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消片刻,優劣立分,勝負立判。
那冒充「河伯」興風作浪、為害村民的巨蟒,轉瞬就被勇猛強悍的火龍給完全擊潰。
正當火龍口中噴火,準備痛宰這隻恣意殘害生靈的妖畜時,突然,一道青色光束先一步收走了負傷的巨蟒。
同時,一位身材性感的長發美女倏忽出現水面上,那道青光立即閃入了她掛在頸項上的綠寶石項鏈里。
「海麗雅,原來是你在搞鬼?」
火龍旋身之後即化為火龍王子原來面目——敖烈俊美的模樣。他和海麗雅半空隔岸對峙著,表情冷淡、眼神如電犀利。
他太了解這玄海魔女城府極深、心機險惡,絕不能等閑視之,掉以輕心。
上次洞庭龍太子敖倫就是對海麗雅防範不周,以致險些永遠失去他心愛的妻子。
這個教訓,他可不能不牢記在心。
「敖烈,你真狠。你當真忍心傷了我的分身?」海麗雅有絲幽怨的盯著他過於冷淡的表情。
「維護水中的安寧及秩序是龍族的職責,誰想破壞水裡的澄凈平衡,就是和龍族的人作對。」敖烈刻意迴避她情感的枷鎖,而不帶感情的拿龍族的天職當理由。
「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該不是為了岸上那兩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吧?」海麗雅閃過一絲怨懟的眼神后,冷哼了一聲,不怒反笑,轉移話題道:「你的本事高,一次可以救走兩個女人。可是,你再怎麼吃得開,一次可不能愛兩個。告訴我,你心裡比較喜歡哪一個?」
「你無端扯上其他無辜的人幹什麼?」敖烈不悅的緊蹙雙眉,對於居心叵測的海麗雅,把注意力移轉到了倩倩及魚婉蓉身上感到不安,「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我只不過是站在朋友的立場關心你,隨口問問罷了,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海麗雅好整以暇的吊弄他胃口:「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又知道什麼?」敖烈厭煩的質問。
「你的鬍子是為誰剃掉的呀?」海麗雅技巧的不答反問。
問得敖烈為之語塞,心虛不已。但又擔心連累倩倩,而嚅動了一下嘴唇,勉為其難解釋道:「我高興剃就剃,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剃掉是英俊多了,跟敖倫比,可是各有千秋。如果你肯聽我的勸,早點把那些礙眼的紅鬍子剃掉,那麼當初我愛上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敖倫。你的紅髮看起來性格熱情多了。」海麗雅隔空拋媚眼,意欲挑逗道。
「謝謝你的抬舉。不過,我向來消受不起美人恩,你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敖烈毫不動心道。
「哦?」狡猾的海麗雅喜怒不形於色,話鋒一轉,又回到原先的話題上,「消受不起美人恩?那麼你的意思可是說,那兩個女娃兒中,你比較中意是姿色較平庸的那一個?月老的仙婢——倩倩,是嗎?」
敖烈凜然一驚,目光警戒銳利的射向莫測高深的海麗雅那美艷卻邪惡的臉龐。不知道這邪魔女這會兒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她居然連倩倩的身分都知道?
