖頸上,微有些發癢。

白玉堂眼中滿含笑意,「累了吧?乖乖地睡覺,明天我帶你看海上日出……」拽過大衣,裹住了兩個人。

海浪拍岸,恰似催眠曲。兩人靜聽著,漸漸都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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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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