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楊戩的眼中浮現出一絲嘲弄般的神色,輕輕地道:「皇上的聖旨會因為你的區區幾句話而收回的么?」說話的同時,他的心中忽然流過一絲莫明的惆悵。最近的龍御天身上,變化更大了,他彷彿已經隱隱猜到了其中的奧妙。不過現在的他卻是無可奈何,因為自己等人的地位根本無法與那個人相比,在戰場上,自己這樣的軍人可以說是無敵的,但是換到另一方面的較量上來,自己等人的軍職非但不能提供什麼幫助,甚至成了對手眼中的一個致命弱點。只要是在官場上,派系之爭就是少不了的,當前的華龍雖然可能沒有其他國家那麼明顯,但是隱隱中文武相對的格局卻是幾乎所有人都默認的,尤其是在軍方在「天威」計劃中大放光彩的今天。只要創造出合適的條件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卻能夠輕易令一群身經百戰的將帥落馬,甚至乎死無葬身之地。那個人的可怕,不光是擁有一身連那個猴子都不是對手的力量,更在於他手中所掌握的權力。恐怕就算楊戩知道自己現在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他,也將是同樣的無可奈何。
「龍飛明白自己所說的確有些強人所難。」龍飛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不過還請楊將軍體諒。龍飛雖說是龍家子弟,實際上卻等於是出身異人谷。換了任何人,哪怕心中還有一絲血氣,都不可能眼看著如此的無妄之災強加在自己長大的地方上。楊將軍,我們都是華龍人,異人谷中更是匯聚了當今華龍的能人異士,如果真的就此消亡的話,對我華龍今後的影響恐怕是無法估量的。龍飛之所以阻止你,並不全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我華龍大好江山著想,還請楊將軍三思。」
楊戩心中何嘗不明白龍飛話中的道理?可是他更明白如果自己等人不遵聖旨的後果,龍御天很明顯就是在找一個能夠將自己等人除掉的借口。他雖然不怕死,但是卻也絕對不想就這樣死在敵人的設計之下,身後還要背上一個遺臭萬年的罵名。龍御天的計策果然狠毒,就算自己真的消滅了異人谷,在平民大眾的眼中,也將成為一個罪不容赦的罪人,即使保住了性命,今後的日子也將生不如死。
「楊將軍,相信皇上不過是暫時被奸人蒙蔽。只要你能夠暫且罷兵,龍飛願意立刻奔赴天京,向天子面陳是非,定要請他收回成命。」聽了龍飛的話,楊戩忽然眉頭一揚:「如果皇上不答應那又如何?」「這……」龍飛面現猶豫之色,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當今天子英明神武,是公認的我華龍建國以來最傑出的明君,只要他詳加思酌,定會明白異人谷的無辜……」
楊戩沒容他說完,忽然哈哈大笑:「小孩子家明白什麼?看在你父親的面上,趕快給我閃開,不然的話,公然違抗聖旨,就算我將你當場格殺,就是玄德公又能奈我如何?」他的心中一陣抽搐,明白龍飛的心理還保持在自己原先的狀態。現在的龍御天,還是原先的那個龍御天么?左右都是一死,森然的殺機頓時湧上楊戩的心頭。「就算我死,也絕對不能叫你好過!」對於異人谷的那點憐惜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只有滅掉異人谷,自己才有可能再次獲得面見龍御天的機會。再接下來,就看自己的運氣會不會比前世里的荊柯等人好了。
龍飛也明白自己的話恐怕是不可能說服楊戩的,發覺對方驟然散發的殺氣,他的心中不禁暗暗罵道:「該死,怎麼還不來啊?」自己已經無法再拖延什麼時間了,那招暗地裡的奇兵再不出現的話,異人谷恐怕就真的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他的心一橫:「死就死了,總不能看著異人谷就這樣亡掉。」「嗆啷」一聲,懸在腰間的兩柄長劍出鞘,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面對著名震天下的勇將居然毫不畏懼:「好,那就請楊將軍踏著龍飛的屍體過去好了!」