「我可沒這麼說,你少自作聰明。」敖烈冷冷的否認,說什麼也得防著海麗雅這不擇手段的色魔女,哪怕是必須說出違心之論,也總比落個話柄,讓海麗雅有機可乘強。
「還是你看到了魚婉蓉的花容月貌之後,情不自禁又見異思遷了?」海麗雅又逕自臆測道。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和魚婉蓉不過是第一次見面而已。你怎麼連她也扯上?我倒是很奇怪,你為什麼非置她於死地不可?她不過是個凡人,能和玄海宮主你結下什麼深仇大怨?令你大費周章的裝什麼河伯娶妻,逼她投水自盡。你到底用意何在?不妨說個明白,不要拐彎抹角,凈問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惹人心煩。」敖烈再也無法忍受她近乎無理的旁敲側擊。
「你想知道?那就去問月老吧!全是他玩的花樣。」海麗雅掩嘴詭異大笑,丟下令人納悶的線索,「我想,他應該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哈,哈,哈……」
海麗雅揚笑轉身,即化成一道星芒消失在他眼前。
「月老?和月老又扯上什麼關係?」敖烈無法理解海麗雅的含意,疑惑不已的暗自思索著:「從海麗雅口中得知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我真要依她的話,去向月老追究嗎?會不會和倩倩有關呢?」
事一關己則亂,他既好奇又擔憂。
「海麗雅會不會又在耍什麼陰謀?我該問還是不問?」
他遠遠的望著巨岩上兩個纖弱人影,心裡著實猶豫不決……
☆☆☆
敖烈神態瀟洒的凌空降落在二姝面前。
「太好了,恩公,你沒事。」魚婉蓉欣喜的迎上平安歸來的敖烈,「真是老天保佑!」
「不好意思,害你們飽受驚嚇了。」敖烈瞧著魚婉蓉喜不自勝的向上蒼雙掌合十祈禱的模樣,感到受寵若驚而過意不去。
「是呀!可真是嚇傻了我。」同樣高興敖烈完好如初、毫髮無損的倩倩,卻故意口吻不善地嘲諷他:「想不到敖大俠的原形不是一隻可愛的紅毛猩猩,而是一條可怖的火龍……真是深藏不露,白替你擔心一場。」
「紅毛猩猩?」魚婉蓉詫異的看著倩倩沒由來的挑釁,又望望敖烈嘴角暈開的笑意,一頭霧水。
「原來你還會擔心我?」敖烈又真又假的促狹:「真教我受寵若驚呀!」
倩倩被他炯亮的眸子逼視得心虛,不自在的紅著臉抗辯:「你少得意,我只是不想替你這隻紅毛猩猩收屍。」
「怎麼樣都好,反正你擔心我,我很高興。這表示你很在乎我,對不對?」敖烈感覺窩心的望著她泄漏情感的紅頰,原來她還不是遲鈍得無可救藥嘛!
他可沒忘記方才他轉身躍下懸崖時,倩倩那聲揪痛他心扉的呼喚。就為她那一聲依戀不舍、痛徹心肺的呼喚,跳入河水的敖烈當時已知道,這一生、這一世,他都不可能拋下她不管,棄她而去的。
他驚喜的發覺,他在倩倩心目中的份量原來不輕,雖然她口頭上不承認,雖然她對愛情仍然懵懂……但他有的是耐心,也願意花時間去等待。
只是他這深情溫柔的注視,看在同樣傾心於他的魚婉蓉眼中,卻極不是滋味。
她原以為是倩倩暗戀敖烈,沒想到事實卻恰恰相反。
「誰在乎你了?」倩倩無視於敖烈出奇溫柔的眼神,一心只想逞口舌之快道:「你少臭美。我只怕你食言,不能履行帶我去珠海龍宮遊玩的諾言,我怕你食言而肥呀!誰在乎你,哼!」
倩倩不客氣的戳戳敖烈堅挺的胸膛,忘情的在滿心難受的魚婉蓉面前和敖烈狀似親昵的打情罵俏,似乎忘了魚婉蓉的存在。
「怕我食言?那就走呀!」敖烈趁機攫住倩倩潑辣的手勢,拉著倩倩就要離開。
「現在就去?」輪到倩倩詫異了,她只不過胡亂找個藉口數落他消口氣罷了,沒料到敖烈信以為真,說走就走。
「當然,該救的人救了,該除的妖孽也除了。這兒沒咱們的事了,還留在這幹嘛?」敖烈心裡毫無負擔道。
「可是……蓉兒她……」倩倩被拖著走,為難的回頭望著同樣吃驚及不舍的魚婉蓉,依依不捨道。
畢竟,她們雖然相識不久,卻十分投緣,怎捨得朋友的情份如此短暫。
何況,她還答應過魚婉蓉,要替她找到她的真命天子的,怎可不守信諾,一走了之。
「啊?魚姑娘,」敖烈這才注意到不告而別似乎有些唐突、不禮貌,於是又回過身來笑著同她告辭:「對不起,我們有要事在身,不多逗留了,請自行珍重。」
「這麼快?」魚婉蓉掩不住失望的神情,依戀的望著敖烈的好看臉龐,不懂他為什麼對她這麼殘忍?
