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來了,又是那該死的責任,除了這樣,難道他連一點兒被愛的資格都沒有嗎?
所謂的愛情是什麼,就是那分愧疚感?
想著,李焱突然地輕笑。「對你而言,我不過是你的責任,現在我雙腳廢了,所以你更可以用這理由愛我、憐憫我……斐少祈,我不是可憐蟲,不需要你那過度泛濫的施捨!」
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慨,他激動且自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愛你、真的愛你!」斐少祈上前緊緊擁著李焱,幾乎用吼的喊出。
愛……真的嗎?雖然他是說的如此聲嘶力竭,但他不敢輕易相信、不敢相信。
太自私了、他真是太自私了,事已至此,他還要緊緊地纏住他不放,終歸是要眼見他崩潰,他才會滿意,帶笑地走出他的生命。
就算如此,要他何用?對斐少祈而言,他不過是他人生旅程中的過客,他所等待的歸人並不是他呀!
無言,他強忍著,溢滿眼眶的淚水。
「請你放開我,我不想、不想再愛你了。」太深了、這傷口太深了,泛出血水,好不了了。
以前的李焱已經死了,是他親手結束的,現在他還有什麼好依戀的!?
「原諒我……你要如何懲罰我都可以,就是請你原諒我。」心,好痛,他已不知該如何做才能求得李焱的原諒。
聽他句句哀求、聲聲肯切,畢竟愛過、戀過這個男人。李焱心下不忍,側顏望去,才發現一向剛硬的臉龐濕了,滴滴落在他的衣襟。
「你哭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哭呢?該哭的是我才對呀……」他從沒見過他落淚,更不解他為何要落淚,此舉,重重撼動了李焱堅如硬石的心。
「原諒我、原諒我……」不願放棄,他持續地低喃。
「啊——」抖著肩,驀地,李焱大哭起來。
放開他吧,好累、他真的好累,已無力再次承受同樣的傷害。
那句話打破了他刻意武裝的心碎,他怎麼能這般殘忍地輕易揭穿,傷得他毫無餘地。心,淌血著。
閉了閉眼,過份地痛哭,讓他的胸口好悶、好痛,如撕裂般的痛,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又有何奈啊,…—依偎在斐少祈的懷裡,恨著他,卻還是眷戀著他。
李焱呀李焱,別痴心妄想了,你真是可悲又可恨的人,你還是逃不出、逃不出。
他無助地緊緊抓住斐少祈的背部,像是即將被淹沒地在浮沉大海中求生的一隻枯木。
飄著淚,斐少祈將他深埋人懷裡,任由他盡情發泄。
半刻,李焱就這麼哭累在他的懷中,傷痕纍纍的痛已隨著淚水流盡。
錯了,就讓他錯下去吧!這般的愛戀,他無法割捨。
雲散了,淚水洗凈了所有的陰霾,一切都已雲淡風輕,還來清澈的藍天和……新的、心。
伸出手,李焱回抱著斐少祈,輕聲低語。
「我愛你……」
「少祈,你怎會在這兒?」難掩驚訝的神情,藍惠芟瞪大雙眼。
「噓,小聲點!他哭累了,剛睡著。」斐少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及將目光轉回沉睡在他懷裡的人兒。
「小焱,原諒你了?」走上前,她試探性的詢問,不可思議地望著兩人。
「思,大概吧!?或許,他並沒有真正原諒我,但……我會等,總有一天,我相信他會釋懷的。」他愛憐地輕撫李焱柔順的秀髮。
「你這次,真的傷透他的心了。」眼角餘光瞥見李焱臉上殘留的淚珠,她有些為他不平。
「我知道,打從一開始我發現我愛上他時,就料想到會有這般結果了,但不論怎麼躲,事情還是無法避免。」垂首黯然,他自責地痛心。
「別想太多,至少現在雨過天晴了,你要好好珍惜。」見他無助的神情,她也無意再繼續責備他,畢竟這些日子來,他也是不好過。
嘆了聲,無限感慨。「你說得對,如果當初我肯聽進你的話,他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這一切,都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唉,我真不知該如何說你們,兩人都是同樣的固執。也罷,既然你們已經和好,我也算功成身退了。」捶捶緊繃的肩頭,為了他們兩人,她可是流了不少無辜的淚水,害得一雙眼睛差點腫的睜不開,實在讓她難以見人,不過這會兒她應該可以好好休息了。
