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凱和迪終於要把「未來」給帶回來了。
根據他們的說法,「未來」可能不再是純真之身。
我的心居然有絲竊喜。
我們將對「未來」作一番精密的檢查,這可能會是個困難的任務,因為「未來」也許在外面自我成長了不少,無法再按照我們的設定步驟,發展聞於「未來」的計劃。
倘若她不只不再是純真之身,連意識也被毀了,那麼更可見那個黑髮年輕人帶給她多少影響。
我和其他「長老」們決定,如果「未來」無法繼續栽培,就放棄吧。
為了這個決定,我們連開了三次的討論會。
「歷史」要的是一個可以絕對控制的「未來」,不是一個半成品,反正我們手中有足夠的資料,而這個「未來」可以當成失敗的實驗品來對照,一旦夠了,再將她編到凱和迪那一層的新生代就行了。
也許我必須對「未來」進行改造手術了,想到這一點,我竟有一絲復仇的快感。
這種想法會不會很奇怪呢?
夜已闌、人俱靜。
黑色的夜正默默注視著人們的一舉一動。
凱及迪站在車外等著,站在冷家的屋外等著。
燈熄了。
他們互望一眼,穿著風衣的迪率先行動,一個動作便翻過圍牆,完全不施泥帶水。
凱隨之跟進。
她負責在外頭把風,以超高警覺注意可能會發生的輕微異況。
迪憑著直覺在屋內摸索,不必點燈,他閃閃發亮的銀藍眼珠就是最好的照明設備。
他在二樓的寢室找到了人。
噢哦。
慘不忍睹。
迪瞪著放在未來身上那條光裸的臂膀,及橫在她腰際的大毛腿——;
更好一點的講法是:他們正光溜溜的「纏」在一起。
天——哪!
沒時間多想了。迪掏出一隻小玻璃瓶,掰開瓶蓋並湊近冷傑的鼻下。
若是吸入這種藥劑,一瓶便可將一頭大象迷暈一天一夜。
確定這名年輕男孩吸入足夠分量后,迪轉個方向。
只不過,他還沒靠近未來,她就霍然張開眼睛,迪只來得及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未來。」他低聲而急促的說:「是我,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迪呀,你記得嗎?」
未來的眼神茫茫然的,不停地掙扎想將他的手甩開。
「未來,我不想對你用強——嗚!」最後的「嗚」是因為未來朝他的手掌咬了下去。天哪!好利的牙啊!
才過須臾,外面守候的凱看到迪從二樓的窗口出來、懷中抱著一團深色的身影。
長腿一蹬,迪安穩的降落地面.凱這才看清那個深色身影是包著風衣的未來。
「不會吧,」凱一看清未來赤裸的模樣。臉都綠了!
「就是那樣。」迪將未來安放到車後座,滿臉的無可奈何。
再怎麼用言詞遮蓋亦枉然,未來真的是和那個黑頭髮的小子上床了!
知道可能性是一回事,親眼證實又是另一回事。
凱緊抿著唇,銀眸底浮現藍霧的殺意,一言不發就衝出車外,迪由後頭追上,在她猶如一陣翻風般欲躍下牆頭時及時攔截。
「他玷污了未來。」凱冷冷的道。
既是事前來不及遏止,那事後殺了他一了百了也勉強可以接受。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反正我們就要將未來帶走了,何必節外再生枝?」
迪的面貌雖極為娃娃臉,但終究是比凱年紀大些,思慮得更加周密,面面俱到。「這樣就夠了,我們不能再打草驚蛇。」
「他強暴了未來!」顯然凱還是沒死心,堅持己見。
「得了吧,她能在被下藥的昏睡中清醒,抵抗歐的侵犯不說,還能逃出中心。她怎麼可能阻止不了那名男孩呢?凱——」
迪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想讓凱冷靜下來。
「承認吧,那是未來自願的——」
凱狠狠咬住下唇,原本緊繃的身體雖然不曾放鬆,卻已轉個方向,準備回車子。
「——現在該怎麼辦?」