「我已現過火龍原形,怕將引起騷動。我們和凡人畢竟有別,此地恐怕不宜久留,以免犯下仙家大忌,請小姐見諒。」敖烈曉以義理,敍明匆匆離別的苦衷。
誰知,魚婉蓉忍不住雙眼淚垂,主動靠上敖烈寬挺胸膛哀求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相信我。我只求你們不要走,求求你,恩公。」
敖烈和倩倩不料溫婉的魚婉蓉竟如此大膽,著實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魚姑娘,請你別這樣。」敖烈極不舒坦的輕緩推開她,以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堅決眼神回絕她:「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很抱歉,我和倩倩必須走。」
魚婉蓉愣住了,驚慌失措的看著敖烈無情的眼眸,難道她用淚水也留不住他的心?
他是仙,她是人,她知道這天上人間……這一別,再相會恐怕是遙遙無期。
難道他真忍心教她相思到老,傷心到死嗎?他為何一點都不憐惜她的心碎呢?
敖烈訝然的鬆開魚婉蓉的顫抖雙肩,怎麼可能?這女孩怎可能在剎那間就對他有了那麼深的感情,和那麼不可思議的執著?
而且令他莫名的熟悉及心驚?
「我看,」善解人意的倩倩不忍好友魚婉蓉過分難堪、無地自容,居中調解道:「珠海暫且不急著去,咱們還是留下兩、三天,陪陪蓉兒妹妹壓壓驚再走吧!可能是巨蟒把蓉兒妹妹嚇壞了吧?」
「是這樣嗎?……」敖烈不安的審視魚婉蓉出塵絕美的容貌,表情出奇凝重肅穆,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差池?
難道他非走一趟姻緣宮求教月老不成?
「對,對,」魚婉蓉一看倩倩幫腔,使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連忙擦乾淚水,破涕為笑附和:「我被嚇壞了,行為有些失常。冒犯恩公之處,還請見諒。希望恩公能偕同倩倩一同到寒舍賞光,讓妾身略盡地主之誼。」
「好呀!好呀!我一定會帶紅毛猩猩去府上叨擾的。紅毛猩猩最愛喝酒了,蓉兒你可要請你爹割愛,多拿幾壇好酒出來請客哦!」倩倩見敖烈神色不善,蓄意討好道。
「好的,一定。」魚婉蓉極其配合的高興點頭,為能成功的挽留住自己傾慕的人而雀躍不已。不管將來如何,能多和他相處一刻的時間,都是她最開心的時光。
她想緊緊的抓住這情緣,不管長或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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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真是百密一疏。魚婉蓉竟又和敖烈重逢了,這下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月老看著雲鏡顯現的人間情況,面對錯縱複雜、即將展開的三角關係,感到頭痛的嘆口氣:「這下我可成了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金字招牌不砸都不行了,哎……孽緣喲!」
「什麼孽緣?月老仙翁。」冷不防小龍女倏忽出現,弓著身子雙手托腮,兩眼骨碌碌的轉著。
月老仙翁被她神出鬼沒行徑活活嚇一大跳,「小龍女你真是愈來愈不懂禮貌了,冒冒失失的出現,想嚇死老朽是不是?」差點栽下人間投胎轉世的月老,心有餘悸的抱怨道:「現在年輕人真是愈來愈沒規矩了,早晚被你們這些兔崽子害死。」
不用介紹,月老光瞧她那特殊的粉紅髮髻及古靈精怪的紫眸,也知道她正是令珠海龍王頭痛的小么女。
他收起雲鏡,拄著拐杖走向涼亭,翻開姻緣簿研究,並不准備搭理這個聞名四海的「鬼見愁」,省得她來搗蛋,使他撮合姻緣的工作更加棘手。
可惜月老算盤打錯了,她要是這麼好打發,可就有負小龍女——珠海小魔女的威名了。
「月老公公,我看到了哦!」小龍女鬼頭鬼腦在他面前意味深長的說。
「看到什麼?」月老縱然心驚膽跳,仍佯裝若無其事的,瞪著姻緣簿上的字猛瞧,無視小龍女的存在。
「我看到倩倩和我五哥敖烈,而我五哥又和那個魚什麼的姑娘……好複雜哦!月老公公,您可不可以解釋剛才的畫面是怎麼一回事?」
「這……這……」月老再也不能裝傻,卻不確定和小龍女這搗蛋精泄漏了天機,究竟會怎麼樣?