「謝謝你這段期間幫我照顧小焱,沒有你,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真是非常謝謝你。」注視著她,干言萬語,都說不出他的感激。
「不必說什麼謝不謝的,小焱就像我親弟弟——樣,不疼他疼誰呀!?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好了,你也別裝出那副表情,看了怪不習慣的。藍惠芟無所謂的聳聳肩,疲累之際也不忘調侃他。
她還是這麼幽默。斐少祈輕笑著,梢稍解了散不去的憂愁。
「你也變了……」自經歷這段艱辛的路程,藍惠芟發覺,他有著說不上來的堅忍。
兩人都改變了不少,彷彿只有她還停留原地。
她仰頭看向牆上的時鐘,放下剛買回來的食物。
「那我也不打擾你們了,我把東西放在這兒,等小焱醒來後記得給他吃,今天一整天他幾乎都沒吃過任何東西了。」清點桌上的東西,順口交代。
「思,我知道了。」斐少祈微笑地點頭。
語畢,藍惠芟再次萬般叮嚀,這才放心地離開病房。
等腳步聲離遠了,李焱緩緩睜開雙眼。
自斐少祈懷裡坐起,他顧盼四方后,將目光鎖定於俊逸的臉龐,咬著唇啟口間道:「你……真的愛我嗎?」
見李焱詢問,斐少祈摟著他淡笑道:「這種事還用間嗎?我是真的愛你。」
「不是愧疚?不是憐憫?」心頭一緊,他有些不確定。
「當然不是,為何你總是不相信我對你的愛。」斐少祈清楚他的不安,沒發怒,僅是平淡地說道。
唉,無怪乎他這般的懷疑他。
他知道,是他帶給李焱的創傷太深,使他不得不對他產生疑惑。
聞言,李焱主動地雙手攬上他的頸子,深埋人他寬廣的胸膛,突地湧出的淚水再次濕了衣衫。
不是他不肯相信他,而是他怕、他怕啊……他知曉,藍惠芟的哥哥和斐寒的一切種種,只因彼此都不願面對自個的心,造成一方不肯醒來,一方萬分懊悔,兩人間的不信任不確定,才會造成如此不堪的後果,痛苦是加增的。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監,對於愛情,他真的是怯步了。
這樣的愛真是太苦、太苦……他無法再承受第二次的傷害失望,心痛,一次便已足矣。
可,他還是想愛他、相信他呀……
「我愛你、我愛你!」他緊抓著斐少祈的衣服,無助地痛哭。
「我知道。」斐少祈像安撫小孩般撫著他的頭,他知道李焱正和自己的內心痛苦掙扎,是為了愛他、為了原諒他。
「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再說不愛我……」淚如雨下,聲聲哀求,他不敢想像他再次拋棄他的情景,那等於是毀了他、殺了他,他一定活不下去。
無悔的付出。換來的卻是冶漠,叫他情何以堪呀!?
「不會的:水生永世我都會在你身邊。」低下頭,他垂吻著那梨花帶淚的臉龐,不舍地緊緊擁著纖弱的身子。
李焱抬起哭花的小臉,怔怔地凝視著。
自他齒間溢出的深情,應是真實無欺。
永生、永世……
這句話彷若一帖解藥,化開了終日的愁、深怨的恨。
他盼了許久,開花並蒂,果實成熟了,落下了。
許了一生,此刻的幸福,該是永遠。
「小焱,我要進來羅!」藍惠芟敲著門板,不待裡頭的人還沒來得及回應,便順手一推,大刺刺地走進。
她高高興興地從外大採購回來,東西堆得她都快撐不了了,若不是人類天生只有一雙手、一雙腳的,她可能都把整間店都搬過來了呢!
不過她會買的這麼誇張是有原因的,還不都是為她那可愛的「弟弟」,這幾天為了照顧李焱,連她的三餐都開始不正常,所以這回她當然要趁此機會好好補補身子才行,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她快速地將東西胡亂堆在地上,環顧四周。奇怪,怎麼都沒人,小焱和少祈應該在家才對呀?
尋了半天,東找找,西瞧瞧的,還是沒半個兒影子,就在她苦惱之際,走著走著,來到李焱的房門前,稍稍側耳聽去,裡面傳來兩人對話的聲音。
這下藍惠芟可緊張了,不會她才出去一會兒,就有小偷潛入了吧!
