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柏紹謙站在騎樓下，抬頭望著烏雲滿布的天空，似乎有場雨要下了，教人備感沉悶。

他雖然戀愛順利而整個人顯得神采飛揚，但現在的他卻因剛送陳佑亮上飛機，心情有點灰灰藍藍。陳佑亮是在心灰意冷的情況下，出走到對岸的上海去。基於朋友一場，他才決定到吳筱韻的住處，只希望能再替陳佑亮盡一點力量，看看能不能喚醒吳筱韻固執的心。

他伸手按吳筱韻家的門鈴--

「是你？找我有事嗎……進來吧。」吳筱韻開門讓柏紹謙進門。

「佑亮到上海去了。」走進布置雅緻的客廳，柏紹謙徑自坐到沙發上。

替柏紹謙拿了罐飲料，吳筱韻也坐了下來，一邊打起桌上的筆記電腦，她平淡地回答：「我知道。」

「你就這樣讓他走？」

「不然還要怎樣？」她反問。

「你真的完全不珍惜、不在乎佑亮這些年對你付出的感情嗎！」

吳筱韻有點自暴自棄地說：「我珍惜、在乎有什麼用？他媽媽不但討厭我，也不讓我接近他呀。」

「這要怪你呀，有哪個做母親的看到自己孩子的感情這樣被人糟蹋不生氣？你要盡量想辦法彌補佑亮，以取得陳伯母的諒解。」

「不，我做不來這種求人家原諒的事。再說又不是我求佑亮來愛我、為我付出，一切都是他歡喜甘願的。」

又是這種不負責任的自私論凋，聽得柏紹謙火冒三丈。

「吳筱韻，你能不能醒醒呀？錯過佑亮，你不見得能再找到像他這麼愛你的男人了。」

「那就拉倒，當個不婚的女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的。」她聳肩不在乎地答道。

「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

接好列表機，吳筱韻開始列印筆記電腦里的資料。「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也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愛你了，不會跟你糾纏不清。你放心，我會做好我經紀人的角色，今後我們只有工作夥伴的關係。」

一聽，柏紹謙放下心了。她能夠想開最好，今後應該也不會再跟李安綺說些有的沒的。本來也是想提醒她的，既然現在她想通了，他也沒必要再提。

拿了印好的紙張遞給柏紹謙，吳筱韻說道：「這是國際書展連續三天的讀者簽名會時間表，你看一下。」

「你明知道我討厭拋頭露面，為什麼還要安排這種事？」柏紹謙微快地說道。

「景氣不好，你也要替嚴先生想想，不多多曝光，書不好賣。」

「那我到底是寫書的作家，還是賣臉蛋的明星？」他光火的。

「沒錯，你是明星作家。你的書本來就賣得好，為什麼不再多賣一點呢？你就當幫嚴先生的忙吧！」吳筱韻笑說道。

聞言，柏紹謙只好把時間表收下。

關上筆記電腦，吳筱韻拿起飲料邊喝邊交代：「書展那幾天我要出遠門，若斐會暫代我的工作陪你出席簽名會活動。」

「你要去哪裡？」

「上海。」

愣了一下，柏紹謙會意地笑了。

「原來你剛才都在說反話。算你有腦袋，終於知道佑亮的好。怎麼！不是說陳伯母不答應你跟佑亮往來嗎？」

「所以我更要走一趟上海。她討厭我，是她的事，只要佑亮還愛我就行了。」吳筱韻的確是想得通透了；再不懂得珍惜佑亮的感情，那她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佑亮可是個痴情種，這次他會真的到上海去，的確是心灰意冷了。我希望你去了這一趟真的可以挽回他的心。」

「我一定會的。你又不愛我，我再追不回佑亮，那我更是落得兩頭空。其實，這一個多月來沒有他在身邊，我真的很不習慣、也很孤單。」

「恭喜你終於開竅了。」柏紹謙拿起飲料與吳筱韻的碰了一下。

「謝謝。」

「希望我帶佑亮回來時，可以喝到你和李安綺的喜酒。」

「不會讓你們久等的。」

「為我們的愛情、友情乾杯！」吳筱韻舉杯道。

「乾杯！」

窗外陰霾漸散，陽光隱隱穿過雲層，晴朗的天氣再現，歡笑再次灑滿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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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柏紹謙前往吳筱韻家同一時間裡，李安綺跟兒子李小路窩在柏家的廚房忙著做雞肉咖哩飯。