「是不是我爹又要你撮合誰和我五哥?」小龍女猜道。
月老無奈的點頭:「既然你都知道,還問?」
「我只是奇怪,您失敗那麼多次,為什麼還不死心?我五哥根本不信邪,也不吃您這一套,恐怕您又要白費心機了。」小龍女一副知兄莫若妹般道。
「所以,若這次失敗,我一定會死心。從今以後,不再管你和你五哥的事。你們家自己的姻緣就自求多福吧!別再來煩我這個可憐的老人家,」月老仙翁心情鬱悶道:「我忙得很。」
小龍女訕訕沒趣吐吐舌頭后,又轉移話題好奇問道:「那……月老公公您這次幫我五哥撮合的對象到底是誰?是倩倩姊姊?還是那魚什麼的姑娘?」
「魚婉蓉。」月老仙翁聽不慣小龍女亂改別人名字,沒好氣的糾正她。
「什麼?魚婉蓉是我未來的五嫂?」小龍女雞同鴨講驚道。
「不是,她已經不可能了。」月老皺眉,翻翻白眼道。
「她……為什麼不可能?是因為仙凡之戀不可能嗎?可是珍珠姊和柳皓不是也快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還生下了寶寶嗎?」小龍女對月老厚此薄彼的處理方式感到萬分困惑。
「那跟仙凡之戀沒有關係,魚婉蓉可是鯉魚仙子轉世呀!前世就是因為我錯把她配給了你五哥,你五哥戲言傷了她的心,才害她一時想不開墮落凡間輪迴。哎……」月老提起前世的錯誤,不禁搖頭惋嘆道:「說來說去,都怪我當年一念之差,牽錯紅線呀!」
「現在就沒牽錯紅線嗎?」小龍女天真反問。
「呃……」月老心虛的冷汗直冒,傻笑以對。
「這次您又想陷害誰?」小龍女不懷好意繼續追問。
「呃……」月老連熱汗也冒下了。他總不能承認他是在「陷害」服侍他多年的笨仙婢——倩倩吧?