在疾駛的車速中,坐在後座的凱輕撫著未來如嬰孩般的嫩頰,細長的美眸散發出母性般心疼的柔和。
「先將未來帶回去吧,伊應該有應變辦法的。」迪實事求是的說道。
☆☆☆
在感官朦朧里,冷傑乍然察覺到一股侵襲身體的寒意……
氣流在空中回蕩著一絲冰冷。逐漸清醒的他在嗅進一絲陌生甜香的同時,以微笑迎接這一天的早晨。
「未來?」他沙啞的嗓音慵慵懶懶的、但在修長的手指摸不到身旁被單隆起的曲線時,冷傑等於是用跳的離開床鋪,大聲叫喊著她的名字,四下搜尋她的身影。
「未來?」
客廳,沒有。
「未來?」
餐廳,不見人影。
「未來?」
書房,空蕩一片。
「未來?你在哪裡?」
這聲詢問一遍遍在屋內響徹,卻一絲回應也無。
「未來?」
冷傑瘋狂搜尋的身影不顧一切地衝進雨中……
☆☆☆
七年後
電話「嘩」一聲響起,打斷了冷傑冥想的游將他拉出回憶的思潮。
他又在思念她了。
「什麼事?」他淡淡的問。
「國防部的保安主任長來了。」他的秘書回答。
「請他在會客室等一下。」
他不疾不徐的起身,無非做作,天生領袖的氣勢自然、狂放地展露於外,舉手投足間儘是風範。
他步出辦公室。一路上,不時感受到穿著白衣藍裙的女職員們愛慕的眼神;以及西裝筆挺的男職員們恭敬的打揖,每一雙眼神都充滿尊仰地看著他們的上司。
龍飛鳳舞的「搶手」中英文馬克字體浮嵌在大理石牆上,這個名字現在等於是全球電腦界尖端的代名詞。
提起「搶手」,就不得不提到冷傑。
提到冷傑,就又不得不提到冷氏家族。冷氏家族最支掌控美國經濟命脈的華人家族,純種白人對他們又愛、又恨卻又不得不敬,幾折風波下,冷家在冷傑的父親帶領下,將其規模擴張成世界性財團,將美國一大半的經濟命脈玩弄在掌心之間。
而,青,出於藍更甚於藍。
冷傑憑著先天對電腦優越的才華,十五歲就開始儲備資金;十九歲拿到博士證書後;就挾著最新研究發明的成果投入商場,並堅持不受父親的蔭佑;二十歲,他新成立的企業「搶手」已席捲資訊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市場;二十一歲,他已穩坐首席寶座。
現在,他二十六歲了。
名氣、富貴集於一身的他,是眾多數不清的名門淑媛倒追的對象。很可惜的是,他非但無動於衷,甚至是冷淡的全不將她們放在眼底。
人就是這麼奇怪。
他愈發的不在乎,只是會更讓眾香團芳愈發殷勤,害他不論在公司內、社交場合理中,均受過當場投懷送抱的」性騷擾」。
落花雖有意,流水恐無情。
七年了。
未來……
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午夜夢回深處,他腦海中只容得下那一張純真的笑面及嬌柔的倩影。
在那天早晨發現佳人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時,他簡直要瘋了!
他以為那只是南柯一夢?不,那明明是真的,是真實的?他為她添購的衣物用品都未曾變動——
但是人呢?人怎麼憑空消失了呢?
「未來……」
那時正當他尋人未果,無神又無助坐在床上發獃時,地板上一道閃亮的光茫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未來的銀鏈,上頭的「FUTURE」字樣反射出熠熠銀光。
——這難道就是她遺留的紀念品嗎?
他不相信她是那樣的人,未來純真得不知道如何不告而別——
她是被人強迫帶走的?
這個想法就是他開疆辟上、努力讓企業急遽蓬勃的原動力!他賺那麼多的錢就是為尋佳人芳蹤,錢是最有用的工具,他曾經雇請無數私家偵探,就是為了尋找未來。
但是,七年了,二千五百五十五個日子,他的搜尋工作簡直可以說是上窮碧落、下盡黃泉,卻為何始終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呢?
