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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烈陽內功精湛,早上醒的極早。北狼一至冬季,白天極短,夜晚極長。現
在已經快五更天,外頭仍然是墨染似的黑。懷裡柔香馥郁,一時也不想起身,就
這麼擁著他,靜靜的躺著,也覺得心裡平靜安適,這天亮與不亮,卻也不急。
過不多時,只覺得懷中人微微蠕動,凌晨時分,炭爐火弱,外頭寒意最盛,
他傷后內力不濟,又有些畏寒起來,直向他胸口蹭著,整個人蜷了起來,似愛嬌
的貓咪。這一副情態以前也有過不少,嚴烈陽與他久別,這時重新抱得他在懷中,
又覺得他雖然回複本性,對他也不算太壞,心中有一些兒甜,又有一些兒酸,面
上卻是一點不露,只是將他抱得緊了些。
九宣嚶嚀一聲,卻醒了過來,模模糊糊問道:「天還沒亮么?」
嚴烈陽心中升起怪異之感。初遇時九宣雖然時時笑顏如花,溫言柔順,卻令
人覺得一股清冷從骨子裡透了出來,便是站得再近,擁得更緊,也覺得縹緲無根。
這一回再見,卻覺得他面上冷傲,言語也少,那一種自來無情的冰雪似的距離,
卻象是消沒了不少。
這時溫言說:「沒有亮,你再睡一會兒。」
九宣揉了揉眼,一手撩開紗帳向外看了看,窗上沒有天光。便又收回手來。
便只這麼伸了一下手,再縮回來時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沒再向前靠上嚴烈陽
取暖,反而向後稍撤了撤身。
嚴烈陽也不急著起身。年關已近,城中也多辦在操持過年的事。九宣與他耳
鬢相近,頸項纏綿了兩年之久,一時間不覺有些恍惚,似乎那些無憂的時光又回
來了。耳聽得嚴烈陽輕問:「身上怎麼樣?」便答:「胸口還是悶悶的。」這一
句出口,自己倒沒有聽出來帶著三份愛嬌的意味。嚴烈陽卻是聽出來了,也不說
穿,一手貼上他胸口,運功助他。九宣覺得胸口稍鬆了些,便說:「好了。你這
樣時時損耗功力也不好。」
嚴烈陽說:「九宣這是關心我么?」
九宣挑起眉來,淺笑著道:「城主現在護庇著我,我自然要關心背靠的大樹
是否堅實的。」
嚴烈陽知道他漸漸醒透,神智清明,要象剛才那樣嬌聲細氣的說話是再也不
會有,便也只是一笑,仍然是摟抱著他躺在床上。
過一時,九宣道:「你怎麼不起身?回來出門要晚了。」他們同床共枕兩年,
嚴烈陽的作息他自是清楚。嚴烈陽說道:「便是皇帝,也有罷朝的時候。年關都
近了,今天便耍懶一回也罷。」
九宣掩住嘴笑道:「你這話說的好不自負,竟敢自比皇帝了……只是我卻不
是那禍水紅顏。你們城下的人看你居然大天光的不起身,還不定把我說成模樣兒,
這個賊名兒我卻不擔的。」
嚴烈陽看他長睫輕顫,百媚橫生的那樣一笑,按捺了幾天的情慾又蠢蠢欲動,
饒是定力過人,仍然覺得下腹緊縮,手心有些熱。九宣眯起眼來瞪他,似喜還嗔
的模樣。他們挨得這麼近,他自然覺得出來那硬物掙了起來頂在他腿際,越來越
燙熱。
嚴烈陽看著他,說道:「你把眼睛閉起來。」
九宣卻是一笑,反而迎將上來,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氣,說道:「老忍著可不
太好,傷身呢……你幾時這樣道學了?」
嚴烈陽並非不想要他,只是雲雨之後便能怎麼樣?這人身子易得,便是販夫
走卒也上得。但一顆心卻不知藏在何處,看不到,摸不著。
九宣膩將上來,輕輕在他唇上啄吻,有一下沒一下,幽香情熱,嚴烈陽的手
只按在他腰間,慾望暴漲,卻一動不動。
九宣微感奇怪,媚態收了幾分,帶著點疑惑看他。嚴烈陽輕聲道:「我並非
只圖你長的好,你今日不明白,來日總能明白。」
九宣身子一震,類似這話,煙花盡謝的那一晚孟管雲也曾說過。他那時心如
刀割,卻也只能慧劍斷情絲。現下人事全非,卻又聽得這一句話來,心頭有些迷
惘,抱著人的手便鬆了,向後仰在枕上。一頭烏絲披滑著,在淺青的枕間散漫如
水。
嚴烈陽看他這副情態,湊過去輕輕吻他一下,便強撐著起身穿衣,喚人來服
侍梳洗。
九宣躺在那裡只是發怔,身上固然是軟綿沒有氣力,適才與嚴烈陽那半真半
假的調情未果,也著實讓他想不通。他翻一個身,又翻一個身。嚴烈陽掀開賬子,
看他懶作一團,笑說:「你不吃點東西么?」
九宣坐起身來,嚴烈陽竟然把小菜共白粥都端了近前,說道:「知道你只算
是半個北方人,這是南邊的廚子作的,嘗一嘗。」
九宣看他端起粥來,一手拿著調羹,奇道:「城主還要喂我不成?我又不是
斷了手,也不是黃口小兒。」
嚴烈陽說道:「以前也不是沒有餵過你吃東西,今日再重溫一次又何妨。」