「呃?看樣子,月老公公您已技窮了。」小龍女一副大發慈悲狀:「說吧!要我怎麼幫你?」
「幫我?你別搗亂就不錯了。」月老可不敢與虎謀皮。
「到現在還嘴硬?您失敗那麼多次,我都快看不下去了。現在又有海麗雅破壞、魚婉蓉攪局,倩倩又不怎樣美,她和我五哥的戀愛前途可謂多災多難,我這個未來小姑怎能袖手旁觀,不幫忙湊和湊和呢?」
「別說得冠冕堂皇,我不信你這詭計多端的小妮子幾時變得這麼好心?是不是因為上次你破壞了我的姻緣宮,對替你頂罪的無辜倩倩感到內疚呀?」
「呵,呵,原來月老公公您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呀?」小龍女原來狂妄的態度頓時消了大半,反而諂媚得像個小馬屁精。
「開玩笑,我老歸老,可還沒老到糊塗的地步。倩倩雖然常常做錯事,可還不敢大膽撒野搞破壞!除了你之外。」
小龍女被月老白眼一瞪,心虛的矮了半截頭。
「既然您早就知道倩倩姊姊是無辜的,為什麼您還要把倩倩姊姊放逐到人間去?」
「一來是要迷糊成性的她好好的去歷練成熟,二來——就是想安排你五哥和她相遇。反正一切事情都是陰錯陽差,我呢,純粹只是順水推舟罷了,我可沒對他們抱太大希望。」月老大略說明初衷,不太樂觀道:「只是沒想到,海麗雅一介人,事情全走了樣。要不是她,敖烈和魚婉蓉就不會再次相遇,她這次興風作浪,只怕不會這麼簡單就善罷干休。這個邪惡的女人當真是神秘莫測呀!」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小龍女自作聰明下評論。
「你倒挺會助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的嘛!請你幫忙,只怕是愈幫愈忙。」月老不怎高興地嘲諷她道。
「那可不見得。」小龍女不以為然昂起頭道。
月老不要她插手,她偏要插手。也該輪到她上場了,小龍女暗自打定主意。這麼有趣的事情,怎麼少得了她湊熱鬧呢?
不過,她放棄了和月老無謂的爭辯,反問道:「不過,照您說呢,海麗雅假扮『河伯』的用意何在?」
「我想,剛開始她打的如意算盤,大概是想趁機吃掉魚婉蓉,剷除一個情敵,並且增加自己的道行吧?」
「增加道行?我只聽過吃唐三藏的肉可以長生不老。」
「吃唐三藏的肉可以長生不老,那是因為他是十世高僧轉世。同理可證,魚婉蓉前世也是位列仙班有名的仙子,雖然已輪迴轉世,但她修鍊的魚珠仍在她身上,只要她覺醒,仍然可以使用前世修得的法力的。」
「哦,原來是這樣。海麗雅竟然想趁人之危,真可惡。我得趕快幫助鯉魚仙子覺醒才行,免得她又被海麗雅欺負。」小龍女正義感一來,又異想天開道。
「你別亂來,她要是覺醒,你五哥第十二條紅線就又要報廢了。拜託你,別凈幫倒忙。」月老一聽她又要胡搞,嚇得忙求饒,「事情已經夠複雜、夠叫我頭痛的了,拜託!」
「好——好——」小龍女狀似妥協,賊眼一轉,拔腿就跑:「才怪。」迫不及待跳下凡窮攪和去。
「哎呀,怎會招惹上這小煞星呢?」來不及阻止小龍女的月老,後悔自己一時口快,不小心泄漏太多天機給惟恐天下不亂的小龍女知道,「這下慘了,命運全脫了軌,我到底要怎樣善後才好?」
只能仰賴天意解危了。
☆☆☆
痛失愛女、傷痛疲憊的魚延慶才一回到府衙,卻從下人口中驚聞夏侯爵爺造訪,嚇得他連忙拭乾淚痕、整斂儀容,上廳堂覲見貴客。
「不好意思,讓爵爺久候,不周之處,還請見諒。」魚延慶一踏進大廳,看見年輕俊逸的夏侯飛正閑觀堂上壁畫時,忐忑不安地上前行了禮。
「無妨。是小爵太叨擾。行經貴寶地,順便進來和縣太爺寒暄幾句。」夏侯飛扶起年邁的魚延慶,並無太大權貴子弟的架子。
客套一番后,風度翩翩的夏侯飛被奉上了正中主位,而他的隨從背著行囊、拿著寶劍隨侍立於一旁。
負延慶吩咐下人送上了茶茗,自己在右側主位坐了下來。
夏侯飛首先開口贊道:「我早巳聽聞縣太爺您為官廉明,勤政愛民,是地方上難得的好父母官。今日路過鄞縣,看見人民一片安和樂利,果然名不虛傳。小爵轄下能有如此清官,心中著實為萬民感到欣慰。」
「爵爺過獎了,卑職只是略盡本分而已。」魚延慶應對得宜,十分謙忒道:「是爵爺英明,卑職不敢居功。卑職久仰爵爺文韜武略,乃傲世奇才,今日得見,實感無上榮幸。」
「縣太爺,您太客氣了。」禮尚往來幾句后,敏銳的夏侯飛已察覺出魚延慶的神色不對,「縣太爺是否有煩心之事?」
「沒有,沒有……」魚延慶忙不迭否認,心虛緊張的閃避夏侯飛犀利的注視。
「沒有就好,為生民請命固然值得嘉許,可是也別忘了為朝廷保重有用之軀。」精明的夏侯飛不動聲色安撫道。
「是,是,」魚延慶擔心給夏侯爵爺瞧出了端倪,著實捏了一把冷汗,「多謝爵爺關心。」
屋漏偏逢連夜雨,夏侯爵爺無端造訪,偏巧不巧挑這刀口上來,無怪乎魚延慶坐立難安了,猜不透笑容和藹的夏侯爵爺目的究竟何在?