☆☆☆
電話答錄機「嘟」的一聲響起。
「喂,小傑你不在家嗎,我是媽媽,乖兒子,我是來提醒你,別忘記下個月中是我的生日,你可是答應要帶女朋友回來當生日禮物的喲。」
「嘿嘿,大哥,我是映析,最近實在是很因為所以蟑螂螞蟻的,我會挑個黃辰吉日,鬧鬧沒事情,跑去拜訪你啦。
「大哥,我是月方——」
小搗蛋!坐在計程車後座的冷傑失笑地關上筆記型電腦,拿下耳塞。
他的設計是將隨身攜帶的電腦其中一條天線和家中的電話答錄機聯在一起,以便隨身接收側聽留言。
自己是沒有什麼幽默細胞,不過,套一句映析的話——家族裡其他人都滿「爆」的,是不是等於平衡一下呢。
變了,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再也回不去以往的爽朗溫柔,有時候他冷眼感覺自己的脾氣愈來愈陰鬱、愈來愈孤僻——
最可怕的是知道歸知道,冷傑卻一點都不想改變,就這麼地一直孤立下去——
吩咐司機往路邊停下,他在唐人街下車,晚餐時間了,不妨就地取材找家店打發一餐吧。
才踏入店中,他就發現和想像中的差得多了,會是他時間預估得太早了嗎?總覺得用餐的人潮不如他預測中的多,說是小貓涼涼的兩三隻也不為過。
「歡迎光臨。先生,請問要點些什麼?」一名圓臉、看起來白皙可愛的女孩馬上殷勤的倒了杯水過來。
冷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份鍋貼及酸辣湯。」
「酸辣湯?嗯,胖子聽說都不喜歡吃酸的東西。女孩很認真記著菜單,小嘴不知不覺地咕噥著。
「什麼?」冷傑以為自己聽錯了。
「衛然?」廚房裡有人喊道。
未來?
他敏感的抬起頭,隨即啞然失笑於自己的草木皆兵。
是「衛然」,他聽錯了。
不過這倒是讓他開始注意起那名名叫」衛然」的女孩。
她有著黑頭髮及黑眼珠,穿著花布圍裙,捧著杯碗瓢盆的走路姿態卻又酷似一步一跳的小兔子。
食物的騰騰熱氣霧滿掛在她眼前的鏡片,她努力地擠眉弄眼找尋視線清晰之處,那番模樣不僅迷糊、逗趣、惹憐,更令他難得地莞爾。
「鍋貼和湯。」許是她跌撞的沖張力過度,剎車不及,放在托盤中的酸辣湯一大碗的潑了出來。
儘管冷傑閃得快,但一邊的袖口還是濕轆轆地髒了一大片。
「對不起!」衛然嚇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地捧著托盤就擺在當場。
可惡!
正當冷傑抬起惱怒的藍眼,卻不期然見到一張淚花亂轉的濕濡小臉,眼珠子很可憐地眨呀眨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先生。就好像義大利人建比薩斜塔一樣。你沒事吧?」她手忙腳亂地取來乾淨的白布巾,急欲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他悻悻然不發一語,這個小不點看起來是如此的緊張,冷傑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刁難她。
衛然真是欲哭無淚。她是生平第一次工作——連薪水都還未進袋哩,就得白花花的透支了?
「衛然,你是怎麼回事?」
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的老闆娘跑過來添油加醋。
「笨手笨腳的。叫你洗碗你就摔盤子,叫你端菜你就把菜給掀到客人身上去了!上工不到三天就給老娘惹多少麻煩?你還真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啊?連這麼簡單的事也做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冷傑發現自己生氣了,微溫地擰起眉目。
「對不起。」衛然大大方方的道歉,非常認真的沒一絲馬虎。「可是我不是——」
「這樣道歉有什麼用?」老闆娘似乎不打算放過她,還意猶未盡地想更進一步咄咄逼人。
「對不起。」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衛然有多麼誠心城意。
已經有旁觀的客人覺得氣氛不舒服,不滿地皺起眉。
當然,是衛然不對沒錯,但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
更何況冷傑這個苦主都沒有吭聲了嘛。
老闆娘念得正高興,冷不防接觸到冷傑藍色的眼珠。怪異莫名的、她對那溫和得近乎柔性的目光起個哆嗦,連喳呼亦悄然消音。
她悻悻然轉身,腳才一往前跨,「噗」一滑就被一條香蕉皮溜倒,轟轟隆隆的落地聲令許多客人噗哧一笑,此起彼落地形成哄堂大笑的氣勢——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真是大快人心!所有的目光全聚到落荒而逃的背影上。
冷傑注意到衛然依舊一副呆愣愣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她微露著純白貝齒,輕咬下唇,雙眸天真困惑的眨動,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慌忙轉身。
「先生,你的衣服——」
冷傑這才回神。並暗忖自己此刻看來是否像只盯著小紅帽的大野狼。
「沒關係——」天哪!希望自己沒真的滴下口水才好。
「不行。」衛然堅特地要負起責任。「這樣吧,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好——不不不,我是說你把衣服送洗,可以把帳單給我——」她又想了想,試探性問道:「送洗一件衣服會不會很貴?」
看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冷傑也不忍心回答一聲:「會。」
其實他對「穿」從來不在意,每隔半年就會有人自動奉上最新名家所設計的時裝目錄讓他親手御點,一次結清帳款OK,他也從不在乎是亞曼尼或喀什米爾——
不過,現在被她這麼一問,倒令他有些汗顏了。
倘若他說「是」,豈不擺明在刁難人家?他如果老實回答:「不知道。」又好似他是個不事生產的敗家大少?