那粥遞到口邊來,九宣心中怪異之感更重,張口把粥吃了,卻不知是什麼味道。
嚴烈陽問:「粥合口么?你嘗嘗粥菜。」
九宣吃得幾口,自己接過了碗來,說道:「不用勞煩你。」自行把粥吃了。
嚴烈陽替他又盛了一碗,這次卻只吃了一半,說道:「我飽了。」
嚴烈陽讓下人收拾去。這一日除了上午練了半晌的功夫,便沒有再出去,九
宣只覺得眼前此人與從前所知全不相同,竟象是改換了一副心腸來的。一時茫然
無措,正午時運功調息了半晌。外頭晴了沒有半日,又下起雪來,寒風一陣緊似
一陣,下人呈送了一大疊書簡,嚴烈陽翻了一翻,說道:「九宣,柳映雪有信給
你。」
九宣雙目一亮,夾手將信扯了過來,看封上果然是映雪手跡,撕了封,展開
細看。嚴烈陽看他手微微輕抖,一目十行將信掃了一遍,眼睛似上了一層霧氣般,
卻又拿近了紙,從頭一字一字細看了一遍。嚴烈陽也不來煩他。九宣把信紙攥得
死緊,說道:「城主替我遞一封回復吧。」
嚴烈陽便說:「那有什麼不行。」九宣便披了衣跳下地來,拿了硯上的筆,
鋪開張紙寫了起來。他筆走輕靈,如行雲流水般寫了數行字。嚴烈陽見他寫信,
便偏了頭不看。待他將信寫完,吹一吹墨跡,把紙疊作一個方勝,才把手裡的一
件長衣給他披上。九宣頭髮散了一身,把信交給嚴烈陽,伸手向桌上拿起根髮帶,
把頭髮理了一理,束成一把。動作間,裡衣的袖子滑垂至臂彎,露出半截粉白細
嫩的手臂來。他自理好了,回頭看到嚴正陽一手拈著信紙,一手拿著個牛皮箋封
袋,卻怔怔看他。他知道映雪開始修練那化生訣,心情大好,笑顏如花,向嚴烈
陽道:「城主看甚麼?剛才哪一個說道,不圖我的皮相呢。」
話一出口,便覺得這話實在是打情罵俏的口吻,他性子浪蕩慣了,這等話原
不知道說了多少回,此番卻覺得臉上微微發燒,轉過了頭去。
嚴烈陽回過神來,卻也見了九宣的神態大異尋常,這一翻純系自然的羞澀以
前真是想也想不到會出現在九宣這聲名狼藉的風月浪子臉上。他精明冷靜,知道
這時候去點破他絕無好處,便當做沒有看到,把那信封了起來,叫人來送了出去。
九宣轉頭看著窗外,風雪甚緊,天色昏暗,清清嗓子說道:「這才剛過午不
久,便天黑下來了。」
嚴烈陽忍了半日,這時終是說了一句調笑之語:「這便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了,
恐世人長嘆春宵苦短,是故天黑早天亮遲呢。」
九宣明明聽得嚴烈陽跟他風言風語,照著從前的風流性子,哪有不打蛇隨棍
上的。這時卻覺得十分不妥。嚴烈陽固然是變得不妥,自己卻也是三番五次的行
止不受控制般。便忍住了,一句話沒有說。
到得用了晚膳,風更緊了些,外面便如鬼哭狼嚎一般。江亭回了日間之事,
又說風來得太大,恐夜來有什麼不妥。嚴烈陽來囑咐了幾句要小心顧看。回過頭
來卻見九宣已經抱著棉被縮在了椅上。頭一點一點的,已經瞌睡起來,憨態嬌溢,
心裡象是一大片溫水漫了上來,直浸得整顆心都柔軟起來,將他輕輕抱了起來,
放在了床褥上,又替他除了鞋襪。九宣一雙腳生得極細巧,雪白瑩潤,纖秀均勻。
桌上燭光一跳一跳的躍動,映得那淡粉的趾甲晶光流轉。嚴烈陽忍耐不住,湊過
去在他細緻的足踝處輕輕吻了一記。往昔多少纏綿之情一齊涌了上來,在許許多
多夜裡,他曾經握著這美好的纖足,在這少年的身上得到多少快樂。他情熱難抑,
俯身吻上九宣半張的櫻唇。九宣無意識的輕輕扭動了兩下,宛轉相就,兩人唇舌
纏綿在一處。
九宣朦朦朧朧伸手抱住身上的人,聽他在耳邊喚:「九宣,九宣。」那聲音
低而柔,把兩個字念得無限迴腸盪氣,輕柔的應了一聲,扳住他的臉,綿密而情
濃的吻去。嚴烈陽輕輕晃他,看他張開了眼,那明亮的眼中映出了自己。九宣望
著他,不明白他究竟還磨磨挨挨等著什麼。嚴烈陽也忍得極辛苦,說道:「你不
願意的話,我便停手。」
九宣眉頭輕輕皺起,覺得眼前這人真的陌生到十分,又古怪到了十分。而自
己卻也怪異,這一句「我自是願意」卻卡在嘴邊。直覺這一句話要是說將出來,
便有什麼大不相同了。他風月慣經,這時便雙手不停,向下握住了嚴烈陽的那處,
輕輕套弄起來。只覺得身上人呼吸急促,那物漲得更巨,輕輕展眼一笑,媚態畢
露的扭轉身子,迎了上去。
嚴烈陽初時尚能忍耐,抽撤輕緩,後來便有些忘情,使力漸猛。九宣攀著他
精壯的肩膊,咬唇呻吟,突然被一下猛擊所撼,這一聲便叫出來。嚴烈陽聽在耳
中,最後一些兒理智也飛遠,下力的動作。
九宣只覺得身上那人精力似無窮無盡般,身上細汗一陣一陣的滲出來,屋裡
帳里情熱氤氳。不知道過了多久,桌上的燭火也滅了,九宣身子劇顫,嚴烈陽慢
慢退了出來,將他緊緊的抱住,再不願意稍松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