只見流理台上又是馬鈴薯皮、胡蘿蔔皮、又是大小不一的馬鈴薯塊、胡蘿蔔塊、雞肉、調味料、及一本攤開的食譜等等。

見母親手忙腳亂的樣子，李小路問道：「媽咪，你到底會不會做咖哩飯？」

「看著食譜就會做呀。」對嘛，披薩叔叔看著食譜就會做一桌好菜，那她不就更容易上手了，不是嗎？

李小路不捧場地直接吐槽道：「可是我看你做得比披薩叔叔慢耶。」

「哎！你有得吃就好了，不要多嘴。去客廳看YOYO台啦。」

「可是我想陪你呀。」李小路拿著馬鈴薯皮玩。

「別玩了，去客廳看電視，好不好？」

「不好，我要看你煮飯。」

「李小路，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

就在這時，柏家大門被人打開了。

「噢！終於到家了，累死人了。」柏紹謙的母親輕捶腰部地坐到沙發上。

「我說柏太太。你也來幫我拿下行李嘛。」柏霈成拖了兩大箱行李進來，一邊對自己的太太咕噥。

「我有拿呀，你看。」柏母指了指地上的行李。

「不知道紹謙是不是在房裡？老伴兒，你去看看。」

「不要吧，萬一他在房裡寫稿子，我過去喊他，他會發火的。」夫妻倆都曉得兒子的脾氣，一旦他寫稿的思緒被打斷，他一定會發火的。雖然他不會跟他們凶，但他會自個兒關在房裡生悶氣。所以，為了兒子的健康，兩老都不敢隨便去敲他的門。

驀地，廚房傳出了叫喊聲--

「李小路，不許你拿菜刀，你再皮，等披薩叔叔回來，我會跟他說你不乖。」

「不要啦，我會乖。」

「你每次都說會乖，結果呢？」

客廳的柏氏夫婦嚇了一大跳，四目相對半天，柏母張嘴訥訥地說：「老伴兒，我們家廚房怎麼會有……有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和小孩？」

「不知道，我去看看。」柏霈成起身慢慢地往廚房走去，但走了兩步，廚房又傳出一聲斥喝：

「你去外面看電視啦。再不去，我生氣了。」

「好嘛。」

不一會兒，李小路出現在不很長的走廊上，然後和柏霈成面對面地碰上了。

「太太，是小孩耶！」

「媽咪，有小偷！」柏霈成和李小路同時驚喊，李小路連忙轉身跑進廚房。

李安綺立刻拿著鍋鏟沖了出來。「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是怎麼進來的？」

「你們又是誰呀？怎麼會在我家廚房，還拿著我的鍋鏟。」柏母訝異地站起身子

「她是我媽咪，我叫李小路，這裡是披薩叔叔的家。」李小路站在母親前面回道。

「披薩叔叔？」柏家二老面面相覷。他們不過是到夏威夷一趟幫女兒做月子，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怎麼回到家不見自己的兒子，反而見到一對陌生的母子。瞧他們還一副這裡是他們家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

看了看四周，柏霈成發現家裡多了小朋友的幼稚園書包、書籍、玩具、小孩衣服、鞋子、零嘴等等……難道是他們夫妻倆老眼昏花走錯門了？這麼一想，柏霈成轉身走到玄關，他開門看了看門牌……住址沒錯呀，正要拉上門時，叮！電梯門開，一聲驚訝聲揚起--

「爸、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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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小時，色香味俱全的雞肉咖哩飯便上桌了。當柏紹謙把屬於李小路的最後一小盤放下后，柏家二老不禁瞪著自己眼前香噴噴的咖哩飯發愣。

「老伴兒，你說這咖哩飯真是我們那個從沒下過廚房的兒子做的嗎？」柏母不可思議地看著兒子，但發問的對象卻是柏霈成。

「我也不知道，請問李……小姐……這飯是你做的吧？」柏霈成轉向李安綺詢問。

「伯父、伯母，您們直接叫我安綺吧！這咖哩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洗一洗、削一削馬鈴薯皮，胡蘿蔔皮。」

「那可以吃嗎？」柏母吞了口口水再問。

已經吃得滿嘴油的李小路大聲替柏紹謙做見證：「可以吃啊，很好吃，柏奶奶，披薩叔叔煮的菜是最好吃的！」

「這吃了會不會拉肚子？」柏霈成還是不敢輕易嘗試地追問。

「不會啦，如果是我煮的就有可能，可是披薩叔叔煮的就不會。伯父、伯母，您們放心地吃吧！」

已經吃掉三分之一的柏紹謙喝了口紫菜湯，說道：「爸、媽，您們很看不起我耶。尤其媽，您的手藝這麼好，做兒子的當然不差嘛。」

「聽是你以前都不下廚的，怎麼可能會做菜？」

「看食譜學的呀。」

「看食譜學的？」柏氏夫妻異口同聲。

「兒子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嗎？」做父親的柏霈成擔心地問道。

「我受了愛的刺激。」

「什麼意思？」柏母不解的。

充滿愛意地望了望李安綺，柏紹謙露出幸福的笑容。左手悄悄地握住李安綺。

柏氏夫妻瞧出些許端倪，敢情兒子和這位名叫李安綺的小姐談戀愛，但……那個小孩又是媽咪長、媽咪短的，所以，這位小姐已經結婚了？結婚？那還得了！這位小姐若結婚了，怎麼可以跟兒子相愛？還公然地出入他們家？

