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花疏又轉向挑菜的錢大嫂。她這樣?她有怎樣嗎?唐本草有什麼好可憐,她這個被監視的廚子總有人同情吧?

「小花,老闆也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你只要回他幾句,他就心滿意足了。」顧著湯頭的許廚子轉過頭來,插了話。

「是啊、是啊。」

「沒錯、沒錯。」

「對啊,就是這樣!」

花疏望著頓時此起彼落的附和,她一怔,臉上茫茫然,內心一片空白。是這些人全熱昏了頭,還是她一個人忽略了什麼?

唐本草想跟她說說話?

只要她回話,他就會滿足?

……應該是這些人全熱昏頭了。

繼續忙。

自從被唐本草知道她和白禮讓會在清晨碰頭以後,他現在天天都比她早起,打著呵欠,端著一張睡臉,「押著」她到飯館去,自己才回去補眠。

幾次在街頭碰上白禮讓,唐本草馬上像只展翅的老鷹擋著她和白禮讓的視線,自己上前去和白禮讓「寒暄」。後來索性拖著她繞道,讓她連和白禮讓碰面的機會都省了。真不知道他在防什麼,她現在拿著飯館三成凈利,自然是為自家飯館賣力,他還擔心她吃裡扒外嗎?她豈會傻到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她抬頭仰望滿天星斗,走了一會兒,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這時目光才瞄向走在前頭、不言不語的唐本草。

每天飯館關門,他就在門口等她,「押著」她回家。

這一陣子,他都走在她身邊,絲毫不理會她一天工作下來已經疲累不堪,一個勁兒的在她耳邊滔滔不絕,一會兒說他的當鋪,一會兒問她的菜色,她都只是點點頭,偶爾附和幾句,常常差點閉上眼睛去會周公。

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她反倒特別清醒。望著他走在前頭的背影,才發現他今天特別安靜。

跟在他身後,月色拉長了一條影在他背上,她慢下腳步,在他背上的影子慢慢下滑,直到脫離了他……

他轉過身來,狐疑地看她,「怎麼了?」

他後面是長眼睛了嗎,她沒跟上,他也曉得?她望著他,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若有所思,試著問道:「你喝過茉莉花酒嗎?」

唐本草臉上悶著淡淡的臭色,心裡還怏怏不悅,不是很樂意地答道:「沒喝過。」

「茉莉入酒,其方法主要是熏酒。酒類只要是色味佳者都行,例如三白酒或雪酒。將酒裝入瓶中,不必裝滿,離瓶口二三寸。用竹枝綁做十字形或井字形的架子,與瓶子一樣大,放在瓶口上,再將新摘的茉莉花,用細線懸在竹架上,不能入酒,然後用紙將瓶口封固,經過十天左右,花的香氣全被酒吸收即可飲用,其味芳香…」她始終用眼角瞄他,發現他一張臭臉愈來愈平和,隨著她不停的說下去,他的嘴角甚至開始上揚,漸漸有了笑容。

她相信他根本對她所說的內容絲毫不感興趣,甚至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就像她聽不懂他一堆的當鋪生意經。

但是,他卻聽得很專心,很開心,就像……像中午許廚子說的…

小花,老闆也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你只要回他幾句,他就心滿意足了。花疏望著唐本草舒展的俊逸笑顏,心兒忽然不聽話地坪坪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起……

「然後呢?」

然後?

花疏眨了眨眼,慶幸月兒照不出她滾燙的面色。

「有一種糕叫『廣寒糕』,取吳剛月中伐桂之意,采桂花去其青蒂,灑以甘草水,與米粉拌和,入籠蒸熟。」胸口心臟不停鼓動,她小手壓著,怕他聽見,愈念愈快。

「有一種餅叫『洞庭饅』,用蓮花葉和菊葉一起搗成汁,加蜂蜜和米粉,做成銅錢大小的餅,入籠蒸熟,其味清香。」她望著他的笑容,見他頻頻點頭,一副樂不可支……

「有一種炸食點心叫『玉蘭花瓣』,用手把玉蘭花描一描,再裹上面糊,入油鍋炸熟,加糖就可以食用。」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她背「花譜」給他聽做什麼…

她緩緩低下頭,看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她的手指上,一根、兩根、三根,慢慢地握了她的手。她的心臟幾乎跳出了胸口!