楊戩有些欣賞地看著這個膽敢向自己做出挑戰的少年,暗忖如果加以時日,的確是個可造之材。如果眼前的事情晚發生幾年的話,也許自己還真的會做出另外的選擇。可惜的是就算你是當今皇上親弟弟唯一的兒子,現在也只有死路一條了。他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因為這幾個小傢伙還不值得他親自出手。沒見他有任何動作,身後不遠的哮天就已經察覺到了主人的意圖,化作一道黑影疾電般的射向龍飛。
有句話說的好,「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哮天前撲的身體,不但沒有發出任何吠叫,甚至沒有任何聲音。以一條狗來判斷它,實在是有些太過小看經歷過無數戰鬥的哮天了,它的行動,甚至比一個輕功高手還要迅速,比一個精於暗殺的刺客更敏捷,就算是身被重甲的敵軍大將,也擋不住它這一撲之威。二郎戰神身邊的神犬,恐怕就是一個天品的高手,也全然無法對抗。
龍飛還未反應,一道凜冽的寒光忽然自他背後閃現,直劈哮天雙眼之間。簡潔明快的一刀,看不出任何花俏,甚至連一個高手應該具備的內力都沒有附帶,完全是憑著刀手本身的力量揮出來的一刀。但是哮天卻如同遇到剋星一般驟然改變了方向,不可思議地將自己前撲的身形改為了後退,恐怕就是一個真正的輕功高手,在它這樣的狀況下都做不到這一點。哮天的戰鬥經驗,不比任何一個所謂的高手差,因此它才會明智地選擇了撤退。這一刀上的力量並不大,但是威力卻和其上的力量根本不成比例。不光是那極快的速度,附近的空氣的摩擦,甚至刀本身在揮劈時候的輕微顫動,都被刀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轉化成了攻擊對手的力量。如果硬接的話,哪怕就是有那些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什麼錦衣寶甲,也根本不能保證被這樣一刀砍中的人的安全,因為這一刀落下的地方,絕對會是對手所最無法保護的致命弱點。
就在這一刀的力量用盡的瞬間,哮天飛速後退的身影居然又改換成了更加兇猛的前撲。主人的命令就是它的一切,剛才的保存自己,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完成主人交付的任務而已。它的身體風一般地從那柄來不及改變方向的屠刀上方躥過,目標居然還是龍飛。
「好畜生!」一聲如雷的大喝響起,一個銅牆鐵壁般的身體擋在了龍飛的前面,速度也許並不快,但是拿捏的卻是恰到火候,哮天甚至還來不及張嘴,就這樣一頭撞在了對方的身體上。「砰」的一聲,那個用自己身體保護龍飛的少年被撞的飛了出去,而哮天也不好受,好象撞在了一塊鐵板上的它同樣被反震之力震了回去。更要命的是,那柄簡直不能被稱之為刀的屠刀現在已經反應了過來,向著身在半空的它準確地掃了過去,取的正是它胸腹之間最為柔弱的地方。
「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在場眾人的耳鼓都差點被這無比刺耳的聲音撕裂。不知什麼時候,楊戩的血牙已經突兀出現在哮天無法再改變方向的身體前,將這勢無可避的一刀擋了下來。用刀的少年就感覺手上傳來一陣無法抗拒的大力,一連退了好幾步,才在同伴的扶持下站穩。
「你奶奶的,一個畜生都這麼厲害,不過老子不怕!」那個被哮天撞飛的少年爬了起來,滿不在乎地走上前幾步,「楊戩,有本事你來跟我打!」
楊戩的眼睛掃過那少年手中居然沒有被撞脫手的那對沉重的佛手匕,冷笑道:「鐵飛的後人嗎?你是老幾?」看那黑壯少年奮不顧身地擋下哮天的奮力一撲,居然還能動彈,一員華龍名將的名字立時出現在他的心頭。「我是老二鐵翼,要想動他,先過我這一關!」家傳的橫練功夫令鐵翼剛才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現在他的心中,滿是保護好龍飛的念頭。