不過令他更驚訝的是她的詰問——「送洗一件衣服會不會很貴?」會這樣問的,倒像是那種食米不知價、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她怎麼看都不像的類型。
冷傑望著她認真純稚的黑眸,恍惚錯覺……未來—一不,不對,她不是未來……他的「未來」。
心神方回,他才發現有隻白嫩可愛的小手在他眼前搖晃。
「先生,你沒事吧?需不需要我叫救護車?」這位先生怎麼呆啦?
冷傑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要開口,就見那個老闆娘拉著在廚房裡頭的老闆出來。
瞧她紅著泡泡眼的模樣,是存心壓著老公出來壯膽找人算帳的。
「就是她!」老闆娘氣勢洶洶一比,指中衛然。
「我——」
「你不用再說了,我們是看你可憐沒處去,才留你在店裡工作,還包吃膳住,你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告訴你,現在你不把我們好心預支的薪水還來,我就報警,把你這個非法移民趕回去!」
「我——」
她哪有什麼錢?老闆娘口頭總說可憐她,要預支她薪水。給了她一套換洗制服,又說要從薪水裡扣;摔破一個碗,也要薪水裡扣;吃頓飯,也要從薪水裡扣——更甭提那張睡起來渾身骨頭痛的床也要付「夜渡資」!莫虛有的錢早在老闆娘嘴巴里扣光啦!
她連真正的錢子兒都沒瞧見個影哪!哪來的錢還人?
怎麼辦?
「哎,老婆,別這麼生氣嘛。小然然呀,你還是乖乖在叔叔這裡工作,我們決不會虧待你的。」肥腸油肚的老闆滿面色相,急於挽留衛然的企圖是一目了然。
「我——」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當初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才會找來這裡應徵的,因為大大小小的店鋪一聽到她什麼也不會,甚至也沒有什麼文憑,更沒有工作經驗時,全退了票。
直至好不容易找到這間名聲雖不太好,卻肯用她的餐館,現在她又要被辭了,薪水沒領到不說,還要倒貼別人一筆莫須有的薪水?
正當她很努力的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色色的老闆已迫不及待地摸起她柔嫩無骨的小手——哦噢,真是爽透了!豬嘴邊溢出垂涎的唾沫,只差沒粘呼呼滴個滿地。
一隻兇悍的手猝不及防握住老闆的豬蹄。下壓力道往旁一扭。
「哎喲喲喲!」老闆殺豬也似叫了出來,眼睛、鼻子、嘴巴全擠在一起。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老闆娘在旁配合的尖叫著。「趕快放開我老公!你幹什麼呀你!」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隨隨便便對這個女孩子動手動腳,我會先把你的豬趾頭一根一根剁下來,聽到了沒?」冷傑對那名俗不可耐的老闆娘理都不理.平日溫和的形象全簇燒成陰鬱的火焰,自藍眸底緩緩升起。
老闆嚇得只能被動的猛點頭。典型的欺善怕惡角色。
「喂,干你什麼事啊?」紅了眼的老闆娘隨手摸枝掃帚,就要往冷傑兇悍的劈去。
冷傑不耐煩的低叱,僅用一臂便四兩撥千金,毫不留情將她掀倒在地,讓跌痛屁股的老闆娘哇哇直叫。
大樹招強風,但凡冷家的子孫人人都被要求學點自衛的招術,所以別看冷傑鎮日泡在電腦前,但還是習得一套基本防身術,而且他學得比過得去更好一點,對付幾手尚不成問題。
懶得理這對痞子夫婦,冷傑逕自往門口邁去,也沒看愣在一旁的衛然一眼,就這麼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跨出門檻。
人再笨也笨得有限度,衛然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也這麼直直的跟在冷傑後面走出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