平日素無交情,不會純粹來找他閑話家常吧?
「不過,也難怪縣太爺您操心了,聽說最近河水泛濫,沖斷橋樑,淹沒不少漁船,不知縣太爺您是否已思得對策?」夏侯飛彷佛漫不經心隨口問道。
「呃……目前尚無。只是派人儘速修復橋樑,以利民通。」魚延慶避重就輕回答。
「聽說這河水泛濫造禍並非偶然,是『河伯』作怪,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夏侯飛好奇求證。
「這……只是民間對天災河患的另一種說法,好藉此名義設壇向天祈福。」魚延慶戰戰兢兢回答。
「設壇祈福純粹是人民信仰,倒也無可厚非,如果給『河伯娶妻』,枉送無辜少女性命,那可就要不得,您說是不是?」
夏侯飛雖然表面聲音溫和的徵詢魚延慶的意見,然而一雙黑黝精眸卻進出了兩道令人打從心裏敬畏的冷光,似要瞬間看透他一般。
果然,夏侯爵爺並非單純微服出巡,而是風聞了河伯娶妻的事件,特來興師問罪的。
魚延慶眼看紙包不住火,幾乎悲傷得想即刻俯首認罪,以減輕害死愛女的罪惡感。雖然他這麼做,全是為了人民。
「爵爺……」魚延慶想坦承招供卻不知從何啟口。
「您當然不可能助長迷信之風,是不是?更不可能如傳聞中所說,狠心送自己的女兒去給河伯當妻子。本爵相信您絕不可能如此糊塗,斷送自己一世英名。只是……人言可畏,我想,阻止謠言散播的最好方法,就是請您女兒出來相見,如何?」夏侯飛不待他開口,便已出了一道難題,施加壓力要他證明自己的清白。
「爵爺……」魚延慶再也無意遮掩自己的罪行,老淚縱橫的離座,「撲通!」一聲,痛心疾首的跪倒夏侯飛面前,「老夫錯了!老夫錯了!」
「縣太爺您……」夏侯飛縱然心存質疑,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魚延慶看來是如此慈眉善目的長者,怎可能是個把自己女兒獻給河伯,害死女兒的兇手父親?他不像是如此糊塗又如此冷酷的人,怎麼會?
可是看他如此悔不當初的捶胸頓足,淚流滿面的狼狽狀,又不得不令夏侯飛相信悲劇確實已發生。
「魚大人,想不到您愚昧至此?連骨肉親情都不顧,真是枉為父母官。」夏侯飛溫文的臉上出現難得的一抹憤怒。
「下官知罪,願辭去官職,任憑爵爺處置。」魚延慶萬念俱灰,對官場再無眷戀。
「你的烏紗帽,我當然要摘除,還要將你送法嚴辦,以儆效尤,喝止此迷信之風。」夏侯飛忿忿不平的拿扇柄重重敲在桌子上,發出令人喪膽的巨響。
他簡直不知道該拿鄞縣的愚夫愚婦怎麼辦?竟聯袂欺上瞞下,搞出這種泯滅天良的事?最糟糕的是,竟然連縣太爺也摻一腳,還率先賠上自己的女兒?