「你還不配,如果是你二叔的話,倒還值得我出手。」楊戩不再理會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小子,忽然轉頭對那個用一柄屠刀的少年問道:「你叫什麼?」「異人谷弟子鮑無刀。」那少年冷冷地答道。他的長相很平凡,混在人群里絕對不會引人注意,甚至看不出有什麼武功的樣子,可是當他的刀出手的時候,沒有見過的人絕對想象不出那一刀的厲害來。
「很好,你的刀不錯,名字也不錯,以你的年紀,能夠在刀上有如此的造詣,真的算是很不錯了。」楊戩的眼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暖意,隨即又轉化成凌厲,「叫你的父輩出來,只要他和我一戰,我就給你們三天的時間準備後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在這個世上除了那個關羽以外還會有人可以調教出如此出色的刀手來,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戰鬥的渴望。任何用刀的高手,都在他的挑戰之列,當然,他之前碰到過的,還沒有一個真正有足夠的資格。
「楊戩!你小子別欺人太甚!鐵飛在此!」那少年還沒回話,遠方的異人谷中就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吼聲,四周的草木都在瑟瑟發抖,恐怕就是佛門的「獅子吼」,也不過如此了。緊接著,狂飈揚起,一個全身漆黑戰甲的將軍催動著胯下的烏騅馬,向著場中飛奔而來。「啊?父親!」鐵翼不禁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應該遠在川中的父親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楊戩卻並沒有對鐵翼的出現表現出什麼驚訝來,反而將手中的血牙掛回了得勝鉤上。他身後的鞠陵一聲咆哮:「鐵飛,讓我鞠陵來會會你!」他並沒有坐騎,但是那要比一般人長上一倍的雙腿邁動開來,絲毫不遜奔馬,向著鐵飛迎了過去。
「你給我滾開,我找的是楊戩!」鐵飛的手中握著的赫然就是那對他成名的兵器烏金虎咬錘,人雖還遠,聲音卻彷彿近在眾人耳邊。鞠陵不再答話,飛奔的同時手中的「開天」「闢地」雙斧已經擺好了架勢。他早就有心會會鐵飛這個名揚天下的猛將了。轉瞬間,兩個如同西方的野蠻人般的悍將就要撞在一起,誰也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
鞠陵的巨斧已經抬到了可以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最大的角度,就等著鐵飛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了。他用的雖然是雙短斧,但是由於他那過人的身材,身高臂長,攻擊的距離絲毫不會遜於一個在馬上使用長兵器的戰將。他的心中泛起一絲冷笑,光憑這一點,鐵飛就已經吃虧了,就算對方在前世里也算是有上一號,不過他可不相信現在換了兩把比那什麼見鬼的丈八蛇矛短了不知多少的雙錘的鐵飛會是自己的對手。對付這種憑藉戰馬的高速作戰的騎將,他的經驗已經不知道有多麼豐富了。
但是鐵飛的行動卻是出乎鞠陵的預料,兩人相距還有二十來步開外,他就突然揮臂一掄,一個巨大的黑影頓時借著戰馬前沖的力道,挾著凌厲的風聲砸了過來。鞠陵的身體雖然笨重,反應卻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麼緩慢,立時根據對手的奇招做出了反應,手中雙斧擋在了面前,「鐺」的一聲,硬撼鐵飛脫手而來的飛錘。誰知鐵飛的錘並沒有想象中的威猛力道,被鞠陵的雙斧輕易地磕出,卻又在空中奇異地繞了幾圈。當鞠陵發現那個雕刻成虎頭模樣的錘后還有一條同樣烏金打造的細鏈的時候,他的雙斧已經被對方纏繞住了,眼看著接踵而來的第二個虎頭毫無阻礙地擊向自己的面門。