狐疑下,將耳朵貼上門板,屏氣凝神,仔細聽著裡頭的動靜。
「喂,不要啦!」一聲尖叫,發出不滿的語韻。
「乖一點,不要動喔!不這麼做的話,待會兒會很痛的。」另一個聲音則是輕柔地安撫著。
「可是我不喜歡這東西,冰冰涼涼的,很不舒服耶!」
「就快好了,忍著點兒。」
「少祈,可不可以不要,我怕痛。」帶點兒哭音,聲調微顫地懇求道。
「等、等一下,我進去了……」悶哼一聲。
「啊,好痛——」慘叫著,彷若受到極大的痛苦。
聽到如此煽情露骨的挑逗,藍惠芟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立刻撞開房門大喊。
光天化日之下的,你們在做什麼,想要也得等到夜深人靜……啊」她驚愕地張大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淑女形像瞬間瓦解。
房裡的兩人更是一瞼錯愕地看著突然闖進來的藍惠芟,完全不知發生什麼事。
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四人全都怔住不動。
藍惠芟首先打破沉默,神情誇張的指著。
「你、你們在幹嘛呀?」
「你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我在幫小焱裝輔助器啦,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斐少祈不耐地側過頭,繼續幫小愛人固定腳上的鐵架。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她趕緊打哈哈混過。
討厭,真是尷尬死了,裝輔助器就安安靜靜的裝嘛,幹嘛還故意說的暖昧不清,害得她會錯意,心漏跳一拍。
「我不要裝那個啦,每次都好難走路喔!」噘起小嘴,李焱不滿地啐道。
看在斐少祈眼裡,是孩子氣的可愛,他像小時揉揉他的頭髮,柔聲哄道:「這是為了讓你的腳增加所能承受的重力,你就忍著點兒,過三個月後你就不需要它了,到時看你要如何,我都依你,好嗎?」
「啊,還要三個月呀!」這麼久,他的腳不僵了才怪。李焱上下甩著綁好的雙腿,無聊地撥弄著束縛的鐵片。
「小焱,你就別玩了,芟姐還以為你成熟點兒了,怎麼這時又變回孩子撒嬌啦!?不要忘了明天開始要上課了,別耗費太多的體力,以免明天爬不起來……喔,對了!早點兒好起來,你也才能重新復出歌壇……」講得口沫橫飛的,藍惠芟沒忘了經紀人的本份,在閑暇之餘,還是不忘提醒他。
「知、道、了。」說了一大堆,李焱也只是隨口應應。這句話他都已經聽了不下數萬次,耳朵都快長繭了。
芟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才稍稍有些元氣,她總是老愛在他耳邊叨叨絮絮的,一下不準做這個,一下又不準干那個,說實在,他還是覺得以往的芟姐好,至少不會那麼限制他。
李焱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雙腿,輕輕撫著,雖然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他還能走,但就算完全復元了,也不能像以前那般的活動,想來,他就覺得有些感傷。
「好了,想必大家都餓了吧,我買了好多東西回來,今晚有頓豐盛的大餐唷!」見著李焱的表情暗了下去,藍惠芟機警地拍拍手,提醒大家用餐的時間,也趁此轉移他的注意力,以防他又胡思亂想。
「真的嗎!?太好了,我好久沒好好吃一頓了,那今天誰下廚呀?」果不其然,一聽見吃的,李焱的雙眸立即閃耀著光輝,一掃之前的陰霾。
藍惠芟暗地竊笑著。小焱真是太好騙了!
閃爍著狡猞的眼神,邪邪地一笑。「嘿嘿,今晚的主廚當然是非少祈莫屬羅!少祈,就拜託你啦!」這種艱鉅的任務,當然只有他才能勝任羅,想要她作菜呀,門兒都沒有,簡直是自找死路。
不懷好意地神情,笑得斐少祈背脊發涼。「我?好吧!」原想斷然拒絕的,但又撇見小愛人興奮期待的目光,他也只好乖乖認栽了。
哎,現代的好男人,難為呀!
好計得逞,藍惠芟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心下又生出一計,假裝好心讓他們獨處,便大方闊步離開房間,獨留下這對小倆口,掩住笑意地走下樓。
待藍惠芟離開不久,李焱便快速地跳到斐少祈的跟前。「少祈你今天要作菜呀,那我要點清蒸鱸魚、蔥爆雞丁、炒豆苗……」李焱搬起手指頭,一一清點著腦中一盤盤香味可口的佳肴,想著想著,他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好好,你想吃什麼儘管說,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會想辦法變出來。」斐少祈緊緊將李焱摟在懷裡,聞著他的發香,細細低喃。
「對了,小焱……」
「思?」
「你喜不喜歡荷蘭?」
「喜歡呀!那裡有很多漂亮的花,四季怡人,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去走一趙看看,一定很漂亮……咦,你怎麼會突然說這個?」當李焱陶醉在幻想中的風景時,猛然一驚,覺得斐少祈的問法怪怪的,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想等你的巡迴演唱結束后,一起移民到荷蘭去,怎麼樣,你說好不好?」斐少祈將那小小的身軀緊緊擁住,在他耳邊低語。
「可是住在台灣不好嗎?這裡有芟姐、朋友、還有很多很多關心我們的人呀!」攤開斐少祈的掌心,他開始玩起他的手指,一根根數著。
「我也喜歡台灣,但在那裡,我們可以在山頂上的教堂舉行屬於我們的婚禮,沒有人能拆散我們:水遠過著幸福的生活,就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樣。」他輕笑著,在李焱的唇邊留下一吻。
「婚禮?我們怎麼可以……」李焱驚異地張大嘴,指了指自己,一臉不敢置信地瞧著他,像他們這種不容於社會的關係,連在路上牽手,卿卿我我的,都會招來旁人的指指點點,更不用說結婚了。
「傻瓜,當然可以,那裡的法律可以為我們的愛作見證,雖然婚禮是一種形式,但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像一般的愛侶一樣,彼此守護愛的誓言。」斐少祈將李焱轉向胸前,深情凝視著,等待他的允諾。
啊啊,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