真是野蠻到了極點!
頓時教夏侯飛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使何妙計破除這迷信才好?
就在大廳一片愁雲慘霧之際,下人卻進屋捎來了一個撥雲見日的好消息,「老爺,老爺……小姐回來了!」
「什麼?」
夏侯飛和魚延慶震驚得來不及反應之時,已見兩女一男衣袂飄飄走來。
夏侯飛一眼就看到了紅髮醒目的敖烈,「敖兄也在?」接著,他又掃視到那日在天香樓花五千兩代為贖身的青衫俏麗少女,「還有倩倩姑娘?」
最後,他才把目光移向倩倩身畔傾城絕色的美姑娘的臉上,心中暗忖,「莫非她就是下人口中的千金小姐,魚延慶唯一的女兒?」
不待夏侯飛思索,魚婉蓉乍見自己敬仰如天的父親,竟不顧尊嚴跪在廳堂上,震驚的跑過去攙扶起魚延慶。
「爹,您這是幹什麼?」姣好的臉上有著不願置信的憤慨,柔情似水的眼眸充滿敵意,瞪向位於尊座上意圖羞辱她爹的年輕人,「幹嘛向他跪?他又不是咱家的列祖列宗?」
魚婉蓉外柔內剛,一遇到強敵欺凌,就會現出堅毅的性格,強悍保衛家園。她斷不能容忍有人侮辱她父親的威嚴,她是孝順的女兒,那比直截了當羞辱她還令她無法忍受,當下她對夏侯飛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蓉兒,不得無禮,快來拜見過爵爺。」魚延慶為女兒口不擇言感到惶恐不安。女兒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他可不想她因冒犯尊上而再有閃失。
「爵爺?爵爺有什麼了不起?爵爺就可以不講理?就可以登堂人室來欺負人嗎?」魚婉蓉先人為主的印象已根深柢固,說什麼也不願再低聲下氣,反而變本加厲指責,蓄意要夏侯飛無地自容、知難而退。
「對不起,爵爺,是老夫教女無方,請爵爺恕罪。」嚇得魚延慶忙不迭打躬作揖,代女兒的口直心快賠罪。
「爹,是他不對在先,您幹嘛跟他道歉?說什麼他也是晚輩,應該他向您道歉才對。」
負婉蓉一遇上夏侯飛,宛若變個人似的刁鑽不講理,惹得一旁靜觀其變的敖烈和倩倩,匪夷所思的面面相覷。
這換成乎常人,大概早就勃然大怒,懲戒魚婉蓉這個目中無人的狂妄丫頭。
「無妨。看來全是誤會,魚小姐歷劫歸來,難免情緒失常,本爵可以諒解,魚大人不必耿耿於懷。」夏侯飛似笑非笑,神色雍容的甩開扇子扇風,修養到家。
「虛偽。」魚婉蓉不屑的嗤之以鼻,低聲道。完全看溫文儒雅的夏侯飛不順眼,更甭提將夏侯飛高貴的爵位放在眼裡。
夏侯飛身畔的隨從哪見過堂堂爵爺受過如此屈辱,當下忍不住便想拔劍,代爵爺教訓魚婉蓉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卻被夏侯飛眼明手快阻止了。
「別跟女人和小人一般見識,有損身分。」夏侯飛高明的給了自己台階下,並成功的反擊了魚婉蓉的舌劍唇槍,臉上卻毫無慍色,仍然泛著自信微笑。
隨從這才心服口服的頷首退居一旁。
「你……」
眼看魚婉蓉受不住夏侯飛的戲謔,心有未甘漲紅了臉,又想更火烈的挑釁時,倩倩識趣的搶先一步,擋在兩位水火不容的前世冤家面前,阻止更大的戰火蔓延。
「啊!你不正是上次花了六千兩為我贖身的夏侯爵爺嗎?真巧呀!又在這裡碰面了。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呀!」倩倩主動友善的上前打招呼,化解尷尬的氣氛。
「是呀!真巧。要不是敖兄急著帶你走,我本想留你們在爵府多住幾天,設宴款待你們呢!」夏侯飛也報以可掬笑容,親切對倩倩道。
「是嗎?這麼好的事情,紅毛猩猩怎沒告訴我?」倩倩對於錯過爵府盛宴感到無比惋惜道。
「紅毛猩猩?」夏侯飛忍俊的望向深感不自在的敖烈,不懂倩倩為何對俊嘆無儔的敖烈有此突兀形容?