楊戩的血牙再次出手了,幾乎打破了人類的常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跨越了他和鞠陵之間的空間,正好鑲嵌進虎頭錘長大的大口當中。鐵飛就感覺一股大力傳來,從未離身的兵器差點脫手,趕忙運起全身力氣回拽。楊戩的力道在這時又突然消失,錘是拽回來了,可是胸口一煩,居然被自己的力氣弄的微受內傷。但是出名悍勇的他絲毫沒有畏懼,一聲「好」,放過一身冷汗的鞠陵,又向著楊戩沖了過來。
「住手!」一個柔和又充滿了威嚴的聲音忽然憑空響起,鐵飛立刻收住了手中的雙錘,烏騅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居然強行將前沖的勢頭收了回來。楊戩卻還是一付不出所料的神情,慢慢地將血牙掛了回去,望向異人谷方向突然揚起的塵霧。
狡兔尚且三窟,名滿天下的異人谷又怎麼可能真的象表面上傳說的只有這一條出路呢?那群順著秘密通道剛剛趕到的騎士排列成整齊的隊形,衝出了異人谷,向著戰場這裡飛奔而來,絲毫沒有混亂,隊首赫然飄揚著一面大旗,上書一個「龍」字。楊戩已經猜出來著是何人,看著對方的軍容,雖然只有區區幾百人,但是面對著自己的三千精銳卻還是如此從容,心中不禁暗暗感嘆:「華龍的五大名軍果然沒有一個遜色的,誰能想到以步兵揚名的西川行天龍卒居然也能訓練出這樣的鐵騎來呢?」一絲靈光閃過,他心中的打算已經隱隱有了變化。如果真的是象他所想那樣,那麼李靖的打算也許並不是沒有出路。
「楊戩見過玄德公,盔甲在身,請恕不能多禮。」等到這群騎士在自己面前站定,楊戩才從容地向為首的將軍施禮道。華龍軍中紀律嚴明,雖然下一刻可能就是浴血的廝殺,但是面對著名震天下的玄德公,必要的禮數楊戩還是絲毫不少。一身金盔金甲的龍行天回禮道:「楊將軍不必多禮,倒是小兒不成器,妄圖靠著自己的那些個小夥伴阻擋楊將軍大駕,實在是令行天慚愧。」「哪裡哪裡,世子行事雖然欠加考慮,不過勇氣可嘉,今後定當成就一番事業。」兩個人就這樣客套起來,哪裡還有一點即將兵戎相見的意思?只有不知父親大人為何突然駕臨的龍飛臉上隱隱有不平之色,心說要等我的布置發動起來,你這個楊戩就該知道厲害了。
「楊將軍,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龍行天的語氣還是那麼平和,不過楊戩的神色卻隨之漸漸凝重了起來,「異人谷的清白,你我皆知,不光是異人谷,當今華龍又有多少曾經在戰場上為國建功的將士遭到了不平的待遇?行天不才,真的無法眼看這種事情繼續發生。目前華龍九公已經達成了默契,具體我們要做些什麼,相信以楊將軍的才能,當可想的明白。行天只問一句,不知楊將軍是否願意加入我們的行列。行天真的不想看到我們華龍將士自相殘殺,如果將軍不答應,那麼也還請暫且罷兵片刻,任我將異人谷中人員帶走,然後你再將這裡燒為平地,也可以算是完成了聖旨的交待了。只要將軍事後不立刻回兵天京,行天可以保證今後任何人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追究將軍的責任。」
龍行天的話說完,場上陷入了一片沉默當中。他看向楊戩的眼神十分平和,絲毫看不出一點敵意來,而楊戩也再沒有剛才那樣的冷俊神情。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不知過了多久,龍行天的嘴角忽然浮現出一絲笑意,楊戩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忽然之間,兩個人同時仰天大笑起來。
就在這笑聲響起的同時,遠處的天邊忽然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鋪天蓋地的華龍軍出現在李天鑫統帥的御林軍身後,光是為首的戰將就不下數十員。一匹通體赤紅的駿馬一馬當先,馬上的騎士高舉著手中閃亮的方天畫戟,大聲喝道:「爾等圖謀,盡在天子掌握之中!奉皇上諭旨,所有意圖造反的叛賊,立刻下馬受降,不然的話就算貴為親王,也別怪我方某的畫戟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