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叫「頓悟」
細密的雨滴沿著濃墨勾成的誘人風景輕輕滑落，一滴一滴打在積水的泥地上，敲出清脆的音律。淺棕的油紙傘整個支撐在莫天涵頭頂上，為她清掃出了一片乾燥的天空。離揚的大半身子卻暴露在雨傘之外。
他微微眯著眼眸，抬頭看著雨霧朦朦的天空，晶瑩的水滴被那張愜意的臉龐吸引而來，潤濕著白皙細膩的肌膚，沿著精緻的線條迤邐而下，融匯成了一種無聲的誘惑。
「這樣欣賞一場雨景，感覺別有一番風味。」愜意地將自己的身子放在雨中澆淋的離揚，忽地感概道。
莫天涵白眼一翻，這樣還叫做好？他的衣衫已經基本濕透，一頭隨意攏在身側的青絲上也開始下小雨，那漂亮的寫意臉龐似乎比剛來時白了幾分。便開口說道：「太子，你還是進去避雨吧。」
離揚回過頭，輕笑道：「郡主不喜歡我在這裡陪你？」
莫天涵直勾勾地看著他泡在水裡的下身，無奈道：「你繼續這樣坐在水裡，會得風濕的。」
離揚微愣，隨即笑道：「再這樣下去，莫非郡主就不會得風濕了么？」
莫天涵嘆口氣，道：「我呢，是沒辦法。可是太子，你真的不用陪我在這裡受罪啊。」
離揚淡淡地瞥著莫天涵，漆黑的眸子不可察覺地閃過一抹幽藍，說道：「郡主竟然會這般關心我，真的是變得和以前不同了啊。」
莫天涵一愕，也不避開他看不出含義的眼眸，坦然地說道：「是人就會變，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離揚笑吟吟地說道：「可是有的人變得太快，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莫天涵心頭微微一震，被離揚給她擋雨而漸漸融化的防備之心又倏地立起，凍得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一個人變得快，或者不快，這都只是旁觀者的感覺。旁人覺得她變得太快，可她自己卻還嫌變得慢了呢。世間講究的『頓悟』，也不過是一瞬的時間而已。」
離揚輕輕撩過耳邊滴水的青絲，墨黑的眼中藍意幽幽：「郡主言之有理，看來在對人生的理解上，離揚還要好好向如今的郡主學習一番。」
莫天涵故作謙虛地笑笑：「天涵才疏學淺，又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太子學習的。不過太子要是空了，我們到是可以在桌上搓幾圈麻將，相互切磋切磋。」書上記載了這個世界也有麻將這種東西，初見的時候她還大大地感慨了一番。
離揚看了莫天涵一會兒，突然輕笑出聲：「我對於麻將一道實在是不甚精通，到時候上了桌子，還望郡主手下留情。」
莫天涵笑得很是耿直：「嘿嘿，好說好說，我其實也不是太會的。」
「郡主！」
兩人看起來笑得正歡的時候，笙兒欣喜的聲音忽地從院子里傳來。
他急匆匆跑向莫天涵，歡喜道：「岩大哥的毒解了！岩大哥的毒解了！」
莫天涵心頭大喜，失去血色的蒼白臉龐忽地綻放出讓人目眩的燦爛笑容，毒解了？太好了！太好了！
緊緊繃起的擔憂心神一松，跪在地上的莫天涵突然就這麼一腦袋朝泥坑裡栽下去。
離揚手中的傘一丟，一把攬過她的身子，挽救了她跌成「惡狗搶泥巴」的命運。
笙兒剛剛跑到莫天涵身前，便見她昏倒，驚聲叫道：「郡主！郡主！」
「郡主！你醒醒。」離揚輕輕拍了拍莫天涵冰涼的臉蛋，沒有絲毫反應。
笙兒已經慌了神了，一個勁兒地叫著「郡主！」。
離揚抱著莫天涵站起身來，朝屋裡走去，口中淡淡說道：「有隨神醫在呢。」
笙兒一愣，對啊，有天下公認的神醫在，郡主又怎麼會有事呢？但是，又不對啊。他看了看離揚縱然渾身都是水，卻仍然洋溢著瀟洒背影，心中哀嘆：「隨神醫雖然就在這裡，但是他喜歡的，怕就是郡主這樣一昏不起吧，又怎麼會出手相救呢？」
岩歌體內的劇毒已大致解除，服了隨玉階的丹藥，正陷在昏睡之中。
蒼冽收功站在一旁，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隨玉階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將銀針消毒后一根根地放回袋子里，看得出來心情不錯。也不知道是因為又去向閻王搶了一個人，還是仇人正跪在他房前。看看窗外，漸漸暗下的天空似乎完全沒有要停雨的意思，他的小調哼得更加暢快了。
略略掩住的木門被人踹開，隨玉階還來不及怒，離揚已經抱著昏迷的莫天涵進了屋子。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再看看離揚昏過去的莫天涵，沒有一個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蒼冽冷冷地問道：「郡主她怎麼了？」
離揚看了一眼懷中的人，輕輕說道：「昏過去了。」
蒼冽無語，白眼都懶得翻了。
隨玉階呵呵笑道：「想讓我救她？」
另兩人沉默了片刻，離揚突然說道：「我們這裡可沒有人會向你下跪。」
隨玉階輕睨了睨剛剛出現在門口欲言又止的笙兒一眼，走到離揚面前，號著莫天涵的脈，忽地笑出聲來：「誰說她是中了『來世香』？呵呵呵……她中的毒可不是和來世香一個級數的啊。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迹啊。」
看了看面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的幾人，隨玉階繼續笑道：「想救也不難。不過，我這裡少了幾味必須的藥材。蒼侍衛可願意去叢林深處的水池邊找來？」
「好。」蒼冽隨口答道。
隨玉階提起木桌上的毛筆隨手畫出了藥材的長相，標註了顏色，輕飄飄地把單子遞給蒼冽，笑道：「蒼侍衛，你就不怕你走後，我對你們郡主不利？」
蒼冽接過單子，朝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說：「若是『閻王敵』有意，蒼冽在與不在也沒有什麼分別。」
笙兒看了看朝林中走去的蒼冽，咬咬牙，喊了一聲：「蒼大哥，我也去！」拔腿追了上去。
隨玉階眯著眼睛看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朦朦雨中，忽地促狹笑道：「你追情人，追到了我這裡，可真是讓人感動啊。」
離揚隨手把莫天涵放在軟榻上，走到隨玉階身邊，撩起他的一縷銀絲，笑得迷人：「是啊，我可是跋山涉水追你到這裡啊。」
隨玉階渾身一個哆嗦，抽回離揚手中的頭，受不了地說道：「夠了。說吧，又有什麼事了？」
離揚放鬆身子，斜靠在牆壁上，笑道：「我要過去一趟，這邊你幫我先照看著。」
隨玉階白眼一翻：「照看？工錢，工錢！難道你還要我幫你打白工不成？」
離揚笑眯眯地說道：「正好是有人要給我送錢上門，回來之後，你的工錢難道我還會賴賬么？」
隨玉階不屑地撇撇嘴：「這些年，你懶得還少么？」
很快他的臉上又換上高興的笑容：「不過，我也不算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