「兒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柏霈成的臉色沉了下來。

「爸，別生氣，安綺她還沒有結婚。」

「那這孩子是……」

「他是我生的。」李安綺勇敢地迎視柏家夫婦。

「他是你生的？那你不就是未婚生……」

不想在李小路面前談他的出生，柏紹謙立刻出聲說道：「爸、媽，詳細的情形我會找機會跟你們說，現在我們先吃飯好嗎？」

「可是……」

「好了，太太，兒子都說了，他會找機會跟我們說明的，你就稍安勿躁。」柏霈成阻止老婆的發問。

「好吧。」

「只是這之前，我想跟你們說--我決定要跟安綺結婚，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同意和祝福。」

此話一出，宛若炸彈爆裂。柏氏夫婦都炸傻了眼，才下飛機都還沒喘口氣就遭受到這麼大的震撼。夫妻倆張大嘴地望著兒子。

「你說什麼？」

「我和安綺決定結婚。」他緊握李安綺的手。

「我不答應！」

見柏家二老同聲反對，李安綺輕輕地抽回被柏紹謙握住的手。李安綺看一眼兒子，他好像聽懂大人的談話般放下筷子，微皺著眉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來不及了，找都替安綺準備好結婚禮物了。」說完，他起身從手提袋拿出一隻捲成圓筒狀，上頭綁著蝴蝶結的紙張。

「來，這是我剛特別繞過去簽回來的。」他遞給李安綺，催促道：「打開它。」

「這是什麼？」看了眼對座的柏家二老，她忐忑不安地問道。

「看看就知道了。」他微笑地抱過李小路。

李安綺雙手微顫地拉開蝴蝶結，她打開紙張……驀地發出驚呼聲：「啊！這是……披薩叔叔，這是……這是……」

「對，就是樓下社區那家炒你魷魚的便利商店。我把店買下來了，也把那個連鎖店的加盟經銷權買了下來。」

「你……披薩叔叔……」李安綺斗大的眼淚像是水龍頭大開般流個不停。

「你如果不喜歡那個店長，也可以叫他捲鋪蓋走人。誰讓他炒你魷魚，現在你可報一下老鼠冤了。」

「我不知道要……要說什麼……我我……披薩叔叔……」她激動地靠進他的懷裡低聲哭泣。

環抱住她，感受她顫動的身子，柏紹謙也不由得激動了起來。沒想到就一紙房屋所有權及便利商店的加盟經銷合約就能讓她這般感動。

「以後你就不用開車去賣午餐便當，不管颳風下雨都不怕了。」

「披薩叔叔，我……我……」

「答應嫁給我嗎？我保證絕對不會虐待小路，我會把他視如己出的。」

李安綺只是抱著他猛哭，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真的，安綺，我保證。請你相信我。」

「叔叔，我媽咪很愛哭，我們要等她哭完再說。」李小路出聲了。

「是呀，我知道。」

「叔叔，我可以替媽咪答應你。因為我也喜歡你做我爸爸。」

「嗯，我也喜歡你。」柏紹謙愉悅地笑道。

然後李小路大聲喊：「媽咪，你不要再哭了，披薩叔叔說他喜歡我，他要跟我們結婚。」

一邊的柏家夫婦看著兒子一手抱小孩、一手抱母親，那溫馨的畫面還真讓人感動他們的兒子是個有腦筋的人，他選擇伴侶對象應該自有分寸，他們這兩個LKK的老人實在不該插嘴。畢竟生命是他們的，生活也是他們年輕人的，他不能替他們過呀！那麼兒子要和誰談戀愛、跟誰結婚，他跟老婆更不該插手才對。

柏霈成笑問：「紹謙，你是不是應該把話說清楚一點？」

柏紹謙摸了模李小路的頭。

「都是這個小傢伙地逼我做早餐給他吃，我才學會做菜的。媽，也是因為安綺和小路，我才能體會這多年來你為我們全家做菜的心情，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你那麼喜歡我們吃光你做的每一道萊。為心愛的人做飯是件幸福的事，而看著家人吃光每一道菜更是一種滿足的快樂。媽，謝謝您，為我們一家做了三十幾年的飯。」

「老伴兒，你聽聽、你聽聽！兒子他……他跟我說謝謝、謝謝。老伴兒……」這下子換柏太太感動地哭倒在丈夫懷裡。

「我聽到了、聽到了……」就連柏霈成也不禁深受感動。

「那爸、媽，我是不是可以娶安綺了？」

「不行！」柏氏夫婦有默契地搖頭。

「爸、媽，為什麼？！」柏紹謙低喊。李安綺也是緊揪著一顆心。

「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叫披薩叔叔，不然我們倆不答應！」

發現自己被父母開了玩笑，柏紹謙這才釋懷地說：「爸、媽，您們不要嚇我好不好？」

「我們沒嚇你呀。安綺，那你說說看，為什麼要叫紹謙披薩叔叔？」柏母一臉好奇地問。

見柏家夫婦露出接納的笑容，李安綺安心不少。擦了擦頰邊的淚水，終於破涕為笑。

「我們搬來的那天晚上……」

「給我說，我知道！柏爺爺、柏奶奶，因為媽咪搬家沒煮飯，我肚子餓，披薩叔叔帶披薩回家，被我看到……」嘴甜又愛現的李小路立刻擄獲二老的心，不一會兒笑聲溢滿柏家。想當然爾，柏紹謙和李安綺也有了美好的結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