「萱草花即黃花菜,亦稱金針菜,又稱『忘憂』。這種花很好看,有詩人說:『杜康能解悶,萱草能忘憂』……夏時採花,洗凈用湯燙過,拌料即可食用,入配素品如豆腐之類更佳…」

她忽然住了口,腦袋轟地一聲響,她終於開竅了!

原來不是廚房裡的人全熱昏了頭,而是她―

她瞎了心眼了。

「然後呢?」

「然後…明天還得早起,我們回家吧。……本草。」

唐本草一怔,望著小花忽然嘴角彎彎,笑了起來,一朵笑花瞬間開得燦斕又炫目,把他看痴了。

本草?小花?

握在手裡的一隻小手反握了他,拉著他往回家的路上跑了起來。

【第五章】

季節轉換,漸漸入秋,炎熱的天氣不再,生活舒適了許多。只是,飯館的廚房裡,大爐火依然燒著,每個人仍然汗流浹背,頻頻抬高袖子抹汗……唉,誰教他們不是俏大廚啊,就沒有個俊老闆幫忙褊風,偶爾還拿沾濕的涼布在那粉臉上勤快地擦擦拭拭!

「小花兒。」

低沉甜膩的聲音把廚房裡工作的一伙人聽得全身無力,雞皮疙瘩抖落滿地。

「嗯?」小花兒忙碌著,臉紅著。

「這道是什麼?」

一群人拉長了脖子看,一看之下,各個翻起白眼,有眼睛看的人都知道那是什麼!三歲小孩都不屑問這種問題,老闆也太誇張了!打情罵俏嘛!仔細一看,原來老闆壓根沒帶眼睛在鍋爐里,一雙色迷迷的目光都黏在俏大廚臉上,嘴角的笑容比調味罐里的糖還甜。

「這叫浮菱。菱角生於水中,菱葉浮水上,花黃白色,花落果實生。果實有兩種,一種四角,一種兩角。兩角中又有嫩皮而顏色發紫的,就叫做浮菱。」

「原來如此。」聽著她甜甜的聲音,沒聽她說些什麼,反正聽也聽不懂。唐本草嘴角咧著,眼睛好不容易才離開她的臉,往鍋爐里瞥一眼。啊,是浮菱嘛。

菱葉浮水上,花黃白色,花落果實生。果實有兩種,一種四角,一種兩角。兩角中又有嫩皮而顏色發紫的,就叫做浮菱。

這個他曉得。

「我最愛吃浮菱了。」

「是嗎?那我剝給你吃。」唐本草勤快地放下扇子和濕布,從盤子上拿了一顆菱角撥開來。

「不行,我要當食材用!」話到一半,浮菱已經送進她嘴裡。花疏哪兒也不敢看,咀嚼著嘴裡的菱角,滾燙的臉上更紅了。

「咳、咳……」

「嗯、咳咳……」滿間廚房工作的人們紛紛清起喉嚨來。看不下去了啊!就算是老闆,也不能在這麼忙碌的時候,霸佔著大廚毫無節制的調情啊!

「好吃嗎?」情人眼裡只有西施,西施以外全是死人。

花疏點了點頭,滿嘴裡都是甜味,緊抿著彎彎上揚的嘴角,趕緊把浮菱吞下肚。見他拿一顆又要剝,此起彼落的咳嗽聲更多了,她連忙道:「你要出城去收帳,早點出發吧。」

唐本草眼角餘光四下掃瞪,再無人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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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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