不過,他如果見識過敖烈沒剃掉滿嘴落腮鬍前的德行的話,恐怕他也要讚許倩倩的形容貼切哩!
只見敖烈臉微微脹紅,面無表情的走過來,輕輕敲倩倩一記額頭表示不滿。
「幹嘛又打人?」倩倩委屈誇大的抱住頭頂,宛如被巨石砸到般抗議:「是你趁我睡著時,自作主張把我從爵府帶走的吔!害我白白少掉豐盛一餐,不對的是你嘛!」
倩倩這曖昧至極的抗議詞,惹來眾人異樣眼光。
敖烈並不介意把他和倩倩當成一對親昵情侶看待,只是他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表現露骨的愛意。當下皺眉嗔目怪倩倩道:「人家爵爺是同你客套,你怎麼當真起來?」
「不,敖兄,愚弟的確是一片誠意想招待兩位,不如現在就隨同本爵移駕爵府吧。以表愚弟一番赤誠。」夏侯飛快人快語表明絕大的誠意。
「不行,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縣府的客人,你無權帶走他們。」魚婉蓉一聽夏侯飛要與她搶奪貴客,那怎麼可以?她好不容易才說服心上人敖烈留下,怎麼能讓夏侯飛這程咬金半路殺出破壞呢?
連這個也有得爭?倩倩和敖烈再次傻眼,瞪著這宛如冤家轉世般的兩人,火藥味濃厚的對峙著。
左右為難,不知道怎麼選才能同時不得罪兩方?
原來受歡迎的滋味也不好受呀!
還是當家的魚延慶上前來打圓場,「既然大家有緣齊聚一堂,都算本縣貴客。如果不嫌棄,何不讓本縣留下各位,設宴款待各位呢?縣府雖然不大,兩、三間客房絕對綽綽有餘,不知爵爺及壯士、姑娘是否願意屈就。」
「再好不過了。」倩倩立即機靈附和縣太爺兩全其美的辦法,「夏侯爵爺,你也會留下來陪我們喝一杯吧?」
「這……」夏侯飛猶豫的迎視魚婉蓉憎厭的目光,「我怕有人不歡迎在下。」
「不會,不會,蓉兒姑娘最熱情好客了,多一個人她反而覺得熱鬧。爵爺,你救了我,我還沒報答你呢!你若不肯留下來,我會很難過的。」倩倩積極慫恿,一來她想化解夏侯飛和魚婉蓉的心緒,二來她十分欣賞夏侯飛為人磊落大方的態度,有意結為朋友。畢竟,她還欠了人家五千兩的笑容沒還,成為朋友之後,也許可以跟他打個商量,用別的方式還……
仙界講究知恩圖報,是不能欠債不還的。
「是呀!夏侯爵爺,你不是想和我痛飲一杯嗎?那就請留下來吧。」敖烈心裡也有和倩倩相同的想法,同樣對夏侯飛恢宏氣度惺惺相惜。
「好吧!那就叨擾了。」夏侯飛盛情難卻之下,也不想錯過結識龍族人的大好機會,恭敬不如從命道。
魚婉蓉見心上人敖烈都親口挽留了,也不便再出言諷刺抗議什麼,生怕敖烈一不高興拂袖而去。只有悶悶不樂瞪著夏侯飛這不速之客留下殺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